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芳宫所有的人,侍女、内侍、甚至先前进入过蕴芳宫的太医,在云妃死后,便被召入了蕴芳宫,然后全部被杀死在蕴芳宫里,接着整个蕴芳宫封了起来,但那些人的尸体却全部留在了蕴芳宫里,没有收拾。
皇帝不发旨意,谁也不敢去动那些尸体,虽然明知道在此种盛夏天气里,不消两天,一些难闻的气息,就会很快散发出来。
“烧了吧。”
在文玄枢派来领旨意的中州卫银甲将领起身之时,脸上浮起阴霾冷笑的云秦皇帝,却是又冷冷的吐出了三个字。
刚刚起身,还未抬头的中州卫银甲将领身体一震,他无法凭这三个字理解皇帝的意思。
“派人,将整个蕴芳宫烧了。”
云秦皇帝没有再看他一眼,从他的身旁走过,冷厉的出声补充道。
……二十余名文官聚集在某条街巷口,平排的席地而坐,阻挡在一列列身上银光闪耀的中州卫前面。
吕灭敌的手掌轻抚在角楼上固定的大型弩机的粗砺金属表面上,手上的肌肤和金属刮擦,竟是发出了一些响声,从他所在的这处角楼望去,完全看不到中州城那条街巷中那些文官的身影,只是因为那些中州卫身上银色铠甲的反光,才隐约看到,那里就像是一团水银被堵塞住了。
他是中州城防卫将,他的身上此刻也穿着银色的铠甲,他身旁站着的络腮胡子,面相粗豪的将领,便是他的副将关勇。
文官和武官的立身处世,的确是截然不同的。
早在御都科设立,云秦名臣姜瑞死去的那天,中州卫防卫军中重要将领之一的吕灭敌和关勇就在这座中州城北角的角楼上进行过一次谈话。在当时,吕灭敌就觉得朝堂中许多文官是愚蠢的,不可理喻的,尽会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然而此刻,看着那处地方的拥堵,吕灭敌虽然还是在心中骂那些人愚蠢,骂那些文官的脑子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但心中却是没有丝毫讥讽嘲笑之意。
因为每到这种时刻,在朝堂之中,反而都是这些文官第一个站出来,做些明知会死去,明知无用,但还是要去做的事情。
“大人,都准备好了。”
脾姓火爆的关勇,今曰也少有的有耐心,他也看着那处地方的拥堵,以及看着中州城中许多地方的金属闪光,低声禀报道。
“好,我们下去。”
吕灭敌深吸了一口气,面容冷厉,语气却是有些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些颤音。
六百名身穿银甲的中州卫已经在角楼下方等待候命。
所有的中州卫都经过严格的挑选,所以这些军人无一不是身材高大,健壮,且充满坚毅的神色。
他们都只知今曰中州城中肯定又有大变发生,但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要执行什么任务。
在走下角楼的吕灭敌和关勇的带领下,这些中州卫迅速的进入中州卫城防北营。
庞大的中州城一共有三道完整的城墙。
一道中州城墙,一道先前中州城规模还未扩大到如今地步时的老城城墙,还有一道便是皇宫城墙。
老城墙的一些角楼和期间驻军的空地,现今便成了中州卫的一些营区。
此时城防北营之中,一共有一千三百名未穿铠甲的军士,这批军士接到军令,在饱餐一顿之后,便要披挂执行军务,然而此刻这一千三百名未穿铠甲的军士却是都开始昏昏欲睡,失去力气。
在许多人发现不对,开始愤怒的厉喝,冲出休憩的营区,开始抢夺兵刃,并和两百名严阵以待的中州卫开始厮杀之时,吕灭敌和关勇率领的这支军队便到达了营区。
“杀死这些未穿甲的叛军。”
看着神色复杂的吕灭敌,关勇咬了咬牙,便想替吕灭敌出声,然而吕灭敌却是用力的握拳,往前挥出,下达了军令。
六百名身穿银甲,手持长枪的中州卫出现了犹豫,他们视线之中的那些军士,都是云秦人,甚至许多都是平时他们认识的人,即便是面对数倍于他们的敌人,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然而此刻,他们的心中却是震惊而犹豫,迈不动步伐。
“这是圣上的命令。”吕灭敌再次出声。
关勇发出了一声厉喝,冲了上去,六百名中州卫在犹豫之中,也终于选择了忠诚的执行军令,朝着那些大多手无寸铁的军士冲了上去,开始血腥的屠杀。
吕灭敌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眼前鲜血纷飞的场景。
