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平安绳(1 / 1)

◎二叔,小猪。◎

之后几天, 梁思悯莫名被季旸忽悠着回老宅住了几天。

邻近年末,西郊热闹了很多,园子西边的客房楼, 全点了灯,说是今年老太太八十大寿, 许多亲朋赶来贺寿, 恰逢年末,老太太留人在这边过年。

许多亲戚其实都不大来往。

但大约人上了年纪总是念旧, 老太太很珍惜情分,一些旁支沾着季家的光, 或者想谋求点什么, 总是勤快些的。

季星瑶也来了,早上用早饭, 隔着两重玻璃, 看到主楼餐厅的长条桌上, 梁思悯挨着季旸坐。

她整个人愕然地瞪大眼, 频频扭头看, 总疑心自己看错了。

这么扭几回, 被她妈掐了一下:“没一点礼数。”

她讪讪低头,余光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瞥。

梁思悯刚起, 扎着松散的丸子头, 今日暖气足, 她只穿一条吊带裙,松松垮垮披了个针织的披肩, 腕上系了根红绳, 比起家里一个个不是西装革履就是衣裙整肃, 看起来就她就随意。

她刚开始也矜持了的, 季旸每天怂恿她随意些,她在家懒得很,回了老宅倒跟做客一样,奶奶也要她不要拘着,谁知道今日一下楼这么多人,她要回去换衣服,又被季旸拽回来,一不小心就随意过头了。

三婶还试图说她两句,被奶奶轻飘飘堵了回去:“自己家,没什么要紧的。”

季旸唇角微抿,没说什么,只是侧头问她:“喝点牛奶吗?”

梁思悯点了点头。

季旸倒了牛奶,又顺手帮她剥了蛋壳。

梁思悯见大家都不说话,目光却都看这边,饶是她脸皮厚都有点挂不住,清了下嗓子,小声说:“吃你的。”

老三结婚早,这会儿孩子都能叫叔叔伯伯了,这会儿突然说了句:“二伯,小猪。”

她妈妈以为她骂人,忙数落她一句:“说什么呢!”

季旸却笑了下,伸出手:“你说这个啊?”

小丫头重重点头:“昂。”

季旸说:“这个你伯母给的,不能给你,下次伯伯给你买新的。”

老太太年纪大了,胃口越来越不好,吃了一点就饱了,没离席,看着晚辈们凑一起,甚是欣慰。

这会儿拿帕子擦着手,笑眯眯说:“旸旸小时候,最怕戴东西,那会儿我给他戴了块儿玉,戴不够一刻钟的,准要想方设法解下来。”

潘凌慧应道:“他一直这样,现在长大啦,有老婆了,不一样了。”

几个小辈笑起来,说二哥哥见了二嫂跟开屏的孔雀似的。

季旸掀了下眼皮,“哼”一声:“都皮痒了?”

梁思悯默默吃饭,面皮险些挂不住。

季旸这狗东西能不能收敛点。

季旸前几天陪奶奶和沈家老太太去云清山祈福,请的平安绳,上头坠了两只小金猪,因为她属猪,梁思悯觉得实在很傻不想戴,于是强迫季旸跟他一起戴。

他那西装不离身的,每天不是工作就是工作的人,每回出门都要把手绳藏进袖子里,偶尔忘记了,便免不了被调侃。

他只得苦笑一声:“老婆给的,不能不戴啊!”

那天苏婧瑶采访他,报道出来后的配图,红绳露出来半截。

本来就挂在新闻上,顿时还被圈出来讨论:霸道总裁本命年?季少爷不会还穿红**吧!不,我不能接受这种人设崩塌的感觉。

那会儿连人婚姻破裂的新闻被挂在娱乐版好几天了。

都在猜季梁两家的联姻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最后发现,梁氏的业绩是连年下跌,股价也是一跌再跌,这两年偶有波澜,最后也都是无济于事。

颓势似乎是必然的,季家能从梁家那里得到的有限。

于是怀疑这场联姻涉及更复杂的阴谋或者阳谋。

一瞬间这俩人的婚姻也被赋予更多的阴谋色彩。

只是某张图拍得模糊,夜色里,季旸站在路灯下眉眼冷峻看她,梁思悯则昂着下巴高傲又不耐烦地瞪他,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气势逼人。

有人猛不丁说一句:他俩好适合强制爱哦。

然后莫名就开始p图大赛,做表情包。

“女人,今晚你敢逃试试。”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你能不能不要闹了?”

