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谢世子在做什么?”
“他…他把傅姑娘抱起来了!”
“他们…”
白衣重雪面如冠玉的男子, 怀里抱绿衣柳腰脸若桃花的少女。那白、那绿、那粉,交揉在一起,竟是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
无数惊疑的目光看着他们, 哪怕是眼神再不好的人, 也能看中谢弗对怀中少女那如珠如宝的珍视模样。
隐素窝在谢弗怀中,似已安心入梦。
燕月先生抚着短须,眼含笑意。
他远望着碧蓝如洗的天, 恰好两只鸟儿一前一后地扑棱着朝梅山飞去。曾几何时他也曾如此年轻恣意过, 那时候流年如风纵情高歌好不快活。
果然人不风流枉少年,想不到谢小友也会有这般痴情不顾的模样。
谢弗过来向他辞别, 他问:“听说谢小友有一心悦之人, 可是这位傅姑娘?”
“正是。”
四下一片哗然,一个个开始交头接耳。早有德院的学生反应过来,原来上回谢世子所说的心悦之人就是傅姑娘。
这怎么可能!
“谢世子一直就对傅姑娘不一般,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上官荑可算是能说出来了,通红的面上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这些天来可把她憋得难受,尤其是听到有人议论谢魏两家要结亲时,她更是忍得辛苦。
有人立马想到她和隐素平日里走得近, 忙问她是怎么回事。
她抬着下颌,一脸骄傲。
“谢世子说的那个仙女,就是傅姑娘。”
德院的人又记起这茬,她们有些人还以为谢弗一心向佛, 心悦的是九天之上佛祖身边的仙女,没想到居然是傅隐素。
有人眼神微妙,有人羡慕嫉妒, 还有人下意识看向魏明如。
魏明如皱眉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我们都应听从家中长辈的安排。若是早早传了私相授受的名声出去,对谁都不好。”
这话一是摘出了自己,二是暗指谢弗此举的不妥当,三是隐晦地点出隐素原本就不好的名声。
上官荑闻言,心口像压了一块石头。
吕婉轻声道:“这话听着是不是很有道理,却又觉得很不舒服?”
她猛点头。
“你可知为何?”
她又摇头。
吕婉压了压声音,说:“那是因为你用心了。”
“我用心了?”
“对。”吕婉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因为你用心了,所以你心里知道这话说得再是有道理,说这话的人本意却并非是好意。”
甚至是恶意。
上官荑似懂非懂,她或许从小就不怎么聪明,在德院里也没有几个交好的人。以前她去盛国公府找魏明如玩时,母亲总是欲言又止。后来她和傅姑娘走得近,母亲却是很乐意,还让她以后多找傅姑娘一起玩,原来母亲早就看出来谁才是值得她相交的那个人。
眼看着谢弗抱着隐素将要过那月洞门,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无数双目光相送。突然一片惊呼声中,戚堂居然站了起来。
“谢世子,且慢!”
有人捂嘴,有人惊叫。
戚二公子竟是要和谢世子对上了?
是因为傅姑娘吗?
不是说戚二公子对傅姑娘不屑一顾,当初极其厌烦傅姑娘的痴缠吗?而今傅姑娘成了谢世子的心悦之人,戚二公子是后悔了吗?
“敢问谢世子,你意欲对傅姑娘如何?”
谢弗未转身,道:“我心悦傅姑娘,自然是要登门求娶。”
众人又是哗然。
谢世子竟然说会登门求娶!
那谢魏两家的联姻之约怎么办?
一时之间,无数双眼睛又朝魏明如看去。魏明如明丽的脸上一派坦然,倒叫人看不出她愤怒与否。
戚堂看着谢弗,眼神越发忧郁。方才在听到谢弗说会登门求娶时,他就知道自己和傅姑娘之间已全无可能。
他抿着唇,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外面都传你们穆国公府和盛国公府有联姻之约,谢世子如此这般,将盛国公府置于何地,又将魏姑娘置于何地?”
谢弗终于转身,在看到戚堂的那一刹那,戾气杀意隐现。
哪怕是在迷糊的梦中,隐素还是感觉到了这股寒气。她下意识抱紧了谢弗,轻软软地呓语出声。
“夫君,不要杀人。”
众人自然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却在忽然之间一个个被谢弗眉宇间流露出来的温柔与那惊鸿一瞥的笑意所震惊。
那爱若珍宝的怜惜之态,那似是在安抚怀中少女的小心翼翼。除非是瞎子,否则谁也不会怀疑谢弗对隐素的爱意。
不少人彻底信了,能用仙女二字来形容自己心爱的姑娘,可见谢世子对傅姑娘有多喜欢有多满意。
戚堂也信了。
但他的心中全是苦涩。
“谢世子,你还没回答我,你待如何处理谢魏两家的联姻之约?”自那一夜之后,他就知道这位谢世子远不是外表看上去的温和无争。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对方想杀了自己。
只是那又如何!
