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你的兄长吗?)
宋絮清愣了愣, 沉吟不语地垂下头,吹拂着瓷勺中滚烫的汤粥,不知何时起, 眼眸中悄无声息地染上了冷意。
宋淮安的调任, 还是裴翊琛主监户部时发出的调令。
小小官吏的调任并不是什么大事,也无需经过皇帝的签批, 若非宋淮安乃宣武侯宋祎之侄, 他的调任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瞩目,但就算是如此,众人也不过是在私下谈论, 不会摆在明面言语分毫。
也正是因此,在某些人的眼中,他已然也可代表宣武侯府的意思。
裴牧曜视线掠过她的神情, 取过垂挂于盆舆边缘的湿帕, 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 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听闻我家夫人所居住的阁院精致无比,今日倒是能够参观须臾, 若是再能饮上一盏茶水,也是我的荣幸。”
他提到阁院时宋絮清的注意力已然转到他的身上,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语调, 怔愣须臾时刻,“暖玉阁的茶水,定是没有王府来得清爽。”
说着,她侧眸往厅外探了眼, 顿了顿, 道:“你若是想喝茶, 我让泽川给你上一盏。”
言语间尽是诚恳。
裴牧曜失笑, 忍俊不禁地注视着她。
宋絮清茫然不解地眨了眨眸,仔细地思索着他适才的话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是何意。
她抿了抿唇,在他若有似无的揶揄神色注视下,利用手帕擦拭嘴角时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道:“暖玉阁只有花蜜茶,还请王爷不要嫌弃。”
裴牧曜低低地笑了声,“自然。”
用早膳后时间已然巳时,祈安等人在外等候多时,马车都已经备好。
清晨时分起,宣武侯府往来人影憧憧,静谧了整日的暖玉阁也恢复了与以往相同的热闹,丫鬟小厮们进进出出忙碌不已。
张嬷嬷神情严谨地巡视着暖玉阁内外忙碌的人影,端着嗓音道:“今日是姑娘归宁的日子,务必要打扫仔细不要有一丝的纰漏,姑娘往日中喜欢的吃食也都紧着备上。”
她指尖拂过凉亭中的圆木桌案,垂眸凝着指腹摩挲了下,招手唤来了小厮,命他重新擦拭桌案。
“嬷嬷,嬷嬷。”
急冲冲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张嬷嬷转身,瞧见和她一同伺候在徐氏身侧的小丫鬟碧儿匆匆忙忙跑来。
不等她开口询问,碧儿迈着小碎步继续道:“王府的马车已经过了长安街,夫人说以姑娘的性子应当会在街上逗留片刻,但也让您紧着地把暖玉阁收拾妥当,姑娘和王爷许是要回来这儿小坐的。”
长安街和宣武侯府的相隔只有两条街,若是脚程快一点的,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能到,更别提是坐着马车前来,连一盏茶的时间都用不上。
徐氏显然是更为了解自家女儿的,这不,宋絮清目不转睛地透过纱帐望着长街上的光景,眼眸之中满是惊羡。
也许是如愿以偿地躲过了裴翊琛挖好的坑,宋絮清的心思都豁然开朗了不少,现下看着街上戴着白纱帷帽遮挡烈阳的少女们。
她们神情爽朗雀跃地相约着去妆铺或是酒肆,她有那么一瞬间也想要下了马车,和她们挽手一同前往。
可今日是归宁宴,双亲还在家中等她。
不知为何,以往前往书院时,经常就是十天半个月才会回府一次,可这次明明只不过是一日没见,她却觉得宛若过了三秋。
宋絮清探头回来时,倏地对上适才还在闭目养神的裴牧曜的眼眸,冷清寡情的眸子望着她,灼灼眸光中带着丝她看不懂的笑。
良久,他的视线移开了些许,“停下。”
驾着马车的车夫应了声,目光左右转动寻找着空旷的位置。
宋絮清稍显疑惑,“怎么了吗?”
裴牧曜笑了笑,随意道:“前些日子徽澜在附近饰阁预定了些新奇的头饰,恰巧经过这儿顺道去帮她取了。”
宋絮清恍然大悟地颔了颔首。
现下还不是日头最为毒辣的时候,阳光洒落在身上也不会觉得刺得慌,街上往来的行人要比平日晌午时分要多上些许,熙熙攘攘地顺着人流走着。
下了马车后,宋絮清跟在裴牧曜的身侧,左看看右看看,分明是些常见的东西,此刻落在她眼中仿佛过了好些年。
裴牧曜负手走着,眼眸微垂,见她时而看着这儿时而看向那儿,瞧见些新奇的物件时,娇嫩的唇瓣轻启,神情惊羡地扫过,活脱脱似个初初出府的小丫头。
他嘴角弯起,神色愈发的温润。
前边有人摆摊叫卖,周遭围了不少人,众人时不时的惊呼声勾起了宋絮清的好奇心,不过围在那儿的百姓并不算少,也不知裴牧曜会不会愿意去。
思忖少顷,宋絮清仰起下颌,也不着急着开口,眸光直勾勾地看向身侧的人。
澄亮的眼眸在阳光映衬之下水汪汪的一片,眼巴巴地望着他,裴牧曜若有所思地扫了眼不远处的人群,故作不解:“嗯?”
