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里, 映微就陪着太皇太后住在她老人家原先的院子里,闲来无事几人说说话,聊聊天, 日子倒也惬意。
因京城距离畅春园不远, 映微与和皇上每日都有书信来往, 每封信中都会说起太皇太后的病情。
按照郑院判所言, 太皇太后身子已经亏空, 便是靠些药材和补品吊着, 顶多不会一日日恶化,却不会好起来。
但映微却惊喜的发现,太皇太后的病情似有好转的迹象。
一开始是太皇太后每日昏睡的时间比从前多了, 再是胃口也渐渐好了起来,原先每顿只能用半碗粥,可如今却能吃上一整碗,到了如今更是面色好了许多……用太皇太后的话来说, 整个人像是有劲了些。
郑院判前来诊脉, 直说太皇太后脉象依旧无问题,可脸色好了,胃口好了则是好事儿。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映微连忙将此喜讯告诉皇上,而皇上很快也在回信中说为保安全起见, 他们还是在畅春园多歇息几日在出发回京也不迟, 就怕路上舟车劳顿惹得太皇太后不舒服。
信笺最后,皇上更是说起有意作罢三公主与蒙古□□衮的亲事, 毕竟□□衮年纪不小, 如今太皇太后身子好一阵怀一阵, 若突然撒手人寰,三公主势必要守孝三年, 到时候□□衮就要再等上三年,蒙古难免会有意见。
皇上的意思是选个宗亲的女儿为义女,以大清嫡公主的名义出嫁更为合适。
映微顿了顿,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若真是如此,荣妃与三公主才是最大得利者,如此说来,荣妃岂不就有加害太皇太后的动机?
那串佛珠是顾问行替皇上送过去的……
这一瞬间,映微好像什么都明白了,连忙去找苏麻喇嬷,要看看那串佛珠。
苏麻喇嬷不明所以,映微解释道:“嬷嬷您仔细想想,太皇太后的身子是不是摘下那串佛珠后好起来的?虽说这事儿有可能是巧合,但兴许太皇太后身子骨恶化就是与那串佛珠有关了?”
苏麻喇嬷仔细一想,好像太皇太后身子一日日不好起来就是戴上那串佛珠之后,却是迟疑道:“可是,这串佛珠是皇上送的啊……”
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皇上会害太皇太后。
映微解释道:“皇上是肯定不会害太皇太后的,但就怕有人借着皇上的手去加害太皇太后,您仔细想想,就算旁人怀疑这串佛珠不对劲,想着佛珠是皇上送来的,肯定不敢多言的。”
苏麻喇嬷连声应是,很快就捧着佛珠出来了。
映微手中包着帕子,迎着光仔细看了看这串佛珠。
这串佛珠乃是有檀木职称,光洁温润,与寻常佛珠并无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很快郑院判也来了,仔细辨别一二,也没瞧出不对劲的地方,当下就道:“……不瞒贵妃娘娘所言,前几日太皇太后身子一日日好起来,臣就怀疑有些不对劲,如今臣虽看不出这串佛珠有什么不对劲,但并不表示这串佛珠就没有问题,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多少无色无味的毒药,臣定不能一一识别。”
顿了顿,他更是道:“不过,臣倒是有法子来试一试这佛珠有没有毒。”
当即郑院判就找来一窝兔子,将佛珠放在狭小的兔子窝中,兔子只是畜生,生命力远比不上人,若佛珠有毒,只怕很快就会死的。
接下来这一夜,映微都没睡踏实,既希望那串佛珠有毒,又希望那串佛珠没毒。
若是佛珠有毒,那太皇太后取下佛珠,身子就会一日日好起来,换言之,荣妃却会因此丢掉性命,甚至连三公主与三阿哥都会受到牵连……
映微一直对荣妃的印象不坏,也不忍心荣妃落得那样的下场。
可到底还是叫她失望了。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春萍就匆匆走进来,低声道:“娘娘,不好了,那几只小兔子昨夜都死了,每只兔子都是口鼻流血……”
就是这佛珠有问题。
映微心中了然,明明昨夜没有睡好,可如今却是睡意全无,索性就起身了。
待她前去太皇太后所居屋子时,太皇太后也醒了,正与苏麻喇嬷说着话,瞧见映微,她老人家则道:“这年纪大了,瞌睡就好了,不过你也别担心,昨夜哀家很早就睡下了,一夜睡得极踏实,身子并没有不舒服……”
