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泰王坐在营帐内,神色恍惚,豆大的烛光映上他的面容,显得格外苍白不安。
他的双眼仍蒙着一块白白的布巾,大夫诊治过,被方铮洒过石灰的双眼算是永远废了。
每想到这里,泰王的牙齿便咬得格格直响。
由于失明,他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在自己的营帐内呆呆的坐着,他在思考,他在回顾自己的一生。
走到今天这一步,值得么?
他如今是默啜可汗帐下最得宠的谋士,默啜对他的恩宠隆极一时,待他若上宾,甚至有意封他为国师。
从王爷到国师,泰王不禁深深苦笑。
他明白,不论默啜如何重用他,恩宠他,在别人的眼里,他仍只是默啜的一条狗而已,头上的光环再鲜艳,他仍只是一条为主人所用的狗,也许将来会出现某个比他更聪明的人,然后他这条狗的利用价值便没有了,等着被别人取而代之,如今头上的鲜艳光环也会一夜之间戴到别人的头上,他,什么也不是。
昔日风流名盛的泰王殿下,如今却只能在一个荒芜苍凉的异国番邦,无可奈何的做着别人的一条狗,天意弄人,何至于斯!
豆大的烛光轻轻摇曳了一下,泰王并无察觉。
他失去了光明,但他需要光明,纵是眼睛看不见一丝亮光,他仍然命人将屋子点得通亮,他自己也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只觉得周围被光线萦绕,他心中的恐惧才会稍稍减缓。
是的,恐惧,他在害怕。
自从得知方铮誓师北伐,领十万大军北出京城后,泰王便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
方铮,这个令他咬牙痛恨,又令他颤栗畏惧的生死仇敌,他来了,像一只追命索魂的鬼魅,如影随行,他到哪,方铮便跟着到哪,不死不休。
莫非他是我命中的克星么?泰王仰天长叹息。
老天不公,何以独厚这泼皮混混一般的市井小民?
潘尚书被他斗倒了,太子被他斗倒了,寿王因他而贬为庶民,发配极恶之地,自己因他而失去了经营多年的江南,如丧家之犬般远遁草原,每日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自己已是这般田地,为何他还不放过我?
想到这里,泰王的拳头紧紧握起,英俊的面容扭曲得分外狰狞可怕。
一阵风掀开了营帐的门帘,拂动案几上的烛光狂摇乱摆,如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颓然无力的接受命运的摆布,一如泰王如今的处境。
不知是否心有所觉,双目失明的泰王忽然抬起了头,下意识“看”了一眼营帐门帘,神色顿时浮现几分惊恐不安。
帐外夜色沉静,万籁俱静,一切如常,并无任何不妥。
可泰王却仍感到一阵心悸,如同一只预感到危险来临的麋鹿,整张脸变得苍白无比,一双白皙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如同验证他的惊恐一般,忽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飞速奔来,几乎同时,营帐外传来了战马长嘶和士兵们的哭喊惨叫声,以及金铁刀剑戮入肉体时发出的闷声。
听到这些声音,泰王的脸色如同死人一般,变得惨白,冷汗顺着额头,一直流淌到下巴,他的嘴唇止不住的哆嗦抖索,如同一个年迈的老人般颤栗着身子站了起来,由于失明不能视物,他撞翻了身前的矮几和绣凳,可他却浑然不觉,嘴里喃喃颤声道:“来了……你终于还是来了……”
话音未落,帐外百步之处,传来一阵震天大吼:“诛杀柴梦山和泰王,立功报国!”
“诛杀柴梦山和泰王,立功报国!”
呼声如山崩地裂,从四面八方传来。
营帐内,泰王一脸惨白,已软软瘫在了地上,浑身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