“不能。”

似乎加深了某种刻板印象,觉得他这个人看起来就城府很深很有手腕,联姻只是为了达成某种利益。

但谁能想到,正儿八经的报道里,他谈吐看起来挺温和有礼的。

而且还戴红手绳。

杜若枫看了,笑得不行,特意圈了新闻发给梁思悯。

“你老公高冷冰山霸总的人设崩了。”

“他高冷冰山霸总?”梁思悯狠狠呵一声,“冷笑话的冷么。”

“得了,别装了,明明上心得不行,你其实也很喜欢他吧?”杜若枫知道她背地里一边在操控舆论,一边在搜集证据。

梁思悯坚决否认:“跟我结婚了就是我的人,谁打他的脸就是打我脸。”

“行,你就嘴硬吧!”

-

苏婧瑶把一沓调查文件递给梁思悯的时候,梁思悯只是随意翻看了两眼,毫不惊讶似地扯了下唇角,然后合上。

果然,和她预想的差不多。

他家里人好面子,不会亲自动手,为了让这事儿显得更复杂更曲折,拿捏了周凌琨,和徐新越。

徐新越就是南城那个和她一起做投资公司的人,也是周嘉煜的表哥,梁思悯认识他,他不认识梁思悯。

上学那会儿周嘉煜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也就这个表哥对他挺不错。

当时她之所以被坑,大概就是因为这层关系让她降低了防备心。

不过也好在她没有一开始就坦白和周嘉煜的旧识关系,不然对方可能不会粗心大意留下的全是把柄。

徐新越在南城坑了她一笔大的后,梁思悯砸钱耗死了他,他破产后很是凄惨了一阵,恨梁思悯恨得牙痒,车祸出事儿的时候,梁思悯第一反应就是他,只是后来什么也没查出来。

那会儿她就隐隐觉得南城有什么她控制不了的东西,后来抽身迅速,跟周凌琨实在没什么关系,大概是各种因素堆砌在一起,让她警惕心大起。

她这个人张扬且高调,做生意却活泛,赚钱而已,没必要逞能,南城不是她地盘,她大可以慢慢耗着查,但实在没必要。

只是她没有心狠强势报复回去,那些阴沟老鼠该感谢上苍垂怜,闹到衍城来,怕是疯了吧?

后来梁思谌也插手了,也没查出来什么。

真是见鬼。

那就干脆一并算总账好了。

“季家这笔账,说不清,我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苏婧瑶蹙着眉,忧心忡忡,“很多事没有那么简单。”

“在我这儿,很简单。我不爽了那就谁也别好过。”

梁思悯趴在露台的护栏上,护栏外支了几个木桩,吊着八角吊笼,喂野生的鸟儿用。

天寒地冻,过冬的鸟觅食困难,时不时飞过来驻足。

梁思悯撒了一把谷子,眯着眼看远处:“我上学的时候,其实学习没那么好,我贪玩,不爱学习,胜在好胜心强吧!但偶尔考得不好,我爸还要变着花样夸我,什么虽然我年级第二,但我数学满分……再后来去国际班,老师不公布成绩单了,我就更肆无忌惮,我爸还是能变着花样夸我。因为我喜欢别人夸我,越夸我越积极。我从小就觉得我最厉害,因为没有人抠我的缺点。但季旸不一样,他什么都做到最好,但大家还是对他很苛刻,虽然你成绩第一,但你数学扣了五分,虽然你成绩很好,但你社会实践不够积极……诸如此类,我很少听到谁去夸他,连他爸妈都不夸,觉得他优秀是应该的,也怕给家里同辈压力。”

“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他什么也没有做错过,为什么却是他最委屈。”

苏婧瑶抿着唇不吭声,作为季昀的太太,或许她没有资格说什么。

“可是他真的并不是一点都不在意,他上学时候话挺少的,别人都说他冷漠高傲什么的,但其实没有。他骨子里还是少年心性,但被压抑久了,就觉得什么都不能做,要待人谦和,要规矩守礼,要有绅士风度……大家对他的要求未免太高了。”梁思悯到现在都不能理解,有时候喜欢逗他生气,大概也是觉得他都要憋坏了。

可是既然拿高标准来要求他,他长成了一个完美继承人的样子,现在却又要他收敛锋芒,打压他。

这不有病吗?

