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外:卦卦不得生,吾命换吾妻。◎
翌日, 正月十六,雪霁云开后,屋檐冰凌化水, 原是比落雪日更寒。
贺兰泽已经准备妥当, 原在外头同皑皑话别作最后的交代。
眼下红鹿山封山,两年一度的开山日要到四月初八,而经去岁的破例开山容贺兰敏上山出了那档子事后,如今便再无例外。
故而从这会至四月初八,如此长的日子他早已回来, 安全上当是可以放心的。
只是念及一个病重在身,一个尚且年幼,贺兰泽多来还是没法安心。
他忍不住再一次道,“芝蜂草二月二开始开花,七花齐全乃是四十九日后……”
“四十九日就是一月又十数天,如此算, 您摘完花便是在三月下旬,加上五六日的返回程日, 最迟三月底便回来了,断不会超过四月。”皑皑将他要说的话背出来, 瞥过一眼,“阿翁, 我不是阿母, 我记得住。这两日您都说了多少回了。”
“放心, 从三月下旬我便日日晨起去那处山脚候您。”
“那倒不必,你且照顾好你阿母便成!”贺兰泽揉了揉孩子脑袋, 往内室望去, 却闻得里头稍许动静。
正蹙眉间, 见谢琼琚披发裹衣,踩着一双绣鞋正从走出来。
“怎么醒了?”贺兰泽有些意外。
“心里头挂着事,睡得不实,时梦时睡。”谢琼琚在内室门口顿住脚,从东窗洒进来的日光渡在她身上,她往窗外看去,可以隐约看见第十三峰无极峰的轮廓。
“外头冷,出去了极易染风寒。我就站在这目送你,也可以看你的背影许久。”她将目光收回,虚弱的眉眼里淌过眷恋和不舍。
贺兰泽欲上前来,被她蹙眉止住。
“你还走不走?耽误的尽是我的时辰。”她嗔他,“一夜念着你,我没有睡好,这会都快站不住啦!”
贺兰泽轻笑颔首,未再上前,只让皑皑去了她处,自己只身前往。
她没再多言,他亦没再逗留。
多少离别的话,已经道过。
日光偏转,从东窗看出去的人影已经成为一个墨点,谢琼琚疲惫地合了合眼,牵着孩子回去榻上。
“阿翁走出山门那会倒是没回头,但是后来还是走走停停,回首看您。”小姑娘看着合眼靠在榻上的人,给她熟练得按揉小腿,“其实,外面不是很冷,阿母多穿件斗篷……”
“孝心可嘉,知道心疼你阿翁。”谢琼琚将被褥拉上些,感受着被褥中除了暖炉安置的地方,旁处都是冷的,不由道,“今个起,你同阿母睡。”
“扇枕温被,阿翁都交代好的。”
谢琼琚闻言,嘴角噙起一点笑,小腿曲了曲,“那你阿翁可是还感慨,庆幸你学会了这按揉功夫,让他安心不少?”
【索性你如今会了这按揉的功夫,阿翁多少放心些。】
皑皑一愣,耳畔回**起贺兰泽的话,“阿母真神了,阿翁是这般说的。”
“……阿母,不是皑皑为阿翁说话,只是阿翁此去并非寻常出远门,路艰事难,甚至九死一生,你为何都不愿出门送他一程?也好让他安心些?”
日头已经向西,屋内地龙不绝。
空气中浮游着细小的尘埃,外头雪水一点一滴落下。
格外安静。
谢琼琚缓缓睁开眼,凑向小姑娘,挑眉道,“我已经让他安心了。”
“我今日强撑醒来,就是要他记住走时最后一幕,我是站着醒着、而非躺着睡着。如此告诉他,相比漫长无声的共死,我更愿意短暂的同生……如此他会给自己留一线,纵是寻不到药,也会留一条命回来陪伴我。”
“至于我不出门送他,确实因为那万分之一染得风寒之故。我身在屋中,如此告诉他会用尽全力照顾好自己,不会让自己有一点点受到伤害的可能。”
“明白吗?”谢琼琚看着似懂非懂的小姑娘,曲指刮过她鼻梁,“我很早就开始让他安心了,便是你这手按揉的功夫,在他离开后可代替他照顾我,他不是已经安心不少了吗!”
