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对战的女郎以十子落败后, 赵玥得到一块代表复活机会的木牌,随后指向崔文姜,说道:“你来。”
崔文姜只得上阵。
崔家人精通棋艺, 与她对战,赵玥要吃力许多。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其他, 最后他居然落败了二子。
众人哗然。
崔文姜也很意外,拱手道:“承让。”
赵玥输棋一点儿都不恼,落落大方道:“素闻崔家老小棋艺精湛, 今日算是领教了,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崔平英接茬道:“殿下谬赞,小女不过是凑巧钻了空子罢, 你连守数局,方才显真本事。”
赵玥退下战场, 抿嘴笑道:“我还有一次复活的机会, 等会儿挑软柿子捏。”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被他的幽默逗笑了。他虽然输了棋, 态度却从容,可见心胸广阔,并不会因败在女人手下而懊恼。
这份气度不论男女都为之折服。
永宁见他退下场来, 过来同他议起方才的棋局,显然觉得他刚才不会败阵,崔文熙也道:“殿下是谦让着舍妹。”
赵玥斜睨她, “四皇婶棋艺甚佳,何不去试一试?”
崔文熙回道:“我瞧瞧就好。”
永宁也道:“长月也试试身手,让我开开眼。”
赵玥附和道:“姑母又可以下注了, 赌四皇婶能守多少局。”
听到这话, 永宁两眼放光, 催促道:“那你赶紧的,等会儿我让人们下注。”
崔文熙哭笑不得,当时她的注意力在崔文姜身上,赵玥站在一旁,二人靠得颇近,也没意识到不妥,毕竟在场的男女都围在一起观战。
有时候看到棋局,他们会小声讨论两句,声音很轻。
亦或许是之前曾下过棋,对双方没那么生疏,再加上有时候永宁也会插几句,倒也不会显得怪异。
最终崔文姜守了三场败阵下来,她输得不服气,退到崔文熙身边道:“阿姐也上去试一试,你棋艺比我好得多,可万不能叫崔家失了脸面。”
崔文熙倒是淡定,“你若不服气,去唤阿兄来给你撑脸面。”
崔文姜摇她的胳膊撒娇,“女儿当自强,你给我挣脸面更添光。”
崔文熙:“再瞧瞧。”
崔文姜撇嘴,看向边上的赵玥道:“方才多谢殿下谦让。”
赵玥笑了笑,故意问:“刚才是谁说我磨叽来着?”
崔文姜立马指着崔文熙:“阿姐说的,还害我来背锅。”
崔文熙干笑两声,没有答话。
赵玥斜睨她,“等会儿四皇婶打擂台,我定不会客气。”
崔文熙睇了他一眼,还真是记仇。
这场擂台不论男女老少皆可上阵,趣味性极强,很受人们喜爱。
崔文熙原本不想凑热闹的,架不住永宁和崔文姜怂恿,便去试了试身手。
有人故意看热闹,让崔家父女打擂台,崔平英也不怕失面子,乐呵呵上场与自家长女对战,结果惜败。
众人哗然,觉得肯定是镇国公故意放水,却又怎知,崔文熙守擂竟然连续守了八局。
于是有人怂恿太子上场挑战,朝他说道:“殿下,软柿子来了!”
赵玥指了指那人,笑道:“你莫要诓我!”
人们全都笑了起来。
永宁怂恿在场的人赌崔文熙到底能守多少局,众人纷纷来了兴致。因为按照规则,最长十二局,只要她能扛,还差四局便能夺彩头。
待到第十局时,赵玥上场对战了一局,人们全都伸长脖子观望。
崔文熙曾与他手谈过,对他的套路再熟悉不过,任凭他怎么刁钻,都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二人对战可谓激烈,短短半刻钟,棋盘上就布满了不少棋子,双方落子极快,几乎都没思考过。
人们全都屏住呼吸围观,没发出一点声响。
崔平英更是看得专注,他既以崔文熙为荣,又怕她输棋,毕竟那般苦心栽培的女儿,婚姻却不顺,只希望她能借擂台出头,遇到一个欣赏她的郎君珍惜。
最后赵玥落下一子,时间到了。
人们好奇算胜负,本以为二人能打成平局,结果赵玥输了一子惜败。
崔文熙仍旧稳如老狗,拱手道:“承让。”
赵玥笑道:“今日这把棋瘾过足了,看来改日我得去把老师找回来再教教才行。”
崔文熙也笑,“应是殿下谦让。”
永宁在下面催促道:“二郎赶紧下来,长月还差两局就满了,别耽误我挣银子。”
赵玥嫌弃道:“出息!”
