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沈牧哄阿宝, “妈妈抱不动你了,爸爸抱一会儿,好不好?”

阿宝看向柳烟凝, 抓着她的衣服不放,他的左手背上插着针, 正在输液。

“你去给阿宝弄点热水来吧, 让他多喝点热水。”

沈牧连忙站起来去找水杯,他们来得匆忙, 什么都没带, 水杯也没有拿。

“阿宝, 你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

阿宝之前生病的时候说不了自己哪里不舒服,只能从他的神态来判断, 现在他可以跟妈妈讲了,“这里,痛痛的。”阿宝指着脑袋。

柳烟凝又心疼又无奈, 阿宝又喊渴。

好在没过多久, 沈牧端着一只搪瓷缸走进来了,搪瓷缸还在冒热气。

“水还有点烫,得晾一晾。”

柳烟凝松了一口气,好在沈牧还顶点用,也不知道他是在哪找的水杯。

怕阿宝等不及,沈牧一边晃着搪瓷缸,一边吹气, 等水凉得差不多了, 他倒了些水在手背上,确定不烫嘴了, 才给阿宝喝。

阿宝喝了水,又睡过去了。

沈牧小声地对柳烟凝说道:“我抱吧。”

柳烟凝心里的结散开了,看他也没那么不顺眼了,于是起身将阿宝轻轻地放在他怀里。

怕吵醒阿宝,两人的动作又轻又慢,柳烟凝的手被阿宝压在沈牧的腿上,脸也因为弯腰几乎也贴到了沈牧的脖子,沈牧的气息打在她的耳朵上。

沈牧的个人习惯很好,身上也没有别的男人那种难闻的味道,反而带着一股香皂的清香,还夹着一股淡淡的酒味。

柳烟凝将阿宝放好,迅速直起身,阿宝这孩子长得敦实,抱了半宿她手都压麻了。

“你晚上喝酒了?”柳烟凝皱眉问道。

沈牧连忙解释,“昨天龚扬让我搬去他家住,晚上我做了两个菜,他家里好久没开火了,就说喝两杯。”

柳烟凝没忍住刺了一句,“真会挑时候。”

沈牧理亏,没做声。

柳烟凝的气也撒得差不多了,其实她也知道这事不怪沈牧,阿宝开口说话,她也很高兴。可阿宝第一句喊的就是爸爸,柳烟凝心里不舒服极了,阿宝是她自己一手带大,阿宝的穿衣吃饭,生病住院,全都是她一个人。沈牧虽然是遭奸人陷害,没跟他们娘俩通信,但他这几年确实也没有出过一分力。

她盼了这么久,阿宝第一句话却喊的是爸爸。这让柳烟凝很心酸。她不会怪阿宝,只能将气撒在‘白捡便宜’的沈牧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沈牧的怀抱没有妈妈柔软,阿宝的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才凌晨三点钟,离天亮还早。

柳烟凝又给阿宝量体温,稍微降了些。中途她将阿宝叫醒,喂他喝了点水,阿宝似乎舒服了不少,睁眼看到是沈牧在抱他,也没闹腾。

到了凌晨四点钟,阿宝的体温降下来了,点滴还剩小半瓶,输完就可以回家了。

有个妇女抱着孩子坐在她们旁边,她的孩子估计也是发烧,在输液。她独自一人抱着孩子,满脸的倦意,也不敢睡去,生怕不能及时发现药水输完了。

柳烟凝看着她,好像看到了之前的自己。她扭头向旁边看去,沈牧抱着阿宝,时不时地抬头看向挂着的玻璃药瓶。

柳烟凝身体里那条一直紧绷的神经,竟然慢慢地松懈了下来,又累了一晚,困意袭来,她眼皮开始发沉。

沈牧见她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伸手将她拉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我看着呢,你睡一会儿吧。”

柳烟凝就真的睡了过去。

输液室里很安静,偶尔有人走动,护士换药也都是轻手轻脚的。

沈牧注意着输液瓶里的药水余量,抱着阿宝的手开始发麻,他却不敢动,柳烟凝靠在他的肩膀上已经睡熟了,他一动,难免要惊醒她。

沈牧垂头看去,从这个角度看,柳烟凝也很美。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了扇子状的影子,同时也盖住了她清冷孤傲的眼睛,睡熟之后的她看起来格外的温柔,浑身的母性利刺收敛起来后,她看起来和当年单纯害羞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

沈牧竟看入了神。

“妈妈!”

