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饼又大又圆◎
沈默走向赵元尘的过程中, 他脑中闪现出了好几个想法。
中秋的中午去侯府跟赵元尘、赵元慎一起过中秋，没有见到昭阳长公主，这也没事。
提前一天跟赵元尘一起过中秋, 依旧可能见不到昭阳长公主, 这也没事。
如果不适合在侯府, 要在外面过中秋, 这也可以。
……
沈默的心路就是如此，他毕竟是一个外男，就算他是赵元尘的师父，他去侯府过中秋, 未必就合适。
“师父。”赵元尘干脆小跑到沈默的身边, “师父。”
“嗯。”沈默心想：你有话就快点说啊，不行就不行，在外面定酒楼可以，你去我家过中秋, 都可以。
反正迟早都要出一个答案，沈默不敢让赵元尘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紧张, 他是一个孤独习惯了的人，有没有跟别人一起过中秋，真没有什么。
“母亲同意了。”赵元尘连忙道, “母亲说你是我师父, 我又主动请了你, 你就可以去我们家过中秋。二哥让人准备晚宴, 到时候就在侯府过节。”
“晚宴？”沈默重复一句, 是永平侯让人准备晚宴, 不是昭阳长公主让人准备晚宴, 那么昭阳长公主会不会出现？
“对啊。”赵元尘点头, “晚宴之后，再赏月。太晚了，师父也可以住在我们家里。”
“住你们家？”沈默疑惑。
“是，母亲住在长公主府。”赵元尘道，“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住在侯府了。她就是有时候过来看看我们，其他时候都是在长公主府。”
“……”所以昭阳长公主到底有没有跟他们一起过中秋？沈默心中带有疑问，但他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再问下去，就很不礼貌了，显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师父，你到时候就不要带礼了，也不要带月饼，我们家都已经有好多月饼了。”赵元尘感慨，“我们都不爱吃月饼，就是送给别人吃。”
赵元尘心想幸好中秋就是一年一次，要是一年几次，那他不就是得吃很多次不好吃的月饼，他真的是太难了。
“上门参加宴会送点东西是应该的，双手空空不好。”沈默道，“以后便是真有人让你双手空空去，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宴会。有的可以，有的不可以。”
“知道。”赵元尘点头，“您是我师父，请您一起过中秋，还要您送我东西，那不行。应当是我这个当徒弟的送给师父月饼。”
“好，这一次便不送了。”沈默道。
“我得回去了，就是趁着中午这一点时间出来的，下午还得读书。”赵元尘不敢在外面多待，不能让母亲失望，“等到时间了，您就自己去，我就不来叫您。”
赵元尘说完，他就又走了，来去匆匆的。不知道到人，还以为他是有大事情要说。
但这一件事情对于沈默还真的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不管昭阳长公主到时候有没有出现，能去侯府过中秋，这就是一大进步。这说明昭阳长公主容许两个儿子跟他多接触，要是换成其他人家，那些人可能就已经让儿子别搭理他了。
这一天，沈默出去办事，心情都还算不错。他的下属明显感觉他今天温和许多，下属也不敢多问，问多了，就该被他们的头狠狠地踹几脚。