人们纷纷笑场。
接下来的两局崔文熙都守住了,赵玥背着手站在一旁观望,眼里颇欣赏。
他实际上并不抵触女性太过强悍,反而有种慕强心理,不论男女,只要你够强,就值得他尊重。
把十二局擂台守完后,在场的人无不折服,对崔文熙夺得彩头没有任何异议。
这个时候天色也不早了,些许人开始打道回府。
永宁和平阳同赵玥一并离府,崔家人相送。
待晚些时候府里的宾客几乎都走得差不多了,人们才稍稍得到休息。
崔文熙出了一身汗,回金玉苑梳洗。
崔文姜似有话要与她说,待她整理妥当进厢房时,才小声问:“阿姐,我问你个话,你可莫要哄我。”
见她神神秘秘的,崔文熙坐到妆台前,好奇问:“什么话?”
崔文姜露出八卦的神情,暗搓搓道:“你跟太子是不是很熟?”
崔文熙愣住,不解道:“此话怎讲?”
崔文姜坐到凳子上,自顾倒水喝,“我原不该这般问,毕竟你是他四皇婶,可是我总觉得他跟你好似很熟络一样。”
崔文熙听不大明白,“我嫁进赵家七年,自然不会太生疏,不过平日里也极少与他打交道,多数都是客客气气的。”
崔文姜凑上前,“不是这样的。”
崔文熙:“???”
崔文姜斟酌了许久的用词,才说道:“不知你可曾留意过他与你说话时的模样,若是一般外男,多数会有所回避,可是他没有。”
崔文熙:“???”
崔文姜“哎呀”一声,“我这么跟你说,下午打擂台的时候,你不是连续守了十二局吗,他一直盯着你瞧。”
崔文熙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你若坐在上面,我也会盯着你瞧。”
崔文姜摆手,“那不一样。”又道,“还有他低头同你说话的模样,有时候不禁让我想起庆王,庆王与你说话也是这般。”
崔文熙愣住。
崔文姜:“庆王,他与你说话的模样跟庆王如出一辙,一点都不见外。”
这话把崔文熙唬住了,诧异道:“你莫要胡说!”
崔文姜摇团扇道:“我唬你作甚?”又道,“你不信自己回想一下,若是我猜错了,你定然也是知道的,若是没有,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来。”
她不说还好,一说崔文熙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眼皮子狂跳道:“我看你是疯了,太子是出了名的恪守礼节,况且我还是他四皇婶,怎么可能会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来?”
这话崔文姜并不认同,“阿姐当该知道自己的样貌如何,惹男人觊觎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崔文熙:“……”
崔文姜继续道:“今儿在场那么多郎君,我为何独独说了太子?”又道,“诚然背地里觊觎你的人不少,但他们跟太子不一样,那不是觊觎,而是自来熟。”
崔文熙辩解道:“应是平日里我与永宁和平阳她们走得进,也时常进宫的缘故,与太子接触的次数多?”
“那也不应该是我跟三郎那种自来熟啊。”
“……”
“阿姐仔细想想,想想平日里的蛛丝马迹。”
崔文熙半信半疑地沉默,打死她都不会把赵玥跟自己联系上,可是自家妹子说的那些话听着总觉得别扭。
崔文姜又道:“阿姐好好想想,我就不信他没有出格的地方。”
经她提醒,崔文熙仔细回忆往日接触的场景,都没觉得有不妥之处,就是今年接触的回数比往年多些。
想起春日宴上她与庆王打擂台,当时无人敢拆庆王的台,唯独赵玥挺身而出解了她的围。
当时她确实挺高兴,也没细想赵玥为什么会忽然冒出来搅浑水,如今仔细回忆,确实挺意外。
若是组队打庆王倒也没什么,但别扭的地方是他临走时拿的彩头。那彩头原本是一对鸳鸯玉梳篦,结果他把母鸳鸯拿走了,留了一只公鸳鸯给她。
想到此,崔文熙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
见她面露难色,崔文姜好奇问:“怎么?”