“那阿翁能明白阿母的意思吗?”小姑娘心神震**。
谢琼琚又凑近些,同她额间相抵。
前些日子贺兰泽为着远行成日同自己缠在一起,只布置学业与小姑娘完成。小姑娘好生可怜!
“当然!”她伸手捏了捏孩子雪白的面庞,秀眉扬起。
想了想又道,“接下来我……阿母陪你,且先休息两日,不必读书练字!””
*
贺兰泽的确明白谢琼琚的意思。
这一路前往无极峰,他的脑海中全是她素衣披发临窗送行的模样。
她会将自己照顾好,和孩子互为依靠。
也会努力等他回来,与他一道渡过余生岁月。
想到这处,贺兰泽忍不住又一次想,这是失去记忆后的谢五姑娘的态度。若是她恢复记忆了呢?
还会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吗?
他仔细回想,他们最后一次真正清醒地交谈,还是她第一回 上红鹿山,与他诀别的时候。
后来再见,她已经要分娩,神思都是混沌的。待分娩结束郁症便彻底爆发,他们都还来不及好好说话。
所以,要是恢复了记忆,她是依旧选择独自前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愿意同行。
愿意同行的。
贺兰泽安慰自己。
世人苛责她,以声名诋毁她,都道她配不起自己,拖累自己,让她寸步难行。
平心而论,他不过一介凡夫俗子,难以更改世俗偏见。
如果注定她难走近自己,那他多走两步总成吧?
所以世俗加于他身的东西他都不要了,和她一样孑然一身。
不能并肩享万丈荣光,那么我们相扶走崎岖小道。
如此,长意不会不要我的。
这是正月二十,贺兰泽已经在无极峰半山腰上,虽已感受到冰雪的彻骨严寒,然抬头望向漫天积雪,他看到的依旧是纯洁和希冀。
地图刻在脑海中。
再往前三四里地,坡度更大,已无落脚梯石。
他加快速度前行。
未几,便到绝路,按地图所载当是距离顶峰还有六十里。
便是所谓飞鸟不渡之处。
他根据日头辨出方位,观察四下山壁,将少许凸出可勉强借力的位置记于心中。
然后根据目测的距离,抽出袖中刀,插入石壁中,落脚借力,跃身踩刃而上。足脱刀刃的同时,他左手挥出长鞭勾回袖中刀。
如此跃上第一处,前进三里。
第二处凸出的位置稍近,不必刀刃借力,他便没有停下喘息,直接点足越上,如此又进两里。
接下来,周遭无有凸出处,便需要再次插刀锋做借力点。因在半壁中,虽踩了一点实地,却也不完全受力。
贺兰泽插刀入石岩时又快又牟足了劲,一瞬间竟是火花四射。他提气越身,竟然见藤蔓,只心下一喜,手刀揽鞭攀手**过……
如此有凸处借力,无落脚处便插刀锋点足,偶遇藤蔓则攀藤而上……
终于在日头偏西,剩得最后一抹余光的时候,他翻身到达无极峰顶。
这方外红鹿山至高地。
来不及俯瞰群山,他捂胸跪地,吐出一口血来。
待喘出一口气,方觉牙根酸软,浑身累及而颤。如此冰雪地,汗水却打湿衣衫,模糊眼帘。
亦是在这水雾迷蒙中,他看见自己一双手已经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而待神思回转,才意识到左臂骨骼刺痛,晃动不已,竟是脱臼了。他合眼缓了缓,撩起衣袍塞在口中,给自己正了骨。
也未敢休息太久,待攒回一点力气,他便寻来洞穴容身。
否则这四下积雪,无需一日半夜,他就会冻死在这处。
索性钻石取火这等事,在年少时随暗卫一起训练的时候,他早已熟稔。
暮色落下,火光燃起。
他在这处已经数个昼夜,看地上记录的日子,这日是正月二十九。
离开长意的第十三日,距离芝蜂草开花还剩三日,贺兰泽终于寻到她的位置,见到她一尺半的碧绿身姿。
火光映照着他被划伤的面庞,他在火光中想花草模样,想他的长意。
薛真人说,只要草药带回,配方给她服下,控制她心绪不受刺激,根基便能补回大半。
以后慢慢养着,总是一日好多一日,寻回常人寿数也不是不能。
他已经带她离开是非地。
山中祥和,无外人相扰,她自然不会受刺激。
而草药亦即将到手,所有的一切都往明光方向走去。
曾有几许,人事嘈杂困扰,他亦有过彷徨,将她从崖底带回是否是错的?