他还是要问出来,就算…就算是为了傅姑娘。
所有人都看着谢弗,等待着谢弗的回答。
谢弗淡睨着众人,道:“我祖父在世时确实和盛国公有过口头联姻之约,因我父亲这一辈没有合适之人,此约便已作罢。也不知是谁将此事传了出来,竟是变成了我和魏姑娘要议亲的谣传。纵然我父母有意与盛国公府结亲,那议亲的也应该是魏家的嫡系嫡女,而不是一个庶子之女。”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原来竟是这样,既然婚约已经作罢,那又是谁传出来的?”
“我等被谣言所惑,竟是忘了魏姑娘是庶子之女。”
庶子之女四个字传进魏明如的耳中,她依旧面色不变。
因为很快她就不是了!
等她成了嫡系嫡女,她倒要看看穆国公府还能以什么理由拒婚。谢世子今日欺她辱她太甚,哪怕她再心悦对方,日后也必定要让对方吃些苦头。
还有那傅隐素。
有了这么一出,将来谁还敢求娶。到时候她再替谢世子将人纳进府中,人人都会赞她贤良淑德。从此以后傅隐素的生死都捏在她的手心里,谢世子又能拿她如何,她倒要看看所谓的两情相悦又能到几时。
她低着头,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戚堂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悄然退了回去,紧紧握着的拳头的艰难地松开,仿佛松开的不止是他的掌心,还有他的执念。
或许这是他仅能为傅姑娘做的事了。
忽然他感觉到强烈视线朝自己看来,虽然仅是一瞬间,他却是知道看他的人是谁,以及对方的目光是何含意。
他心中越发苦涩。
他不需要那位世子爷的感激!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傅姑娘,为了那个不顾流言蜚语耻笑谩骂也要靠近他的少女,为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那个姑娘。
谢弗的身影渐远,等他抱着隐素过了月洞门,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时,整个雅集都沸腾起来。
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气氛十分热烈。
“梅山雅集出佳话,白衣青罗最相宜。谢世子风姿卓然,傅姑娘亦是貌美如花,二人称得上是郎才女貌,实在是让人羡慕。”
“我等见证了一对神仙男女的佳话,当真是一大幸事。他日若谢世子和傅姑娘能喜结连理,我等必是要上门讨一杯喜酒喝。”
“是极,是极,到时候咱们一起。”
就在众人都忘了斗诗还未结束之时,燕月先生以主家之姿站了起来,提议正好以此为题继续斗诗。
此议得到大多数人的响应,却更是在戚堂苦涩的心口上洒了一把盐。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低头间释然一笑。
最后是一位文人的诗作摘了魁首,此诗后两句是:月中谢郎思仙女,千里佛缘一线牵。
……
穆国公府宽敞的马车内,谢弗眼神幽暗地凝视着怀中的少女。嫣粉的小脸,挺翘的鼻子,娇憨之中带着几许媚色。
那樱红的嘴,不时发出几声呓语。
“夫君…”
“好热…”
血气方刚的男子,哪里敌得过心上人如此娇态痴语。
谢弗像是受到蛊惑般,含住那樱红的小嘴。
隐素睡得晕晕乎乎,只觉得又热又喘不上气,她想呼吸更多的新鲜空气,下意识将舌头伸了出去。谁料这下竟像是羊入虎口,不仅亲自送上了门,还激起了越发凶狠的狼性。
这一吻如晚来疾风,又急又狂。她迷迷糊糊地被弄醒了,意识稍稍清明一点时,昏昏沉沉地想着这才是真正的接吻,以前疯男人光顾着又咬又啃的。
“夫君,我还要…”
她急切拱着,像寻食的小兽。
烈火已被烧起,好容易压下去一些,因为她这一拱火,火苗又重新窜了起来,火光直冲天灵盖,似是要将所有的理智清醒都给烧得干干净净。
她觉得越来越热,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时又灵魂出了窍似的飘飘然,仿佛被人哺了仙气一般欲成仙而去。
意识很快迷离,之前的梦境断断续续地涌现。那个赤眉红目的男人又跑了出来,吓得她呜呜地哭,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谢弗停下动作,心道自己难道是太粗鲁,把她弄疼了?
“你这个坏人!你以前还要杀我…”
“我…”
“你拿剑捅我这里。”少女的小手拉过男子的大掌,按在自己的胸口处。“夫君,我好疼,你摸摸。”
绵软就在掌下,让人心生邪念。
谢弗的掌心似着了火,眼眸中的幽光也像是翻腾起来。
少女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动作,当下摸上他的胸口。
“夫君,你的心好硬。”
谢弗垂眸,视线中是少女纤细的柔荑,正中他心口之处。
“夫君,不要怕,心硬也不要紧,我把它捂软好不好?”
少女的小手乱动,一时揉揉按按,一时又嫌衣服碍事。眼看着那小手像水蛇一样要往衣襟里钻,谢弗连忙将其握住。
“夫君,你的手好暖和。”
少女的声音又娇又软,听在耳朵如羽毛拂心。更让人心猿意马的事,少女柔软的小手拉着他的手,又放在自己的心口处。
“夫君,你再摸摸我的心,是不是很软?”
谢弗觉得自己是真的要疯了!