这一觉柳烟凝睡得格外的沉,像是打了全身麻醉,浑然不知,她像是睡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梦境泡沫里,阿宝的声音很小,却像一根尖刺猛地将梦境刺破,柳烟凝惊醒过来。

“阿宝!”柳烟凝忘记了自己将阿宝给了沈牧,醒来之后下意识地摸向怀里却摸了个空,她惊惶地寻找阿宝。

这才看到了坐在她身边的沈牧,阿宝躺在他怀里,眯着眼睛朝她笑。

“妈妈,我在这呢!”

柳烟凝长长地松了口气,看到阿宝手背上的针取了,这才看向沈牧,“液输完了?”

沈牧点头,他抬手看了看表,早晨六点半。

阿宝五点半的时候就输完了液,他看母子俩都睡得沉,不忍心叫醒他们,就坐着没动。一直到阿宝睡醒了,将柳烟凝叫醒。

“烧退了吗?”柳烟凝想给阿宝量体温,沈牧说道:“刚量了,温度降下来了。”

“那就好,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沈牧抱着阿宝站起来,“可以了。”

阿宝想下地走,柳烟凝不许,“到家了再说。”

她拿毯子将阿宝包得严严实实,清晨风大,阿宝才刚降温吹风容易复烧。

沈牧将阿宝递给柳烟凝,“我去还杯子。”

柳烟凝接过阿宝,看到沈牧甩了甩发麻的胳膊。

等沈牧将杯子还给护士,一家三口来到昨晚上龚扬停车那,好在这是医院,没人偷车,车还在原地。

沈牧在前面骑车,柳烟凝抱着孩子坐在后面。

即使是夏天,清晨的风都带着寒气,柳烟凝一只手要抱孩子,一只手抓沈牧的衣服坐不稳,只好抱住他的腰。

在她的手环过沈牧的腰时,她明显感觉到沈牧一瞬间僵硬了起来。

柳烟凝也很不自在,只好解释道:“坐不稳。”

她听见沈牧轻轻地嗯了一声,骑得更慢了。

夏天衣服单薄,她能清晰地摸到沈牧腹部的肌肉,尤其是他用力蹬自行车的时候,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衣服底下的那种偾张有力,男人的力量感十足十地传递给了她。

柳烟凝的脸红了一路。

大院里忙碌的早晨,男人女人孩子们挤在家门口刷牙洗脸,晨曦中一辆自行车骑了过去,停在了红砖房门口。

柳烟凝抱着阿宝跳下后座,先进门去了。

毛晓峰站在家门口刷牙,将牙膏沫子吐出来,“沈牧,这么早,你们一家人从哪回来?”

“昨晚上阿宝发烧了,在医院输液呢。”

“哦!现在退烧了吗?”

“退了。”

秦姨早早地起床,熬了一锅白粥,柳烟凝他们一回来,就先舀了一碗给阿宝喝下。

柳烟凝和阿宝都爱干净,昨晚上在医院待了一宿,等阿宝吃了粥,又给他擦了身体,换了衣服,才让阿宝上床睡觉。

沈牧看着柳烟凝脸上明显的疲倦,“你去睡一会儿吧,我来照顾阿宝。”

柳烟凝看了他一眼,昨晚上他也熬了一夜没睡,“你今天还要去上班吗?”

“没事,可以晚点去。”

秦姨哎呀了一声,“你们都抓紧时间休息休息吧,我来照顾阿宝。快吃早餐,吃了去休息一会儿。”

这一会儿的功夫,秦姨已经烙了两张鸡蛋灌饼,热腾腾,软乎乎的。柳烟凝吃了两口就没了胃口,喝了半碗白粥,就起身去洗澡了。

秦姨来收碟子,沈牧看着那张只吃了几口的饼,“一会儿烟凝还要吃吧?”

“她吃什么呀,她洗澡去了。早知道切一点给她得了,又浪费了。”

“给我吧,我吃。”沈牧听她的意思要扔,连忙说道。

秦姨又高兴起来,将碟子递给他,“这鸡蛋饼我摊得可软乎了,扔了可惜了。”

沈牧也不嫌弃饼是柳烟凝吃过的,几口就吃完了。

秦姨一边收拾,一边说道:“沈先生,你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吧,白天还要上班呢,不休息一下怎么熬得住。”

“不用,我扛得住。”沈牧之前在泉市项目紧张的时候,接连几天通宵都是常有的事,只不过人不是铁打的,熬了一夜到底还是疲倦。

正在这时,柳烟凝抱着衣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颜色是之前沈牧的,她似乎对自己的行为很纠结,好看的眉毛拧着,嘴里还是说道:“把衣服换一换。”

