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被凝结。
两人你看我, 我看你,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玥才紧绷着面皮, 努力克制着尴尬到脚趾抠地的冲动,从喉咙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啊,好巧。”
崔文熙抽了抽嘴角,也扯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巧。”
两人似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对方,又同时别开目光。
赵玥本想解释,可眼下这情形只怕越解释越说不清, 便忍着没有吭声。
崔文熙更是煎熬又抓狂,怕自己失态, 她硬着头皮扶着石头退了出去, 哪晓得庆王的声音在附近响起,“元娘?”
那声“元娘”把赵玥吓得心虚, 更是把崔文熙吓得魂飞魄散。她不由分说,当机立断往假山里缩了回去,往石头缝里钻。
要命的是赵玥比她钻得更快!
听到脚步声近了, 两人像见鬼似的一个劲往石头缝里挤,也不管它能不能容纳得下他们。
当时崔文熙顾不得男女大防,脑中就只有一个念头, 断不能落入庆王手里,若不然晚节不保!
赵玥则心虚地想着,断不能让四皇叔察觉到他的荒唐心思!
二人各怀鬼胎, 在石逢里挤得很是艰难。
赵玥的个头比她高出许多, 背脊抵在冰凉的石壁上, 紧绷着脸大气不敢出。
然而对方身上浅淡的脂粉香时不时在鼻息萦绕,扰得他心烦意乱。他努力保持着克制,表情虽然镇定,心却跳得异常厉害。
殊不知崔文熙比他更煎熬,她只觉得浑身上下跟扔进油锅里似的,恨不得把自己扒皮拆骨透透气。
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怕自己发出粗重的呼吸,她硬是狠下心肠死死地咬住唇,尝到腥甜都不敢松口。
外头的赵承延刚刚都还看到主仆二人在这边,哪晓得一过来就不见人影。
他心中不由得毛躁,路过假山时又忍不住进来看了一眼,藏在石头缝里的二人再往里挤了挤。
赵玥实在挤不进去了,只能窘迫地用手稍稍挡了挡。
他的手触碰到她的肩上,两人明明已经身贴身,他却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缩了回来。
崔文熙本能地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触碰到对方,两人同时尴尬地别开,仿佛没看到对方就没挤在一起似的。
赵玥心中有鬼,很没出息地红了耳根子,他从未与女郎这般近距离接触过,今日是头一遭,却是这般尴尬到无地自容。
外面的赵承延并未发现异常,只匆匆扫了两眼便离去。
听到脚步声走远后,两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崔文熙提到嗓子眼儿上的心稍稍落了下来,用手撑着假山石,有气无力地往外头挪了挪。
哪晓得方才挤得太狠,竟然挪不出去了。
那一刻,崔文熙沮丧不已,很想把永宁掐死,不知道她到底在搞什么。
赵玥善解人意地推了她一把,她通身滚烫,他再次像被火烧似的缩回手。
崔文熙忍着抓狂的暴脾气从石缝里挤了出去,脚下虚浮,没站稳滑坐到地上,喘着粗气,神智都有些迷糊了。
赵玥意识到她出了岔子,顾不得男女大防,连忙问:“四皇婶这是怎么了?”
崔文熙忍耐着心急火燎,喉咙里发出断续的轻哼,“我好像……中了**。”
此话一出,赵玥一脸懵逼。
他后知后觉想到方才挤在石缝里的情形,脸一下子就烧红了,又羞又窘。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慌忙解释道:“起初我见你神情有异,觉得不大对劲,这才跟了过来。哪曾想四皇叔也过来了,我怕引起他误解,便躲进了假山里,谁知道,谁知道……”
崔文熙再一次把永宁的祖宗十八代诅咒了一遍,差点被气哭了,摆烂道:“这下好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赵玥:“……”
也在这时,凤仪亭那边忽然传来女郎的哭闹声,打断了他们混乱的思绪。
两人惊诧不已,同时朝那边看了去。
这道哭闹声是庆王弄出来的。
起先他原本在厢房里跟兄弟们唠嗑,哪晓得他出来上茅房时无意间听到家奴窃窃私语,说狸奴那厮不安分,在听说庆王夫妻闹和离后便偷偷去长乐馆打探了。
赵承延当时就怒了。
那狸奴是柳笙的小名儿,他是永宁养的面首,男生女相,放浪形骸,哄女人很有一番本事。
赵承延自然瞧不起这等出卖皮相的贱婢,可崔氏是活生生的尤物,像狸奴那种没节操的浪人,若是暗地里觊觎她,也在情理之中。
赵承延当即不做多想,立马前往长乐馆查看。
方才他大老远就瞧见崔氏主仆在假山那边,结果寻来却没有踪迹,心中更是又气又恼,板起棺材脸去捉人。
哪晓得路过凤仪亭时,听到那边的竹林里似有响动,赵承延不禁胡思乱想,还以为崔氏真被柳笙勾搭上了,便撸起袖子去查探。
结果惊煞了一对野鸳鸯!
