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巴尼亚大公的军队并不是一件难事,魔鬼们总是非常欢迎那些资源到来的牺牲者——既然他们想要在血战中放弃自己的性命,何乐而不为呢?但是,如果你以为这里会有漂亮的欲魔对你地到来表示欢迎,或者是魔鬼们为新加入的战士振臂欢呼,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小魔鬼扔给林奇和欲魔两把长剑,然后就将他们带到散发恶臭的营地中去。
这里是“新兵”营,但是并没有任何训练的课程。所有第一次参加血战的家伙都被分配到这里来。魔鬼们的逻辑很简单,他们只相信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战斗天赋。血战不需要那些必须经过数年训练才能拥有杀伤力的家伙,因为这样会大大增加战斗的成本。魔鬼们只会中意那些天生的战士,凭着自己的直觉就能在刀光剑影中存活。那样的家伙,只要稍稍进行训练,就可以很快适应巴托地狱的行事规则。
欲魔跟在林奇的身边,她的长剑不停在纤细的指头上做着旋转。对于厄瑞耶丝来说,这种地狱出产的武器就像是她胳膊的一部分,是一段延长的手掌。如果她想让长剑跳摇摆舞,只需要小指抖动便可以做到。
厄瑞耶丝隐瞒了自己的资历,因为按照她的参战次数和欲魔身份,可以轻而易举的进入核心禁卫部队,而不是呆在新兵营。她不想和法师分开,这个来自主物质位面的男人是她重新进入战场的唯一原因。她要看紧他,时刻注意他的行动,她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林奇狠狠地瞪了一眼给他分派武器的小魔鬼,怀疑这种生物是不是比传说中要更加愚蠢。只要打量一下自己的装束,就能看得出施法者的身份,给一只弩弓是更好的选择。不过法师随后注意到,就连后来的某黑色的泰坦巨人都照样分配到了一柄“长剑”,而对于他的体型来说。那长剑和牙签没有太大分别,这时林奇也就明白了魔鬼们的思路——武器根本就不算什么,只有靠自己才能活下去。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连一身简单的皮甲防护都没有的原因。
法师所在的这个营地是由一片帐篷组成地,无论你的体型大小,都只能在帐篷下面躲避天空的炎热。要说这些满是破洞的东西是帐篷,那还算是使用了夸张的修辞方法,因为在林奇眼中,那些东西怎么看都只能算是木棍加上篷布。所有参战的家伙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大部分都按照自己的种族进行聚集——劣魔和劣魔,小鬼和小鬼。在这里,根本就没有结交朋友的必要,大家根本不想知道你是谁,也不必知道你是谁,那些事情都是战斗结束后幸存者才能享受的奢侈活动。
几口大锅架在营地的中央,几只小魔鬼正用巨大地木棍在里面搅动,一股混合着臭气地肉汤味道随之而来。林奇皱着眉头,因为他看到刚刚有一只被俘获的怯魔(恶魔的一种,林奇他们的对手之一)被扔进了大锅中。小魔鬼们兴奋地用手中木棍不断敲打。来回戳刺,然后开始继续搅动肉汤。
林奇的脸立刻变得苍白,喉咙里开始发酸。一股从胸腹中上升的苦汁已经顶到了自己的脖子处。欲魔轻轻趴在林奇的背上,嘴唇贴近法师的脸颊,轻轻说道:“亲爱的,你要忍住,不然这里的混蛋们都会认为你是个软骨头,他们会在暗地里使用阴谋诡计来对付你。”
林奇将自己的意志转移到控制身体的不适反应上来,他强忍着恶心地感觉将喉咙口的东西重新咽了下去。虽然脸上还是不带一点血色,法师仍然微笑着对厄瑞耶丝说道:“谢谢你的提醒……”
“这是人家应该做的嘛,亲爱的。”欲魔贴得更紧了,她的身体曲线清晰印在法师的后背上。林奇摇摇头。对她说道:“我现在要集中精神,为生存而努力。现在不是考虑其他事情的时候。”
“那你什么时候需要考虑了,就叫上我。”厄瑞耶丝微笑着,在法师耳边说道:“亲爱的,我也很喜欢思考。”
林奇快步离开欲魔的身体,寻找一块相对平整干净的泥地,并且是在远离大锅的上风处。这样的地方并不多,但是依靠着洞察之眼超强的观察力,法师不一会儿便找到一处地方。他坐下来。将长剑摆在自己的腿上,而欲魔就坐在他的旁边。
“厄瑞耶丝,这支新兵营会不会都要参加冲锋?”林奇开口问道:“我的意思是,我会不会被迫参加肉搏战?”