沈牧抓起身上的衣服闻了闻,是有股味了,医院有些闷热,坐了一晚出了不少汗。

想到今天早上柳烟凝坐在后座被熏了一路,沈牧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秦姨看着好笑,对沈牧说道:“你去我睡那个房间换吧,换下来我给你洗洗。”

沈牧去换了衣服,但不肯将衣服留在这让秦姨帮忙洗,他从小独立,进了军校之后更是自律,沈牧也没休息,看了一眼阿宝,见他没再发烧,就退了出来。

“秦姨,我下了班再来。”

沈牧提着脏衣服走了。

柳烟凝洗完澡出来没看到人,问秦姨,“沈牧呢?”

“上班去了。”

柳烟凝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下午,沈牧下班过来,阿宝坐在客厅独看电视。毛晓峰知道阿宝不舒服,今天也没让毛宁宁过来打扰阿宝休息。

“阿宝!”沈牧换了鞋朝他走过去,“让爸爸摸摸,还发烧吗?”

阿宝摇摇头,“妈妈说不烧了。”

沈牧要自己摸了才放心,但阿宝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妈妈说要洗手!”

沈牧一愣,笑了起来,“好,好,爸爸去洗手!”

柳烟凝听见沈牧的声音,从书房走了出来,见他还穿着早上的衣服,应该是一下班就过来了。

“烟凝。”沈牧叫她。

沈牧身上穿的衣服是四年前的,那时候的审美跟现在天差地别,沈牧的衣服基本都是黑灰蓝,他个子高,加上脸也英俊,这么土气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竟然也没有难看到哪里去。

“阿宝退烧了,你回去休息吧。”

柳烟凝态度难得的友好,让沈牧有些意外,他说道:“我今晚就睡沙发吧,怕他今天晚上还会不舒服。”

小孩子一旦发烧,有可能接连几天晚上都会反反复复的发烧。

柳烟凝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阿宝精神还可以,看了电视又打开了收音机,上次他调到了苏联的频道没换,一打开就是苏联的新闻。

沈牧他们还是习惯称呼苏联,新闻里面讲的是苏联解体之后对俄国经济民生的影响。

国内也有相关的报道,但没有他们自己报道得详细。

沈牧听得一知半解,他俄语学得一般,高深的词汇听不懂。

“苏联解体之后,他们国家自顾不暇,对我们国家的援助应该全都撤走了吧?”一旁的柳烟凝突然说道。

沈牧吃了一惊,指着收音机说道:“你能听懂?”

柳烟凝想翻白眼,但修养不允许她那样做,下意识地反问,“你小时候没上过俄文课吗?”

这话将沈牧瞬间带回了遥远的求学时代,他苦笑,“我连英语都是初中才开始接触,哪里学过俄文。”

柳烟凝闭了嘴,她这时才想起沈牧出生西北最穷困的农村,家里都没钱供他上学,怎么还会有闲钱请家庭教师教俄文。

“那.那你怎么知道这是俄文。”

“我在泉市的时候,最开始项目有两个老毛子专家,跟他们学了一些,去年苏联解体,撤走了。”

柳烟凝突然有些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回来了,“是不是你们项目因为苏联的专家被撤走,搁置了,所以你才调回来的?”

沈牧惊讶于她的聪慧,“是的,但是这个项目.或早或迟一定会重启。到时候.”

他没把话说完,但是柳烟凝已经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等到项目重启之时,或许沈牧会再次调去泉城。

而谁也不知道项目什么时候会重启,或许几年,或许十几年,或许下个月,说不清楚。

柳烟凝扭头看向阿宝,阿宝正在专心拨弄着收音机的按钮,他想找个唱歌的频道。

说不定沈牧下个月就被调走,那他的归程又遥遥无期,谁也不知道飞船什么时候能被造出来并顺利送入太空。

他能陪伴阿宝的时间太少了,而小孩子的童年是很短暂的。

几乎在一瞬间,柳烟凝就做出了决定,对沈牧说道:“你搬回来吧。”

“什么?”柳烟凝的决定太突然,沈牧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搬回来吧。”柳烟凝说第二遍反而没第一遍声音大,她感觉自己理亏,当时沈牧提着行李回家来,是她将人赶出去了,现在又要人搬回来。

她心想如果沈牧不肯回来,她也愿意说几句软和话。

但她没想到沈牧痛快地就同意了。

“好!”