没有错。
他告诉自己。
纵是人世多艰难,我们即将走出困境,看见救命的花,融雪的阳。
以后红尘外,只有你我。
二月二龙抬头,无论阴晴,无极峰上始终冰雾缭绕,寒气弥散。贺兰泽按先前做好的标记来到北涯钻石生出火堆,后以雪煮水,静待花开。
滚烫的水透过寒雾浇淋而下,第一朵扇形小花转眼枯萎,连着他的一颗心。
是啊,何处植被能耐如此高温!
纵是古书这样载,依旧是荒唐。
他的心跌一半,被他理智提起。
再等等,再等一等。
他和长意,没有十恶不赦,不该这般频遭绝境。
太阳光经过冰雪折射,成七彩色,落在枯萎的花朵上,慢慢竟成金玉色。
贺兰泽展颜,一颗心随花朵一起重生。
是造物主的神奇与恩赐。
他艰难转向西头,虽看不见他的妻子,但那是他妻子所在的位置。只是想站起极目,因腿脚冻僵而踉跄跌倒,再难起身。
但他还是抬起头,目光穿过七色光,用力远眺。
西头第七峰上,谢琼琚坐在院中晒太阳。
读无极峰之高,无人攀过;峰顶之冷,群鸟堆尸。芝蜂草身在绝壁,崖山沸水难生,崖下寒潭千尺。
这些篇章字句,自贺兰泽离开,她每日反复诵读。
是的,每日诵读。
正月十七那日,薛真人过来给她施针,皑皑尚且诧异。后来她与皑皑说,是我交代的薛真人。
她裹着厚厚的披风,坐在临窗的位置,眉宇神色清明坚毅
她说,“为两件事。”
“一件事,你阿翁不在,若是我再昏睡良多,你会孤独害怕。不可以留你一个人,向哑巴一般,无人言语。每日与你说说话,纵是一时半刻,你也很开心是不是?”
小姑娘双眼通红,点头。
谢琼琚便笑,“就是啊,日子要有盼头才能过。”
她再道,“另一桩,你阿翁此去,我只晓艰难,但不晓如何艰难。我要知道,要感受,要记得他那样爱我。”
皑皑问,“那是……如何艰难?”
谢琼便翻书于她看。
彼时是正月二十二,谢琼琚给皑皑讲第一难。
【极峰之高,无人攀过。】
“六十里绝壁,几乎没有着力点,那么你阿翁攀过去,需借物、寻点、一气跃上。届时寒风里淋漓生汗,疾行中精疲力竭,至顶峰轻则伤重吐血,重则已跌谷底,尸骨无存。”
正月二十四,谢琼琚给皑皑讲第二难。
【峰顶之冷,群鸟堆尸。】
“那处除了野生草药,无虫蚁鸟兽可充饥。且当你阿翁已至无极峰顶,不奢望他三餐饱腹,只求能有花草吞食,有石木取火。你阿翁出身至贵,乃天家子嗣,然担着皇子之责,却从未如同王孙般成长。甚至还不如寻常人家,他很小便在暗卫营磨炼。想想当是能挨过去!”