傍晚，赵元尘就回到侯府，他又通过小门去长公主，告诉母亲他已经跟师父说了。
“我还跟师父说不要带礼了。”赵元尘道，“让师父到时候直接来。”
“可以。”秦如玥点头。
“师父也挺可怜的。”赵元尘道，“他比我惨多了。”
“你惨吗？”秦如玥看向小儿子。
“不惨，不惨。”赵元尘连忙道，“我一点都不惨。”
“你去看看那些乡下的小子，他们才惨。”秦如玥道，“有很多人一辈子都认识不了几个字，小小年纪就得下地。我也没有让你们下地，没有让你们去干粗活，但你们要知道，你们这不叫惨，这叫享福。”
秦如玥在皇宫里的时候就经历过很多斗争，她也没有觉得特别惨。毕竟她不缺吃不缺穿，她没有穿成路边的小乞丐，不用担心吃了上一顿没有下一顿。
不过就是一个斗争而已，上天给她很多东西，总得让她经历一些考验。
“要吃的有吃的，还住得这么好。你要说惨，你就去当几天乞丐试一试。”秦如玥道。
“还是算了吧。”赵元尘摇头，他不敢真的去当乞丐。乞丐的日子不好过，成天都是穿着破烂的衣服，衣不蔽体，那些人去讨吃的，有时候还会挨打，“我不听话，你们罚我一两天不能吃饭，都可以，当乞丐，还是别了。”
“你都这么大了，罚你不吃饭，也没有意义。”秦如玥道。
“是，是，是，我大了，不能罚站罚没饭吃。”赵元尘连忙道。
“可不就是，你大了，皮糙肉厚的，打都不好打了。”秦如玥瞥了一眼赵元尘。
赵元尘心一紧，母亲还是别打他为好，不对，他又没有犯错。
“母亲，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没有打大哥吗？”赵元尘不禁如此问。
“小孩子，打了，还会怕。岁数稍微打一点，会记仇了，再大，就是表面上听一听，过后又不改。”秦如玥道，“教导你们，哪里总能想着打你们呢。”
秦如玥不是一个喜欢打孩子的人，开玩笑道，“你们记恨我，不就是不给我养老送终了？”
“哪里能呢。”赵元尘道，“母亲这般好，谁敢记恨你。大哥记恨你，我都不记恨你！”
要是赵元凯在这里，他一定满头黑线。他好几个月都没有见到母亲，三弟竟然还这么关心他，非得要在母亲的面前提起他，真是谢谢三弟了。赵元凯一定会双手抓着赵元尘的双肩，还问：你能不能闭闭嘴？
秦如玥听赵元尘说起赵元凯，她有时候出门也有在外面远远地看到过赵元凯过。当母亲的哪里可能会不想儿子，哪怕这个儿子废了，也会想这个儿子有没有得救，秦如玥就是看一眼没有过去。
有时候，秦如玥出门也不是为了去见赵元凯的，就是正好碰见。或许赵元凯看到了长公主府的马车，又或者没有看到，反正他没有凑到昭阳长公主的面前。
“你见过你大哥了？”秦如玥问。
“很久没有见面了。”赵元尘道，“就是说一说，提一嘴。都要过中秋了，大哥过来吗？”
“他们自己过。”秦如玥道，“他们一家三口一起过。”
郁淑娴怀孕了，秦如玥不敢让她过来。一个来到古代却不知道敬畏皇权的人，一个有很多心思的穿越女，谁也不知道这个人会耍出什么手段来。
秦如玥可不想到时候背上害郁淑娴流产的黑锅，能不能就不见。她也不喜欢去自证，能躲避掉的就躲避掉。
“赵静秋被送去祖母那儿了。”赵元尘道，他没有叫赵静秋二姐，而是直接说赵静秋的名字。那是因为他知道母亲不喜欢赵静秋，他也不喜欢，所以他才语气平淡的说出这一句话，“她没有到我们这儿来就好。”
“她是你们父亲的亲生女儿，跟你们也有血缘关系，你们真要是想对她好，我也不阻止。”秦如玥道，“就是……”
“不，不要对她好。”赵元尘拒绝，“她都没有对我们好，她就骗我们，还想利用我们。”
赵元尘不想跟赵静秋来往，“前些日子，她还去国子监门口，想要见我吧。我看到她就躲开了，才不要见她。”
