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陈王的“种种聩举”,西征夏军中气氛并不算好,将校不解,士卒无措,士气并无初出长安时那般高昂。尤其是在白日,陇西护军段煨同定西将军徐晃请命出击,被刘珩直接否决,引起一番争吵,似乎为此次平凉之前景,蒙上一层阴影。
入夜,在冀县东关,城垣之外,是此次西征骑军营寨,加上凉州驻军的骑卒,足有七千骑,都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之卒。王昶巡视完自己麾下士卒,归小帐。他与郭淮此次随军,任郎将,手下各有五百骑。
“文舒!殿下升帐议军了!”郭淮一身戎装,入内通知。
“走!”精神一振,王昶立时起身,取过头盔,与郭淮步出帐去。
以王昶的聪慧,自然能够看出刘珩另有目的,历经沙场的陈王,这般异于寻常的表现,肯定不简单。
大帐之内,大军中地位足够的将校都到齐了,王昶二人也只能居末座。
刘珩满脸严肃,没有之前表现的那般骄横轻浮,待所有人到齐之后,刘珩直接开口了:“探子传来消息,韩遂这段时间将其治下军民数万之众大量迁往姑臧。其欲携众西逃,不会困守姑臧待死!”
“既如此,更当兵贵神速,陈王拖延行军,若放跑了韩遂当如何?”马超当即提出质疑。
冷眸盯了马超一眼:“孤正要韩遂携军民西逃!”
也懒得对马超解释什么,刘珩径直看向段煨:“烦劳忠明公,连夜归陇西,率陇西军卒,过河水,走允吾,将剩余金城郡县全部拿到手中!”
“徐晃将军,率汉阳步骑,走榆中,兵向武威!”
“遵命!”二将起身受命。
“孤将亲率大军所有骑卒,出安定,直扑姑臧!”刘珩玩味地瞄着马超:“将军杖伤痊愈否,是否愿虽孤出战?”
脑筋一动,马超大概明白刘珩的打算了,迎着其目光,冷硬着一张脸:“愿往!”
第二日,西征夏军将帅闹翻了的消息便经冀县,向西北传扬出去。老将段煨,怒而归陇西,亲率陇西驻军三千余人,北向金城。定西将军徐晃,也自行出汉阳西进,将陈王中军留在冀县。
......
武威姑臧,韩遂在刘渊迁都长安后便将他的治所从金城的允吾前至此,经过这些年的潜心发展,已经成为河西雄城。
姑臧的主人,凉公韩遂脾气最近是越来越暴躁了,时而鞭笞仆侍。夏军出兵的消息,早早地便传至此了。
如今,虽然夏军还在数百里外,但姑臧城中依旧是人心惶惶。
之前有过那么一次,夏将徐晃领军兵临姑臧,因道路遥远,粮草转运不便,无奈退兵,被韩遂死守拖过去了。
但这次,不一样。胡夏真正发力了,来势汹汹,没有人认为韩遂能够抵御得住,包括韩遂自己。
这些年,韩遂东进是越来越没胆子的,但向西却将张掖、酒泉、敦煌三郡纳入掌控。然此三郡人口不多,且羌胡纵横,对韩遂实力的提升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凉州本是羌人纵横的,但随着东面胡夏的越发强势,大大小小的东西羌部落,都渐臣服。西面还未臣服的,也多不敢与之作对。
如今夏军西进,原来还与韩遂勾勾搭搭的一些部落,立刻断绝了来往,对他借兵借马的请求直接拒绝,还将其使者斩了首级。
纳属下赵昂之建议,韩遂有西逃的打算的,只是有些舍不得经营多年的势力。在刘珩缓慢进军的时候,其下令将金城、武威军民尽数迁至姑臧。真要逃,便将两郡搬空,给夏军留下空地空城。有这些军民,足以在更西方称王称霸!
“凉公!”赵昂入公府,拜见韩遂。
“夏军有什么动向了,刘珩小儿,还在冀县?金城情况如何了?”放下手中书简,韩遂问道。
赵昂拱手答道:“细作传来消息,刘珩仍旧待在冀县,未有西进动向。金城方面,段煨与徐晃合击湟北,马玩与张横两位将军隔水以拒,夏军势大,马玩上报请求后撤令居!”