“那简直是一定的,主人。”欲魔用自己尾巴上坚硬的倒钩打磨长剑的剑刃,好让它更加锋利些。她说道:“被成千上万的魔鬼囊挟着,在千军万马的洪流中前进,连飞行都是不可能的,更不要说施展法术了。你参加肉搏战基本是不可避免的。”
“看来我需要一把防身的利器。”林奇看着手里的长剑,脑子中不仅开始思考。他不时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轻轻放在手指里揉搓,目不转睛地看着飘落的粉尘。
欲魔知道法师进入了沉思的状态,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于是她就专心注意周围的动静,防止有其他的魔鬼前来捣乱。虽然一柄长剑并不值钱,甚至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但是有的魔鬼相信,拥有越多的武器就拥有更多的生存几率,而那些长着不止两只手臂的家伙也在寻找新装备。
帐篷下面还有一个人观察着林奇,他将自己的身体缩在柱子的阴影里,而他身上的黑色长袍仿佛是所有阴影的一部分,与环境完全融合起来。没有魔鬼会去注意他,因为他实在是太不引人注目了,所有的目光会自动避开那一片的区域。就好像那里并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块石头,一粒沙子,一个毫无价值和意义的东西,不值得关注。
林奇在思考中,也感觉到一股目光正在窥视自己,虽然没有敌意。但是那窥视中明显充满好奇的感觉。他仿佛一下子从沉睡中惊醒,立刻将那股视线捕获。他的洞察之眼发现了那片阴影,以及阴影中的那个人。
一双金黄色的眼睛正看着他,里面不带任何表情,但是却让人感到一种阴森恐惧的感觉。林奇的双眼能够看破空间,无视障碍;而那个家伙似乎能在时间中畅游,岁月在他的目光里失去了神秘的外衣。林奇感觉自己在他的眼中就像是一具枯骨,在风沙的侵蚀下慢慢消失在沙砾遍布的荒野上。这种结局本身就是末日。
不可避免的末日。
那个法师轻轻咳嗽两声,捂着自己的胸口低下了头。他的目光一从法师身上移开,淋器就觉得浑身轻松。原本林奇以为对方只不过是不适应这里的天气而染上了疾病,但是那个黑袍的咳嗽越来越剧烈,他的肺部似乎要将它体内所有的血液都挤压出来,连同生命一起逼出体外。
林奇从自己的口袋里找了找,精灵们当初给他的饼干还剩下一些。虽然不能治疗疾病,但是这些食品可以很好的舒缓疼痛,让身体平静下来。法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助他,而是完全凭借自己的本能指引。将精灵饼干扔了过去。
“喂。黑袍子的家伙,吃点东西吧。”林奇用自己的意志力将饼干悬浮于黑袍法师地身前,然后说道:“虽然不知道你还能活多久。会不会在血战中死亡,但至少也不要因为咳血而死!”
黑袍家伙抬起头来,他的咳嗽仍在继续。林奇总觉得在他的嘴角上挂着不明意味的笑容,这样他越发摸不到头脑。不过那个黑袍依然伸出手去,抓住了面前的食品。
“喂!你这个痨病鬼!手里拿的是什么?”精灵饼干破坏了对面那个人类一直保持的隐蔽效果,将一头巨大的恐魔吸引过来。恐魔并不是这里的新兵,而是来管理新兵的魔鬼。在他眼中,这里的家伙大多是要死在第一次的战场上,生还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所以,尽可能地在他们未死之前榨取利益。成了恐魔最喜欢的娱乐项目。它大踏步地走到黑袍面前,看到了抓在那干枯细瘦手指中间白色的精灵饼干。
“这里不允许外来的食品,你这个病怏怏的麻杆!”恐魔一把将饼干夺走,举起了自己的火焰长鞭。“你这个废物,留在这里纯粹是浪费时间!下一次再发出那令我恶心的白痴咳嗽声,我就劈烂你的脑袋,蠢才!”
