一辆辆马车驶进了白蔷薇园,成群结队的仆人在装点庭院,引着出身高贵的大人们向大厅走去,他们将长桌摆放在蔷薇园中,在上面铺上白布,放上银盘与烛台等餐具。
女王陛下的花园内早已人来人往,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都在彼此打着招呼,一场小型皇室宴会已初具雏形,至少场面上热闹非凡、气氛融洽,丝毫没有半点紧张的情绪。
鲁施塔的内外城向来是两个世界,生活在此的先生们也早已习惯了这一点。
康拉德伯爵踏着轻快的步子从马车上跳下来,迎面与某位爵士先生打了个招呼,又或者对某个谄笑着迎上来的贵族冷面以对,在帝国上层的圈子藏不住什么秘密,谁出身显赫,谁是通过裙带关系上位的,大家心中自然有数。
他的家族是拥有底蕴的,若是祖上还有令人称道的事迹,那么传承与文化的底蕴就更为浓厚了,因此对这样的暴发户想来不屑,就像军事贵族们看不起弄臣一样。
何况这些人身上那种浓重的金钱气息往往也令人不喜,贵族的生活自然是要靠金钱支撑的,但在他们眼中金钱往往不值一提,这就和城镇的市民看不起乡下的农夫几乎是一个道理。
康拉德驾轻就熟地穿过白蔷薇园的外庭,庭院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先生们,这是上流社会的社交圈子,贵族们聚集在一起自然要高谈阔论。只是这些圈子之间话题多变,就像是先生们捉摸不定的心思,因此一个大圈子之下往往形成许多小圈子,不同的人总能找到同样的共同语言。
作为一个传统的贵族,他在交际上自然如鱼得水,很快找到了相熟的人:
“晚上好。亨里,我还以为以你的性子不会来参加这种宴会。”
“总得要给陛下一点面子。”被他叫到名字的贵族微笑着向他举了举杯,那是个相当张扬的年轻人,脸上的笑意中带着有身份的人身上常见的从容与自若。
宴会正是女王陛下举办的,事实上一周之前就已经通知了帝都的上层贵族们,宴会的内容是为某位山民王子接风。但私下里其实就已经是个见面仪式了。
当然,更加盛大的订婚仪式要到两周之后才举行,那次宴会是面对公众的,而私下里的工作从现在就要开始完成了。
这也是贵族们一贯的行事手段。
亨里埃特抿了一口酒,继续笑道:“不过老实说,我是冲那位伯爵小姐来的,听说她美貌非凡。”
“是公主殿下,亨里埃特先生。”一旁皇室的管家板着脸纠正道。
“您说得没错,”亨里埃特道歉道:“美貌的女士皆是公主。”
旁人皆轻笑了起来。大家都知道这个公主是怎么回事,不过有些事情说出来反倒不美,作为贵族在场的先生们皆懂得点到为止的道理。
对于这一点,即使是皇室的管家也并不在意。
“不过我们的奥格斯格王子可不介意这一点,听说他只用了一周就从瓦拉契赶到班克尔,他那六匹马拉的马车,路上可是坏了两辆,马更是换了三轮。”
“没办法。山民们总是会养马。”
这句俏皮话令在场的诸人再次会心一笑,就和沃恩德其他地方一样。后开化于其他文明的蛮族总是令人瞧不起,就算是乡下的农夫之间也流传着许多关于山民粗鄙的笑话,更不用说这些高贵的先生之间。
山民王子炫耀他的马车,这事儿在他还没抵达帝都之前,早就成了上流社会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了。
虽然在场的先生们中大多数人未必能拥有六匹马拉的马车,但这不妨碍他们以此来调笑后者。而且可以打包票绝不带有任何嫉妒或者是羡慕之意。
“所以说这位王子殿下是叫做奥格奥斯?”康拉德听了一阵之后,才开口询问道。
“那是他的小名。”
在场又是一阵低沉的笑声,奥格奥斯这个名字明显不是克鲁兹人的名字,也不是炎之圣殿的教名,而是山民的名字。王子殿下当然拥有克鲁兹的教名,但无论他怎么把这个头衔挂在嘴边,人们还是更加‘喜欢’奥格奥斯这个土生土长的名字。
康拉德也笑了。
贵族们的话题总是多变的,当人们在这位王子殿下身上找不到乐子的时候,有人又谈起了先前发生在帝都内的战斗。
寒露山庄的动静太大,这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住的,尤其是后来布兰多推平半个山头,夏尔那一束分割天空的银光,恐怕大半个鲁施塔的居民——只要还未入眠,都应该有所察觉了。
不过除了少数人之外,贵族们也不清楚女王陛下在准备些什么,有人谈起了外城正在发生的暴乱,并将两件事扯在了一起。
“外面的情况可不太妙啊。”
“一团糟。”
在激烈地讨论当中,总难免有人会不认同,于是一个中年贵族有些不屑地开口道:“你们管眼下这点儿事态叫做情况不妙?哈,年轻可真不错。”
“怎么回事?”