“这些人是怕了!”韩遂心生愠怒:“还未交战,就想着撤退!”
赵昂瞥了眼韩遂,自己都想着“西征”,还望属下死战?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劝道:“我军仅据湟水以北之城邑,马、张二位将军兵寡,又迎夏军两路而来,确是难以抵挡。若北撤令居,背靠武威,更易于牵制夏军,为凉公西征争取更多的时间准备!”
“无湟水以为凭,仅靠陆上令居,能守得住?其非弃地利而令夏军**?”韩遂当即驳斥道:“伟章,传令马玩、张横,务必将夏军阻于水南一月!”
“诺!”见韩遂反应,赵昂也不加多言,只是平静应诺。
“还有,再多打探冀县夏军的消息,刘珩小儿之表现迥异当年,孤忧其暗施诡计!”韩遂眼皮一跳,补充道。
“西征的准备如何了?”将心思放到他近来最在意的事情上。
“这月余来,金城、武威共计有四万余军民被集中于姑臧,然人心不稳。本地的世族豪强,对凉公西征之举颇有微辞,极为抵触。各地豪强结壁自守,并不受命!”
一拍大案,韩遂怒喝:“这些人,只扒鸡就等着夏军兵临城下,好做胡虏的顺臣!”
在堂上来回踱几步,猛得一挥手:“让程银、李堪,给孤一家一家访,孤一定要让尽迁凉州军民向西!”
随着韩遂态度的强硬,韩遂治下,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程银、李堪二人,率凉州韩军,一一登门拜访,“说服”武威豪强,率众与凉公西征,建立“不世功勋”。
武威豪强可不傻,自不会听从那些鬼话,老实地待着,夏军来了投降便是,直接以刀兵拒程李二人。外有夏军的威胁,内有豪强抵触,韩遂怒了。其发怒的结果便是,凉军将士直接向境内“异心份子”发起进攻。
武威境内的豪强士族可不少,有诸多不愿降夏的雍、凉士族西来。程李二人的进攻,是完全不分敌我的,从清剿“异端”,很快转变为对武威豪强士族的洗劫。一时间,武威大乱。
韩遂对此,无动于衷,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西进的决心是越来越坚决。左右都要弃了,将武威毁了也无所谓,还籍此迟滞夏军的追击。韩遂此刻已经打定了注意,一旦夏军对金城正式发起进攻,他这边立刻率众西去!
回到自己府中,一路所见,人皆彷徨,苟延残喘了这许久,总算要结束了。他给韩遂进言“西征”,但对其能否逃掉,并不抱有太大期望。按他的想法,韩遂率精兵与齐心士民轻兵西进,是怎么都能逃掉的。
但韩遂就舍不得他那点家当,硬要将所有治民一齐西迁,准备了快一月了,还未成行。想想数万拖家带口的百姓,那就是数万累赘,这能跑多远!夏军只需以轻骑追击,便可一举成擒。
还有,夏军真的是给机会让其逃离吗?赵昂越来越相信,刘珩是故意行此事以麻痹己方。如今的情况,哪怕夏军真在数百里之外,按照韩遂的想法西撤,难!
而这几日,韩遂又对境内士族豪强行“迫害”之事,更令赵昂失望不已。韩遂据河西诸郡以抗暴夏,在许多西逃士族心目中还是有一定威望的,哪怕其穷兵黩武至少在这西陲之地,韩遂保了前汉数万遗民多年之生存。
但同样的,韩遂也老了,虽有老当益壮之说,但这个时期的韩遂,显然已至枭雄迟暮的境地。求生存的欲望依旧十足,头脑也不算昏聩,但不复当年之气高志远,叱咤河渭。
“夫君!”夫人王异迎了上来,见心事重重的赵昂,唤道。
王异算是一名奇女子了,闻名于凉州,忠贞节义,气度大方。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能以秀丽形容之,眉宇间有英气。
望着夫人,赵昂叹了口气:“局势危如累卵,此次怕是避不过去了!”
王异闻言,轻按其手,面上不见一丝惊慌,嘴角挂着笑意,语气坚定:“唯与君同生共死耳!”