赵静秋就是一个大麻烦，她仿佛不知道别人不喜欢她一样。
“太讨厌了。”赵元尘道，“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当郁淑娴得知昭阳长公主今年没有打算让他们夫妻去过中秋的时候，她想果然如此。他们得罪了昭阳长公主，哪怕赵元凯是长公主的亲生儿子都没有用，长公主就是铁下心要给他们教训。
郁淑娴想说自己已经受到教训了，荣国公府说倒下就倒下，那么还没有当上官的赵元凯岂不是更容易倒下。什么逆袭，什么科举之路，郁淑娴怀疑只要昭阳长公主的一句话，赵元凯就没了前途。
“我今儿亲自去过长公主府，没能进去。”郁淑娴道，“那边的管家传母亲的话，让我们在自家过节。”
“那就自家过。”赵元凯道。
因着赵元凯还在守孝，叫他出去一起玩耍的人就少。即便是如此，赵元凯还是感觉到花钱如流水，有的时候钱不知不觉就被花出去了。他以前还会买一些画作，而现在他不敢买。
那些书画买的时候很贵，卖的时候就不值钱，有的书画还是赝品。
秦如玥和赵元慎都没有要赵元凯库房里的那些东西，都让人一一收拾出来送去给赵元凯。赵元凯一开始还没有去卖那些字画，就是想着那些东西堆放在库房也没有什么用，他就想着干脆卖一些字画，公中的银钱多一点，妻子也就不必那么辛苦。
赵元凯当然没有亲自去卖书画，而是让下人去卖，他就是给一个大致的价格。结果下人怎么抱着书画出去的，就怎么抱着书画回来的，下人绘声绘色地说那些掌柜如何贬低这些书画，说这些书画，一幅能卖出一二两银子，那就已经算是给大价钱了。
有的书画就是那些秀才、举人之类画的，他们名气又不大，就是赚点生活费。他们的画作本身就不怎么值钱，就是看买的人给多少钱，还有就是有的东西是新的，又是刚刚到店铺的，这些东西也会贵一些。
在那些掌柜的眼里，这种不知名又没有什么特色的书画，也就忽悠人的。那些人缺摆设的时候，凑凑数，等东西旧了，那玩意儿也就不值钱，就可以扔了。
赵元凯听到下人说的话，他就更加无奈，他不相信，想着让下人去别的店铺。甚至还找了其他生面孔去试一试，最后的结果都是一个样子的。
这时候，赵元凯不得不意识到，他花大价钱买的书画真的不值钱。其中一个掌柜的还说，有的书画是真的好，有的书画是差强人意，有的是商人附庸风雅，他们看不出名头也就买了，还有的是有人通过买那些书生的书画资助书生。
文人有风骨，不接嗟来之食。
他们更喜欢卖书画、抄书，别人买这些东西，书生拿到钱，也算是书生靠着自己的双手赚到钱的。
那些字画全新的，刚刚卖的时候，是还能卖一些钱。过后，旧了，没有几个书店愿意再收这些书画，就怕卖不出去。
赵元凯的心情很复杂，感情他花了大价钱，就是买了一堆废纸。他又不能找以前卖他书画的掌柜的去说，银货两讫，他只能忍着，这也是他自己没注意。
卖书画的掌柜还会夸那些书画，特别是卖给权贵书画的时候，他们有时候还会故意抬高价格，就是为了让权贵认为那些书画值钱。那些权贵多半也就是赏玩书画，不大可能再去卖那些书画，基本也不用担心权贵卖书画的时候发现书画贬值太多。
卖给权贵的东西就得贵，得让权贵觉得这个东西符合他们的身份。
如果赵元凯还是侯府世子，是永平侯，或许他还不知道这些多。当他从侯府出来，被分出来，他的体会就多了。他以前也知道可以适时帮助别人，还得让别人觉得有尊严，而不是让别人觉得自己的帮助是一种压迫。
如今，赵元凯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大傻子！
花钱的时候是开心，哗啦啦，那些钱就花出去了。
