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淡的天空中残留着未消散的焰色, 空中硝烟弥漫。
屏幕中,万绿丛中一点白,那点白还在迅速朝着他们的方向靠近。
本场练习赛临时指挥安德烈先生,突然感觉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怎么回事?!”
安德烈几乎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他用手肘赶紧怼了怼坐在身旁的赫胥黎, 急迫道。
“他们直直朝我们冲过来了?!”
赫胥黎也一愣,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屏幕,旁边雷达的提示音也在耳边“嘀嘀嘀”地响。
——真是令人头大。
“这是什么新式战术吗?”安德烈紧张极了。
如果是倒还好了, 见招拆招便好。
但北溟, 往往头铁到令人发虚。
赫胥黎:“理论上来说应该有, 但这是个二十人练习赛, 我感觉霍言可能没想那么多。”
安德烈:“突,突脸?!”
赫胥黎提议:“或许你可以称之为‘擒贼先擒王’。”
“你管自己叫贼啊!”安德烈恼火。
联络里也传来了焦急的呼声。
“指挥!前方有一架机体呈白色的轻型机甲正高速——”
“我看到了!在我半径五十米以内的警惕, 做好战斗准备!”
安德烈差点被不断响起的联络音给震出PTSD.
赫胥黎长呼一声:“要习惯,这才只是二十人的战场。”
“别在这儿说风凉话了!怎么办啊!”
“这还能怎么办?你真是高看我了。”
赫胥黎讶异地看着安德烈,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这就是正面交战,你死我活的时候。现在我方人数虽略多于他们,但开战之后并不是人数多就战力强的, 你要斟酌一下出战人选。”
“……也,也是。”
“现在开始,注意闪避。”
话音未落,天空中一道略显歪斜的光束穿过了树林阴翳, 将密不透风的浓绿斩开一条巨大的孔洞。
伴随着浓郁的焦糊味与火光, 战斗一触即发。
“锵——!”
那机甲迈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步伐冲过来, 行踪颇有些迷离与诡谲。
机甲右臂外侧弹出一把镰形的长刃, 在弹跳的躲闪中呈弧线朝着他们中央的机甲袭去。
安德烈猛地一蹲, 用机甲足下的冲力后退, 惊心动魄地看着旁边的草木被齐整地削掉一大片。
赫胥黎被他这样一惊一乍的操作震得脑仁发疼,差点把胃震上嗓子眼。
哕……
“你先别这么紧张,现在你不需要指挥,只要打就行了。”
他印堂发黑,艰难地微笑着说道。决定为了自己的体验,对安德烈稍微放低点要求。
——谁他妈爱教谁教吧!
但安德烈此刻已经进入了话左耳进右耳出阶段,他只是盯着屏幕,感受着传感给他的讯息里敌方机甲的动静。
他心跳快速且不规律地跳动着,汗滴径直从额侧滑落,几乎是拿出了毕生的机甲操控经验来对付眼前这个他完全捉摸不透的变数。
“这是何方路数?”
安德烈嘀咕着,操控着手中的中型机甲往左边一倾,艰难地躲开那几乎是怼着机甲头部扫射而来的激光枪。
“好凶啊!”
“不要表现得像是没见识过北溟人一样。”
赫胥黎扶稳旁边的一切能握的把手稳住自己的全身,在眩晕中还不忘看看别的位点的战况。
那机甲的双腿宛如圆规一般,右腿点地,左腿如利刃削过。
轻型机甲的速度太快,带锋的脚跟划开机甲散出的热风,利刃撞上机甲外壳发出刺耳的鸣声。
安德烈直接将旁边一棵树连根拔起,朝着那灵活得和装了弹簧似的机甲砸去。
突兀的,他感觉那台机甲在躲闪的时候像是左右突然不协调般,像极了跛脚的羊,最后是被左半身扯着狼狈躲开的。
右边是有损毁吗?