金城令居县,三千余金城凉军聚在一起,北撤而来。根本没有等韩遂的回复,马玩与张横就撤军了,将湟北几县尽数放弃,聚集所有兵马至此,方便逃。
“韩遂老儿,还想让你我与夏军死战!”从姑臧来的信使手中接过韩遂的命令,马玩怒声对张横道:“他是想让你我在金城,消耗夏军士气,好方便届时老儿于姑臧防御!”
君臣离心,将校离心,大抵就是此时凉州上下的状态了。尤其马玩与张横,虽臣服于韩遂,但实际上是韩遂属下的小军阀势力。在这种危急时刻,哪里还会顾忌韩遂的命令。
“老匹夫倒是好打算!”张横也是恨恨地吐了口唾沫,看向马玩:“马兄,你说韩遂将金城、武威军民,尽迁姑臧,其欲为何?”
“大概是想加强姑臧守备力量吧!”马玩猜测道。
“局势如此,你我该怎么办!”张横眼神闪烁,发问。
“先派人盯着夏军动向!”马玩瞥了眼张横,面上也没有多少慌忙:“再作打算!金城所有的军力都在你我手中了,有军队,就有资本!”
马玩与张横,不听公命,擅自北撤,段煨领军陇西军,兵不血刃而过湟水。消息很快传到姑臧韩遂那儿,一面深恨马、张二人,一面终于感到局势终于不妙。
不再迁延,下了“西进”的命令,数万士民,在韩军五千余步骑的“护卫”下,踏上了慢慢西行路。韩遂拥军,最盛时有万五千之众,不过经过与夏军交战的损伤,再加国力贫乏养不起人,如今维系着这五千步骑,也耗尽其力。
而在金城前线,见马、张后撤,也不虞其有什么诡计,没有丝毫犹豫,率军渡过湟水,长驱向令居。一路席卷金城北部,实际上也就是行军赶路罢了。
即使如此,以段煨用兵一向谨慎的风格,兵临令居城也花了整整两个白日的时间。而走榆中的徐晃,已然先行扣关。
双方会师,夏凉州边军的精华,都在此了。
“段老将军!”
“公明将军速度真快啊!”见着对自己行礼的徐晃,段煨不由感叹道。
“城中有近三千余凉军,尽是丧家之犬!”在营门,徐晃指着令居城池对段煨道:“请段老将军修整一夜,明日你我尽快破城,北上姑臧!”
段煨点了点头,望向北面:“也不知陈王殿下那边什么情况了,这么些时日。数百里远途奔袭,不容易啊!”
出乎段、徐意料的是,第二日,还未发起进攻,城内的马玩与张横直接降了,很干脆,弃械出城。倒让二人惊讶不已,不过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固足欣喜,将降卒打乱裹挟在军中以辅兵,段、徐二人领军北向武威。
在姑臧之南五十余里,刘珩所率精骑,终至。哪怕一人双马,这一路来也耗费了十余日的时间,兜兜转转,绕了近千里路程,其间所遇之戈壁,过得是战战兢兢的,不过刘珩终究是带头坚持过来了。
武威的士民,大部分都被韩迁空了,一路北上,少遇人烟。遇到少部分的豪强坞堡,刘珩也不顾忌其惊讶不惊讶,大胆行军。
“加快速度!姑臧就在前方!”刘珩奔走于各军之间,激励士气,将从向导口中询得的消息,通报将士。
此时的武威,显得冷寂极了,城头还挂着“凉”、“韩”旗帜,城中有数百人。整个城池中弥漫着烟火的气息,不少建筑残破,雕梁石壁被熏得乌黑。
刘珩率军至时,便见到这幅场景。
六七千的夏骑如此之快便兵临城下,一片慌乱过后,城门大开,一个身着儒袍的士人,牵头出城拜倒,高声道:“阎温拜见将军!”
率着数百亲骑上前,低头打量其人,表现倒是沉稳,面带笑容,指着姑臧问道:“城里是什么情况?”
“凉公率军民西逃,临行前命在下放火焚城。”阎温抬眼看了看这个年轻的将军,沉声应道:“凉公走后,在下实不忍姑臧被焚毁,故率人救火,方至于此!”
“韩遂走了多久了,有多少人?”刘珩冷声问道。
“已有两日,士民近七万!”
“善!”闻言,刘珩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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