谢琼琚笑,落下泪来。
转月二月初二,谢琼琚给皑皑讲第三难。
【芝蜂草身在绝壁,上是崖山沸水难生。】
“你阿翁需要侯在绝壁上,等待花开。选地煮水以滚水灌溉,不能错一片刻。如此,他需在冰天雪地里等候,雪水会冻僵他的足,他的腿,他的全部身子。花有七朵,候七次,七次……”
七次七花开,乃是四十九日后,三月二十三。
添上他回来的日子,想来是受了点伤,倍至为十日归程。
如此,四月初三,他怎么都该回来了。
然而这日已是四月初八,两年一度的开山日,入山的有缘人都来了,贺兰泽却没有回来。
从山门返回的谢琼琚坐在院落里,读已经读烂的字句,给皑皑讲述第四难。
【下是崖底寒潭千尺。】
她的身子在等待中枯败,同生的信念亦慢慢被摧毁。
去岁七月判给她的寿数便只有一至两年。
若苍天苛责,乃一年止。
如今便只剩三月,百日尔。
她穿着在开山那日,特地请门中童子下山置办的百褶缠金拽地长裙,簪着相配的蝶恋花头面,将孩子抱在膝头,逆光而坐。
“芝蜂草生长的地方,下面是一汪千尺深的寒潭。你阿翁在绝壁上摘花,掉入潭中也是有的。书上说,那是一处活水寒潭。所以我们在最坏的境地里抠些好的想。譬如他落入寒潭,没有溺毙,只是被冲走了,在寻回家的路。受点伤也无妨的,我问了薛真人,大抵会是一辈子都治不好的伤,譬如寒症,肺疾……但是只要他能回来就好了,对不对?”
谢琼琚抱着女儿,用下颌磨她发顶,随着最后的泪水落下,双眼缓缓合上,“你阿翁回来,若阿母未醒,或是已经醒不了。一定记得告诉他,无论他如何,是否伤病残缺,我永远都爱他。”
*
其实不过是延后了十余日,并不是太多漫长的日子。只是于谢琼琚这般根基几乎毁尽,病入膏肓的人而言,一夕如一年。
她依旧执拗地让薛真人每日催她醒来,又时因执念在身,偶尔自己也能转醒,只是已经下不了塌。
在如此耗尽心力的等待中,她没有等到回贺兰泽。
哪怕是落水伤重的他,都没能等到。
而是先等到了谢琼瑛,等到一场大火。
那是四月十五,月圆之夜。
开山后,将将布阵结束的红鹿山脚,兵甲罗列,火把高燃。
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趁着诸侯尽会西北九皇河一带,从永昌郡乘虚而来的谢琼瑛。
两拨对谢琼琚皆恨之入骨的人,专门递给他的情报,经他反复核实,确定贺兰泽兵甲尽归官中。再不是前岁那般,谢琼琚虽孤身在此山,却还是无数兵甲伏在山下。
如此,他趁着四月初八后,阵法开启又关闭最薄弱的节点,领兵而来。
欲要带走谢琼琚,杀了贺兰泽。
只是未曾想到,山下阵法精妙绝伦,根本不是随便可以破开的。
遂丧心病狂纵火烧山。
又传人不断往山上喊话,只要她走出山门,便可止息火势,退兵而去。
他的阿姊,从来不累无辜。
纵是他还不清楚谢琼琚此时情境,不知她如今对他记忆尚且还是那个由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若是他不放这把火,只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面前,或许她真能随他走,甚至走之前还会让他先去寻贺兰泽。
他便真的能达到“带走谢琼琚,杀了贺兰泽”的意图。
可惜他不知,用了这般粗暴行径。
一时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然而,只要他出现,多来都是不好的。
谢琼琚被赶下山门救火的人群扰醒,护着皑皑听从薛真人的安排,同其他人转移往第九峰。
然而纵是夜风呼啸,干戈四起,隔着漫天火光,泱泱人群,她还是隐约看见被兵甲护着,越过阵法上山而来的谢琼瑛。
火势太大,似在他身后吞噬万物。
她将贺兰泽的话记起了一半,说是前头七月他们姐弟争吵自个才伤成这般,眼下她怒从心起,倒也不是欲要责备他旧事,只是惊诧这人怎会有如此行径。
这得呵止住才行。
谢琼琚觉得,他简直反天了。
然而,她才甩开侍者搀扶的手,踏出一步,只觉脑海中亦是一片火光腾起,她的阿弟就在火中央。
心里有个声音说,烧死他,烧死他!
