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阳光暖呼呼打在身上, 让人不想醒过来。
季春燕很久没有睡得那么舒服了,主要是老巫被警察抓了。她忽然觉得松了口气。就那样的亡命人,被抓了也好。反正他之前每次来都会给自己不少钱。这些钱加起来足够她过上很长时间的滋润日子。
再加上王小明扛大包养家糊口, 她几乎不用再操心以后的日子了。
这样想着,季春燕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不过, 这个笑容在持续到傍晚的时候, 就垮了下来。
“王家嫂子,今天你家王小明没去上工。仓库那边问我男人了。”
王小明是给人顶班的,顶班的对象就在京市一家仓库上班。这人今天一天都没去上班。仓库的领班可不就过来问问到底是啥情况。顶班的人不去上班,那岗位的主人就得去。
“何嫂子,真是对不住了。我问问看……”
这何嫂子的男人正是那位把工作顶给王小明的。季春燕不敢把人给得罪狠了。
但她白天醒来, 王小明就不在家里。中午没有回来吃饭。现在傍晚也不见人影。这没去上班, 还能去哪儿?
这样想着, 季春燕就坐不住了。
“何嫂子,我现在去找找。我家毛蛋你帮我看看……”
毛蛋就是季春燕那个生父不详的儿子。刚在外头疯跑了一天,闹着要吃饭了。
冷不丁手里被塞了个闹腾的捣蛋鬼, 何嫂子气得瞪眼。但她不是狠心的,没法儿真把个小娃丢在这不管。
只能骂骂咧咧把孩子揪出自家,等着季春燕的回复。
而季春燕从家里跑出来,就直奔城东的大杂院。
她思来想去, 发现王小明除了他大姐那, 没其他地方可以去。毕竟他老娘去年人就没了。剩下的亲戚嫌弃他被劳改过, 不愿意搭理。
一通下来, 除了王小荷这个大姐, 王小明也没其他地方去了。
——
于此同时, 一列从京市开往南方的列车上。在经历了一个白天的准备, 王小明准时登上了这趟半个月一次的火车。
傍晚的火车人比较少, 他很轻松就找到了自己位置。而且这个位置还不是硬座,而是这年头比较难买的硬卧。
“小明,我们这样走了真的没有问题吗?”
“能有啥问题?你就别多想了。还是好好休息。不然,咱的娃儿在你肚子可就要闹腾喽。”
“哟,小夫妻这是有了娃儿啊!”
硬卧车厢里,一个老大妈正在给孙子剥鸡蛋。听到这样的对话,就笑着打趣道。
王小明乐呵呵地回复:“是啊!再过七个月我就要当爹啦!”
女人见王小明这样乐呵,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笑过之后,其实心中还是担心会被人知道她跟王小明真实的关系。
没错。
列车上这一男一女,男的真是季春燕要找的王小明。而女的则是一位年轻的寡妇。
寡妇住在王小明扛大包附近的大杂院。因为丈夫早早没了,婆家苛待,娘家又靠不住。一来二去就跟王小明认识了。
之后两人渐渐发展成暗地里的情人关系。直到现在,终于可以由暗转明了。
女人摸着有点鼓起来的小肚子,嘴角的笑容越发加深。
王小明把女人安置在下铺,然后满列车忙活。又是装水,又是买饭。一通忙活下来,两人终于吃上了热饭。
老大妈见这小夫妻的感情这样融洽,又打趣了好一会儿。
王小明听着老大妈一句句地调侃,面上不显,心中乐开了花。
他伸手摸了摸被布条捆在肚子的那一大沓钞票,只觉得心中踏实无比。
有钱有票有媳妇有娃,他王小明总算是活出个人样来了。
至于女人口中担心的季春燕,王小明表示自己根本不在乎。
季春燕这女人简直烂透了。一直把他当猴子耍。要不是庞志光那个废人跟自己说。他都不知道自己头顶上带多少绿帽子了。而且,那个儿子居然该死的就是个野种。
听说南方那边现在已经不限制搞小买卖了。王小明就想去那边重新开始,撤离抛开京市这些糟心事。
想到这次坐火车南下,火车票还是庞志光给找关系买的。王小明对于这个姐夫的怒气就消减了几分。
甚至,王小明已经开始期待。当季春燕发现,自己把她从姘头那弄来的钱全部卷走后。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
被王小明惦记着的季春燕,这会儿已经赶到了大杂院。
大杂院这头正是热闹的时候。
昨天大家去城南的自由市场卖东西。可谓是大获成功。
不说白棠这个熟门熟路的,就说老刘家的女婿贺包田。就上午卖了三个小时,居然就把一板毛豆腐给卖光了。
大家没有去算他赚多少钱,但东西卖光确是事实。
因此,昨天不少人就在心中嘀咕起来。
等到今天傍晚发现贺包田又开始做毛豆腐时,大家的心就蠢蠢欲动。
“包田,你这毛豆腐那么好卖。咋不一次多做些。”
“就是啊!这玩意儿我今天看了,可真好卖。要是我会做,肯定也要去卖看看。”
“哟!孙大妈。你之前不是说练摊儿丢人吗?咋现在就想干啊!”
