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暖烘烘的身体,小包很快就被冻得缩成一团,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连连哀唤,“小段,冷啊……”老顾端着盆热水进来,用棉被把他包好让他洗脸漱口,又抱着他的头喂了碗奶,小包暖和了些,把头一歪又要睡,边含糊不清问道:“小段去哪了?”
老顾从怀里拿出封信,用最温和的声音道:“少爷,段少爷今天一早出远门了,他要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出远门了?”小包还没回过神来,眯着眼睛看着他,却突然醒悟过来,眼睛瞪得浑圆,大吼道:“他出远门了!混蛋!”
他把信用力抢过去,大声念道:“小包,我有些家事要处理,要去南国一趟,可能要一两个月才能回,你自己要保重,每天要坚持练功,别忘了喝奶,别挑食,晚上多穿点睡。我已拜托孙伯和吕欢喜照顾你,要是你晚上冷,可以找吕欢喜陪你睡。对不起,我怕你伤心,昨天没告诉你,等我回来随便你怎么处罚!”
他眼睛里盈满了泪,龇牙咧嘴把信撕个粉碎,钻出棉被把衣服乱七八糟往身上套,老顾在心中长叹,一层层为他穿上衣服,刚裹好火红狐裘,他已趿拉着鞋子跑出老远,老顾急了,扑上去揪住他手臂,问道:“少爷,你要去哪?”
他用力甩开,大吼道:“不要你管,你们都瞒着我,我再也不理你!”话一出口,那泪珠已成串掉落。
老顾只好叫老林远远看着,自己回头整理房间,准备中午的饭菜。老林刚出衙门,小包已跑得不见踪影,街上挑着担子卖甜酒汤元的老彭一见他就哈哈笑,“老林,你们怎么又把小包子弄哭了,他往西街去了,应该是去找欢喜吧!”
老林连忙往西街跑,刚到雅园门口,贾雍容披散着头发长袍提着裤子从里面冲出来,正好和他撞个正着,老林还在哎哟呼痛,贾雍容把他抓起来,咬牙切齿道:“你把你们的活宝看好行不行,一大清早来坏人好事……”
话音未落,茶馆里传来吕欢喜的惨叫声,“我的小祖宗,我真的不知道啊,我要知道哪里敢瞒你……你别打,有话好好说,先把鸡毛掸子放下……”
老林跌坐在地,挠着头苦笑,“我还是先躲躲,小段这一走,小包子的气可没那么容易消。”
“都是给你们惯的!”贾雍容拂袖而去。他走到东街俗园茶馆,茶馆掌柜还没来,只有一个伙计小三在,见他浑身狼狈,小三掩着嘴偷笑。他火冒三丈,不顾店里还有一桌客人,拎起个杯子就砸过去,忿忿不已道:“有什么好笑的!这是什么县太爷,简直无法无天!”
伙计缩头缩脑把杯子碎片扫起来,再也不敢在老虎嘴边捋须,那桌客人面面相觑,一个年长些的青袍男子道:“请问你们县太爷怎么个无法无天?”
“一大早去砸人家铺子,不是无法无天是什么!”贾雍容话一出口,见四人神情冷峻,坐姿挺直,举手之间便威仪顿显,顿时觉得有些失言,遥遥抱拳道:“说笑而已,几位慢坐!”然后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冲到楼上补觉去了。
他一走,伙计捂着嘴笑开了,“客倌别见怪,我们少爷正生气呢,昨天他被包大人栽赃陷害,亲自捉到县衙里打了一顿板子,打得浑身是血哦……”他越想越好笑,又怕被贾雍容听到,赶快提着簸箕到后面爆笑去也。
那青袍男子喟然长叹,“果然如此!早就听说包不平夫妇对这个独生儿子十分宠爱,可惜他一个难得的清官,竟把他宠成如此德行,真是可悲可叹!”
旁边那锦服老者赫然就是那日在雅园茶馆问过小包情况的老人,他满脸阴郁,五指轻叩桌面,沉声道:“钱大人,下官也是怕冤枉了故人之子,这才请大家来探个虚实,没想到他不仅爱好那黄白之物,竟然连做官起码的认知都没有,凌虐百姓,草菅人命。钱大人,人情虽在,国法难容,此种人万万不能留在朝廷啊!”