少女娇软的身子在他怀中越来越不安分,不断扭来扭去,无意识地嘤嘤呓语。他邪念疯长,不停默念佛经都没有用。
好容易马车到了伯府门前,他像是经历了无数场夺人神智的劫难,整个人宛如从妖精洞里逃出来一样,幽深的眸底全是压不住的邪火。
秦氏和傅小鱼在家,听到门房来报后,母子二人齐齐出去。一眼就看到停在门外的穆国公府马车。
近到马车时,一只透骨寒玉般的手掀开了车帘。
秦氏只觉得眼前一亮,整个人都被这光给晃呆了。无论什么时候见到这位世子爷,她都会觉得惊艳。
“世子爷,我家素素呢?”
隐素抱着谢弗不放,闭着眼睛不知在梦呓着什么,听到秦氏的声音不满地嘟哝着。“夫君,好吵啊,是谁啊?”
夫君?
秦氏瞬间红了脸,这孩子是怎么了?
“伯夫人,傅姑娘喝了一点梅酒。”
所以是喝了酒,在耍酒疯?
秦氏脸一红,急得想上前去把女儿给拽下来,猛一看到自家闺女像小妖精似的缠在人家世子爷身上,她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素素,我是娘,你赶紧下来。”
“娘?什么娘?”隐素缠在谢弗身上,“我是夫君的娘子。”
秦氏都没眼看了,更是又急又臊。什么夫君娘子的,她这么大年纪都叫不出口。自家闺女酒疯发成这样,世子爷会怎么想?
“世子爷,她就是喝多了,她平日里最是规矩,绝对不会这样的。肯定是前段日子听了什么戏文,说的都是戏文里的话。”
这瞎话编的,秦氏自己都不信。
哪家规矩的姑娘家会因为听了戏文,就抱着男子夫君娘子地乱叫一通,听着都不像是什么正经女子。
纤细的小手不知何时爬上谢弗的脸,一时摸着他的鼻子,一时又玩着他的唇。“夫君,你怎么不看我?”
谢弗羞赧地对秦氏道:“伯夫人,你且让一让,我抱她下去。”
秦氏实在是臊得无地自容,下意识退到一边。等看到谢弗抱着隐素下来之后,她一张老脸已经没地方搁了。
偏偏隐素还在酒劲中,咂巴着嘴闹着要亲亲。
“夫君,你亲亲我,我还要亲亲。”
“娘,我姐这是怎么了?”傅小鱼小声问。“什么是亲亲?”
秦氏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用眼神示意他什么也不要问。
已经够丢脸的了!
谢弗抱着隐素,在秦氏的引路下径直去到后院。期间秦氏几次想接手,隐素都不肯,搂着谢弗的脖子不放,一声声地唤着夫君。
她每叫一句夫君,秦氏就跟着脸红心跳一次。
这孩子喝了点酒,怎么豪放成这样!
想当年又是假装受伤,日是故意偶遇,不停地出现在自家男人身边。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大胆,没想到有其母必有其女,她的女儿比她还在大胆。
谢弗将人放在**,还未起身又被抱住。少女两条腿像无骨的水蛇,缠在他的腰身上,险些让他当场失态。
秦氏已经麻了。
自家闺女这模样,她真是没眼看。
她不敢看谢弗的脸,就要去扯缠在人家身上的闺女。谁知她刚把闺女的一条腿扒拉下来,自家闺女的手又紧紧搂住了谢弗的脖子。
“我不要和夫君分开!”少女将头埋在男人的脖颈间,嘟哝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谢世子,你看这…她真是喝醉了。”秦氏尬笑。
“我没有醉!”少女半眯着眼,娇憨的小脸上全是迷离。“众人皆醉我独醒,我怎么可能会醉呢,我可是仙女!”
“什么仙女,你就是我女儿。”秦氏想再把她拉开,无奈她死死缠在谢弗身上,越发的不好下手。
她突然一个“叭唧”,重重亲在谢弗脸上。
“夫君,你不要走。”
秦氏彻底懵了。
自家闺女这酒疯也太疯了!
她更是不敢看谢弗,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见,恨不得当场消失。正当她觉得没脸见人时,她听到谢弗温和清润的声音。
谢弗说:“我不走,你看着你睡。”
隐素听了这话,满意地噘嘴。
“夫君,你真好。”
秦氏的心忽上忽下,忽喜忽热。
谢世子对她家素素…好像不一般。她也算是过来人,谢世子这又是抱又是哄的耐心模样,不是看上了她家素素又是什么?
思及此,她看谢弗的目光变得无比热烈。
隐素酒气浓郁,困意也是说来就来。她抱着谢弗的胳膊,不多会的工夫就沉沉睡了过去。又过了一会,谢弗才试着慢慢抽出自己的胳膊。
出了屋子,关了门。
秦氏越发觉得难为情和尴尬,她想道谢,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对。她想问什么,又不知从何问起。
最后还是谢弗先开口,“伯夫人,此前外面传言不实,我和魏姑娘并无婚约。”
“世子…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我心悦傅姑娘,此生非她不娶。”
啥?
秦氏呆了。
谢世子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