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中的绿民的传说由来已久,马诺威尔以及兰托尼兰地区的山民都将其称之为树上之人。有些人说它们是敏尔人的后裔,圣者之战后,的确有一部分敏尔人途径今天我们经过的路线,避入染霜森林之中。他们翻过落针山脉,从今天的银松海岸一带出海,往北而去,从此不知所踪。”
“没人知道他们最终去了何处,但也有人说森林中的敏尔人当年一分为二,带领队伍的首领不愿意放弃世俗的权力,巧言哄骗了一批人留下来。这些后人来的结果可想而知,留下来的那匹人变成了后来的绿民;但他们已经被森林同化了——脸颊像是木质的纹理,呆板的眼睛深陷在里面,身上长满了根须,他们始终在森林中徘徊,日复一日,后悔着当初所作的决定。”
“黑暗的魔力将这种后悔化作怨恨,它们就像是没有心的幽灵一样迷失在这片林子里,杀死所有他们遇见的生灵。这些留下来的敏尔人大多是敏尔人中的贵族,他们善于利用语言迷惑人心,尤其是这种语言中包含了森林的魔力。许多见过它们的人便一去不返。”
火焰在篝火中煅烧着树枝,细小的枝桠在火中变成金红色,不时噼啪爆出一个火花。布兰多的声音时高时低,将马诺威尔一带广为流传的树上之人的传说娓娓道来,但本地人大多只知道这个传说,却无法将故事的来由说得像他这么细致,以至于火光中的所有人都听得出了神。
只有小王子一个人蜷缩在角落、听得瑟瑟发抖。他有意想走开不听,但又耐不住好奇心。
“离开的那些敏尔人呢?”梅蒂莎有些好奇。她将一根枯枝放入篝火中,明亮起来的火光将她的脸蛋映得红润了许多。
布兰多从篝火中拿起烤鱼,向一旁的哈鲁泽丢过去,小王子愣了愣,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又烫得哎哟一声将烤鱼一丢。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赶忙抓着木签拾起来,却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烤鱼上沾满的泥土与雪末。
布兰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将另一条烤鱼交给身边的尼玫西丝,尼玫西丝心领神会,伸手拿过小王子手上的烤鱼,然后将接过的烤鱼换给他。
“谢谢……”哈鲁泽小声嘀咕了一声,脸红得像是个苹果。
“王子殿下,要担当起责任,首先要学会战胜自己的恐惧。”尼玫西丝提醒了他一句:“这个世界上的传说林林种种,但殿下你早过了对床头故事深信不疑的年纪了。”
“……我、我没有害怕。”哈鲁泽盯着手上的烤鱼,有些委屈:“因为姐姐说过,玛莎大人会庇佑她的每个子民的……”
这个安慰自己的理由听得一旁的劳伦娜都忍不住扑哧一笑:“王子殿下,你可真可爱。”她有些好笑地答道。
布兰多摇了摇头,对于这位王子殿下实在也不能期待更多了,至少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变得比以前独立自主了不少。要知道在这之前,他可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这至少也算是一个进步了。于是他继续回答梅蒂莎的问题道:“那些敏尔人翻过落针山脉,有人看到从今天的银松海岸一带出海,只是时间太过久远。倒是那些死去的敏尔人先祖的灵魂,至今还徘徊在落针山脉以北的先古之峡,时常有人从那一带的海底打捞出沉船的碎片。”
“失心的骑士呢?我也有听过这样类似的传说。”劳伦娜问道,这些日子以来每天布兰多都给他们讲了不少关于这片森林的传说——在她看来,好像没有什么是这位托尼格尔的伯爵大人所不知道的。
“失心的骑士?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布兰多正要开口,远处的森林中一声近乎悲痛的哀鸣打断了他,那声音在银月之下森林之下起伏绵延,近似于狼嗥。但布兰多却听出来了,那是人的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王子被吓得一哆嗦,而所有人都同时向那个方向回过头,声音传来的方向是营地的南方,在猎人们原本的营地方向。
‘哗啦’一声,灌木丛中忽然冲出一个人来,正是背着长枪的茜。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布兰多,但后者已经明白过来:“出什么事了?”
“她跑出去了……”山民少女小声答道。
“跑出去了?”布兰多微微一怔,“你没拦住她?”
“可她说要去找自己的弟弟。”
“她弟弟?她弟弟也在那些猎人之中?”