那青袍男子拍案而起,“郭大人,跟我即刻回京,我要禀告皇上,亲自办理此案。天子脚下他也敢如此胡作非为,怕是天下太平已久,得来个杀鸡儆猴,以正为官之风!”
四人立刻走出茶馆,等钱大人上了轿,那郭大人迅速拉过旁边的仆从,悄声道:“赶快去老太师府请宗公子来看戏!”
现在的雅园茶馆是一片狼藉,除了在外歇脚的老林,孙伯和小二见势不妙,也不知道猫在什么地方看戏去了,可怜的吕欢喜被小包拿着鸡毛掸子追得满屋子转,桌子凳子歪的歪倒的倒,杯盘扔得满地都是,吕欢喜又怕他撞到或跌倒,边跑还得边清理垃圾,有碎屑的地方还要踢开一点,自然狠挨了几记。好在小包穿了一身的东西,跑也跑不快,而且坚持不了一会就跑不动了,往凳子上一坐便嚎啕痛哭,吕欢喜心疼不已,连汗也顾不上擦,赶紧把他抱在怀里哄,“小包,小段有正事要办,你别怪他,以后我天天陪你还不行吗!”
小包悲从中来,揪着他衣服趴在他肩头哭个不停,台风过了境,各色人等仿佛从地里钻出来一般,老林和孙伯在摆桌子凳子,小二扫地,两个大嫂在门口纳鞋底,老彭开始盛甜酒汤元,糖人张手里拿个孙悟空在往门里张望,卖花的小翠姑娘提着篮子等在柜台前……
好不容易等哭声停了,人们刚要凑过来献宝,吕欢喜连忙摆手,低声道:“别闹,他睡着了,孙伯,送点热水上来!”说着,他把小包抱到楼上,给他擦了把脸,为他盖好被子,恨恨地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才解气。
冬天天黑得早,吃完饭,吕欢喜叫来贾雍容把小包送到县衙。小包的事情早被传遍了整个清凉县,老顾知道小包被哄好了,笑眯眯地打水给他洗脸洗脚,谁知小包触景伤情,阴沉着脸扑上去捶老顾,“你竟敢不告诉我,我恨你!”
贾雍容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他那两个小拳头在老顾身上如挠痒痒,这老顾的粗嗓子竟能发出如此有震撼力的惨叫。他在心里暗骂,“都给我拼命宠,宠坏了看以后谁来管!”他斜眼一瞧吕欢喜,见他捂着嘴偷笑,圆溜溜的眼睛怎么看怎么漂亮,心情突然晴朗,偷偷摸摸挨过去,把他捞在怀里,吕欢喜装模作样挣了挣,在他腰间掐了一把,轻轻靠在他肩膀。
小包打没几下就满脸通红,脸上蒸腾着一层雾汽,吕欢喜为他擦好脸烫好脚,把他拉到床头坐下,开始给他解衣服。贾雍容眼睛瞪得越来越大,老天哦,怎么穿这么多,难怪跟个球一样。脱到只剩一层蚕衣,吕欢喜把他塞到被子里,刚想离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纤瘦的手把他袖子拉住,他一回头,小家伙只剩两只眼睛在外面,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心中暗暗好笑,“我去倒水,马上就来睡。”
那只手踌躇着缩了回去,乌黑的大眼睛仍眼巴巴盯着他,吕欢喜自己收拾干净,见旁边那人那杵着发愣,脸一红,瓮声瓮气道:“你快回去吧,明天我去找你!”
贾雍容哭丧着脸,脚尖在地上磨啊磨,就是挪不动步子。小包突然把被子一掀,吃吃笑着扑到吕欢喜怀里,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吕欢喜在他脸蛋上捏了一把,回头笑眯眯对贾雍容道:“别回去了,去跟老顾要点热水洗洗,晚上跟我们挤挤吧!”
