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 桃花巷。
小厮已经替陆无为重新上过药了,夏日天热,他身上处处是伤,便不必穿衣, 只用绑带束住伤口, 又盖了一层夏日棉纱薄被, 堪堪遮住腰,陆无为靠在矮榻旁边用中药,时雨则被陆无为赶出了厢房里。
她只要在厢房里,便会凑到陆无为旁边问这个问那个,偶尔还会伸出手来帮他弄药膏, 或者弄绑带, 那纤细柔软的指甲在他身上戳来戳去,比北典府司的酷刑还要磨人。
陆无为被她戳的浑身发硬,时雨偏生还在旁边一脸惊讶的问:“陆哥哥, 你这被子底下藏了什么,怎么还顶起来了?”
陆无为一时羞恼, 当场将人赶出去了。
时雨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惹了陆无为恼火, 这人平素瞧着没脾气似的,只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但突然间又变得凶巴巴的,硬生生将她赶出门去了。
赶就赶, 她还不愿意伺候呢!
她反正目的达到了,便站在厢房外, 跟陆无为道别。
“我要先回去啦。”她透过一个窗户, 望着厢房里面,与靠在矮榻上的陆无为道:“小厮留在这, 让他照顾你。”
说话间,时雨看向厢房窗旁。
当时正是午后申时,夏日的大阳燥热,晒得院里的树木叶片微微蜷缩,夏蝉伏于枝丫间吱吱而鸣,她抬眸望过去,就能看见陆无为。
陆无为上半身缠满了雪白的绑带,从绷带的缝隙中,能窥探到一丝泛着蜜色的肌肤,他听见了时雨的话,也不看她,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生的极好,窗内的半张侧脸棱角分明,微风拂过他的发丝,他也不动,虽然满身伤痕,但躺靠在矮榻上的金丝靠枕上时,依旧是一副冷淡沉稳的模样,好似不管时雨此刻说什么,他都只会“嗯”一声。
只等时雨转过身,都走出好远了,陆无为才抬眸过去看她。
小姑娘生的纤细,腰间只有细细一抹,一只手便能握过来,肩脊薄的像是柳叶枝,走起路来,裙摆一晃一晃的,陆无为瞧着她,便想,她的家人一定极宠爱她,才养成她这般活泼恣意的性子,旁的大家闺秀,哪有这么多银钱为他通路,又怎么可能有胆子掺和他的事情?
他又想起了时雨方才为他包扎的时候。
她的手指那样轻,那样柔,在他的身上乱戳时,粉嫩的唇瓣一直一张一合的说话,那唇瓣亮晶晶的,说话时嫩红的舌尖若隐若现,让陆无为想起了那次在马车内时的那个吻。
唇瓣香甜柔软,掐她的腰时,她会嘤嘤的哼叫起来,胆子小极了,眼圈会红,含着泪,可怜巴巴的看着人。
她身娇体软,人又金贵,只要碰到她,她就会给出各种让陆无为感到奇异的、从未见过的反应,捏她的腿骨,她整个人都会打颤,像是被剥光了的美味羊羔,咩咩的与他求饶。
这样的美人,无论吃到多少,都是不满足的,要从里到外,一遍又一遍,吃到她含泪呜咽,趴在他肩头哭为止。
让她那张小嘴儿再也说不出旁的话来。
光是这样想一想,陆无为都觉得心中餍足,但压在最深处的欲却越发翻涌。
衔枝头花瓣,醉一场风月。
他深吸一口气,将薄被扯了扯,掩盖住了他的腰腹,只靠坐在原处,慢慢的想这次的事情。
他还是想不通,但是没关系,他活下来了。
他活下来,迟早会知道的。
陆无为缓缓闭上了眼。
他这个人功利至极蝇营狗苟,平素旁人不来招惹他,他都要算计着,看能踩着谁爬上去,现下袁散刀都驾到了他脖子上,他怎么可能让袁散活着?
只是该如何做,还要慢慢等。
等他的伤养好,等陈百户的人来找他,等袁散沉不住气,第二次出手。
他现在要等。
陆无为长长出了一口气,不再靠坐,而是慢慢的躺在了矮榻上。
他躺下后,矮榻落进来的阳光正好落在他的面上,懒洋洋的,带着人间的明媚的气息,鲜活的,充沛的,让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他又想起了时雨之前问他,喜不喜爱这里。
他怎么能不喜爱呢?从屋院到人,每一处,都让他如此——喜爱。
烈夏的灼热阳光下,陆无为沉沉的陷入了一场美梦里。
——
酉时中,时雨回了康佳王府内。
现下陆无为一个心腹大患被她稳住了,时雨顿觉浑身舒畅,原先压在胸口上的巨石都挪开了,她仿佛都看到了她坦**美好的一生。
活到九十九!