徐大妈听到孙大妈的话,不客气地拆台。
“你懂啥啊!那自由市场那么多人。难不成人家都是丢人的吗?”
孙大妈想到今天的见闻,很是感慨。
虽然她没有卖东西,但听了八卦,又逛了市场,简直是大开眼界。
白棠站在边上,正在看牛大妈家新买的两只母鸡。听到那些大妈的聊天,不由好笑起来。
“哎,你别说,咱其实可以去卖东西的。包田这小子的毛豆腐,咱没这手艺就算了。白棠不是卖腌菜吗?那玩意儿家家都能做,还不是一样卖出去了。”
白棠听到话题提到自己,赶紧笑着接口:“那腌菜又不是啥好东西。其实,可以想想自己会做啥吃食。到时候大家一起去练摊儿,赚点买菜钱也好啊!”
一席话说的很多人心中意动。不过,暂时没人说自己要跟着去练摊儿。
季春燕就是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走进了热闹的二院。
要不说,认得你的人还是你的仇人。
王小荷并没有参与这种练摊儿的对话。甚至,身为工人的她,还有点瞧不上练摊儿。也就贺包田、白棠这样没工作的农村人,才会干这种丢份儿的事。
不过,她的不屑在看到走进来的季春燕时,立刻变为了愤怒。
她伸手指着刚刚跨进垂花门的季春燕,就大声骂道:“好你个贱蹄子,我说了多少次不能再来我们大院。你居然还敢来……”
话没说完,王小荷已经抄起不知道哪里摸来的扫帚,就朝季春燕砸了过去。
季春燕现在可不怕王小荷。
她跟庞志光的那点事儿,早八百年过去了。现在就是王小荷去找人举报也没用。再说了,现在也没人搞举报那一套了。
于是,她动作利索闪开的同时,朝着王小荷的腰侧,一脚就踹了过去。
明明上一课大院还是有说有笑,说着之后练摊儿的事情。
眨眼的功夫,就变得这样剑拔弩张。
离垂花门最近的徐大妈,在看到季春燕的动作后,立刻窜了上去。大力推了一把季春燕。
本来单脚站立,一腿飞踹动作的季春燕,被徐大妈这一推,直接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而那高高举起来的扫帚,马上落在她的身上。
“啊……啊……”
白棠看到场景这样混乱,有心把自家两个瞪大眼睛看热闹的孩子拉走。但是这两人打架,刚好堵在垂花门那里。真是让人糟心!
何天成倒是惊讶季春燕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要知道,听说昨天抓捕现场。季春燕当时也在。不过,因为知道她没有涉及到老巫的犯罪活动。警察那边这才放过了她。
没想到今天就有精力过来闹事了。
是的。
几乎在场所有人,都以为季春燕是来闹事的。
因此,直到那头王小荷打累了。把扫帚扔到一边。大家这才听到季春燕哆哆嗦嗦地说道:“我不是来找茬的。我是来找王小明的。”
听到季春燕是来找王小明的,大家显然都愣了一下。
这王小明,说真的,大院不少人很久没见着了。
“怎么?你男人不见了,你来我这里找?”
王小荷不客气地打断了季春燕的话。对现在的她来说,除了孩子,没啥能够让她动摇的。
“你弟弟今天不去上班,一天不着家。他就你一个大姐,我不来你这里找,我上哪儿找啊!”
季春燕被王小荷的态度气得怒吼起来。无端端被胖揍一顿,又打不过,她只能低头。但心中对这座大院的怨恨更是上升了一层。
甚至觉得自己之前挑拨贺家婆媳的事儿,下手太松了些。
听到季春燕的怒吼,离她不远的徐大妈伸出手指掏了掏被震了一下的耳朵。然后不客气地嘲笑起来。
“别是你那些污糟事被你男人知道。人家跑路了吧!”