林奇冷眼看着这一切,而他也知道其他的魔鬼也都注意着此处地情景。很多人都知道,刚才是自己将饼干扔给对面那个人的。法师估计。如果自己不采取行动,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自己很可能一并被划到“弱者”的行列中,以后的日子就会充满折磨与凌辱。
恐魔转过身去,正要把手里的“干净奢侈食品”放到自己的嘴里,但是他的动作突然停滞了。虽然他的手臂保持着举起的动作,手里的饼干就悬在离自己嘴唇不远的地方,但他的眼睛开始充满血丝,然后那鲜红的颜色渐渐变成青色,最终充满了死亡的黑色。就在其他人还不知道出现什么异状的时候,恐魔已经扑倒在地上,沉重的身体发出沉闷的声音,长鞭被甩到一旁,饼干也跌得粉碎。
林奇收回了自己的手指,重新恢复到刚才安静坐着的姿势。对付这样的魔鬼,只有一击毙命的法术才能起到威慑的效果,而现在,林奇明显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你的法术不错。”对面黑袍终于开口了,他沙哑的声音仿佛是来自一个充满破洞的肺部,就像是从干涸谷底刮起的沙暴。“不过那样的死法对他太仁慈了,你应该让他将那块饼干吃下去。”
林奇轻轻笑了两声,对于黑袍的话不置可否。
对面的家伙手指一翻,一块精灵饼干重新出现,而他也点头对林奇微笑:“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这里的食品是在太恶劣了。”
林奇皱紧了眉头,他根本没看清对方是如何隐藏那块饼干,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瞬间愚弄了那只恐魔。法师自信自己的洞察之眼可以捕捉到一切运动的轨迹,但是仍无法看到那一刹那的动作。
对于一个法师来说,他的手无疑是他的第二生命,是仅次于头脑的重要工具。魔法的手势复杂和晦涩,而在关键时刻能否将施法材料抓到手里也攸关生死。一双灵巧的手对于法师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林奇好奇地问道。
“我就是这样讨生活的。”黑袍的年轻人说道。在吃了一整块精灵饼干之后,他的脸色显得不再是那样苍白,但是身体依旧虚弱地在颤抖。他似乎要积攒很久的力量才能开口说话,剧痛一直不断折磨他的肉体。“在这里看到一个同样年轻的法师,是一件令人感到欣喜的事情。”
不过在说这话的时候,黑袍家伙的目光就不再显得那样锐利和具有侵略性,似乎是刚才的精灵饼干带给他留下了些许的好感。厄瑞耶斯轻轻贴近林奇的耳朵,似乎是害怕被别人听到她所说的话语。也可能仅仅是为了让林奇感受到她柔软火热的唇线。欲魔说道:“我不喜欢这个人,他令我紧张。亲爱的,你要时刻小心。”
法师轻轻点头,仍旧将目光锁定在那个家伙周围。不过黑袍地病患在吃完东西后,用柔软而光滑地长袍裹紧自己的身体,闭上了眼睛倚靠在柱子上开始打盹。那样的姿势不像是在抵御周围地丝丝敌意,而是在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仅存的生命力牢牢保护住,不让他们离开那残破的身体。
“你叫什么名字,黑袍者。”林奇知道对方并没有真正入睡。在这个巴托地狱中,入睡和死亡是完全相同的一个词。“我该怎样称呼你?”林奇问道。
“你已经找到一种称呼我的办法。”他一边咳嗽。一边回答:“名字在这个地狱有着超出你想象的巨大力量。不要轻易使用,也不要轻易告诉别人,红袍法师!”
林奇点点头。他已经从对方的谈吐中知道了很多情报。这样的装束再加上和自己类似的语言风格,应经可以肯定它不是一名术士,而是一名法师。对方并没有带着任何随从,甚至不像自己还拥有欲魔和无数的死灵效力。他身上除了垫在身后地长杖具有相当的魔力外,并没有其他称得上珍奇的物品。
“如果他能在战斗中存活下来,那么可以说明他是一个强大的存在。”林奇和黑袍在脑子里转着同样的念头,而且他们都确信对方会有相同的心思。“说不定会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就在这两个法师在进行无声较量的时候,又有更多的魔鬼赶到这里。他们手中拿着长剑,一脸茫然地样子。只有当背后响起鞭子的抽打声,火辣辣的感觉从脊柱向全身蔓延的时候。他们才会有自己的意识——这里原来是兵营,前面就是血战。这样的家伙被称之为“炮灰”,是战场上微不足道但是又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不论其他的家伙如何鄙视和厌恶这些炮灰,林奇和黑袍都明白:炮灰越多、离他们越远,自己的生存机率就越大。
新兵营被挤得满满的,很多魔鬼根本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无数抱怨的声音和愤怒的噪杂回荡在这片拥挤的帐篷群落上空。魔鬼们推推搡搡,用拳头和利齿威胁着身边的同伴——他们都想在面临死亡的威胁前,能有更好的条件来享受。
只有几处地方显得比较宽敞,因为低级的魔鬼不敢靠近那些强大家伙的身边。恐魔和夸塞魔身上散发的怒气火热无比。小兵们恨不得能逃多远逃多远,不敢引火烧身。不过在林奇与那个黑袍周围却是另一番情景。小魔鬼们停滞不前,一步都不敢向前迈,因为两个法师周围的空间都遍布着森森寒意,一种能够将血液冻结的寒意。恐魔的尸体倒在两者不远的地方,却没有小鬼敢去收尸。那尸体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标志,提醒所有不自量力者赶紧远离,不要在战斗之前便损失了自己的性命。
欲魔躲在林奇的背后,她觉得对面黑袍的眼睛能够带走她身上的热量,而且她还怀疑对方正使用这种掠夺的方法维持自己脆弱的生命。
只有躲在林奇的背后,厄瑞耶丝才能感到安心。林奇和黑袍挂着同样的微笑,似乎很满意他们所制造出的这个效果。只不过林奇的眼神像是巨大的罩子,将他们周围的空间完全包裹,任何魔鬼在这个区域里都不敢轻举妄动。而那个黑袍则闭上了双眼,他如同已经知道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不再担心有任何家伙但敢打扰他。
毫无死角和绝对的自信。
直到一个深狱炼魔大声在外面叫喊,这样的沉寂才终于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