茜微微摇了摇头,表示她并不清楚。
……
布兰多第二次看到那个女猎人时,是在白天那个猎人营地中,当时她正跪在雪地中低声啜泣;少女有一头浓密的深褐色长发,披散在肩头上,微微卷曲,十分漂亮。她穿着厚厚的猎人皮装,只是挂带上的长弓和箭筒早在发现她时就已不知所踪,手与脖子处裸露的皮肤有些黝黑,有点像是苏,她看起来最多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但却比尼玫西丝、甚至是芙蕾雅成熟许多。
猎人少女趴在雪地中被挖出的坑边,双手紧紧抓住冻土,发出近乎野兽一般呜咽的声音,这呜咽声逐渐变成低沉的哀嚎。布兰多身边的芙蕾雅看到这个样子有些不忍,走过去想将对方扶起来,但布兰多却先一步拦住她——他看着坑中被重新挖出来的猎人的尸体,回头问道:“她弟弟在里面么?”
一旁尼玫西丝轻轻摇了摇头,“早先埋起来的尸体都给她辨认了,里面没有她弟弟的遗体。周围的树林也都搜索过了,也没发现任何踪迹。”
“也就是说她弟弟还活着?”
“不一定,也可能是尸体被森林中的野兽叼走了。或者和我们之前遇到那具尸体一样,逃到更远的地方死去也说不定。”女骑士并不乐观。
布兰多微微点点头,认可了这个猜测。但也补充道:“不排除被带走的可能,安列克总还需要向导的。”
尼玫西丝不置可否。
“布兰多?”芙蕾雅却有些担忧地看了跪在雪地中的少女一眼,她担心的是对方身上的伤,何况女猎人还发着高烧。队伍中虽然有帕希米拉这个崇山的祭祀,但只有法恩赞的牧师才擅长祛病,在这样的环境下伤口发炎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但布兰多看了那少女一眼,轻声答道:“让她发泄一会吧,她弟弟不一定死了,但正常人受到这样大的冲击也会受不了的。至少先让她自己先冷静下来。”
芙蕾雅轻轻抿着嘴唇,她对对方的同情很大一部分原因源自于自身的遭遇;那一夜在布契眼睁睁看着朝夕相处的亲人深陷火海,昔日的家园付之一炬,那种屈辱与无力感是没经历过这一切的常人所难以理会的。
但她想到了自己在王立骑士学院的经历——有些事情必须依靠自己才能走出困境,是布兰多教会了她这个道理——因此她停了下来,默默地看着对方。
好在猎人少女比所有人想象中要坚强得多,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在雪地中哀哭了一阵。然后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她才起头来,擦了擦眼泪。收起失控的情绪的猎人少女的样子让所有人都怔了怔;她身上并没有那种令人怦然心动的美丽,但黑漆漆的眼睛却像是一头雌兽,充满了桀骜不驯的野性的光芒。
“谢谢你们救了我,骑士大人们,”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也不只是哭哑了嗓子还是本来的嗓音就是如此。但就像布兰多说的,猎人少女说完这句话已经略微冷静了下来,她用沙沙的声音轻声问道:“请问各位骑士大人,你们是要进入染霜森林么?”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布兰多。
布兰多则反问道:“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想法,让你问出这个问题来。”
“如果我说我能为各位大人充当向导,请问你们能带上我一起吗,骑士大人?”猎人少女立刻紧盯着他问道,眼中满是希翼,她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但好像生怕布兰多拒绝难以避免地流露出一丝紧张来。
布兰多微微怔了一下,虽然他早有所料。不过他之前就听尼玫西丝等人转达这个猎人少女的原话,说当日猎人们就是因为不愿意进入染霜森林,才引起了安列克的杀心,没想到这一刻她去却主动提出这个要求来。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你是想追入森林中去寻找你弟弟的下对吗?”他问道。
猎人少女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了点:“是的,我不想隐瞒您,大人。不管是死是活,至少我也要看到弟弟的尸体。”布兰多很满意她的诚实,但仍旧问道:“但我们的时间很紧迫,你身上有伤,跟得上我们么?”
“我可以!这点小伤对我们猎人来说不算什么!”猎人少女立刻大声答道,但引动伤口咳嗽起来。
“你进入过染霜森林吗?”
“我没有,骑士大人,但我父亲生前曾三度进入染霜森林。他是浅水镇一带的猎人中唯一一个能从森林中活着回来的人,但与他一起进入森林的同伴却留在了那里。”猎人少女说到这里停了停,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因为这个原因,他被那些人暗地里称作受诅咒的人,我父亲死后,我和亚鲁塔也受到镇上的猎人们的排挤。”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一次进入森林之前,那些贵族们开出大价钱,许多猎人都动心了。但主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