“哈哈……”
不少邻居听到徐大妈这句刻薄话,都哈哈大笑起来。
白棠更是佩服徐大妈的嘴皮子。
季春燕重来没想过这个可行性,斩钉截铁地反驳:“不可能……”
无论可能还是不可能,事实证明王小明确实不在这座大杂院。
季春燕最终只能白挨一顿揍,灰溜溜离开了。
白棠觉得事情有点古怪,看向何天成。
何天成摊手表示不知道。确实,没人去在意季春燕这样的角色。
而在夜色中艰难摸回家里的季春燕,感觉浑身都痛得可以。
何嫂子听见她家有动静,赶紧把在自家闹腾的毛蛋丢了回来。她是怕了这样的捣蛋鬼。因此也不质问王小明的下落了。准备明天让男人去上班算了。
季春燕看着闹腾的儿子,平时觉得儿子活泼点好。现在却觉得很烦。
她浑身都疼,也没吃晚饭。这会儿饿得肚子呱呱叫。
家里没啥吃的,大晚上也地方买东西。她寻思着拿钱去跟邻居买点挂面回来煮。
只是当她小心翼翼去平时藏钱的地方摸索了一番。摸出一个不大的铁盒子。
铁盒子是装饼干的,饼干吃完后,就被她用来装自己的全副身家了。
抱着这铁盒子,她总算安心起来。
这些年跟着老巫,其实好处不少。别的不说,老巫出手大方。每次来都会给她一大笔钱。靠着这些钱,她才能在这两年过上还可以的日子。
只是,今天这铁盒子怎么抱着怎么别扭。
浑身疼痛的季春燕,就连触觉都不那么灵敏了。直到现在才惊觉事情好像哪里不对劲。
“这铁盒子,怎么还轻呢?”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季春燕看着平日里宝贝不已的铁盒子。忽然就不敢动了。
“不会的,不会的。家里除了我,没人知道这铁盒子的存在。不会的……”
季春燕一边摇头一边在试图说服自己。
可是,平日里沉甸甸的铁盒子,这会儿居然变得轻飘飘起来。
再是逃避,肚子里的咕咕叫也让季春燕清醒过来。
她咬咬牙,就着煤油灯的光亮。一把掀开了铁盒子上头的铁盖。
只听得哐哐两声物体落地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凄厉的哀嚎。
“啊啊啊……杀千刀的王小明,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虽然现在才晚上八点钟左右,但这个年代的人晚上没啥娱乐活动,本来就睡得早。加上棚户区这里的人群,根本没有人安装电灯。这不,太阳一下山几乎就不会出来活动。
而季春燕这一叫,不止把屋外闹腾累了的毛蛋吓醒。更是把她家附近这一片的住户给吵醒。
能住棚户区的,基本上不是家里成分有问题,就是穷的叮当响的。
前者还好,缩着尾巴做人。后者有一部分是暴脾气。可不会惯着季春燕。
三三两两就凑到一起,跑到季春燕家门前。抬脚踹向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
屋里,季春燕一点儿也不在乎有人上门找茬。
相反,现在的她连杀了王小明的心都有了。
天知道!
她辛苦讨好老巫那么些年,辛苦跟庞志光勾搭上。又辛辛苦苦委屈自己跟王小明结婚。
这才换来铁盒子里头的钱票。
现在那些东西,统统都没有了。
没有了……
摇晃的煤油灯光下,一个打开的铁盒子空空如也。倒是铁盒子保存得不错。在灯光下还闪烁着细微银光。这些光打在季春燕的脸上。就像凭空甩个了她一个大大的耳光。
一个她最瞧不起的窝囊废,一个赚钱养她的工具人,居然在背后把她的钱票都卷走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季春燕的心脏就抽抽地疼。疼过之后,就是无边无际的恐慌。
没有工作,没有钱票,甚至她还是个农村户口。
以后她拿什么来养活自己。
这个时候的季春燕,完全忘记了外间被她吓哭的宝贝儿子。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以后该怎么办的惶恐。
所以,当那些拍门的人直接把门踹烂进来后。看到的就是季春燕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样子。
这样儿的场景,倒是让这些来算账的人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于是,这些人一个个退出了这座小小的棚屋。心中暗骂晦气。
而当第二天有人过来想问问情况的时候。他们就惊觉这王家两个大人都不见了。剩下个三岁小娃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
白棠是在隔天知道王家发生什么事情的。消息是从城西那传过来的。打听的人还是徐大妈。
“啧啧,你们是不知道。听说昨天一早,那季春燕家里就有人上门来要个说法。说季春燕大晚上不睡觉,在家里干嚎吓人。不过,这门一推开,听说里头啥都没有了。就剩个娃娃。”
“不会吧!啥都没有?”
