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边军大供奉徐布衣背着鬼军师走在碧落陵的山林中。
一脸萎顿,看上去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的鬼军师冷漠的开口,“连南山暮都知道你是周首辅的人…我们却竟然不知道。”
“这世上厉害的人太多,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头发焦黄,脸上布满皱纹的徐布衣微嘲道:“闻人苍月虽然是我这一生见过最厉害的枭雄,但也不可能知道这世间所有发生的事情…即便是张院长,也做不到。”
“你终于开口说话了,看来你也想明白…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好歹说说话,还可以使得这旅途上没有那么无聊。”微微一顿之后,徐布衣脸上冷嘲之意更浓,“我在这边呆的时间比南山暮和闻人苍月还要久,却也不知道你居然是西夷的人。”
“这本来就是我们西夷的地方。”鬼军师沉默了片刻,出声道。
“这不难理解。”徐布衣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微眯,“像你这样具有野心,又有实力的人,单纯为了友情,不可能为闻人苍月卖命。想必闻人苍月给过你们一些承诺…或者说你相信闻人苍月会帮你们西夷人回到碧落陵。这么说,这次他倒也不是只有忠于他的那些军队,你们西夷那些厉害的人物,恐怕也到了不得不站出来和他在一起的地步。”
鬼军师缓缓的说道:“在沙漠里我们都能活下去,我们便能一直活着,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到碧落陵。”
徐布衣冷笑,“这是以后的事情,但这次你们恐怕会再次错得离谱。你终究还是小看了闻人苍月的野心,闻人苍月可以去惹圣上,可以去惹那九个老人,但错就错在不能去惹青鸾学院。”
“回碧落陵,是你们西夷人梦寐以求,唯一渴求的东西,但那对于闻人苍月而言,只是他成为这个世上最强大的人物途中的一个小水花。你用不着怀疑我说的话。”徐布衣侧转头看了鬼军师一眼,“如果他的野心仅止于将碧落陵从云秦割裂出去,成为这里的王,那他就绝对不会去杀谷心音。”
鬼军师的身体莫名的一颤:“谷心音回来了?”
徐布衣微讽道:“我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发,不止是时间拖得越长,越容易让他以为你已经死了,或者已经送出去,还在于我在等着他出发去般若走廊之后…我知道你们对于碧落陵的掌控力,但至少没有他亲自出现截杀我,我带你出碧落陵的成功几率会大出许多。”
“不,你还是不够了解他。”鬼军师沉默了许久,却是又安静了下来,“他比你想象的要强大和可怕得多,甚至是我,在和他接触之时,也都会一直不停的产生还是低估了他的想法,他绝对不会是因为对于某一个人的忌惮而彻底冲昏了头脑的人。如果这场大战他决定这么打,他便已经想好了一切可能,他只会胜,不会败。他会用付出一定代价的手段,至少完成他最低打算的计划。”
徐布衣也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徐布衣冷漠的出声,“好…既然如此,那就只需要看,是天下人将他打败,还是他能够强到打败天下人。”
……
……
一名身穿普通青布衣衫的男子停留黄沙之中,坐在一个沙丘的阴面。
在这种沙丘的背面,会有许多的剧毒的沙蝎,一般的修行者都不敢坐在这种地方。这个沙丘背面也不例外,几乎每过片刻都会有几只沙蝎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但这名墨浓如墨、唇如红锦的男子却是丝毫都不在意。
因为这世上还没有一种沙蝎能伤得了一名圣师阶的修行者。
而他是圣师阶中无敌的闻人大将军。
所有闻到新鲜肉味,朝着他爬来的沙蝎,在距离他身周数尺时,便被他身上自然鼓荡的气息压得无法动弹,然后在半息的时间内,便喀喇一声微响,外壳粉碎,里面爆出一滩黄水。
以勇武铁血和治军之能而威震天下,在云秦不知拥有多少崇拜拥躄的闻人苍月在缓缓的调息着,将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调整到此生最强大,最巅峰的状态。
因为凤轩皇帝的安排,因为有着一些时间差,所以他并不知道在唐藏已经发生的一些事情,不知道和他达成一些交易的唐藏皇叔在一柄令圣师胆寒的飞剑下已经变成了一滩粉碎的肉沫。他独自到了这里,还是为了要杀那一个人。
杀了这个人,他今后便是真正的云秦圣师阶无敌。