“我一会儿就去把行李搬回来。”沈牧又说道。

柳烟凝不自在地在客厅转悠,她其实是在想沈牧回来之后睡哪里,客房已经成了秦姨的房间,书房是万万不能腾给他睡觉的,那是她工作和阿宝玩耍的区域。

跟他们睡主卧更不可能,他们虽然有过夫妻之事,但那是在两人都喝多了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发生的,两人做了几年名义上的夫妻,事实上还是很陌生。

正在她为难的时候,就听见沈牧主动说道:“我搬回来之后,睡沙发就行了。”

柳烟凝立马答应,“那晚上我让秦姨给你铺上床单,睡得舒服点。”

秦姨听到这个消息是最高兴的一个了,“那我今天晚上多炒两个菜!”

柳烟凝这回没说话了。

沈牧觉得太浪费了,柳烟凝和阿宝的胃口本来就小,秦姨也吃不了多少,但这是秦姨一片热心,他不好驳了她的好意。

沈牧去了龚扬家收拾东西,他来的时候,龚扬正在就着咸菜啃馒头呢,看到他回来,立马将馒头一扔,笑嘻嘻凑过去,“沈牧你回来啦!今天晚上做饭吗?”

沈牧很不好意思,他前天才搬过来,今天就要搬走了,“老龚,我要搬回家去了。”

龚扬还心心念念着他做菜的手艺,但听到他能搬回家,还是替他高兴,“怎么,媳妇突然开恩了?”

沈牧不好意思地笑,但也能看出他的欢喜。

“行行,快收拾了回去吧,不过晚上可得悠着点,现在计划生育打击得严得很,别把工作搞丢了!”

沈牧没说自己回去是睡沙发,夫妻俩好端端的不睡一屋分开睡,传出去又成了闲话。不过龚扬也不是爱乱说的人。

沈牧在纳凉的邻居眼皮子底下提着东西回了家属院,又成了话题中心,他们一家三口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着。

肖家传出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师范大学的高材生一脸高深莫测地坐在客厅里,盯着肖童童弹琴。

蒋丹站在窗户下,亲眼看到沈牧提着行李走进了红砖房,心酸得眼泪直掉。

沈牧可以睡在客厅,但是他的行李衣服得找个地方放。客房秦姨在住,他的衣服放里面不合适,主卧的大衣柜塞满了娘俩的衣服,柳烟凝还是腾空了主卧的一格衣柜,给沈牧放他的衣服。

在沈牧收拾行李的时候,阿宝跟在他屁股后面跑来跑去,显得很高兴。

在沈牧去龚扬家收拾行李之后,柳烟凝怕阿宝会不习惯家里突然多出一个人,还特意问阿宝想不想让爸爸搬回来,跟他们一起住。

没想到阿宝立马点头,“好啊。”

柳烟凝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忍不住问道:“你很喜欢爸爸吗?”

阿宝点头,反问她,“妈妈不喜欢爸爸吗?毛宁宁的妈妈就很喜欢他爸爸呀,我还见过他们亲亲呢!”

柳烟凝被儿子问得红了脸,心里责怪毛晓峰,怎么不在家里亲,偏让孩子给看到了。

当天晚上怕阿宝复烧,柳烟凝都没睡好,时不时地注意阿宝的体温。

沈牧也没睡好,他怕柳烟凝睡沉了,过两个小时就起来一趟,悄悄地开门进房间,摸一摸阿宝的额头。

他前两次来的时候,柳烟凝都没醒,第三次来的时候,柳烟凝刚好惊醒过来,看到了一道蹑手蹑脚的影子从门口走过来,她心里一惊,差点喊了起来。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沈牧,只见沈牧走到了阿宝睡的那一边,伸手摸了摸阿宝的额头。

见没有发烧,沈牧准备退出去。

“我会注意的,你好好休息吧。”

“我吵醒你了吗?我来看看阿宝发烧没有。”沈牧急忙解释,生怕柳烟凝误会。

“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吧,我会注意的,你昨晚上都没睡好。”怕吵醒阿宝,柳烟凝的声音压得很低,安静的夜色过滤了她声线,使其听起来格外的温柔。

月光从大开的窗户投射进来,将沈牧的眉眼照得更加柔和。厚重辛苦的求学生活磨砺了他的性格,他几乎永远都是温和而耐心的。

“你昨晚上也没睡,我隔一段时间就来看看阿宝,你安心地睡吧。”沈牧说道。

柳烟凝摸了摸阿宝,又拾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他一发烧都是在十二点,一点钟,今天晚上应该是不烧了。”

沈牧出去了,柳烟凝翻了个身,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感到放松,没过一会儿竟又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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