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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山位于幽州东北方约二百多里,大军行至塔山花了两天时间。

突厥国师默棘连,和新立的十岁小可汗就驻扎在这里。

大军在离默棘连的大营不足十里时停下,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前锋营一万骑兵马刀出鞘,竟向塔山营地遥遥列出了攻击阵型。一时间军号频传,人吼马嘶,混乱中,一股凌厉的杀气渐渐蔓延至中军。

方铮骑在马上楞了一下,道:“这怎么了?前面在干什么?”

这时一名探子飞骑而来,禀道:“元帅,前方塔山大营外,默棘连数万兵马列阵戒备,似乎对我军不太友善,所以我军前锋营也列出了攻击阵型戒备。”

方铮大愕:“默棘连昏头了?老子是他的盟军,又不是敌人,他干嘛这样对我?”

冯仇刀想了想,冷笑道:“默棘连老则老矣,却没老糊涂,此举必是想给我军一个下马威,好在盟军发号施令时占据领导地位……”

方铮闻言勃然大怒:“他只剩不足五万的叫花子军队,还想占据领导地位?这老家伙吃错药了?白白指使咱们的将士,去给他打仗,帮他复国,他还这么不客气,老子今儿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说罢不待冯仇刀反应,方铮策马便向前军奔去,待驰到两军之间,却见双方阵前一片沉寂,但沉寂中却弥漫着一股冲天的肃杀之气,两军前锋将士数万人手握钢刀,冷冷的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气氛剑拔弩张,似乎一颗小小的火星便能点燃双方久蓄的战意,敌对情绪异常明显。

方铮见状气不打一处来,脸色很快涨得通红,他不顾冯仇刀和温森的拦阻,策马又往两军之间走了几步,然后扬起手中的马鞭,怒声大喊道:“默棘连!你个狗日的!给老子滚出来!”

对面突厥军队的士兵见有人单骑而出,立于阵前大声叫骂,不由一楞,短暂的乱了一阵。

方铮义愤填膺,气得胸腔都快炸开了,等了半天见对面仍无反应,于是他三尸神暴跳,挥舞着马鞭大叫道:“默棘连!你个不要脸的老家伙!老子率军千辛万苦跑来帮你,你丫居然对老子摆出这个阵势,你还要不要脸了?”

“你忘记这一年来是谁给你提供粮草,是谁给你提供兵器,军械,是谁在这塔山给你留了立足之地,妈的!吃着老子送的粮食,用着老子送的刀剑,你现在倒反过来对付我了,默棘连,你个老家伙,简直禽兽不如……”

“你丫真这么对我华朝,好!咱们不结盟了!从今日起,我华朝停止向你们提供粮草兵器,大军回撤,让你们这群叫花子去跟默啜拼个你死我活!”

方铮立于阵前,足足骂了盏茶时间,这时对面的突厥士兵阵型中忽然裂开一道口子,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老者策马向方铮行来,方铮待他走近一看,却见此老者正是默棘连。

默棘连比起当年在京城谈判时瘦了许多,两边的颧骨深深凹了下去,脸色呈现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唯有眼中不时闪过的几分狠辣之色,向人显示着这位老人的不屈精神由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见默棘连策马而来,方铮终于止住了形如泼妇般的破口大骂,冷冷的盯着默棘连,不发一语。

默棘连神情有些急躁,看来方铮刚才当着两军将士的面一番痛骂,令默棘连脸上无光。

见方铮跨坐马上,目光冰冷的盯着他,默棘连强自扯出一副笑脸,朝方铮拱手笑道:“哎呀!方大人,京城一别,不觉已是两年多,别来无恙乎?”

乎你妈个头!

方铮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国师大人,您的欢迎仪式可真热情啊,摆出这么大的阵势欢迎我,教我怎么敢当?你们士兵手中的钢刀若多举一会儿,本帅慑于国师大人的赫赫威名,没准会吓得爬进你们营地里去呢……”

默棘连脸色一变,见方铮那副快要发飙的神情,急忙将手放到身后,朝阵前的突厥士兵打了个隐晦的手势,只听得“唰”的一声,所有突厥士兵全部收刀入鞘,并且散开了攻击阵型。

默棘连哈哈一笑,道:“方大人误会了,真的误会了!前方探子报说有大批不明兵马向我营地奔来,老夫还以为是默啜率军来攻,所以……呵呵,误会,全是一场误会,若早知是华朝的盟军到来,老夫怎会如此对待朋友?我们草原人性子最是爽直,对待朋友,我们有芳香的马奶酒,对待敌人,我们才会亮出锋利的钢刀……”