被他捉奸在场的男女衣不蔽体,那女郎他不认识,但那郎君他却是认得的,不是狸奴柳笙是谁?!
赵承延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永宁养的面首竟然背着她**,并且还被他庆王捉奸在场。
这事委实荒唐。
动静闹得太大,以至于假山这边的崔文熙二人也听到了,她怕被人误解,连忙叫赵玥赶紧走。
赵玥也知道这事儿若传出去了委实说不清,立马离开现场,结果没一会儿又折返回来了,因为在路上碰到卫公公前来寻人。
主仆匆匆过来处理,只要有第三人在场,就不会生出无端揣测。
没过多时芳凌也带着婢女婆子过来,见到赵玥主仆,颇有些诧异。
赵玥全无方才的手足无措,说道:“方才我路过此地,见到四皇婶情形不对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婢女婆子们赶忙上前搀扶崔文熙,芳凌回道:“世安苑那边出了岔子,肃王妃和端王妃也跟娘子一样误饮了合欢酒,这会儿正闹着!”
赵玥皱眉道:“不成体统!”
怕崔文熙失了体面,他当即命婆子把她送到附近的院子歇着。
待她们离去后,主仆听到凤仪亭那边闹得不可开交,匆匆过去查看,却见永宁肺都被气炸了。
那柳笙原本是她养的玩意儿,结果反给她戴了绿帽,同府里的婢女滚在了一起,实在令她忍无可忍。
永宁气恼之下挥着鞭子抽打二人泄愤,婢女哭着求饶,上演了一出狗血大戏。
赵玥不忍直视,出言劝道:“姑母且先把这事搁一边,我方才听说几位皇婶误饮了脏东西,你赶紧去瞧瞧。”
经他提醒,永宁“哎哟”一声,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又对家奴道,“先把这两贱婢捆起来扔到柴房里去!”
听说崔文熙在假山附近的院子里,一行人又匆匆过去看她。
现在她的情形糟糕透顶,神智已经不受控制了,浑身燥热难耐。
为了缓解她的情况,婆子用冷水给她泡澡。
冰凉刺激到滚烫的肌肤上,令她迷乱的神智稍稍清醒了些。
芳凌手忙脚乱用湿帕子给她敷脸降温,她忍着不适,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嗲,“你且记住了,莫要把我扔给庆王。”
芳凌连连点头,知道她怕被庆王乘人之危,赶忙道:“娘子且放心,奴婢会想办法把你留在永宁府,不让庆王近身。”
不一会儿永宁等人过来,她匆匆进更衣室看崔文熙的情况。
芳凌见她来了,如见救星,连忙问道:“不知长公主可有解药方子?”
永宁默了默,看向崔文熙道:“有,外头的老四管用。”
这话把崔文熙气着了,趴在浴桶边缘气恼道:“永宁你要气死我不成?!”
永宁见她动了怒,赶紧安抚道:“你莫要动怒,我现在也不晓得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把合欢酒调换出来饮用的,不过这酒劲就那么一下子,熬过去就好了。”
崔文熙喘着粗气,简直无法想象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又气又恼道:“我的祖宗!我今儿的体面全被你给丢尽了,等会儿莫要让庆王把我带走了。”
永宁点头,“依你,依你,都依你!”