安德烈忍耐住烦躁的损毁程度提醒音,硬生生扯着右臂的炮筒对准眼前机甲的舱口,想试试能不能趁人病要人命,把操控者给打出来。
听着空气中令人头皮发麻的弹火碰撞声,他在心中默默倒数起来,已经预判好了敌方之后有可能的闪避路线。
“75%…90%……装填完成。”
“目标已瞄准,偏差值10%确认。”
眼前的机甲攻势凌厉,带着十分的狠意,根本没有在意这场比赛中异兽的存在,决心要将他们就此斩下。
那戮杀看多少异兽,还散发着戾气的炮口甚至都被过载的精神力破坏了一截,一看就知道用不了多少次。
但漆黑炮口此时近距离死死按在他们所在机甲的脑门上,散发出的威胁力道是非现场的人难以想象的。
“发射!”
安德烈瞳孔一缩,用尽全力抬起右臂,将可能性赌在这最高载量的一击,用力地按下了确认。
灼热的焰光带着他的所有信念感从炮口直冲而去。
浓郁的能量久久不散,提到他嗓子眼的一口气也像吊上梁的绳子未曾松懈。
安德烈缓缓地挪了挪视野屏幕。
紧接着,在短短几秒内,他的表情从疑惑转变成匪夷所思,最后又变成了纯粹的震撼。
只见那个刚刚凌厉又敏捷的轻型机甲像是右脚绊了左脚,此时在地上劈了个笔直的叉。
连那透着“怎会如此”的歪着的头都显出了几分萎靡。
安德烈感觉这画面他此生难忘。
物理上的攻击没能打倒他,但精神上确实给他造成了实实在在的冲击。
不是说不可以这样躲。但这个姿势就很怪,完全超出了正常人能预料的范围。
你明明可以蹲下或者倾斜,甚至是腾空飞起,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劈叉?!
……
问得好!
虽然在外人眼里非常乱来,但此时那台已经有一定损伤的轻型机甲内部,霍言控制着左半身,姚瑶控制着右半身。
很显然,他们远没有正义兄妹那样心有灵犀的默契感,其中一个还是揠苗助长刚开始学的废物新手。
以前的姚瑶通常都是担任没有感情的炮台发射器的功能。
姚瑶也着实没想到,她能把机甲学得和考驾照似的——总之先上手练练。
不过学驾照也肯定不会让你开着车去和别人和善地碰一碰就是了。
别说安德烈,霍言也没有想到他和姚瑶是怎么能和八爪鱼把自己爪子缠到一起去似的。
他控制住自己有点绷不住的表情,看了看和宕机似的敌方指挥,又看向了姚瑶。
“还能站起来吗?”
姚瑶:“无从下手。”
说着她立刻抬起手,登出了操控权,抱着膝盖满脸乖巧地坐到了一边。
霍言脑壳一痛。
不是现在演一下就能把刚刚她打得比谁都凶,差点扯不住的事迹给抹消了啊!
霍言迅速拿回整体的操控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闪回安全距离,机甲的气质也一下子从“好怪,再看一眼”变回了蓄势待发的战斗机。
——虽然刚刚给布达摩斯宫众人带来的震撼还没有消失。
“我觉得你比起操控机
甲可能更适合指挥一个操控机甲的人。”
霍言一边展开机甲臂的武器,一边真诚地对姚瑶提议道。
眨眼间,机翼中央陆续发射出十二枚追踪弹,无一例外地击中四周的人,留中间不那么好砍的大家伙没有动。
“你有信心能把它轰穿吗?”
姚瑶看着刚刚的攻击只是让对方那台明显比他们这台沉重些的机甲坏了几处,有些不太确定。
霍言:“炸了炮筒也没事。”反正本来也残了。
姚瑶立刻转变:“那我可以试试!”
