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宗保拿出的这块牌子与当初孔轲上门投递的那块,样式是一样的,正是被孔轲唤作玄铁令的存在。
看着那正在卢宗保手掌间上下翻飞的玄铁令,周刚的脸阴沉的似能滴出水来,听完卢宗保那近乎挑衅的言语后,周刚缓缓地将视线从玄铁令上移到了卢宗保的双眼。
卢宗保没有理会周刚吃人般的目光,依旧略带笑意的与之对视着,忽而轻声道:“小侄孤身前来,世叔想来也能看出小侄的诚意了。”
周刚闻言,双眼一眯,眼中的精芒却在渐渐消失。
“什么时候动手?”周刚忽然没由来的说了这么一句。
卢宗保自然听懂了,眼见周刚终于应了下来,心中自然长舒了口气,同时也对手中的这块玄铁令牌产生了浓重的好奇。
这块玄铁令牌乃是早些时候卢宗保前去拜会王冼时,由王冼郑重地交到他手上的。在前来周府的一路上,卢宗保早已将这块黝黑的令牌查看了多遍,除了铁质坚硬一些外,卢宗保看不出丝毫不凡之处。
对于此物的作用,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只是看王冼那般郑重其实的模样,便也带了些期待前来一试,没曾想,此物一现,原本一直不肯松口的周刚竟在转瞬之间同意了他的要求。
对于这块神奇的小牌子,卢宗保自然好奇不已!
只是,周刚丝毫没有为其解惑的意思。二人约定好行动的时间后,周刚便彻底失去了会客的心思,卢宗保见状,匆匆寒暄几句后便起身告辞,周刚却只是象征性的拱了拱手,以示相送之意,身子竟连站起来的意图也无,双眼依旧直勾勾的看着手上的玄铁令牌,愣愣的出神。
正在离去的卢宗保,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这一幕,心中的疑惑便更加浓了。
卢宗保走后,周刚依旧把玩着手中的玄铁令。
当日孔轲来访,周刚没有接下此物,乃是因为他如今已是官,而且还是执掌一郡府军的高官。对于孔轲这个江湖草莽也不如的匪寇,他有足够的底气拒绝,哪怕孔轲武艺高强,周刚依旧毫不在乎,要是光靠功夫就能达到目的的话,孔轲这帮人如今也不会四处躲藏了。
但是这块小小的令牌从卢宗保手上送出的话,一切便大不相同了!
不提七宗五姓这种庞然大物让周刚生不出丝毫对抗的念头,哪怕仅仅是豫章城内的卢宗保、王冼二人手中有了这么一块玄铁令牌,显然对方便已经对自己那段鲜为人知的过去有了不浅的了解了。
而王冼是官,而且是品级比他还要大的官,周刚所有赖以生存的力量在王冼这个出身七宗五姓的高官面前没有丝毫的抵御能力,尤其对方手上还有了自己这么一个要命的把柄……
王冼即使在豫章城的影响再弱,可他依旧是朝廷钦命的江南西道采访处置使,是名正言顺的最高军政长官,大唐官场上举足轻重的封疆大吏。加上本家给予他的各种便利,王冼对于除豫章城以外的辖区依旧有着不小的影响力。而孔轲这帮人的活动区域恰巧就在江南西道,想要得到一些关于这些不安份子的情报,对于王冼来说,虽不易,却也不难。
却说就在卢宗保离开周府的两个时辰之后,长安城内,朝廷关于李适之一案的定论也终于传到了豫章郡。
占着地利的优势,豫章城北边,七宗五姓尚存的五位宗师所在的联络点内,崔瑞之手中拿着那张薄薄的白纸,神情萧索,怅然若失道:“收拾一下吧!咱们该回去了!”
余下的四人闻言,同样一脸的凝重,崔明冲的脾气最为火爆,闻言后,大声反问道:“难道就这么结束了?”
崔瑞之乜了他一眼,问道:“不然呢?”
“哈哈!这算是什么?落荒而逃吗?”崔明冲双目圆瞪,怒极反笑道。
“这是家里的决定!”崔瑞之脸色不虞道。
“什么狗屁决定!咱们这么多人南下豫章为的是什么,难道你们不清楚吗?如今钱花了那么多,就连人也死了两个,就这么灰溜溜的跑回去,你们能甘心,老子还不甘心呢!”崔明冲依旧怒气冲天,似是觉得自己一人的分量有些不足,便又拉上了两个:“老李、老郑他们两个也绝不会甘心的!”
只是,死人显然不能为他的言行做备注,余下几人听完崔明冲的叫喊之后,依旧沉默不语,只是在静静等候着崔瑞之的决定。
“够了!”崔瑞之眼见崔明冲越说越放肆,便出言大喝道:“这都是各家一致决定!你有什么疑问,可以回去找那帮老家伙们理论去,别在这给老子叫唤!”