崔文熙怕她不靠谱,又叮嘱了几句才作罢。
外头的赵承延见她从更衣室出来,问道:“元娘现下如何了?”
永宁心不在焉道:“目前并无大碍,多泡会儿冷水就好了。”
赵承延无法直视,指了指她,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阿姐愈发荒唐了,你这府里乌烟瘴气,若传了出去,脸要往哪里搁?”
永宁烦躁道:“老四莫要说了。”
此刻世安苑那边的肃王妃和端王妃也被折腾得够呛,这回中招的是女眷,且又是上不得台面的合欢酒,委实不像话。
这不,早就受不了自家老母亲的文宣王周隽大发雷霆,立马坐镇把合欢酒的由来追问清楚。
经过好一番盘查后,总算从一婆子口中问出原是另一个面首张允私下里调换的,打算栽赃嫁祸给柳笙。
周隽被气得半死,两个面首胆大妄为,竟然争风吃醋闹了这么一场,委实荒**无道,当即便下令把相干人等杖毙处理。
那张允不服气,被杖打得嗷嗷叫,口里直呼冤枉。
永宁瞧着心疼,才十七八岁的小子,若是活活杖毙,多少有些可惜了。
周隽恨铁不成钢,冲自家老娘发火道:“阿娘糊涂!今日险些酿下大祸,岂能饶了他的性命?!”
永宁坐在太师椅上,面色不快道:“不就是一毛头小子,血气方刚的,造下……”
话还未说完,周隽便打断道:“阿娘还要纵着!若是那合欢酒被调换成了毒酒,今日你又要如何收场?!”
这话把永宁唬住了。
周隽额上青筋毕露,暴跳如雷道:“阿娘平日里疏忽也就罢了,可是今日二郎也来的,他是东宫太子,往后是要成大统的君王,若是在永宁府有个闪失,咱们一家子的脑袋都不够砍!”
永宁垂首不语。
周隽气恼道:“你这府里乌七八糟,我让二娘留在府里替你整顿一番。”又道,“今日这些混账事,若是传了出去,叫你我把脸往哪里搁?”
永宁心烦道:“行了行了,杖毙就杖毙,我什么都依着你。”
母子正掰扯着,外头传来家奴的声音,说端王要回府去了。
二人连忙过去了一趟。
目前端王妃的情况比先前稍好些,原本是高高兴兴的,结果闹了这么一出,心情糟糕透顶,只想赶紧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周隽窘迫不已,不断跟端王赔不是。
端王无奈地指了指永宁,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到底是自己的长姐,平时相处得也算和睦,便压低声音道:“阿姐日后收敛着些罢,莫要学咱爹那般荒唐了。”
永宁尴尬道:“老五说得是,不会再有下次了。”
端王:“还敢有下次?今儿太子没出岔子,你就烧高香罢!”
永宁闭嘴不语。
待夫妻二人离去后,老六淮王不想掺和这些破事,也跟着回去了。
另一边的赵承延听说他们走了,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要带崔文熙回去。她却不愿意,非要留在永宁府。
二人发生分歧,赵承延隔着屏风道:“这里乌七八糟的,元娘还待着作甚?”
崔文熙已经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是永宁的。她的面色还有些潮红,肌肤上染了艳色,一双杏眼水润勾人,叫人遐想连篇。
知道自己目前是什么情况,她固执道:“四郎且先回罢,我晚些时候再回来。”
赵承延皱眉,永宁府委实太乱,他不放心把她留在这儿,独断专权道:“有什么回去再说。”
当即便要用强把她带走。
芳凌见状不妙,赶紧阻拦道:“郎君稍安勿躁,就算要走也得先跟永宁长公主打声招呼才好。”
当即命人去跟永宁通报。
赵承延走到屏风后,盯着美人榻上的崔文熙。
那女郎浑身上下都泛着桃花的艳丽,那种艳是她平日里不曾有的,端方中透着些许妩媚,不免叫人蠢蠢欲动。
赵承延的目光黏在她身上,不禁抿嘴笑了起来,故意问道:“元娘为何不与我回府?”