“难道不是?”
中年贵族摇了摇头:“小风小浪罢了,与二十三年前,以及垂变之年那次暴动根本不能比。”
年轻一代的贵族对于几十年前的事情无从了解,而在场年长一些的贵族脸上则露出回忆的神色。
垂变之年的大暴乱背后甚至有贵族参与其中,连城卫军都起了内讧,叛军一度兵临内城下,眼下的情况与那时一比,不过才算是起了个头而已,草民能成什么事?岂能与贵族的叛乱相提并论。
而当年最终也不还是和平解决了,只要圣殿和那些顶级强者没有倒戈,那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听了中年贵族的描述,年轻人的脸上缓和了不少,似乎与当年一比。眼下也的确不算什么麻烦。
而这些高贵的先生们的担忧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发现与切身利益并不息息相关的时候,康拉德很快留意到自己对面的亨里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但这个时候人群忽然恰如其分地骚动起来,康拉德伯爵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大厅附近的人群分开,一辆豪华马车出现在大门外。
一辆六匹马拉的马车。
奥格奥斯坐在马车内。同样有些不大耐烦地皱着眉头,与外面的传言刚好相反,他并非是自己急着要赶来帝都的,而是被他那个山民的英雄的父亲赶来的。
就像是女王陛下需要山民的支持一样,这位山民的英雄同样需要得到帝国的支持,在上一代山民之王的王位争端之中,后者虽然以英雄的身份胜出,但作为庶出的王位继承人,其的根基也并未想象中那么稳固。
好在山民不是帝国。对于出身看得并非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只要得到了帝国与圣殿的认可,仍旧能够顺风顺水地统治瓦拉契广阔的群山。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古怪,山民们将帝国视为世仇与敌人,但私下里却信奉这个最强大的敌人所给予的虚幻的称赞。
仿佛能够得到敌人的承认,也是一种莫大的荣耀似的。
然而这一切却与奥格奥斯没什么关系,大概唯一让他稍微感到舒服些的就是他是山民之王唯一的儿子,父子一荣俱荣。可惜的是山民的王位竞争者向来不是只有王座之上的人才能参与的,它与文明的帝国不同。来自周边的各个部族的长子继承人,也一样有这样的资格。
“你要去为我驯服这匹母马,她对你对我来说都有好处。”
这是他离开之前,那个男人对他说过唯一的一句话。
对此这位皮肤黝黑的王子心中颇感不以为意,他虽然喜欢美女是不假,但不代表他希望为了一个女人不辞辛苦地跑到帝都来。就好像帝都的那些先生们不习惯他的出现一样,他也丝毫不感冒这些自诩为文明的先生们。
女人就好像是母马,按照山民的传统将马群中的母马视为最宝贵的财产,只有最健康的母马才能诞下最优秀的下一代。
但再优秀的母马,也不值得让他丢人。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给那位女伯爵一个好看,虽然地帝国境内不能明目张胆地这么干,但女王陛下却管不到瓦拉契,他会让对方知道诺尔卡家族的男人们是怎么管教自己的妻子的。
这个时候下仆打开了马车的车门,奥格奥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才走出了马车。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来引起马车外众多不屑一顾或者敌视的目光了,没想到走下马车才发现,根本没有人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他抬起头。
才发现那位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已经出现在了大厅外面,所有人都在低头行礼,整个庭院中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当人们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才注意到白银女王身边的少女。
这还是这位新封的女伯爵头一次出现在帝国上层的贵族圈子面前。
那单纯而明亮的眼睛在一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其次才是那头火焰一般的长发,人群中不禁传出一阵感叹的低呼,在鲁施塔最不罕见的就是美貌的贵族少女,但流行于帝国的靡靡之风却被眼前这干净而利落的美丽一扫而空。
就仿佛在浑浊浮华的都市空气之中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