当然他可以肯定…现在他就是云秦圣师阶中无敌的,因为即便谷心音得到了传说中般若寺的一些独特修行之法,即便这么多年在暗无天曰的水牢之中魂力修行的速度还在他之上,但谷心音的身体却绝对不如他。
他要杀死谷心音,只是因为谷心音的身体如果在数年之后能够完全恢复,到那时战力或许反而还会压过他。
他知道夏副院长和一些老人的修为和战力在此刻还在他之上,但那些人毕竟已经很老,十年二十年之后,那些人便或许不会在这个世上,而和他同样年轻的谷心音却还在。
这是他忌惮的事情。
然而他在这举世皆敌的情况下还一定要杀死谷心音,却并不是这局势太乱加上他对谷心音太过忌惮而丧失了理智,大供奉徐布衣虽然已经在心底承认闻人苍月是比他更为强大,更为可怕的存在,但却还是小看了他。其实闻人苍月看这个世界的眼光,和他们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云秦的这西边的局势已经极乱极杂,然而在这名眉如浓墨,唇似红锦的冷峻男子的眼中,却是极其的简单直接。
他指挥的战役百战百胜掩盖了他的真实目光。
他不是不能败,他可以用暂时的败来达成他最后的目标,只是因为他太强,所以以前他根本连暂时的败都没有过。
他的目标也只有一个,如果说这整个天下是一座极高极大的山的话,他的目标就是站到这座山的最高处去,俯瞰着所有人和下面所有的风云。
所以他要做的事情只是拔旗子,在这山里绕来绕去,拔掉那一面面足以在现在或是将来造成阻碍的旗子,至于他要不要先跌下山谷一段,或者绕到山脚下一段,他其实根本不在乎。
不管要舍弃多少东西,一个阶段,只要完成他一个阶段的目标便可以。
每个人一生之中都会有很多的等待,但他的时间很宝贵,而且他计算得十分准确,所以他并没有等待多久,远处的沙丘之间便出现了一支车队。
一支风尘仆仆,由数百名骑在唐藏特有的高大白驼上的金甲军士护送的车队。
这支车队上装载的清水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以闻人苍月的目力,远远的便可以看得出所有这些金甲军士的嘴唇都是一片焦枯干裂,但这些并不是闻人苍月需要考虑的事情。在这支车队出现在他视线中之后,他便站了起来,然后朝着这列队伍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十分稳定,一步便跨出寻常人数十步的距离,虽然看似每一步跨出的动作都十分缓慢,但因为每一步跨出的距离,都给人异常惊心动魄之感。
越走,他的气势就越是强大,越是沉冷,越是显得身躯如铁。
他唯有一个人,然而面对着那一列金光闪闪的队伍走过去,却是好像有千军万马在跟随着他而行一般。
金光闪闪的唐藏队伍几乎在他走上第一个沙丘时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在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之后,这支唐藏队伍全部停在了当地。
然后不知是谁发出的命令,所有的金甲军士和其余随从人员全部开始潮水般后退,唯有剩下一辆有着白色华盖和重重流苏帷幔的驼车留在最前方。
火辣的阳光照射在黄沙之上,热气升腾如火焰,闻人苍月如魔神横空而来。
因为不想浪费任何的时间,在距离这辆马车还有三百步时,一条赤色的剑光已经从他的袖中飞射了出来。
一般圣师的飞剑都是给人异常迅捷凌厉之感,如同天空投下的冷电,但他这道剑光却是霸烈无双,在降临到白色华盖上时,便已经化成了一片赤红色的霞光。
如卷下了九天的晚霞。
一片赤色霞光,将白色华盖和重重流苏帷幕笼罩。
白色华盖和重重流苏帷幕在赤红色霞光之中瞬间风化般成灰,露出了里面坐着的人。
里面并不是闻人苍月等待着的谷心音,而是一名身穿古铜色禅衣的光头僧人,他的手中持着一根有着九个金环的禅杖,胸口挂着一串金色的佛珠,每一颗佛珠都有小孩拳头般大小,显得过分的庞大。
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却如同岩石般高高隆起,表面流淌着一层圣洁的淡金色光辉。
“咄”的一声闷响,他手中的禅杖敲中了闻人苍月的飞剑,有一个金色和赤红相间的光团在他的禅杖和飞剑之间生成,如梦如幻。
他身外数米方圆之内的黄沙全部震得往上倒飞而出,如同一场往天上下的沙雨。
闻人苍月浓黑如墨的眉头微蹙,这已经是完全出乎了他的谋划和算计的事情,但是他却并没有任何失望和震惊的表情浮现在脸上,反而淡淡的轻声说了一句:“般若寺的修行者…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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