崔文熙没有说话。
赵承延饶有兴致地朝她走了过去,崔文熙想避开,手腕却被他捉住。他轻轻嗅了嗅她身上的馨香,暧昧道:“今日我看你往哪里逃。”
崔文熙嫌恶地挣脱。
也在这时,永宁过来了,她到底是外人,若赵承延执意要带崔文熙走,她也是没法强行阻拦的。
二人虽然在闹和离,但还没正式分开,她也不好硬把她留下。
双方正僵持不下时,准备回宫的赵玥听到永宁在这边,名为告辞,实则想来窥探崔文熙的情形。
听到厢房里起了争执,他故意干咳一声,唤道:“姑母?”
永宁从屋里出来,赵玥同她行了一礼,说道:“天色不早了,二郎就不多打扰姑母了,若是回去晚了,恐叫阿娘念叨。”
屋里的崔文熙听到他的声音,机灵地掐了一把芳凌,芳凌赶忙把她搀扶出来。
瞧见主仆二人,赵玥行了一礼。
当时崔文熙粉面含春,一双眼湿漉漉的,周身都没什么力气,几乎半个身子都倚靠在芳凌身上。
赵玥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却又没法选择无视,便随口问道:“四皇婶现在可无恙?”
崔文熙没有答话。
也在这时,赵承延从屋里出来了,赵玥唤了一声四皇叔。
赵承延看着他道:“二郎这是要回宫了吗?”
赵玥回道:“是打算回去了。”顿了顿,“四皇叔也要回了吗?”
赵承延瞥了崔文熙一眼,说道:“这就回了。”
崔文熙忽然道:“我今日就在永宁府,不同四郎回去了。”
赵承延一点都不意外,倒是赵玥故意露出诧异的表情,心里头早就明白了几分,却装作不懂的样子,好奇问道:“四皇婶为何不与四皇叔回去?”
赵承延:“你四皇婶闹小孩儿脾气呢,等会儿哄哄便是,现下天色也不早了,二郎回宫晚了恐叫大嫂担忧,且先行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玥也不好在这里继续耽搁。
临行前他忍不住偷偷瞥了崔文熙一眼,那毕竟是两口子的家事,若她没有开口,他这个外人是不好插手干涉的。
永宁送他离开,他正准备跨出门槛时,崔文熙总算开口了,“二郎且留步。”
赵玥顿住身形,克制着内心的暗潮汹涌,装作困惑地扭头看向她。
这回他看她的眼神是光明正大的,丝毫没有回避。
那双眼清明透彻,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的难处。
许是他的坦然具有某种坚定人心的魔力,她竟稍稍觉得心安,缓缓说道:“我想劳烦二郎替我走一趟平阳府。”
赵玥没有说话,只用余光瞥向自家四皇叔。
不出所料,赵承延皱眉道:“你找平阳作甚?”
崔文熙镇定道:“既然四郎不让我留在永宁府,那便让平阳来一趟,接我过去宿一晚,明日再回也不迟。”
这话把赵承延惹恼了,“元娘你今日是不是故意与我闹腾?”
永宁怕二人吵嚷起来,赶忙打圆场道:“四郎莫要生气,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
赵承延懊恼道:“阿姐,不是我不讲理,是她无理取闹!”
崔文熙无视他的气恼,自顾问道:“二郎可愿帮我这个忙?”
赵玥没有回答,只看向门外的卫公公,他会意,立马退了下去。
赵承延不满道:“二郎,此乃我夫妻二人的家事,你莫要插手!”
赵玥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来。
崔文熙适时说道:“当初四郎请大嫂规劝我时,她曾同我说过,事事尊重我的意愿。如今我不想回去,留在永宁府四郎却不愿,那便去平阳府罢。你若还要阻拦,当初又何故把中宫搬出来劝和呢?”
“元娘!”
“今日二郎也在这里,等会儿平阳过来接我过去,你总该放心的,若执意为难,岂不是不给中宫颜面?”
这话把赵承延气着了,他曾用中宫规劝,现在她反将一军,借赵玥把中宫搬出来主持公道。
现在卫公公已经去平阳府请人过来了,若他还执意不放人,便是打赵玥的脸面,回去同马皇后说起,总归落下不是。
永宁再次打圆场,劝说道:“四郎便允了罢,你不放心我府里乌烟瘴气,总该放心平阳那边,她就在文华街,一会儿便到了,待明日把长月毫发无损地送回来便是,何故闹得不愉快?”