她喜气洋洋的回了康佳王府,前脚才刚回来,后脚便听说时云从国子监回来了,在竹书院大发雷霆,不知因为何事,竟还罚了两个护卫。
时雨听得讶异——时云一共就四个贴身护卫,都是董侧妃找给他的,自小陪他一起长到大,全都是忠心耿耿的死卫,这贴身护卫竟都被罚了,也不知时云是被谁惹得这般恼怒。
“去叫小厨房,做一碗碎冰青梅汁送过去。”时雨想了想,道:“给他败败火。”
丫鬟应声而下,时雨一个人闲来无趣,本欲去库房转悠一圈,弄点银子出来,日后做她的傍身物,但她前脚刚去,花园都未走过呢,后脚便被玉兰找到了,听闻有客来访,是顾府来人,专门来拜访她。
“顾府?”时雨颇有些诧异:“兵部侍郎家的顾府?”
她对这个顾府还真有点印象,那位跟李现之写信的顾大姑娘,便是顾府的女儿,算起来,她与那位顾青萍、顾大姑娘虽然还未曾单独对峙、亦或者见过面,但是也算是有一些暗潮汹涌,应当算不上是什么可拜访的人。
虽然后来,她未曾与顾青萍发难过,但是因着那封信的事,也当算是结了仇,她想不出顾青萍来寻她做什么。
“回郡主的话,是兵部侍郎顾府。”
花园林荫小道上,玉兰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连襟裙,规规矩矩的站在时雨面前,道:“顾府的人未曾递拜帖,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顾家的大公子,顾小将军,现下正在漠北从军,任正六品昭武校尉,与咱们王爷有些旧情,持王爷旧物而来,门房便未曾敢拦。”
“另一个是顾家的顾大姑娘,来时戴着兜帽,也不言语,只说要见郡主,管家嬷嬷便先将人引到了前厅饮茶,叫奴婢来寻您。”
玉兰道。
管家嬷嬷的意思时雨懂,若是随意来了两个人,不递拜帖,要直接拜见,那回绝了无碍,左右是他们无礼在先,这康佳王府也不是谁都能进的,但是这位顾小将军持了康佳王旧物而来,那便不能交恶了,她最好还是出去见一见,问问对方是为何而来。
时雨便点头,道:“去瞧瞧吧。”
左右是在她康佳王府,理也在她这边,难不成还能被顾府的人欺了去?
玉兰低声应了一声后,便转而走在前头领路,时雨提裙行在后面。
——
与此同时,前厅内。
顾青萍与顾家大公子顾纵行坐在前厅里等。
前厅宽敞明亮,入门便是一个花拱门外间,行过月亮门珠帘隔断,后面便是前厅,前厅内最左和最右的都是两面窗户,一排排开着,阳光洒在室内,窗边摆着瓷釉花瓶和新鲜的花枝,地面石缝整洁干净,左右两边都是待客椅。
前厅里留了两个丫鬟伺候,端上了新鲜的瓜果蔬菜和茶盏。
顾青萍与顾纵行两人坐在椅子上,前者脸色苍白,坐在椅子上分外不安。
较之前些日子,整个人又瘦了一圈——顾青萍本就是个羸弱的姑娘,现在竟显得有几分瘦骨伶仃的模样了,像是一堆骨架撑起了衣裳,随时都能晕过去似的。
她坐在座位上,腰背弓着,惶惶然的坐着,偶尔看一眼旁边的哥哥,然后继续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越想脸色越白。
坐在一旁的顾纵行瞧见顾青萍的模样,心头便又急又气。
顾纵行虽是顾青萍的哥哥,却是与顾青萍完全不同的性子。
顾青萍胆小怯懦,自怨自艾,顾纵行却是恣意妄为、锐气正盛的少年郎。
顾纵行是个在边关从军的少年将军,十六从军,现下十九,只比时雨长一岁,满身血气,正是鲁莽冲动的年纪,满身锐气直逼人眼,生的颇为俊朗,眉目满是蓬勃的少年气,他归朝的时候,打马依斜桥,满楼红袖招。
因此,顾纵行现下只要瞧见顾青萍一眼,便觉得心口堵上三分。
他前段时间才刚回京城,不过几日而已,一回来,便听闻自家妹子与已有婚约的男子暗里勾连,不管他怎的问,顾青萍都不肯与他说实话,他只得去自己向旁人询问、拼凑。
他拼凑出了一个简单的故事轮廓,大概便是顾青萍喜爱李现之,但碍于李现之已有婚约,所以自己写了封情书消遣,日日只给自己看,结果不知怎的,这封情书被李现之的未婚妻拿到了手,导致人家未婚夫妻解了婚约。
这件事顾青萍有错处,所以顾纵行也没办法和旁的人发火,只能回去安抚自家妹妹。
李现之现下如何,顾纵行不知道,他本是想带着他妹妹去一趟东津外族家逼祸的,偏生他这妹妹犯起了轴劲儿,这件事便过不去了,日日被此消磨,做梦时,都在梦中被骂。
纵然这位安平郡主从来没有来找过顾青萍的麻烦,但顾青萍自己依旧过不去那道坎儿,她本就病弱,现在几乎活生生被这件事消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