宋絮清侧眸往人群中扫了眼,又收回目光,一本正经地说:“你若是不着急,可以陪我过去看看吗?”
闻言,裴牧曜挑了挑眉,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微抬起,摊开。
宋絮清见状,阵阵热气倏尔冲上头脑,望着还在不断往里挤的人群,佯装淡然的把手往他掌心中一递,抬眸不再看他。
只是白皙透红的耳垂都要快滴出血来了。
裴牧曜轻笑了声,不疾不徐地拢紧右手,宽大的掌心握着她娇嫩的手心,缓缓扣紧,一丝缝隙也不给吹拂而过的微风留下。
笑声落入宋絮清的耳边,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
缥缈的思绪如同大海中央的小舟般**漾着,漾起阵阵涟漪,水花拍打着她的头脑,令她不至于在大白天中昏了头脑。
前来凑热闹的百姓愈来愈多,祈安等人神情警惕地跟在后头,眸光紧紧地锁在两人的身上,生怕有人冲出冲撞了二人。
隔着汹涌的人群,宋絮清踮了踮脚,依旧无法看清里边是做什么的,眸光流转时分,瞥见有位女子眸色一亮地望着他们,她问道:“姑娘,你知道里边是做什么的吗?”
神情稍显怔愣的女子听闻她的话,渐渐回了神,摇头:“我也不知,就是看人都在往这边来,我也就来看看。”
说着停顿须臾,眼眸微微抬起,越过宋絮清的面容看向了她的后侧,小声问道:“姑娘,这位是你的兄长吗?”
宋絮清闻言一愣,当即明白了女子话语中的意思。
她回眸,望见裴牧曜棱角凌厉的下颌线,长身玉立,不禁沉吟道,这人确实是长着会勾人的脸庞。
“不是。”宋絮清回过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侧了一步,露出十指紧扣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沉默少顷,染着血的耳垂愈发的红润,她压低嗓音,悄声道:“是我夫君。”
话音落下,女子似乎瞧见男子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但再看去时,那抹弧度又消失不见了,还以为是看错了。
她颇为遗憾地‘啊’了声,眼眸似有似无地打量着宋絮清,挑眉道:“怪不得,和你很是般配。”
闻言,宋絮清抿了抿唇,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感谢,就听到有道男声响彻云霄地回**在周围。
“啊啊啊啊啊!怎的又是我输了!”
紧接着就听到围观的人群讨论着蛐蛐该如何挑选,宋絮清才意识到这儿是在逗蛐蛐,怪不得围观的人层层叠叠,都看不清里边的人在做什么。
凑热闹的百姓在围观完酣畅淋漓的蛐蛐相争后,也听不得摊贩和男子的讨论,纷纷往后退着。
宋絮清下意识地跟着往后退,不曾想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围上了人群,差点儿就要踩上别人的脚,她忙往前走了一步,谁知前边的人群也涌了出来。
就在这时,宽大的掌心箍住了宋絮清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身,吓得她身形一颤,忙不迭地顺着紧实映着青丝的手臂往上看,径直坠入裴牧曜清冽的眼眸之中。
和他冷淡不耐的眼神不同,箍着腰身的掌心灼灼发热,滚烫的热气透过纱衣递到心尖,烫得宋絮清心尖狠狠地颤了下。
她纤细根根分明的长睫轻颤着,“我没事,就是不小心被挤了下。”
“嗯。”裴牧曜嗓音喑哑,箍着她腰身的掌心却没有松开,就这么带着她往外走,“你还想看什么,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宋絮清点头不语,垂眸睨了眼落在她腰间的大掌,只觉得滚烫的热气快要将她给淹没罩住,就连呼吸好似都有些许困难。
她抬眸,利用眼角余光悄悄地瞥了眼裴牧曜,瞧见他下颌微微绷紧,紧抿的嘴角都在透露着他似乎有些生气?
这么想着,宋絮清也下意识地问出了声:“你心情好像不太好,是发生了什么吗?”
闻言,裴牧曜箍着她腰身的手紧了几分,垂头之际就对上她满目疑惑的神情,眼眸中甚至闪过一丝莫名的畏惧。
他嗓音紧了紧,失笑。
“清儿,我也会紧张。”
作者有话说:
裴徽澜:你清高你厉害,你讨老婆欢心用我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