“阿姐……”
“今日长月在我这儿受了罪,你便顺了她的意,勿要把她惹恼了,省得伤了夫妻和气。”
永宁好言好语劝说一番。
最终赵承延无奈作罢,懊恼地瞪了崔文熙一眼,才甩袖而去。
待他离开后,崔文熙像被抽去了骨头,整个身子都歪到在芳凌身上。
永宁连忙上前扶住她,发现她的手心出了不少汗。
赵玥是男子,也不好继续逗留,便道:“我先出去了,四皇婶若有吩咐,可让芳凌过来。”
崔文熙:“有劳了。”
赵玥自顾出了院子。
永宁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先去世安苑那边应付。
芳凌搀扶崔文熙进厢房躺下,心有余悸道:“幸好太子来了,若不然今日还不知得如何收场。”
崔文熙没有说话。
往日她极少与太子打交道,一来她是妇人,从来不会与除父母兄弟和丈夫外的男人接触,自然不知赵玥脾性。
那小子给她的印象几乎是模糊的,行事低调,也不爱凑热闹,她极少会注意他。
话又说回来,关于他的传闻她其实也听过不少,知道他早年养在武帝膝下,也知道他的童言无忌。
曾经的东宫能扭转乾坤,定然有几分真本事,由此可见此人城府极深。
不过这两回他倒是令她印象深刻,想不记住都难。
春日宴上适时出手解围,并把庆王当狗遛,委实令她痛快不已。还有方才的援手,也是恰到好处。
两次的出手都免除了她的尴尬,平日里一声不吭,关键时刻倒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这是崔文熙对他留下来的初步印象,算是正面良好的。
没过多时平阳府的马车来了,平阳亲自前来接人。看到崔文熙的情形,她笑着打趣道:“好端端的,四皇婶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崔文熙没好气道:“你莫要说了,今儿我差点晚节不保。”
芳凌把府里的情形粗粗讲述一番,听得平阳哭笑不得,无奈道:“姑母跟祖父一样,荒唐着呢。”
崔文熙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平阳忙唤粗使婆子抬来步辇,芳凌把她搀扶上去,一行人往府门走去。
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永宁送她们离开。
宫里的马车也在旁边,当时赵玥就坐在里面,看到崔文熙上了平阳府的马车,他才放心回宫。
路上崔文熙跟没有骨头似的,整个人都靠在平阳身上,她的脸上还泛着桃红的娇艳,肌肤滚烫,可见那酒后劲儿贼大。
平阳受不了她吐气如兰,只觉得她的呼吸撩得脖子都痒了,忍不住道:“崔长月你这是故意勾引我吗?”
平时二人私交甚好,许多私房话都会同对方说,也没那么多顾忌,这会儿崔文熙觉得安全了,便放松许多,故意蹭了蹭她的脖子。
平阳被蹭痒了,咯咯笑道:“还真不安分!”
她去掐她的腰,崔文熙不让她占便宜,去袭她的胸。
两人在马车上没个正经,全然没有贵女的端方持重。
回到平阳府后,芳凌喂了不少温水给崔文熙,又绞湿帕子擦身降温。
这样反复折腾到傍晚,崔文熙身上的酒劲才彻底散了,虽然身体仍旧无力,好歹要轻松许多,不像先前那般抓狂。
平阳过来瞧她。
想到今日的情形,崔文熙还心有余悸,同她说道:“今日我能顺利脱身,可不容易。”
平阳正色道:“明日回去,你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崔文熙冷哼一声,“往日我二人互不理会,明日回去了便就这样罢。”
平阳叹了口气,扼腕道:“好好的一对佳偶,偏弄成了这样,真是可惜了。”
崔文熙没有说话,只望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不知在想什么。
平阳又说道:“你还别说,上午我去普陀寺上香,下午刚回来就听到卫公公来寻,当时还挺诧异的,二郎竟也会插手管你夫妻二人的家事。”
崔文熙回过神儿,“也多亏他出手,若不然,还不知得闹成什么样子。”
想到那张清俊且年轻的面庞,她直接把假山的尴尬场景忽略掉,点评道:“太子倒是个热心肠的。”
这话把平阳逗笑了,掩嘴道:“你是不是吃醉酒瞎了眼,二郎若是个热心肠的,那我就是观世音在世。”
崔文熙:“???”