方铮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误会啊,呵呵,我还以为国师大人又攀上了高枝,不打算与我华朝结盟了呢,刚才我还下令撤军回朝,并且断了提供给你们的粮草兵器,反正你们底气足嘛,既有芳香的马奶酒,又有锋利的钢刀,啥都不缺,咱们华朝似乎用不着拿热脸贴你们的冷屁股蛋子……”

默棘连闻言眼中闪过几分怒色,随即强笑道:“方大人说笑了,呵呵,说笑了,我突厥艰难困苦之时,贵国义伸援手,全力资助我们粮草兵器,此恩老夫和所有部落的勇士们都深深记在心里,总有一日会报答……”

“行了,国师大人您就甭客气了……”方铮大拇指往后一指,道:“我带来了十几万华朝大军来帮你们复国,就等国师大人您一句话了,需不需要我们的帮助?不需要的话我带领将士们扭头就走,正好可免我将士在草原上流血牺牲……”

默棘连扫视方铮身后浩浩****,连绵百里的华朝大军,目光闪过几分忧色,随即又挤出一副欢喜神情,欣然道:“需要,当然需要,贵国大军来得太及时了!老夫对贵国皇帝陛下的仁义和慷慨感激不尽,真神保佑贵国皇帝陛下……”

“别,您别老拿您那真神出来说事儿,咱华朝可是玉皇大帝的管区,您家的真神管不到咱们那块儿去……”

方铮盯着默棘连的脸,慢悠悠的道:“咱们是盟军,按理说这次是来帮你的,理应由国师你来统帅,不过呢……从人数上来说,我方有十几万人,您这头只有不足五万,这个嘛……哎呀,到底谁来当主帅呢?真伤脑筋啊……”

这小子说话太无耻了!你们出兵为的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么?竟然好意思大义凛然说什么来帮我!

默棘连神情浮起几分恼怒,又飞快消失,强笑道:“贵国天兵大义来援,老夫感激五内,老夫本非贵国人,当然由方大人你来做主帅……”

方铮腼腆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在下年不高望不重,实在惭愧呀……”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方铮话锋却忽地一转,道:“既是两国盟军,军令自当要统一畅通,切忌各自为战,国师大人,您那五万人马……”

默棘连脸黑如炭,半晌才从齿缝中迸出几个字:“……也交给你统帅!”

方铮隔着坐骑,满意的拍了拍默棘连的肩膀,夸赞道:“国师大人果然跟当年在京城一样上道!”

宾客从属问题解决,方铮这才如梦初醒般看着默棘连,面露惊喜的大叫道:“哎呀!这不是国师默大人么?默大人,当年京城一别,我可想死你了!默大人,别来无恙乎?”

默棘连气得肺都快炸了,他发现无论是当年在京城,还是如今相会于草原,他都无法从这年轻的小子身上讨得半分便宜,这不由令他气愤异常。

默棘连酝酿了一下,生生忍住胸中血气翻腾,忽然仰天长笑几声,道:“原来是方大人当面,京城一别,方大人愈发锋芒毕露,老夫实在望尘莫及!”

方铮腼腆的笑了:“别夸我,我最近脸皮薄,很容易脸红的……”

默棘连:“……”

双方主将之间的气氛至此才算暂时和谐起来,一场小小的风波消弭于无形,两人脸上堆满了虚伪的假笑,互相寒暄问候,表现出来的热乎劲儿仿佛跟亲兄弟似的,可他们彼此都明白,这种建立在纯粹国家利益上的盟友关系实在是脆弱得不堪一击,双方各怀鬼胎,将来消灭了默啜,也许双方立马会掉转枪头,对准昔日亲如兄弟的盟友,两国的风俗,民风,以及国情,决定了两国之间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除非一方彻底征服另一方。

双方剑拔弩张的将士们,见自己的主将与对方开始谈笑风生,终于也放松了戒备,缓缓收刀入鞘,暂时停止了敌对。

方铮和默棘连忍着恶心互相吹捧了一会儿,然后又互相大赞两国间的文化风俗源远流长,结盟之事如何重大,以及将来必永不侵犯云云,聊了老半天,直到两人都快受不了这么恶心的假话后,这才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的回了自己的队伍中。

默棘连挥退了与华朝将士对峙的突厥勇士,然后入营开始准备欢迎盟军的仪式。

方铮策马回到中军,冯仇刀等将领围上来好奇问道:“元帅你跟那家伙聊什么聊得那么投机?”

