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锐的录取通知书送到的时候,半条街都被堵上了,甭管是因为好奇而专程来看的,还是恰逢其会的买菜汉子和割肉妇女,无数人表示了强势围观的兴趣。
全国第一的名声已经打了出去,几百桌子的酒席已经办过了,最近几天,有关杨锐和状元的任何消息,都被人们议论纷纷。
等杨锐来到邮局的时候,邮差和他的自行车,已经被挤在了最宽展的十字路口处。
“总算来了啊。”邮差见到杨锐来了,一脸激动,说:“都不让我走,我这还有一车邮件要送呢。”
“得,把我的交给我就行了,您送别的去,不好意思哦。”杨锐说着接过那封两掌宽的信封。
邮差嘿嘿的笑两声,却站着没走,道:“等都等了,我也想看看呢。”
杨锐笑着摇摇头,顺手把挂号信给撕开了。
“就这样?”
“什么?”
“就……就这么撕开了?”邮差很不能理解的望着失贞的挂号信。
杨锐失笑:“要不然怎么办?弄个仪式不成?”
“这么多人,我看和仪式也差不多了。”黄仁和杨锐是小同乡,每天也守着邮局等录取通知书,来的比杨锐还早。
邮差也说:“至少给大家说几句话嘛,一下子就撕开了,就像是……就像是开运动会不致开幕词一样。”
杨锐尴尬的耸耸肩,心想:运动会致开幕词才是烦人呢。
接着,杨锐抖了一下信封,将里面的录取通知书抽了出来,同样是三页的结构,一张较大较硬的奖状式通知书,两张说明的纸张。
“哎……你又弄这么快。”邮差欲求不满的嚷嚷了两声。
杨锐瞟了一眼邮差脸颊上凹凸不平的痘印,使劲咳嗽两声,展开了通知书。
部分打印,部分手写的录取通知书,就此暴露在阳光之下。
黄仁看着通知书上的学校,羡慕的眼睛都要跳起来似的。
“哪个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凑热闹的人看不到字,在外面好奇疯了。
“全国状元,是不是想报哪里就报哪里了?”有不清楚情况的开口就问。
当场还有人回答:“肯定是想去哪去哪啊,你动动脑子,分数最高,怎么排不都是录取?”
“那会不会有好几个录取通知书寄过来?”
“要是有好几个录取通知书怎么选啊。”围观群众表示很心焦。
杨锐向四周看看,发觉至少有数百人围在这里,对于只有一条街的西寨子乡来说,这差不多把乡政府所在地的所有人都给集中起来了。
杨锐展颜一笑,踩了一个石块站起来,向四周拱拱手,道:“各位各位,感谢关心啊,我就报了一个学校,人家现在寄了通知书过来……”
“哪个学校?”围观的人的胃口被吊的厉害,早就奈不住性子的嚷嚷起来了。
杨锐微微点头,道:“我报的是北大。北京大学。”
“北京大学……”众人的声音如同回音。
“是的,北京大学。”杨锐将录取通知书举起,给大家展示了一下,跳下了石头。
十字路口变的更拥挤了。
无论先来后到的,挤在外面的都看不到杨锐和录取通知书,但却不妨碍他们积极参与到讨论当中去。
很多人只是听着北京大学的名字,就已兴奋难忍,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知道的东西给倾倒出来。
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无论是边疆军镇,还是草原山区,名校的名字,总是有充足的时间和理由被传播。
而在80年代的中国,只以学校本身来决定学校的话,就是北大清华人大和中科大,人大是文科强校,中科大已去合肥,剩下的北大清华不分上下。
至于杨锐为何选择北大,就只是纯粹的个人选择了。
也是一次圆梦。
事实上,当杨锐做补习老师的时候,每当他的班级有学生考上北大和清华,杨锐都会忍不住的羡慕。
它们或许不是世界上最好的高校,但却是中国人的最佳选择。
而以高考为躯干的中国教育制度,自始至终的都在为北大清华开绿灯。
换言之,入读北大清华的学生,将享受到中国教育制度的所有红利,并且尽可能多的避让损害。
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损害,也会有人为顶级高校的学生着想,比如录取通知书,最好的学校是在阅卷结束的一两周内寄送给学生,而等待时间最长的学校,要到第三轮第四轮的一个多月以后,才能寄送出去。
至于学校的教学条件,教师水平和教学环境,自然更是等而下之。
杨锐站在人群中,接受着同乡们的衷心祝福,对西寨子乡的居民来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准大学生。
“杨锐,你报的是什么专业?”一片混乱中,黄仁大声问。
“生物。”
“生物?这个专业的分不高。”黄仁从分数的角度考虑,自然觉得浪费。
即使到了30年后,北大的生物专业录分也是较低的。毕竟,国外的学生在生物系读书以后,可以搞科研,可以进药企,中国的生物专业学生毕业以后,却十有在给外国人打工,出路不好,体现竞争激烈程度的分数自然会低。
杨锐却是早就确认了自己的专业路线,笑笑道:“分数判断是一方面,个人爱好也是一方面呀。”
“那你还劝我们读国家重点学科。”黄仁忍不住想要反抗一下。
“读国家重点学科不好?”
“好。”
“那不就成了?学校的专业设置那么复杂,看着名字挑专业,还不如看着级别挑专业,大类差不多就行了。”杨锐说完,向周围人打打招呼,就慢悠悠往家去了。
围观群众纷纷让开路来,像是欢送似的,目送杨锐拿着通知书回家。
黄仁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却是好奇心尚未满足。
到了家中,不等进门,就能闻到浓浓的香烛味,进到远离,更是看到满墙贴着各种神仙菩萨。
杨家的院子面积不小,房前的院墙围拢起来,周长有数十米,一下子挂满了各种贴纸剪纸墙纸和吊坠,实在是震撼感十足。
“这是……”
“嘘”锐妈穿了一件来自湖广的丝绸褂子,从屋里跑出来,浑身的挂坠叮当叮当的响着,问杨锐:“考上了吗?”
“考上了,这是录取通知书。”杨锐望着如同要跳大神状的老妈,乖觉的交出了信封。
“北京大学!好!”锐妈看了又看,满意的交给杨峰,道:“你给儿子收起来,儿子,你跟我来。”
说着,锐妈拉着杨锐,开始拜谢各路神仙。
从堂屋到院子,此时的杨家,汇聚着不知多少天兵天将。而那些或粗糙,或精致的佛像道尊,想必也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搜罗到的。
杨锐心绪难平,倒是认真的陪着老妈拜了下去。
黄仁见势不妙,悄悄的溜出了院子,站在外面,瞅着青烟缭绕的杨家小院,回忆着那不止一百零八尊的神佛,摸了一把冷汗,却是莫名的想:莫非我家是拜神拜的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