“如果不想他接手公司,那就找个能接手的把他踢出去,但如果挖空心思也只能使点不入流的手段,他能忍,我都不能忍,我梁思悯没这种老公,以后我脸面往哪儿搁。”梁思悯深呼吸一口气,呸一声,觉得晦气。

大过年的,什么破事。

季旸也就是心肠太好,给所有人留着体面。

但梁思悯不需要给他们留脸,踩着梁家给季旸施压,当她是死的吗?

季旸在二楼露台站着,季骁南和他一块儿靠在那边透气,脚下就站着梁思悯和苏婧瑶。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

“你大嫂在对你投诚,她大概已经知道,这中间有你哥掺和。”季骁南等楼下没动静了,才说一句。

季骁南侧头看他一眼,他这个侄子,年纪轻轻就有一种老气横秋的气质,端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子,也就在梁思悯那边显得幼稚点。

他以前不觉得这俩人有什么合适的地方,这会儿倒是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察觉到这俩人之间某种隐秘的羁绊。

上学那会儿虽然打得不可开交,可应该算是最了解对方的人了吧!

既互相嫌弃,又惺惺相惜。

大概季旸也欣赏她的骄纵和肆意。

季旸站在那里,眺望远处,镜片被冷气糊花了,他摘下来,仔细擦拭了一下,然后再戴上去,他其实并不喜欢戴眼镜,但这会给他一种安全感。母亲总说,他的眼神很有侵略性,太凶了,对哥哥要温和一点,对堂兄弟姐妹要友爱一点。

即便很优秀也不要自傲自满,要谦逊有礼。

其实又关他什么事呢!

他也没冒犯任何人。

他其实早就习惯了,条条框框压着,束缚着,承担着家族的荣辱,但也被家族供养着,没什么可抱怨的。

的确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只是让他费解的是,明明是季家需要他,却又要打压他,好像他是养的一条狗,既要看家护院,又要栓好绳子怕他脱离掌控。

前几天母亲还告诉他:“他们有顾虑是很正常的,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他当时松了下领结,只感到一股没来由的郁气涌上来,让他由衷感到厌倦和不耐烦。

有那么片刻他甚至想掀桌子不干了,他季旸干什么不行,给他一个空壳公司他也能三年干上市。

但只是那么片刻,他就收拾好了情绪,他太知道自己肩上扛的是什么,他的任性只会带来更多的损失,他可以不在乎,但季家承受不起,父母承受不起。

他更不能让爷爷奶奶无法安度晚年。

即便这个时候,他考虑的还是大局。

或许那些人就是笃定,无论如何,季旸都不会是那个掀桌的人。

资本家的无情和狠辣,他到底还是没能参透几分。

下楼的时候,季旸和梁思悯撞个正着。

梁思悯仰头看他一眼,吐槽一句:“怎么哪儿都有你。”

说完绕过他往后院去。

季旸一把把她扯回来,搂怀里抱了下。

“咱家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你是我老婆,我不在你脸前晃悠,我在哪儿?还说别人对我要求高,你对我要求岂不是更高。”

梁思悯挣脱不开,踢了她两脚,家里最近人来人往的,要不要脸。

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偷听我说话。”

“冤枉,我光明正大听的。字字句句都是爱,我听懂了。”季旸低头亲了她一下,“谢谢老婆。”

梁思悯又踢他一脚:“谁爱,你臆想症吧!”

“真的不爱吗?”季旸抱着她,转了个身,撞进旁边的小房间,黑漆漆的屋子,门窗紧闭,是间储藏室,黑洞洞的,很有**的感觉。

梁思悯压着声音骂一句:“爱你个鬼。”

“好吧,不爱就亲我一下吧!深吻,亲十分钟,别怜惜我。”季旸鼻尖蹭了蹭她,手不安分地揉了下她的腰。

梁思悯都要气笑了:“不爱亲你一下,那爱了又怎么样?你打算上天?”

“爱就我亲你一下。”季旸诚恳地说。

梁思悯:“……我给你一拳。”

门外响起脚步声,梁思悯吓一跳,主要是被发现这也太社死了。

惊慌失措的片刻,季旸搂着她的腰往怀里一带,低头吻住她。

“嘘,我锁门了,亲完再出去。”他低声说。

梁思悯:“……”

有病。

【作者有话说】

季旸:只要我给自己洗脑够勤快,她就永远爱我。

来啦~半夜码字真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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