要回本的时候，那些东西几乎变成不值钱的东西。有个别东西还能卖出一些价格，但也比赵元凯买的时候便宜。
赵元凯没敢跟郁淑娴说这些话，而郁淑娴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她也不敢多问。有的东西是不能去戳破的，彼此装傻才是最好的结果。
“大姐要重新定亲了。”郁淑娴道。
“嗯。”赵元凯微微点头。
“定的是父亲的学生。”郁淑娴道，“说是这个年底就把酒席办了，到时候还得给她添妆。”
郁淑娴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刚刚穿越的郁淑娴了，也不是那个觉得自己一脚就能踩下昭阳长公主这些人的她了。她多少意识到一些问题，对娘家人再不喜欢，也学着装模作样一点。
即便娘家人靠不住，也得维持一点关系，原身的亲娘还在郁家。万一以后真遇见问题，真能用到他们呢？
郁淑娴不禁觉得古代的大环境真可怕，婚姻也非常可怕，一个女子成亲之后，就不会再想着多爽多苏了，她们考虑的问题多了，也学着跟周围妥协。她曾经所想的大杀四方，没了。
“你看着安排。”赵元凯道，他现在是不大可能再冲到郁家为郁淑娴做主了，他们能做的，就是远离郁家。
说难听一点，赵元凯就只是一个童生，没有官职在身，而他的岳父是国子监祭酒，岳父是官员。
郁家人收到郁淑娴派人送过来的月饼，郁大夫人没吃，她把那些月饼都送到了柳姨娘的面前，让柳姨娘多吃一些，这都是柳姨娘的好女儿送来的东西呢。
柳姨娘看着那些月饼，她也不能拒绝。
在柳姨娘从郁大少爷所住的院子搬出来之后，她在府里的地位就更加尴尬。那些下人更不把她当成一回事，私底下也没少说她的不是。
早前，郁淑娴还没有嫁人的时候，那些下人还没有这么嘴碎。
“都说这月饼好，外头卖得可贵了，姨娘可得好好尝尝。”
“这可是您的亲生女儿，赵大夫人送来的。”
“也不知道赵大夫人送给她婆婆的月饼有没有这么大个呢。”
……
柳姨娘听到那些下人说那些话，她也不能冲过去撕烂他们的嘴巴。她就是很后悔，当初就不该听女儿的，不该去住郁大少爷的院子。
女儿是爽快了，而自己还住在郁家，也就舒服了那么几天，过后的日子比原本的日子还要惨。
柳姨娘不大想吃那些月饼，可又想到是女儿送的，她还是得吃。别人可以瞧不起她的女儿，她不能也瞧不起自己的女儿。
中秋节前一天，秦如玥进宫，她中秋那一天就不来，便提前一天。
太后见到秦如玥，还要问，“元凯没有跟你们一起过节？”
“郁氏前些日子动了胎气。”秦如玥道，“得忌口，她一个孕妇，让元凯多陪陪她也是应当的。”
“……”太后听到这话，她就想到了前几天兰嬷嬷他们说的话。
“母后，您这么关心他们，要不要让他们来陪你过中秋？”秦如玥问。
“不，不用了。”太后道，“哀家就是顺嘴一问。”
太后表示自己都不知道跟女儿说什么话，她觉得女人凑在一起，就是说一些儿女的话，还有就是她们夫君对她们的好。女子的夫君不好随意多说，更多说的就是儿女。
而女儿还不喜欢听自己说这些话，太后看看秦如玥。
“哀家新得了几匹缎子，就送给你。”太后道，“再过两个月，你也可以穿得好看一点。”
“还以为母后是要让女儿穿得端庄一点呢。”秦如玥道。
“哪里的话，你坐在这儿，别人说你是十八岁二十岁的姑娘，哀家都信。”太后连忙道。
秦如玥觉得怪没有意思的，他们的母后最近是被吓着了，倒没有去年年底那个时候的嚣张。
在秦如玥正要走的时候，她正好碰见迎面而来的徐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