“崔兄,还是少说两句吧!家里的规矩一向都是如此的,你又不是便算不得什么了。何况七位宗师已死了两人,即使继续下去,在拿下豫章之前,他们依旧将要面临折损更多人手的风险,两方权衡之下,七宗五姓的决策层选择了退去。至于所谓的面子,自然更不在七宗五姓这些理智到不近人情的决策层的考虑之中。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然而崔明冲却实在不想这么憋屈的回去,于是便四下劝说开来。
“老卢,你小子不是想要万家的秘术吗?这回不但没拿到东西,还吃了这么大的亏,你就没点想法吗?”崔明冲怂恿道。
“比起那些身外之物,小弟觉得还是性命更重要一些!”范阳卢氏的老祖谈谈的回了一句。
崔明冲不快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便转身冲着太原王氏的老祖说道:“老王,你们家王冼可就在豫章城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心中也有数,你就不担心他的安危吗?”
太原王氏的老祖当初大战的时候做了一回缩头乌龟,此刻回答崔明冲时的态度却异常坚决:“人各有命,王冼要是真折在了这里,也是他命中注定的!”
崔明冲表情一滞,深深地看了王家老祖一眼,这才大笑道:“哈哈!好好好!好一个命中注定!老王你可真够无情呀!”
面对着崔明冲的嘲讽,王家老祖依旧平淡的回道:“既然身为世家子弟,享受了人上人的一生,就应该为家族做些什么,崔家子弟难道没有这个觉悟吗?”
“你!”崔明冲对于王家老祖这个无赖般的回答,一时气急,正准备反击过去。
哪知,坐在上首位的崔瑞之早已厌烦了众人的争吵,便出言喝止道:“够了!立刻去收拾东西,崔明冲,你要是想留下来出气,那就自己一个人留下!希望你能顶住万家的合击之术!”
望着崔瑞之嘴角的那抹嘲讽,崔明冲一时无言以对。
李家、郑家老祖的遗骸早就让人送回去了,此刻除了毁去一些机要书信之外,便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只是片刻之后,五位宗师便收拾妥当,几辆马车便载着他们飞快地向北驰去,便如来时一样,这些人走的一样悄无声息。
就在五位老祖离开之时,一封书信便分别递到了王冼、卢宗保的桌上,却是长安传来的李适之一案的结果。
拿着这封聊聊数语的书信,卢宗保失神不已,许久许久之后才回转过来。
“没有想到啊!这个万德昭竟真的如此厉害!李适之一个堂堂左相竟然在数日间便被其扳倒,势若雷霆,竟让人连援手的时机也抓不到!……”
卢宗保一边叹着气,一边颓然的苦笑道。
一旁同样看过了书信的卢宗泰却只是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便恢复了过来。看着弟弟颓废的模样,卢宗泰大声喝道:“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说这些也是于事无补,如今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接下来……”卢宗保双眼茫然的看着自家大哥,压倒性的失败让卢宗保一瞬间便失去了全部的斗志。
如今,本家的五位宗师已经返回,七宗五姓留在豫章的暗手也在逐渐龟缩,只余下他们兄弟二人加上一个势弱的王冼,面对着虎狼一般的豫章本地豪门,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卢宗保!你给我清醒清醒吧!”卢宗泰快步抢到弟弟身前,双手紧紧抓住卢宗保的衣领,冲着他大声吼叫道:“他们都有退路,可我们没有!我们本就是弃子,如今不能抗争的话,我们就得死!会死的呀!”
许是震耳的音浪给了卢宗保的大脑不小的冲击,卢宗保迷茫的双眼渐渐恢复了神采,口中呢喃道:“对哦!会死的啊!”
“没错!死无全尸!尸骨无存!你要是想死的话,就接着瘫在这好了!”卢宗泰大叫道。
“死?……”卢宗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让其万分恐惧的事情,那是在他黑暗童年里发生过的,使其至今想来依旧战栗不已的往事。
死亡,真的很可怕!所有坦然赴死、亲言无畏的人,都只是因为他们压根没有体会过那种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巨大恐惧,那是足够摧毁人类一切强悍精神的巨大痛苦。
而这种痛苦,卢宗保兄弟二人曾经都经历过,哥哥卢宗泰从那种恐惧中真正的走来出来,所以他能在任何时候做到处乱不惊,而弟弟卢宗保许是当初年纪实在太小了,那种痛苦依旧伴随着他,直到如今,每每回忆起来,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冷便会席卷卢宗保的全身。
在这股寒冷下,卢宗保的精神彻底被激活过来!
“不!不要!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