他该死!
烧死他!
本就是漆黑的夜路,她的眼前彻底不见光亮。
只有气血在翻涌,腥涩在弥漫,一口血从激**的心绪中喷出,彻底散了意识。
……
贺兰泽在四日后回来此间,看见的便是红鹿山半山灰烬,草木尽屠;还有他的妻子昏迷于榻的模样。
倒也不是睡得十分安静。
她紧闭着双眼,时不时就吐出一口血来。
薛真人与他道完原委,从他手中接过芝蜂草,以一个医者的身份建议,“相比尊夫人根基毁尽,气血亦即将熬干,您从寒潭染的寒气,伤得肺腑,若用此药,都能痊愈。”
形容狼狈的男人微移了目光,缓缓落在对方身上,依旧是温声浅语,“是您让我去寻给我夫人的,这药是她的。”
医者长叹,“夫人此状,老朽一成把握都没有。”
“那还是有希望的,她有气息的。您看,她的身体还有血。”贺兰泽看着榻上人又一次吐出的鲜血。
薛真人无奈将原话告知,“四日间有一刻清醒,这是夫人的意思。”
她原话,“你能回来,她就很高兴。是她没出息,等不动了。”
“病中人缪话,她说的不算。”贺兰泽神色平静,只忍不住咳了两声,只从薛真人手中拿过草药,“真人若不愿施救,在下不勉强。只是这草药是在下的,在下自个处理。”说着,便手中施力,欲要折断揉碎。
薛真人一把夺过,摇头叹息。
只吩咐童子给贺兰泽开一贴驱寒的汤药。
按方配药,分了七次,每隔一日给她喂下。
都是皑皑和医官侍奉的谢琼琚。
自小生杀、不信神佛的男人在佛前折腰,低头叩首。
点长明灯千盏,与香火不绝。
日升月落,药一盏盏喂下,喂多少她吐多少。
第七日,连着出家的僧人都劝,“施主何必与鬼神相争,逆天命,倒生死而行。”
他抬眸看对方,亦是受了她嘱托的人,欲将完好性命保全于他。
僧人不打妄语,持佛珠道,“且不论尊夫人所托,施主当记得您当日临去前,其实已经看到了天命。”
他双手摊开,是两枚筊杯。
贺兰泽看向筊杯。
上元夜,谢琼琚入睡后,他曾在这里起卦,原是为了祈福。
却不想九卦尽,都不得圣筊。
来回往赴皆是笑筊,哭筊,立筊,所求神明皆不应,卦卦不得生。
这会他重新接来筊杯,握在掌心。
“施主还是顺应天命的好。”僧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贺兰泽起身,不看僧佛面,只一手倾斜,由筊杯落地,皂靴踩碎。
“大师亦当记得,那日离去,我又是如何说的。”
卦卦不得生,吾命换吾妻。
*
这是第七日,三盏药尽,所有得了谢琼琚嘱托的人再三劝他无果后,只得遵他之意,继续熬药送来。
他坐在她榻前,忍过肺腑里阴寒绞痛,撑住发颤的手,小心翼翼一点一滴喂给她,“天没收我,我回来了,你也该醒了。”
皑皑守在一旁,看一身伤痕的父亲,又看昏迷不醒的母亲,轻声道,“无论他如何,是否伤病残缺,我永远都爱他。”
贺兰泽喂药的手顿了顿,回眸看女儿。
皑皑声音越发低柔,“阿母让我转给你的话。”
“你阿母就这句说的是人话。” 贺兰泽嘴角噙起笑,转身继续喂她,“谢五姑娘,那你快些醒来,好好爱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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