陈大妈的质疑,立刻让徐大妈不高兴了。
“你以为我骗你啊!你是不知道。听说那些人进去后,发现这家里的东西能拿的都被拿走了。就剩下个最该带走的娃娃丢在那没人管……”
“造孽哦!”
“这都是什么人哟!”
“哎……”
大妈们听完后纷纷发表言论,谴责这王家人黑心肠。
这个时候,王小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忽然蹦出一个问题:“王小明这臭小子呢?”
徐大妈被身后的传来的声音吓一跳。她拍了拍胸脯不客气地指责:“你干嘛在老娘身后忽然大声说话……”
王小荷嘴巴说不好意思,面上的表情不动如山。
徐大妈见她这个样儿,想想她身上的那些糟心事,撇撇嘴回了句:“听说就是王小明先跑路的。被你那弟媳妇发现后,她也跟着跑了。没人知道他们都去了哪里?”
白棠听到这里简直无话可说。
搞半天,这夫妻两人都跑路了,就丢下给孩子。
没人问那个孩子到底会怎样?但大家都很唏嘘事情的发展变成这样。
哪成想,没过两天,那孩子就被派出所的警察同志,以及妇联、街道办的人一起,直接送到了大杂院。
这天依然是工作日,距离周末还有两天。大院不少没事儿干的大妈。这些天都在琢磨到底要不要这个周末,跟着白棠他们一起去练摊儿。
也是因为大家心里有了事情,即使知道王小明、季春燕这夫妻两人分别跑路。大家也没过多关注。毕竟外人的事情再怎么热闹,都比不上自家赚钱来得实在。
而警察、妇联、街道办的人就是在这种气氛中出现的。
他们过来的目的不是别的,是把王小明、季春燕两人的婚生儿子王毛蛋送过来。
王毛蛋小朋友今年三岁多,没有大名。大人都是毛蛋、毛蛋地叫着。
这些人来的时候,正是大院职工上班、孩子上学后过来的。
所以,当他们进来的时候,大院的人不多。
给他们带路的程主任一进门发现大院没几个人。立刻皱着眉头,对着在二院正在跟牛大妈说话的白棠问道:“同志,你们大院的王小荷同志呢?”
白棠早在这群人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那个被人牵着的小孩。
现在听到程主任找的是王小荷,加上最近王小明、季春燕夫妻跑路的消息。不用想,那个满脸不驯的小孩儿,估计就是两人的孩子了。
白棠立刻回道:“这个点都在厂里上班了。”
“那你去厂里把人喊回来……”
白棠见程主任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十分理所当然地摇头:“不好意思,主任。我家里还有还多事情。不方便去厂里一趟。要不你直接给厂里打个电话。”
程主任也是一时着急才没想到可以打电话。白棠这一说,他也顾不上憋气。转身就让跟过来的工作人员,赶紧回办公室给罐头厂打电话。
而院子里的几个大妈,已经凑过去打听这些人到底来干啥。
徐大妈更是一马当先,直接开口:“程主任,这孩子不会是老王家的那个吧!”
作为吃瓜达人的徐大妈,当然马上就联想到了这一点。
程主任不耐烦地点头:“就是老王家的孩子。”
白棠想想这个阵仗,再想想那个孩子名义上姓王。忽然就觉得王小荷挺倒霉的。
这人虽然会算计,但也没算计在自家头上。单单从局外人的角度来看,白棠是十分同情王小荷的。
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跟白棠一样的想法。
程主任的话刚一出口,就有不知道从哪里凑过来看热闹的人,居然拍手叫好:“那就好那就好!听说这娃儿的爹妈都跑没影儿了。这有个亲大姑,好歹有人好依靠了。”
王小明跟季春燕跑了的消息,这两天这片胡同都知道。毕竟,这两人在他们胡同知名度颇高。不少人都感叹这样的结局很难想象。
而大概知道些季春燕跟庞志光关系的人,脸上的表情在那两天,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只是现在,这送人过来的公家单位都没开口。倒是这些围观的人开始给出谋划策了。
白棠在边上都有种听不下去的冲动。
王小荷就是在这样闹哄哄的环境中,忽然回来的。
“王小荷同志对吧!”