方铮铁青着脸干呕一声,叹气道:“别提了,老子这辈子还从没虚伪到这份上过……默棘连那老家伙道行不浅,居然也能忍住没吐,此人不可小觑,你们都当心点儿……”

冯仇刀道:“元帅,默棘连好象去准备什么仪式了,咱们怎么办?”

方铮想了想,道:“命令主力继续向东,离他们十里远扎营,晚上睡觉起码留两万人轮流值夜,密切注视突厥人的动向。”

冯仇刀点头道:“目前情势复杂,默棘连虽说是盟友,但也要小心提防他图谋不轨,这倒是应该,可是……为何要在他们东边扎营?”

方铮嘿嘿笑道:“默啜在西边,默棘连在中间,咱们在东边,这样比较安全,就算默啜晚上偷袭,最先倒霉的也是默棘连,咱们便有充足的时间准备迎敌……”

众将闻言恶寒,这位元帅简直是个妖孽,典型的“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的卑鄙小人。

没过多久,塔山默棘连所部的营地大开,数百名穿着各式花色长袍的突厥男女老少一齐走出来,在离华朝大军前锋百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围成一个圈,开始跳起了优美动人的草原舞蹈。

方铮一楞,情知突厥的欢迎仪式开始了,他急忙下马,在众将领的簇拥下,当先站出了前锋队列。

紧接着,换了一身紫色长袍的默棘连端着一碗奶白色的马奶酒走了出来,在悠扬的突厥丝弦声中,默棘连手沾酒水,虔诚的向天空洒了洒,嘴里念叨着什么,然后嘴一张,开始叽里呱啦唱起了突厥歌,歌声豪迈中透着几分苍凉,十分动听。

方铮皱着眉打量半晌,忽然对冯仇刀道:“哎,这老家伙唱什么呢?丫该不会变着法儿的编歌在骂我吧?”

冯仇刀苦笑道:“他唱的是突厥民族传统的欢迎贵客的长调,草原民族待客向来如此,甭管遇到什么事,都喜欢用唱歌来表达……”

方铮嗤笑道:“老家伙就快被默啜灭掉了,这会儿他还有心情唱歌?真他妈穷开心……”

听着默棘连悠扬的歌声,方铮不知不觉也来了兴致,他兴奋的搓了搓手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唱歌要大家一起唱才哈屁嘛……”

于是,在华朝众将领愕然的目光注视下,方铮向前跨了几步,走到正忘情歌唱的默棘连面前,然后一脸深情的望着他,最后嘴一张,方大元帅也唱起了歌:“……我们曾经终日游**,在故乡的青山上,我们也曾历尽苦辛,到处奔波流浪,友谊万岁,朋友,友谊万岁——”

一首前世闻名中外的《友谊地久天长》被方铮深情款款唱了出来。

只可惜方铮的嗓子实在太不争气,平日说话还好,一唱起歌简直是人听杀人,佛听杀佛,如同一把锥子在使劲刮着一块生了锈的破铁,听起来令人痛不欲生。

方铮魔音一出,默棘连欢迎贵客的长调顿时停下,不但如此,默棘连身后数百名正跳着舞的突厥老少也面露惊色,更有那受不了的开始捂着耳朵,惊恐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扭头便跑,有人带头,眨眼间数百名男女老少便跑了个干干净净……

只剩默棘连一个人傻傻的端着马奶酒,脸色铁青的站在方铮面前,独自忍受着方铮破锣嗓子在嚎歌,一副欲挥刀自裁的模样,很纠结。

方铮犹自陶醉大唱:“……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友谊……哎,哎哎!跑什么?老子还没唱完呢!喂,国师,你看到了吧?看到了吧?他们跑了……”

默棘连苦笑:“方大人……您还是别唱了,说实话,老夫也想跑了……”

方铮气急败坏:“哎,你这是什么态度?许你唱就不许我唱?你的样子很不诚恳啊,你到底想不想跟我结盟?太没礼貌了,太伤人自尊了!国师大人,这事儿你得给我个说法,不然我跟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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