贾雍容嗖地就不见踪影,吕欢喜把小包抱到**,小包搂着他脖子笑,“你为什么喜欢他,他看起来笨笨的。”
吕欢喜哭笑不得,暗道:“他笨,你能好到哪里去!”见他小手冰凉,连忙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暖和他,小包戳戳他胸膛,嘟起嘴来,“你胸膛都没我家小段好睡,我家小段的这里鼓鼓的,你的全是骨头……”
是可忍孰不可忍,吕欢喜一股无名之火往上窜,骑在他身上按住他的手挠他痒痒,小包笑得泪水狂飙,把头直往他怀里拱。贾雍容欢欢喜喜跑进来,怒目圆睁,猛地扑上来拉开他们,大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小包指着他那张扭曲的脸,笑得喘不过气来,吕欢喜又好气又好笑,给他一个爆栗,“呆子,快上来!”
贾雍容脸有些发烧,缩头缩脑爬上床,连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放了,吕欢喜爬到里面,把小包挪了挪,对贾雍容道:“你睡警醒点,别把我们被子抢光了,要把小包冻病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贾雍容这才觉得留下是个错误,委委屈屈地缩在床边,被子只敢搭一半,旁边的小包还拼命拿指头戳胸膛胳臂,仿佛在菜市场买肉般评论,“都没有我家小段身材好,这里全是骨头,这里有一小块肉,这里的肉软趴趴的,这里……”而自己的心上人还在旁边掩嘴笑着看好戏,今天真是一场噩梦……让人笑着醒来的噩梦!
小包玩累了,摸摸两人的肩膀掂量掂量,还是选择靠到肉多的贾雍容肩上,想想又不甘心,把吕欢喜的手捉过来抱着,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贾雍容正中下怀,偷偷和心上人十指交缠,吕欢喜没有挣脱,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甜甜地笑。
即使有人趴在自己肩膀,贾雍容仍觉不出任何重量,悄悄摸了摸小包的背,吓得一个哆嗦,轻声道:“你怎么这么瘦?”
小包嘟哝一声,抱着两人的手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发出轻微的鼾声。吕欢喜拨开他脸上的发丝,轻柔道:“他从小就身体不好,要不是有他爹娘用珍贵药材保着,早就进了鬼门关了。他性子好,大家都很喜欢他,我小时候有次把他打得躺了半个月,我爹要打我,即使奄奄一息,他仍说是男人自己的事,不要我爹插手。那时他没法吃东西,清凉县远近百里几个正奶娃娃的嫂子天天守着给他喂奶,老彭给他做一种入口即化的糯米糊糊,卖肉的鲁叔把最好的肉挑出来做成肉羹,清凉寺方丈空空大师每天过来给他推拿。而且,他生病了从不哭闹,只睁着两只大眼睛幽幽地看人,看得人心里酸疼。他这条小命是大家硬生生从阎王爷那里夺回来的,你说我们不疼他疼谁?”
贾雍容心里紧了紧,轻叹一声,把他抱紧了些,轻笑道:“说起来我也要感谢他,要不是他,你现在还躲着我呢,这两天真像做梦一样,我真高兴!”
“呆子!”吕欢喜啐他一口,轻轻把唇贴在他唇上。
窗外,月正从云层中穿过,似乎带着隐隐的忧伤。
御书房里,一身明黄的高大俊逸男子看着案几上的奏折,眉微蹙着,对身边的白发宦官沉声道:“罗三,你说这个包小拯真会如此罪大恶极吗?”
罗三躬身道:“皇上,依老奴看,这包不平最是小心谨慎之人,断不能把自己的儿子教成如此德行。而且这包小拯老奴也曾见过,那生得一个漂亮可爱,连老奴都打心眼里喜欢,而且包小拯在清凉县长大,老奴怕是那里的百姓跟他闹着玩呢!”
“胡闹!”皇上玉风拍案而起,“此事关乎官员的声誉,能闹着玩吗!”
罗三轻笑道:“皇上息怒,别的老奴不敢说,要是发生在小包身上就绝对有可能。那孩子真招人喜欢,连老奴也曾一门心思逗弄他玩,可惜那孩子身体太弱,老奴那时没好意思经常去找他。”
玉风又好气又好笑,“你多大年纪了,拿个孩子当宝,还说得眉飞色舞,也不怕人笑话!”
罗三但笑不语,玉风瞥了一眼案上的奏折,眉毛挑了挑,笑吟吟地轻声道:“快去准备银两和出行的衣服,明天跟朕去清凉县走一趟!”
