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我最常来查资料的地方。”杨锐带着摄制组,来到图书馆里。
北大图书馆是中国最好的几个图书馆之一,拥有中国最华美的知识体系,鲁迅移居上-海以后,最遗憾的就是不能继续做中国文学史的研究,因为没有图书馆,研究就无从展开了。
杨锐脑海中的图书馆,有着远胜于8o年代的知识,而且搜索方便,但是,当他在1984年的时空中撰写论文的时候,图书馆依然是他避不开的战场。
写论文总是要有参考文献的,短则数篇,长则数十篇,都得有出处有来源,杨锐要想表文章,那他的文章后面的参考文献,就得用表日之前的,总不能文献后面的日期是1994年。
“当初为了撰写钾离子通道的论文,我在图书馆里泡了很久。为了节省时间,我一般都是带点方便吃的东西,存在阅览室的外面,后来干脆就带一些没有气味的东西装在包里,另外,再带一壶水或者一壶茶,中午的时候在图书馆外对付的吃一顿……”杨锐站在自己常坐的位置跟前,很有些缅怀,这样的生活,他以后会越来越少重复了,毕竟,他现在——是有好多条科研汪的男人了,啊哈哈哈……
记者李冲只当是一般化的忆苦思甜,配合的笑道:“为了节省时间,想了很多的办法呀,称得上是废寝忘食了。”
“节省时间是没错,废寝忘食谈不上。”杨锐笑笑道:“查找资料是一个系统性的工程,而且是连续性很强的事,既然决定了要找资料,那就要连续的找下去,半途而废就是浪费时间,下一次说不定还得重复上一次的工作,所以,我一般都是能不离开就不离开,完成了既定的工作才走。”
阅览室里,还有其他的学生和老师们,此时也都好奇的看着杨锐和录像机,听到他的话,更是连连点头。
有一名学生更是突然的叫道:“好,说的好!”
李冲眼前一亮,福灵心至的暂停了对杨锐的采访,走到学生面前,问:“同学,你觉得杨锐说的很好?为什么?”
“说的好就是说的好。”学生不自然的躲闪着。
而今,别说是能摄影的东西了,就是一台照相机,都能让好奇的人们把玩半天,哪怕是北大的学生,截止84年,没有摸过照相机的都有大把人,没有见过摄影机的就更多了。
站在摄影机的镜头下,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永远的记录下来,这种压力,让图书管里的学生又好奇又担忧。
“别紧张,先介绍一下你自己。”李冲做采访多年,见过的采访对象,或多或少的都会紧张,很自然的帮他做起了心理疏导。
与之前不同的是,李冲这次没有向摄像师打手势,关闭摄影机。
虽然用的是录像带而不是胶卷,但录像带也是很昂贵的消耗品,如果是注定要洗掉重录的内容,那就没必要摄像了。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然则,此次采访杨锐,台里给的预算高,李冲难得奢侈一回,干脆不停下摄像机,权当采访。
“我叫元天,是物理系三年级的学生。”被采访对象有些吭的说。
“你觉得杨锐说的好,为什么?”李冲问。
“因为查资料就是这样子的,这样子才能多查资料。”元天说的很质朴。
但这不是李冲想要的答案,他快的思考后,问:“你之前在图书馆里见过杨锐吗?对他有印象吗?”
“见过,有印象。”
“是什么样的?”
“刚开始的话,对他的印象不太好。”
“哦,为什么?”李冲讶然。
元天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看一下杨锐,摄像机也迅的转向杨锐的同时,听元天道:“因为杨锐一开始喜欢拿很多资料,桌子上堆的老高,我每次见到这样的人,都不太喜欢。”
“那你还为杨锐叫好?”李冲有点牙痒痒,心道:你要是叫着玩的,我午饭就吃你了。
“后来我现,杨锐读资料读的非常快,非常认真,每次搬到桌子上的资料,他都能看完,而且如数归还,我就觉得挺好。另外,我叫好是因为他说的好……”元天茫然不知自己从餐桌上走了一圈,还在那里解释。
李冲松了一口气,趁着间歇打断了意犹未尽的元天同学的描述,将话筒转向了杨锐,笑问道:“图书馆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
“我在学校的生涯还没结束,我想,图书馆还能给我刷新印象。”杨锐用了个新词,又道:“如果说现在留下什么印象给我的话,我觉得是头脑昏,看的资料多了,脑袋真的会昏沉沉的。”
杨锐说话的内容普普通通,表情和声音却让人有趣。
始终默默拍摄的纪录片导演眼前一亮,同时颇有些感慨的评价:这家伙可真是魅力十足。
摄制组一路跟着杨锐,一路拍摄。
杨锐则带着他们,满校园的游逛,想到什么说什么,有趣的就留下,无趣的就删掉,倒也简单。
如此到了下午时间,满校园的人都知道,有三台摄影师一并近十人的大型摄制组,跟着杨锐拍摄纪录片。
纪录片!
