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孙院正也好, 还是郑院判也好,虽是医术高明,却不是华佗再世, 足足在阿哥所忙了三日, 却还是没有留住六阿哥。
按照道理, 阿哥重病, 映微这个当皇后的于情于理都该到场。
只是凡事总有例外, 映微膝下养着几个孩子, 如今更有着身孕,可不敢冒险。
六阿哥去世的消息很快魏珠就送到了储秀宫:“……六阿哥一刻钟之前没了,皇上的意思是您千万别过去, 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得顾念自己身子才是。”
映微心中半点波澜都没有:“如今德妃怎么样了?”
魏珠摇摇头,低声道:“德妃娘娘瞧着不大好,抱着六阿哥的尸身舍不得撒手, 任凭谁上前相劝, 德妃娘娘都是呆呆地直掉眼泪,皇上的意思是这样下去可不行,已经派人请了乌雅太太进宫来,想着能不能劝一劝德妃娘娘……”
连他都觉得德妃未免太可怜了些, 紫禁城中没长大的孩子都被视为不祥, 任凭你是阿哥或公主,连个像样的坟冢都没有。
特别是像六阿哥这样染上天花的, 别说坟冢, 连个泼草席子都没有, 为避免天花传染,小小的尸身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也难怪德妃舍不得松手。
这一松手,便什么都没了。
映微摇摇头,想着德妃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原以为自己聪明得很,没想到到了最后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一直命小卓子留意永和宫的动向。
消息一个接一个传了过来。
比如,乌雅福晋进宫了,不光乌雅福晋进宫了,就连乌雅·绣苗也进宫了,可额娘与妹妹的到场并没能劝慰德妃半分。
比如,皇上最后下令,几个嬷嬷活生生将德妃与六阿哥分开,德妃像疯了似的追着六阿哥而去,可却被人拦了下来。
又比如,六阿哥的尸身已被下令烧了,连一捧骨灰都没给德妃留下。
……
映微虽不喜德妃,可听闻这话却有几分唏嘘。
一旁的郭络罗贵人却摇头道:“皇后娘娘可怜他们做什么?叫嫔妾说,六阿哥早早没了也是好事儿,有这样一个额娘,还不知道六阿哥以后会被他教成什么样子了。”
“嫔妾听说皇上下旨准乌雅太太与钮祜禄福晋在永和宫陪着她,可乌雅太太身子不好,不便多留,乌雅·绣苗虽如愿嫁进了钮祜禄府上,日子却不好过,巴不得能一辈子躲在紫禁城中了。”
“这姐妹两个没一个省油的灯,皇后娘娘如今正有着身孕,还是小心些为好。”
话说到最后,她却是微微叹了口气来。
映微见状,不免笑道:“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在她看来,郭络罗贵人有钱有闲有娃,生活富足,自由自在,完全没有烦心事儿。
郭络罗贵人正色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德妃娘娘位居四妃之一,如今历经丧子之痛,嫔妾总是要去永和宫瞧瞧的,嫔妾不光瞧见了她,还瞧见了七公主。”
“说起来,七公主与六公主年纪相仿,可一个在您膝下长大,是活泼可爱,自由自在,反观七公主,浑身上下哪里有个公主的样子?连那等有头有脸的大宫女都比不上。”
“嫔妾也是当额娘的人,知道德妃如今有多么难受,可她没了六阿哥,总得替七公主想想吧,难不成六阿哥是她的孩子,七公主就不是了?”