平阳忍不住同她数落起自家弟弟,揭短道:“那小子你别看他知礼守节的,实则骨子里刻薄且冷漠。”又道,“早年父亲把二郎放在祖父膝下抚育,阿娘也曾同我发过牢骚,说他同东宫并不亲近,事实上二郎与我们这些兄弟姐妹确实不太亲密。”
崔文熙半信半疑。
平阳继续道:“我们的家情形你也是晓得的,在父亲还是太子时,日子过得艰难。后来二郎出生了,得了祖父的喜欢,日子才渐渐好转。
“祖父骄纵不羁,一生毁誉参半,二郎养在他膝下,多少也沾染了习性。那时阿娘担忧不已,生怕他跟祖父那般荒唐,好在是有大儒陈平规劝引导,二郎才没长歪。
“不过他一直养在祖父手里,平时也甚少同我们接触,表面上和颜悦色,实则冷漠疏离。有一回肃王还同我说他怕二郎,一见到他,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话把崔文熙逗笑了,“你可莫要唬我。”
平阳:“我唬你做甚,当时二郎才九岁的模样。”顿了顿,“这也怪不得肃王,二郎毕竟甚少与我们相处,又被祖父当继承人培养,气势威仪肯定是有的。”
这倒令崔文熙意外,那少年郎表面上看起来温和,哪曾想性子却冷情。
不过平阳对他的评价还是挺高的,说道:“二郎虽然脾性怪,但行事稳妥,是个极其靠谱的人,若是往后哪家的闺女得他青眼,日子应该不错。”
这话崔文熙并不认同,“话可不能这么说,哪个帝王的后宫不是三千佳丽?”
平阳没有反驳。
崔文熙继续道:“女郎家,不过就盼着一夫一妻罢了,不贪图夫家有多风光,就想寻一个知冷热的人,可是这么简单的事,却极其艰难。”
知道她有感而发,平阳道:“这大抵就是情深不寿了。”又道,“我与许郎琴瑟和鸣,奈何遭天妒,早早的把他收了去。你与四皇叔佳偶天成,却偏又子嗣艰难,闹成了这般,各有各的不如意。”
崔文熙道:“一地鸡毛,不提也罢。”
在二人感叹各自的婚姻不顺时,宫里的赵玥已经沐浴梳洗,正由内侍替他绞干头发。
他穿了一袭素白的交领衣袍,那衣裳柔软宽松,袖口肥大,穿在他身上颇有一股子文人的谦和温雅。
胳膊那里有点擦伤,是白日里在假山弄的,赵玥自顾取药膏稍作处理。
绞干头发,内侍取发簪替他挽上。
赵玥起身前往桌案,今日外出耽搁了不少事,又坐到桌案前处理了一会儿公务。
余嬷嬷见在他灯下审阅公文,皱眉道:“若公务不是太急,殿下便明日再处理罢,早起一会儿,也比灯下伤眼的好。”
赵玥当耳边风,头也不抬道:“今日嘴馋贪耍去了,嬷嬷勿要唠叨,这里没多少活计,一会儿就处理完了。”
余嬷嬷无奈,怕他伤了眼睛,又特地把烛芯拨亮了些。
这回他说话算话,只把五本公文处理完了就作罢。
晚饭他没用些什么,怕他饿着了,余嬷嬷又来问他要不要用点宵夜。
赵玥回道:“做半碗馎饦便可。”
余嬷嬷立马吩咐下去。
赵玥想起白日里崔文熙不愿同庆王回府的事,试探问:“嬷嬷,我倒有一件事想请教,可否替我解惑?”
余嬷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赵玥想了想,说道:“若一个女郎厌烦一个郎君,是不是他做任何事都是嫌弃的?”