格调满满的纪录片!
这样的词,对学生们来说,或许是一个刺激,觉得很帅气,对老师们来说,就堪称震撼了。
北大是中国顶尖的学府,自京师大学堂伊始,不知经历了多少名人盛事,然而,那些都是历史。
历史是属于前人的,眼前的一切,却是属于今人的。
杨锐在拍纪录片!
什么人是有资格拍摄纪录片的?政府高层不用说,学术界的话,有一个算一个,钱学森,陈景润,李四光……
哪怕是之前听说了这件事的人,现在也都好奇的不行。
听说归听说,真的拍起来了,而且是一拍一整天,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就好像出书,做学者的,谁没有接过出版社的电话:“王老师啊,我们这边有一个策划,准备将您的《根据隔壁床垫的软硬程度分析夫妻性格》的文章集合出版啊”,然而,真正想在书架上看到这本书,经过的步骤就多了,大多数老王,甚至没有等到第二个电话就被人砍死了。
好奇的人越来越多,跟着杨锐的人,以及杨锐偶遇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李冲等人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也不驱赶人群——驱赶也没什么用,就在众人围观下继续采访和拍摄。
他们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杨锐的状态,见杨锐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就坚持不停机。
待到摄制组进入食堂区域,经过三角地的时候,里三层外三层的学生和老师,已不知有多少了。
好在大家都自诩是有素质的文明人,在摄制组的屡次规劝下,至少能保证寂静无声。
杨锐的声音也能清澈的传出来:“食堂我们其实来的不多,因为工作紧张的时候,甚至没空吃饭,更别说是来食堂就餐了。不过,食堂给我的感觉很不错,每次来的时候,都是相对比较轻松的时间,以至于在精神最痛苦的时间,我就独自来食堂吃饭。”
“最痛苦的时间,是什么时间?”
“最痛苦的话,是学校主管科研的庞校长,以生物伦理的理由,强令我们停止实验的时候。”杨锐咬字清晰的道:“那时候,我们刚刚甩开理查德实验室一截,本该是乘胜追击,扩大优势的时候,庞校长的命令,瞬间将我给打蒙了。”
“打蒙了?”
“是的。”杨锐缓了一口气,语放慢,道:“当时,理查德实验室同时受到北大和加州伯克利大学的资助,实验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印象,而我们却被庞校长要求停止实验,我很想不通,去找庞校长理论,也没有结果,想到大家辛辛苦苦熬出来的优势即将失去,我就赶到非常的痛苦,而且,这个痛苦还不能让组员们看出来。”
“害怕大家失去信心?”
“是的。士气可鼓不可竭,团队好不容易练出来,如果就这样子暂停,很可能就一蹶不振了。当时,庞校长严令我们停止实验,我就组织大家阅读文献,准备实验报告,进行理论方面的补充,但是,想到这些工作很可能都是白费的,我就更加难受了。”
“这个问题当时是怎么解决的,生物伦理的问题解决了吗?”
“根本更不存在生物伦理的问题,唯一的问题,恐怕是庞校长为了政绩,而有意的阻止。”当杨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四周寂静无声,他不再像是被一群有素质的人围观,而像是被一群死人围观。
杨锐怎么敢?
杨锐疯了吗?
这是鱼死网破。
庞校长完蛋了,杨锐好可惜……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现场的气氛也变的诡异起来。
杨锐权当不知,侃侃而谈:“加州伯克利大学,是世界知名的大学,用这样的形容词可能还不足以形容加州伯克利大学的强大。我这么说,给全世界的大学排名,现在的北大连2oo名都进不去,排在北大前面的,不止有美国的大学,有英国的大学,有苏联的大学,有日本的大学,韩国的大学,西班牙的大学,葡萄牙的大学,甚至新加坡的大学,香港的大学,这样的弹丸之地的大学,也比北大的排名高,但是,而加州伯克利大学在这么多的国家,这么多的大学里,是要排在前1o的,若是生物学单项的话,它能排入前三,这样的大学,与北大合作建立的实验室,就是庞校长最大的政绩。而为了保住这样的政绩,庞校长决定牺牲我和我的同事们辛苦建立的一切,包括上百个****夜夜的奋斗,辛苦筹集来的经费,以及过理查德实验室进度的实验成果……”
贴着北-京电视台标志的摄影师亮着红灯,王导演肩上的摄像机亮着红灯,硕大的胶片摄影机也亮着红灯,忠实的记录这一刻。
耻辱柱上的字迹,越来越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