妇联的女同志看到王小荷后,也没让人回家。而是直接在二院的院子里,就说明来意。
“这孩子叫王毛蛋,是你亲弟弟王小明,跟弟媳妇季春燕的儿子。这两人目前下落不明。你作为他最亲近的亲戚。这段时间孩子就交由你照顾了。”
妇联的同志做过不少这种交托孩子的事情。基本上人人都会欣然答应。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邻居,都会照顾有交情人家的孩子。更加不用说这是孩子的亲姑姑的。
交代好来意后,这些人就准备离开。
不过,显然王小荷不是一个普通人。她是一个经历了无数奇葩事件后觉醒的女性。
于是,在众人转身的那一刻。王小荷直接甩开被硬塞到手里的小手。看着那个被甩开后准备闹腾的王毛蛋。大声地说道:
“我不养,我没有义务养这个孩子。我已经出嫁了。这是老王家的孩子,你们要送养,也应该送到姓王的人家。”
“哇……”
“哇……”
“哇……”
这年头很讲究血亲关系,没人能想到王小荷居然直接拒绝了抚养外甥。
当下,妇联的人还没开口,已经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的胡同邻居,就有一句劝一句起来。大意都是你是孩子的亲姑姑。孩子爹妈不见了,你就有义务要养这个孩子。
有知道季春燕跟庞志光那点风流事的,更是在人群外头大声调侃:“哟,那孩子说不定还是你男人的种。得喊你一声妈的。你咋能不养……”
白棠站得比较外头,一眼就认出了说话的人。是这条胡同少数几个老光棍中的一个。好像之前还跟胡小竹想过亲。
那人也不怕得罪王小荷,嘴巴不干不净地说着庞志光跟季春燕那些破事。听得不好人都皱起了眉头。
徐大妈、孙大妈等几个大妈听不下去,一个个对着那老光棍就骂了起来。
见到事情变得这样混乱,带着孩子过来的派出所警察立刻出言制止。
他们是城西派出所的,那孩子也是当时被邻居送到派出所的。他们花了一天时间查了这个孩子的亲属。目前关系最为密切的,确实是眼前这位王小荷同住。
妇联的人等围观群众安静下来,立刻开始劝解了起来。
“这孩子怎么样都是条生命。你是他姑姑。你不养谁养?再说了,这可是个才三岁多的男娃。你养好了,以后等老了还会给你养老……”
这话听得白棠都想翻白眼儿。
果然,那头的王小荷不客气地骂了回去:“呸,老娘都有两个儿子了,不缺儿子。你们谁缺儿子就领回去。我是绝对不会养的。没事的话,我得回去上班。不然,耽误的功夫你们赔吗?”
说完,王小荷不顾这些人的劝说,头也不回就朝厂里走去。
这下,事情就僵在这里了。
“要不,把孩子就丢这儿?”
有个年纪看样子很年轻的妇联工作人员,忽然小声跟旁边的同事说道。
他们送孩子送多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冷血的亲属。
白棠在附近听了,直接不客气:“这是孩子不是物件。你们要丢也别丢在我们大院。”
周围的大妈一听白棠忽然大声说话,有一个算一个都凑了过来。
一问,知道这妇联的小姑娘出馊主意,一个个对着她就骂了起来。
这下,妇联的人是不想走也得走。
甚至,大院的大妈还跟在他们身后,生怕他们真把孩子给丢下。来个硬塞孩子。
——
看着这些人闹闹哄哄地离开大院后,牛大妈忽然叹了口气。
“这就是大人造孽,孩子跟着受罪……”
白棠也不知道说啥好。不过,王小荷的做法她是十分赞同的。
无论这孩子的亲爹到底是谁,显然养着并不是一件好事。
“对了,牛大妈。刚刚说的猪肉,你家要多少?”
牛大妈一听,连忙哎了两声:“我就要些五花肉。到时候给你大姐那送一点。昨天我去她家看了看,发现她跟她婆婆好像关系没那么僵了。”
白棠诧异地看向牛大妈。这大妈还知道这事儿?
看懂了白棠的表情,牛大妈好笑道:“你们这些小家伙,大妈吃盐都比你们吃米多。就你大姐那倔牛脾气,跟她婆婆顶着干是正常的。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这女儿脾气硬一点好,还是软一点好。”
白棠想到刚王小荷要面对的事情,立刻说道:“硬气一点好。无论男娃、女娃,做人得硬气,挺直腰板啥都别怕……”
“哈哈,你说的对。那猪肉到时候你一个人能行吗?”