这个问题令余嬷嬷愣住,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赵玥颇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好奇。”
余嬷嬷抿嘴笑了笑,她是过来人,知道他心里头肯定藏人了,便解答道:“那得看那女郎是什么样的人了。”
赵玥:“???”
余嬷嬷:“通常女郎分为两种,一种是逢场作戏,这类女郎是没有真心实意的,身与心都可以分开;还有一种便是普通的良家子,满心满眼里都是自家郎君,爱恨嗔痴,一眼便能看到头。”
赵玥轻轻的“哦”了一声,似乎陷入了沉思。
余嬷嬷心下颇有几分好奇,试探问:“殿下可有相中的女郎了?”
赵玥回过神儿,模棱两可道:“不确定。”
余嬷嬷又笑了起来。
前阵子马皇后还担心自家崽是不是不行,眼下看来应是没有大问题的,只不过对女人的要求有点高,一般的女郎不愿意碰罢了。
不一会儿馎饦送来,赵玥却没用几口,他心里头藏着事,早早就进寝卧了。
白日里发生的种种在脑海里徘徊,有假山里尴尬的心虚,还有触碰到的柔软脂粉香,以及那种充满着禁忌的克制。
许多复杂的情绪好似猫抓。
他直挺挺地躺在**,瞪大眼睛望着帐幔,琢磨着她今年能否成功和离。
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再等等也无妨,他赵玥有的是耐心。
至于她二嫁妇的身份,在他眼里都不是问题,他对女人的贞操并不执着,只要他愿意,可以有数十上百的处子身供他采撷。
但那些东西都抵不过一个崔文熙,他就偏执的只想要崔氏,想把她弄到手。她几乎已经成为了他心中的执念,想把那轮明月勾入怀,据为己有。
而现在他要干的就是不断在她跟前刷好感,往自己脸上贴金,给她编造一个更大的笼子哄骗她钻进来。
翌日上午崔文熙回庆王府,赵承延已经去上值了,两人并未碰头。
她稍稍处理了一些府内日常事务。
芳凌探听到婢女说昨晚庆王并未回府,崔文熙一点都不意外,反正两人都已经摆烂了,就看谁先低头说散。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别院那女郎当真有上进心,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也不知是赵承延给她的勇气,还是前儿崔文熙大发善心特地让秦大夫跑了一趟别院,下午雁兰就挺着肚子登门拜访来了!
当时崔文熙正在午休,婆子前来通报,同芳凌说别院的雁兰进府来同主母道谢。
听到这话,芳凌顿时炸毛,柳眉一横,凶神恶煞道:“什么玩意儿,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竟还有脸进府了?!”
婆子尴尬道:“那女郎怀有身孕,底下的人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还请芳娘子拿个主意。”
芳凌被气得够呛,甩脸子道:“你且等着。”
厢房里的崔文熙睡得正沉,芳凌打起门帘看了一眼,犹豫了许久才退了出去,她同婆子说道:“先把那狐媚子安顿着,待娘子醒了再说。”
婆子应声好,匆匆下去办差。
芳凌站在门口,越想越觉得气愤。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竟然蹬鼻子上脸了!
崔文熙睡了近一个时辰才醒来,听到屋里有动静,芳凌进来查看,说道:“娘子醒了?”
崔文熙“唔”了一声,“我渴。”
芳凌连忙上前给她倒水,崔文熙喝了半杯润嗓子。
芳凌沉默了会儿,才欲言又止道:“方才兴安坊别院那边来了婆子。”
崔文熙愣了愣,抬头看她,“怎么?”
芳凌小声道:“那不要脸的狐媚子竟然登门拜访来了,说是来道谢的。”
听到这话,崔文熙垂下眼帘,没有吭声。
芳凌懊恼道:“此人心思不正,仗肚行凶,给点颜色就开起了染坊,今日娘子非得给她一点教训,让她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崔文熙把杯盏递给她,非但不恼,反而还笑了起来,一张脸甚是妩媚亲和,她和颜悦色道:“人家怀着身子,大热天儿的来一趟也不容易,你传话下去,让她到瑶光园来,我见一见。”
“娘子?”
“去罢,我起了。”
芳凌瞧得头大如斗,发懵道:“娘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奴婢怎么就瞧不明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