天刚蒙蒙亮,一队官兵已经到了清凉县的界碑处。领头那须发皆白,神情肃然的男子赫然就是监察御史郭大人。他骑在马上,看着氤氲在雾气中的清凉县城,脸上出现一丝暧昧不明的笑容,朝旁边的侍从一挥手,带着一群人迅速向十字街疾驰而去。
扫街的老李正打着呵欠,有气无力到挥动大扫帚。听到那急促的马蹄声,他那呵欠顿时夭折,大张着嘴,呆若木鸡。看着一路官兵气势汹汹而来,他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立刻缩进路边一棵大树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凶神恶煞进了县衙,只余两人在外面看守。
他拔腿就跑,飞快地钻进旁边第一户人家,一脚把门踹开,对那惊慌失措爬起来的小夫妻道:“赶快去叫人,小包子出事了!”
贾雍容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仔细一看,那个小祖宗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压到自己胸膛,吕欢喜压着自己的手臂,身上横着两只手两只脚,他哭笑不得,刚想挪动身子,那小祖宗不乐意,整个身体趴了上来,吕欢喜骤失怀里的温暖,竟也跟了过来,老实不客气把脚压在自己脚上。
再压下去自己都成煎饼了!贾雍容忍无可忍,把两人掀开去,气呼呼地挪下床。可怜小包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又迷糊着缩到吕欢喜怀里睡着了。
贾雍容嘟嘟囔囔穿好衣服,拉开门一看,老顾正笑眯眯地端着水候着,他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句“劳烦你了”,便把水接过来。老顾进去大喝一声,“少爷,起床练功了!”
吕欢喜惊坐起来,看着又缩进被子里的小包,苦笑着把他拎了出来,有人配合效率就是好,一会小包就变成个红球,眯着眼睛把头缩在红领子里。
喝完奶,吕欢喜把那团红球抱到院子里,贾雍容已经摆好架势练起拳脚,老顾一时兴起,准备跟他过上两招,可惜红球硬巴在吕欢喜身上不下来,哼哼唧唧地直说困。
只听前面一声巨响,老林又惊又怒的声音随之传来,“你们想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直奔后院而来,老顾反应过来,低喝道:“你们快走!”
“谁也别想跑!”一个清冷的声音迅速飘至,贾雍容身形一闪,立刻把吕欢喜和小包护在身后,老顾已快跑两步,拦在那老者面前。
“包小拯何在?”老者目光如鹰隼,直直落在小包脸上。
小包迅速收敛了慌乱神色,昂首挺胸,坦然笑道:“有何见教?”
“天子脚下你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来人,给我拿下!”
“慢着!”小包厉喝道:“你是何人,凭什么拿我?我朝办案讲究证据确凿,你空着手大喇喇冲进来拿人,我怎么觉得不像官兵,倒有点像强盗行径!”
“我是谁你自不必理会,反正管你绰绰有余!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又有御史大夫钱大人亲自批文,凭这些就能拿你!你别想抵赖,乖乖跟我走便是!来人,把这几个同伙统统拿回京里审问!”
小包急得满脸通红,疾跑两步拦到三人面前,大喝道:“不准动手!他们跟此案无关!”他昂起下巴望着冷笑着的老者,冷冷道:“大人,请问你们到底要抓谁?”
郭大人眉头一挑,小包突然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你要抓我是不是,你的证据确凿是不是,那你想抓他们回去屈打成招还是干脆由我来痛痛快快认罪呢?”
“果然聪明!”郭大人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暗笑,“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脸上却仍不动声色道:“那就乖乖跟我们走吧!”
“少爷!”“小包子!”“包大人!”三个声音同时响起,小包回头微笑,“都是你们,这么早叫我起床,本来还可以多睡会的!我走了,你们赶快去叫我爹和小段来救我。欢喜,别担心,等我回来就跟你们一起成亲!”
老顾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兵士,拳头握得越来越紧。小包已被簇拥着走到院子门口,吕欢喜眼中泪水盈盈,死死拉着贾雍容的手,贾雍容轻轻拍着他,和正回头看向自己的老顾视线交汇,老顾使了个眼色,贾雍容立刻拉着吕欢喜向后门狂奔。
“我们不去救人跑出来干什么?”吕欢喜跑得气喘吁吁,奋力想甩开他的手,老顾已紧跟而至,从后院柴房翻出两把刀和两身黑衣,贾雍容迅速套上,轻声道:“你赶快派人送信给他爹娘,我跟老顾半路去拦他们!”