何天成跟京郊那边的农户订了一头猪。现在管得不严了,只要有关系,要一头猪不是问题。
白棠买这猪是准备做卤肉的。但因为现在已经四月了,气温开始慢慢升高。肉太多她也不怕保存不好。就想着要一头猪,到时候分一部分给到其他人。算是大家分摊一头猪。这样她能买到她想要的,其他人也能买到猪肉。
“这有啥。成子说过两天厂里有车要去京郊那边送货。到时候回程把猪一起捎回来。咱要考虑的是怎么把这猪肉做得更好吃。”
那天白棠会先坐车去到农户那,现场交钱看杀猪分肉。之后就是把猪肉装好,等着货车来接就行了。
“好好好,那你到时候注意安全。我帮你问问大院还有谁家要猪肉的。”
白棠看着空****的院子,笑道:“要问也得等她们回来了。”
这些人都跟着去看热闹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
看热闹的人以为把人送出去就算了。没想到事情还有后续。
这些人离开大院之后,对王毛蛋的安置出现了分歧。
有人说送去福利院算了,有人说老王家其他亲戚那,有人说还是该送到王小荷那。
反正啥都有人说。最后不知道那个促狭鬼,居然说让去问问庞志光。
就这样,众人就一窝蜂去了罐头厂。
罐头厂里,庞志光现在可不是肉类处理车间的组长了。
没了庞大爷的撑腰,他就因为手下人的投诉,最后丢了组长的位置。现在就是个普通的肉类加工员。
这会儿正在车间挥舞着大刀。冷不丁被人叫出去,说警察带着人过来找他时,庞志光还愣了一下。
之后,心中就是一阵兴奋。
他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傻。多少猜到了警察的来意。想到自己做的事情,兴奋地搓搓手。
车间的汉子见到庞志光那个笑容,纷纷打了个冷颤。
“这庞志光咋笑得那样渗人呢?”
“谁知道呢?估计废了的人,想法会不一样吧!”
“嘿嘿……”
听到废了两个字,车间的人都嘿嘿笑起来。要说让他们最为高兴的是啥事,莫过于庞志光不当这个车间的组长了。再有一个,就是对方成了个废人。
一个压在头顶作威作福的人,不止倒台人还废了,可不是让人兴奋。
工厂的接待室里,庞志光见到了那个被几个大人簇拥的孩子。心想这些人就这点能耐。到头来这孩子居然往他这儿送。
“庞志光同志对吧!”
庞志光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对对对,我是庞志光。”
妇联的人开始讲述了一下老王家的事情,最后问道:“这孩子你们家可以收养吗?”
庞志光摇头:“不行,不行。我家是我家媳妇做主。你们有啥事去找她,我没法做主。”
“那让你做主呢?”
刚刚被大院众人指责的小年轻,不客气地问道。
“那当然是收养好啊!好歹这孩子还喊我一声姑父。”
小年轻一听有门,直接说道:“那你去找你媳妇过来。你们夫妻两人好好沟通。”
厂门外,大院不少邻居都想知道事情的进展。特别是在知道他们是来庞志光后。
这庞志光自从搬到厂里住集体宿舍,也没人知道他现在的动静。
“你们说着庞志光不会真要那孩子吧!”
“又不是他的种,咋要?”
“你怎么知道不是?”
关于王毛蛋的亲爹到底是谁,大家都有话说。不过,最倾向于的一个就是这孩子不是王小明的亲儿子。
众人吵闹间就见王小荷一手揪着庞志光的耳朵,一手指着他骂骂咧咧。
“你要养那野种可以,我们先离婚。离婚后你爱养谁就养谁。”
过了两三年没有男人的日子,王小荷发现自己的生活居然比以前有男人的时候更加滋润了。
以前家里有个男人,她下班后,还得侍候完孩子,侍候男人。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
这两年把庞志光赶出家门,加上孩子也大了。王小荷忽然发现自己的日子很舒心。
没有糟心的男人要侍候,甚至她还有时间打扮打扮自己。
现在这个糟心的男人要养野种,她就成全他。
离婚!
反正离婚后,对方该给孩子的抚养费一分不能少。庞志光不给,她是厂里的会计,可以直接申请带领工资,方便得很。
厂区外头的邻居们没想到事情的走向居然变成这样,一个个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