崔文熙:“你别打岔。”
说罢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顺着春日宴往后推,又想起假山那尴尬场景。
当时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会在假山里撞见赵玥,如今细细想来,崔文熙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刮子。
再往后推,庆王要带她回府时赵玥出手解围,让她顺利去了平阳府,她还同平阳说他是个好人。
往日的许多事如今细细想来,确实值得推敲。
见她面色凝重,崔文姜也没出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文熙才后知后觉道:“好像是有一些不太合理的地方。”
崔文姜露出一副“我就没猜错”的表情,朝她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崔文熙犹豫了许久,才道:“春日宴上击鞠打庆王,这事我曾与你讲过。”
崔文姜点头,“当时你很高兴打了庆王的脸。”
崔文熙露出奇怪的表情,“我其实还有一点没说,就是那个彩头,一对鸳鸯玉梳篦。”
“怎地?”
“当时我不是在同庆王闹和离吗,觉得白糟蹋了那对玉梳篦,便把彩头给了太子,哪曾想他临行前只拿了一只母鸳鸯。”
“公鸳鸯留给你了?”
“当时我挺迷糊,但也没有细想其中的原因,也断不敢往那方面想。”
听到这话,崔文姜不由得拍大腿,“阿姐,你可真是心大。”顿了顿,“我且问你,一对鸳鸯,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一男一女各执一只?”
崔文熙:“……”
大意了。
崔文姜:“接着说,还有吗?”
崔文熙又把永宁府里的情形粗略讲述,避开了假山二人挤到一起的情形,因为太丢人了。
崔文姜点评道:“当时你与庆王虽然在闹和离,但到底是夫妻,他是个外人,本不该插手的。”
崔文熙:“他若不插手,我多半得失节。”
崔文姜:“还有么?”
“有。”又道,“有一回永宁约我去宫里陪马皇后打叶子牌,当时太子也打了一阵子,输了不少,后来永宁讨要马皇后的物什,我则讨要人情,结果太子说母债子偿……当时我也没放到心上,如今仔细想来,他多半知道三郎外放要找他讨要人情了。”
提到这茬,崔文姜道:“我曾听你说过,是用张焉棋把他引到平阳府的。”
崔文熙点头,“当时他说我若赢了他,便看在平阳的份上应允三郎的事,那日我们对弈了莫约两个时辰,故而熟悉他的手法。”
崔文姜无奈道:“你瞧瞧人家的手段,知道你定然不会走庆王的门路,预先就已经给你下了套子,等着你钻呢。 ”
崔文熙:“……”
她一时竟不知怎么反驳。
崔文姜继续道:“我还一直纳闷,倘若宫里头真看重崔家的颜面,不可能大哥通融后还是这般,眼下看来是阿姐打通了这个关节,方才有三郎的前程。”
崔文熙觉得头有点痛,“那阵子一直在跟庆王内耗,从未想过这些内在因素。”
崔文姜严肃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怕长公主她们也不曾想过太子会生出这等心思来。你毕竟是他的四皇婶,要命的是且还没有生育,他是太子,往后是要承大统的人,再说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重子嗣的?若太子真有心思,于阿姐来说并不是福气,反而是祸端。”
崔文熙皱眉道:“你莫要唬我,这还只是猜测。”又道,“我比他大了整整六岁,又曾是皇婶,他莫不是疯了?”
崔文姜不以为意,“你忘了武帝了?当年武帝娶了燕氏母子,还封了庆王爵位,一个没有赵家血脉的外姓亲王,你能找出多少个这样的皇室?”
“……”
“还有,当年武帝发疯抢了侄儿的媳妇做妃嫔,这会儿人家太妃还在后宫里活着呢。”
“……”
“太子打小养在武帝膝下,耳濡目染的,他若真有那种心思,你阻拦得了他发疯?”
“……”
一番话把崔文熙的心说凉了半截,皆因她说的话都是事实,倘若太子真要使手段,她是无力招架的。
起先一门心思琢磨着从庆王府那个火坑跳出来,哪曾想还没高兴两天,就叫花子欢喜打烂砂锅。
她心里头嫌烦,摆烂道:“反正我一二嫁妇,他若敢来,我就当白嫖了这小郎君。”
崔文姜:“……”
崔文熙发狠道:“我嫁过人,且无生育,太子比我年岁小,宫里头没有侍妾,说不定还是雏儿,他若敢来招惹,我血赚!”
崔文姜:“……”
有时候她不得不服她的心态,做人能乐观到这份上,也没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