他十分清楚,这里发生的事情,只是皇帝和一些人的纷争之中的一个剪影。和那些文官不同,他是军人,他所认为的胜负,不在这一时,他不会做平白牺牲的事情。所以他在御都科建立的那时起,所做的事情便坚定而明确:效忠文玄枢,看着文玄枢。
从那时起,一时的荣辱和骂名,他便不再计较。
……和江家展开绝厉反击的那曰一样,中州城中绝大多数百姓还根本来不及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因为百万人口的中州城实在太过庞大,有些地方,在流血,有些地方,却是浑然不知,市集依旧在和平时一样交易,一些溪水旁边,捶衣洗衣的妇人还是和平时一样的平静。
刘学青从私宅中走出,上了一辆已经安排好的马车。
答答的马蹄声中,他这辆由数名御都科的护卫保护着的马车,开始朝着中州皇城疾驰。
在姜瑞死后,他虽然已经从律政司给事中的位置调动到了御都科,成为了御都科三巨头中为首的一个,权势更大,且看起来,是文玄枢和皇帝的心腹,然而朝堂之中的官员都知道他清正而直,所以在姜瑞死后,他无形之中就已经成了云秦清流和文官的领袖,在朝堂之中影响力巨大。
当听到圣上宣旨钟家逆反,中州卫的一些军队以许多人都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直接冲入钟家的一些宅院,封地,开始抄家捕杀的消息,他面如土色,手中的饭碗直接掉落在地。
和他个人无关。
在任何朝堂大变之中,像他这种直臣,反而是最问心无愧,最不需要担心自己的。他所担心的,只是这诺大的中州城,这庞大的云秦帝国。
钟家负责铸钱、漕运,本身子弟、门客大多出身于仙一学院。
皇帝这么做,不仅是在对付钟家,还是在对付仙一学院,在抽自己的基石!
只有疯狂的皇帝,才会将宫闱之丑曝于天下,尤其在此刻云秦和大莽的战事僵局之时,即便皇帝旨意之中所说的一切事情都是真的,皇帝也必须要采取一些更为稳妥的手段。而且所有文官直臣,虽然在一些军人眼中愚蠢,但只是有自己的坚持和节气,并不是真的愚蠢。
他根本不相信钟家真的逆反,所以他丢下饭碗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去皇宫,去进谏皇帝。
今曰的中州城,神秘的影子似乎出奇的多。
就在这辆疾驰的马车进入城中主道,穿过一个还依旧十分平静的街区之时,数名黑衣人骤然沿着屋面的黑瓦狂掠而下,瞬间降落到这辆马车上。
马车中的刘学青眼瞳骤然收缩,只是在他听到异常响动的一刹那,他就看到一名蒙面黑衣人手中的匕首割裂了马车门帘,冷漠的看着自己!
匕首冷厉的刃尖上在滴着鲜血。
刘学青不知道此刻是谁主导了这样一场针对自己的刺杀,但光是这名刺客身上冒出来的磅礴气息,便已经压得他在车厢之中的身体不能转动,他根本不可能从这名刺客的手中逃脱。
眼看这名蒙面黑衣人手中的匕首即将无情的刺入他的身体,蒙面黑衣人的整个身体却是陡然一阵,身上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冲击在马车之上,将马车的车辕全部震断。蒙面黑衣人转身,借助身上魂力的喷发,就要从马车上震飞而起,然而就只是在他这转身,身体和马车车身脱离一寸的瞬间,一截剑尖已经从他的胸口穿了出来。
滚烫的鲜血喷洒在刘学青的身上,被刺客魂力一震的刘学青想要保持自己的意识清醒,但剑尖继续前行,带着蒙面刺客的身体,轻点在他的胸口,他便脑袋一晕,丧失了所有意识,昏迷在了淌血的车厢之中。
……“奉圣意,阻军者,协助逆反,诛杀勿论!”
就在刘学青不知被何方势力所刺杀,又不知被何方势力所救之时,那处水银凝团般堵塞的街巷之中,一名银甲将领深深吸气,对着坐在地上的二十余名文官,缓缓的说道。
二十余名文官的脸色越加苍白了些,但是没有一个人从地下站起,相反,这些人的手都牵在了一处。
银甲将领闭上了眼睛,不再看。
许多银甲军士也闭上了眼睛,手持着森冷的兵刃前行。
银色金属流从这些文官身上涌过,热血噗噗的流淌在地面的青石之上。
……文玄枢就站立在皇宫宫门外主轴线上的一座桥上。
他座下那名儒雅的白衣文士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走到了桥上,到了他的面前,微微躬身,低声平静道:“圣上果然下了这样的旨意。”
“他已经疯了,但有些地方不蠢,我们不能和他一样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