轻型机甲重在敏捷,很多搭配的设备阈值就比较低。
按照姚瑶那个精神力不要钱乱充的习性,霍言毫不奇怪她会把东西弄坏。
不会操控机甲,就只能在这几个月内找时间补习基础操作了。
姚瑶的手单独按在了控制能量炮的那一栏。
一贴上去,原本现实空槽的指示屏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噌噌”地往上涨格,直接涨到了血红色溢满,她还没有停下。
“警告,警告。”
“能量已过载,继续加载易损毁武器,也容易造成危险。”
霍言额外输入了一个指令。
电子音重新响起。
“叮。”
“加载新指令中…已确认指令,执行模式——孤注一掷。”
顾名思义,即以损毁为代价发射出超越机甲武器极限一击的模式。
“我来瞄准。”
霍言说罢,拉起机甲纵身一跃,在空中熟稔地翻身避开天罗地网般的夹攻。
这回他没有局限于近距离怼着脸轰击,转而避开下面的纠缠飞跃到上空。
炮口汇聚出的颜色不再是金红相间,转而变成了令人心悸的黑色。
带起的能量改变了风向,漆黑的炮口凝聚着危险的波动。
哪怕是个人都知道这样来一下很危险了啊?!
“追上去!”
赫胥黎压着安德烈的肩背,紧张道。
“我知道——!”
安德烈喊出了怒音,带着机甲走Z字形闪身跃上,任由汗水浸湿衣衫。
机甲外的攻势宛如暴风骤雨。
机甲内,霍言耐心的怂恿着说“把敌方指挥成功干掉剩下的就和在花园里散步没什么区别了。”
姚瑶心动了!
她垂下眼,突然像是曾经炸掉别人枪膛一样毫不在意后果地加大了马力,直至那槽口在她的手下红得要发紫光。
可能是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超频待遇,也就是在这瞬间,右臂搭载的炮口“嘣”地出现了裂痕。
霍言计算着下方紧随而上的机甲,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姚瑶“啪”地拍下了发射键。
那似乎能收敛一切颜色的漆黑当即脱离了此时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炮管,从空中坠落。
霍言分毫不管下方是不是击中了,扯起机甲就往上方飞驰,尽可能快地远离那片区域。
像是背后追得不是敌人,而是什么避不可及的灾祸。
雪白的机甲扒开树冠,穿过茂盛的叶片,直冲云霄,背后带出一条长长的白色航空云。
倏地,背后一阵死寂。
不同于以往爆炸产生的轰鸣,下方万籁俱寂。
慌乱之下扶在□□杆上的姚瑶只能听到两人急促的呼吸和机甲的运作声。
霍言扭过头:“什么感觉?”
姚瑶有些脱力,她知道右臂的炮杆已经在刚刚的攻势中碎成了灰烬,听到这个问题她有些迟疑地侧过头。
“感觉?强,强者从不回头看爆炸?”
霍言:“……”
“不错。心态很好。”
姚瑶:“雷丝莉不在我好慌啊!本来还想着出了意外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逃掉的!”
结果雷丝莉小姐自顾自地听着联络决定先去解救遇上问题的同伴们。
然后留下一句“一个副指挥一个A级一台我友情赠送的机甲,如果这都能暴毙你们就自裁吧,丢人。”就走了。
下方的流风突然变了方向。
两人来不及继续寒暄,调整视野,齐齐看向了下方的大空洞。
刚才双方奋战的位置原本繁盛的植被像是被连根铲平般消失殆尽。
草木化为乌有,只剩下焦黑蔓延开来,坑洞在周边的一大圈绿色围绕下显得格外明显。
霍言迅速挑战了远镜,往下方扫描。
在坑洞的中央,原本威胁了他们半天的那台机甲已经被绞得碎裂了一半,舱体也弹出来,露出里面狼狈的身影。
霍言思索了下,旁边的姚瑶立刻疑惑问道。
“要去解决掉他们吗?”
霍言转过头,疑惑地望着她。
姚瑶踌躇了下,抬起头弯起眉眼,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无害的笑容,试探地提议:“不用挟持他们来威胁其他布达摩斯宫的人吗?”
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