虽说如今有映微执掌六宫,六宫上下的宫人皆不敢造次,永和宫的乳娘嬷嬷们更不敢趁着这个时候怠慢七公主,但七公主眼神里的无助与可怜瞧着便叫人觉得心疼。
映微不由想起四阿哥来。
这几日的四阿哥忙的很,时常出入永和宫。
她一向不管这些事儿的,从前四阿哥心里责怪德妃也好,还是如今原谅了德妃也好,她相信这孩子心里都是有一杆秤的。
昨日她才知道四阿哥这几日频繁出入永和宫不是去探望德妃,而是去看望七公主,闲暇时陪着七公主说说话解解闷。
昨日傍晚四阿哥更是与她说:“……我一看到七公主就像想起了我小时候,不,应该说是七公主比我小时候更加可怜,她养在德娘娘身边,却不被疼惜,这等滋味想必十分难受。”
“如今六阿哥又没了,她心里定是既难受又害怕的。”
映微很是赞同他这等做法,当下更是道:“没关系的,七公主早日认清德妃是什么样的人也好,免得怀有希望,这希望越大啊,失望也就越大,如今有四阿哥陪在她身边,想必不会有事儿的。”
两人正说着话了,外头就传来皇上过来的通传声。
郭络罗贵人对如今的处境很是满意,也无争宠之心,与皇上见礼之后就退了下去。
映微则要侍奉皇上喝茶,几日不见,皇上像是老了几岁似的。
皇上心情很是不好,任谁折损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都会伤心难过,如今只摆摆手道:“你如今正有着身孕,这等奉茶的事儿就不要做了,若是一不小心烫着自己就麻烦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春萍就连忙将映微手中的茶盅接了过去。
映微索性落各清闲自在,道:“臣妾是瞧着您心情不好,所以才想亲自给您端一盅
茶的,您也莫要太过于伤心,凡事都是讲究缘分的,兴许等着六阿哥孟婆桥上走一趟,到时候又投胎成了您的孩子。”
但她可不希望六阿哥投胎成了自己的孩子。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朕还好,只是德妃那儿……朕瞧着她是痛不欲生,索性就留了她的妹妹在永和宫陪她,闲暇时有人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映微太清楚乌雅·绣苗是个什么德行,也知道这人留在紫禁城中祸患不少,甚至还会撺掇着德妃对付自己。
如今她自然不会将德妃姐妹两人放在眼里,只是如今她生产在即,是半点差池都不能有的。
但她还是轻声应是。
这几日皇上也累狠了,与映微略说了几句话就洗澡小睡片刻。
春萍却是担心不已,道:“娘娘,先前那乌雅氏在宫里就不安分,如今若再闹出什么事儿来……”
“不会的,本宫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映微笑了笑,沉吟片刻,直道:“本宫如今是中宫皇后,乌雅·绣苗不懂规矩,进宫几日也没说前来请安,既然如此,你便派人去请她过来吧。”
春萍连声应是。
一个时辰之后,乌雅·绣苗这才姗姗来迟。
相较于从前,乌雅·绣苗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从前她容貌虽不上顶出众,却也是出挑的,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随便一收拾都是水灵好看的,可如今她面容枯槁,神色憔悴,就连身上穿的也是半新的旗服,一眼就能瞧出她过的很是不好。
唯有那双眼睛滴溜溜转着,很是不安分的样子。
在钮祜禄府上被磨挫了几年,乌雅·绣苗变得圆滑了许多,一开口就道:“……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妾身原打算一进宫就过来给您请安的,却因德妃娘娘的身子不好,所以抽不开身,先前未进宫时妾身就听人说皇后娘娘您仁慈良善,这才想着过几日前来给您请安的。”
听听,这话说的多好听的,说的好像映微真与她一般见识就是对不起她戴的这顶高帽子一样。
映微笑了笑:“没想到不过隔了几年,七福晋倒是会说话了许多。”
说着,她更是道:“本宫听说你的孩子并没有养在你的身边?”
乌雅·绣苗神色一黯,点了点头。
这孩子如今养在钮祜禄老福晋的身边,钮祜禄一族孩子多的很,因她的关系,老福晋与阿灵阿对这孩子都不上心,说起来,她已经大半个月未曾见过孩子一面了。
映微继续道:“老人多是溺爱孙儿,这孩子没有养在父母身边,难免会娇惯些的。”
说着,她更是道:“来人,传本宫旨意,乌雅氏照顾德妃有功,派两个嬷嬷去钮祜禄府上好生照顾她的孩子。”
春萍应声下去。
乌雅·绣苗吓得连忙跪下:“妾身谢谢皇后娘娘,只是照顾德妃娘娘本就是妾身应该做的,妾身能够为皇后娘娘,为德妃娘娘分忧,高兴都来不及了……”
皇后的身份远远比钮祜禄一族的老福晋身份更尊贵,若自己的孩子能得嬷嬷好生教导自然是好的,可她就怕映微生出什么歪心思来。
映微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些什么,含笑道:“你放心,本宫是皇后,你若安分守己的,自不会动你的孩子,可若你胆敢生出什么歪心思来,可就不要怪本宫无情……”
她也是当母亲的人,不会对着无辜的孩子下手,如此说来不过是为了震慑乌雅·绣苗。
乌雅·绣苗却是吓得够呛,“皇后娘娘,妾身并不敢有什么歪心思的。”
“是吗?”映微却难得与她较真起来:“难道这几日德妃没拉着你说本宫的坏话?没与你商量如何对付本宫?佟佳皇后已去世几年,她又不会承认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七摸八拐的,想必会怨到本宫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