“你们……”吕欢喜无言以对,用力抓了抓他的手,银牙一咬,转头飞奔而去。
把蒙面巾套上,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绕到后面的西街,脚不沾地往京城的方向掠去。他们准备埋伏在清凉县界碑附近,那里有段狭窄的青石板路,两边松树高耸入云,一来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所,二来那边已是京城范围,有什么事情可以与清凉县撇清干系。
两人刚出西街,却见人们向十字街蜂拥而至,那方一片嘈杂,人声鼎沸。两人面面相觑,都已忧色顿现,老顾足下一点,立刻往十字街的方向飞奔,贾雍容二话不说,也跟了上去。两人避开人群,从一户人家的后院跃上屋脊,看到街头的景象,顿时瞠目结舌。
十字街上,成群的牛羊猪狗从各个方向涌来,各家各户门户大开,把各种各样的牲畜源源不断输送到十字街。那群官兵被堵个严严实实,连一步都迈不动。每人手里的刀都无法出鞘,握在手里胡乱赶着身边的牲畜,领头的郭大人正被几匹马和几条狗团团围住,抽身不得。
众人正要吆喝着往县衙退,领头的胖兵士把门一开,一只鸡咯咯叫着扑到他脸上,他吓得跌了个四脚朝天,四只兔子争先恐后地一起扑到他身上,他左躲右躲,仍弄得满头鸡毛兔毛,一脸鸡屎。接着,成群的鸡鸭鹅兔子撒着欢从县衙跑出来,与牲畜汇成一条欢快的河流。
两个兵士寸步不移地守在小包身边,挥舞着刀连连叱骂,小包掩着嘴笑,碧潭般的眼中波光粼粼。
“反了,反了,这群畜生都反了!”郭大人狼狈不堪,几只狗盯得他死紧,也不真咬,只把那身官服咬得稀烂,有匹马连连嘶鸣,把他喷得一脸不明**。
一阵尖利的口哨声响起,几只狗耳朵转了转,汪汪叫着朝小包扑去,那两个兵士连忙阻拦,几只狗蜂拥而至,把两人扑倒在地,老顾迅速飞下来,把小包紧紧抱住,跃上旁边一匹乌云盖雪,乌云盖雪高高抬起前蹄嘶鸣,前面的牛羊迅速让出一条道,郭大人立刻反应过来,大叫道:“快给我拦住他们!”
说时迟那时快,乌云盖雪不屑地喷了口粗气,撒腿狂奔而去。
口哨声又起,几只狗汪汪叫着四散跑开,紧接着是牛羊和马,一贯懒散的猪最后撤离现场,它们卷着尾巴高兴地哼哼着,一边拱着路边的花花草草,试图再翻出什么好吃的来。
众人互相打量着狼狈不堪的同伴,都呆若木鸡,郭大人大吼起来,“还愣着干嘛,给我去搜,家家户户都给我搜,反了反了,连朝廷命官也敢……”他看着自己身上成了布片布条的官服,不知该说什么,恨狠地跺脚,吼得如半夜的厉鬼,“快去搜!”
一队衣着光鲜的男子急匆匆朝这方走来,中间那顶四人抬大轿稳稳停在郭大人面前,那大腹便便的锦袍中年男子打着呵欠钻出来,又赶紧捂住口鼻,一脸厌恶对郭大人道:“郭大人,你不是要我来看好戏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清凉县城怎么成了粪堆,你怎么弄得跟乞丐一样……”他终于憋不住那个呵欠,捂着大张的嘴迅速钻进轿里,恼怒不已道:“郭大人,我可不知道你还有戏弄人的习惯……还停着干嘛,给我走,这里是人呆的地方么!”
郭大人哑口无言,看着轿子缓缓抬起,他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跑到轿窗边,赔笑道:“郭某怎么敢戏弄宗公子,实在是这件事有点匪夷所思……”
“哎呀”一声,他一脚踩进一堆牛粪里,拔了半天才拔出来,众人哄笑着,以惊人的速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许久,轿子里传来一个似乎捂着鼻子发出的声音,“郭大人,今天的事情确实有点匪夷所思,我算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