映微笑了笑,对上苏麻喇嬷那关切的眼神,索性开门见山道:“太皇太后,臣妾有话要与您说……”
就像太皇太后先前说的,她老人家历经风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若遇到什么事儿只管与她老人家实话实说,兴许她老人家还能帮着出出主意。
太皇太后还是第一次在映微面上看到如此神色,当即就道:“你说。”
映微半点没有隐瞒,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太皇太后自不可能怀疑皇上,也不可能怀疑先帝,眉头一直舒展,可听到完颜嬷嬷说皇上害死了故去的孝诚仁皇后,听到映微说皇上身边的顾问行可能有问题,脸色却是沉了下来:“……这件事,哀家看也不必再去调查了,当年之事已过去多年,如何好查?不过是打草惊蛇罢了。”
“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该用什么样的法子,那顾问行不是对荣妃身边那个姑姑情根深种吗?哀家倒有法子可试一试,至于荣妃,就更好试了。”
映微连声应是。
太皇太后的脸色不过有瞬间的难看,很快就恢复如常起来,甚至还笑着教映微:“打蛇打七寸才最为致命,有些时候啊,可不能心慈手软。”
映微也知道自己有些时候的确有这个弊病,连声应是。
很快,映微就陪着太皇太后回到了紫禁城。
皇上候在慈宁宫门口,纵然在信笺中已知道太皇太后身子好转,可到底还是不放心,如今迎上去见太皇太后面色依旧苍白,更是吓了一跳:“映微不是在信中说您身子好了许多吗?怎么脸色还是这样苍白?”
太皇太后一大把年纪了,可不好意思当众说这是差人故意将自己化的憔悴些。
映微却冲着皇上使了个眼色,含笑道:“皇上不必多虑,郑院判说了太皇太后身子好一阵坏一阵是正常的,更何况太皇太后先前身子亏损的厉害,从畅春园回紫禁城路途虽不算遥远,却也是舟车劳顿,太皇太后难免会受不住的……”
皇上对上映微那个眼神,多少能够放心些。
再加上太皇太后也说无事,皇上便没像方才那样担心,他便与映微一左一右扶着太皇太后的臂弯走了进去。
太皇太后略歇息片刻,便与皇上说起闲话来:“……哀家听映微说你因哀家身子骨不好,你打算这几日从宗室中选个认为公主,将这人送到蒙古和亲?”
皇上点点头,正色道:“是,毕竟□□衮年纪不小,蒙古那边的意思是越早成亲越好,不瞒您说,这人朕都已经选好了,是裕亲王福全的长女……”
“真是胡闹!”太皇太后扬声打算他的话,正色道:“你已登基多年,朝中大事哀家也很少过问,可这件事你扪心自问,你做的妥当吗?”
“且不说这门亲事你已对外说了,蒙古那边想必也收到来信,如何能作罢?堂堂君王出尔反尔,岂不是戏言?”
“更何况蒙古一贯是与皇上所出的公主联姻,虽说裕亲王长女也是宗亲,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你舍不得三公主出嫁,难道裕亲王就舍得将女儿送去蒙古?”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道:“如今哀家的身子也好些了,这门亲事宜早不宜迟,就早些定下吧。”
皇上只觉得太皇太后和往日有些不一样。
正当他打算说话时,却见着映微冲他眨眨眼睛道:“是啊,皇上,太皇太后所言有理,若因这门亲事与蒙古离了心就不好了。”
得,这下不光皇上觉得太皇太后不对劲,只觉得映微也不对劲。
映微一向不插手朝中大事,今日怎么了?
皇上向来聪明,当即就会过意来,顺着太皇太后的话答应下来。
映微倒是想与皇上说实话,只是这青天白日的,不管何时顾问行都跟在皇上身边,有些话她并不好说。
很快,太皇太后就将荣妃与三公主请了过来。
虽说皇上并未对外宣扬叫裕亲王之女替三公主出嫁,但有顾问行通风报信,荣妃早就知道了这事儿,脸色比从前好看了些许。
倒是三公主还被蒙在鼓里,整个人瘦了一圈,上前与太皇太后请安时还有些有气无力的。
太皇太后冲三公主招手道:“好孩子,上来叫哀家好好看看,哀家先前病的厉害,顾不上你。”
“你这孩子,怎么一些日子不见,怎么就瘦了一圈?可是因你亲事的缘故?真是委屈你了!”
三公主几乎是噙着眼泪上前。
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道:“哀家知道你受了委屈,可身为公主,既享受了公主带来的荣耀,也要付出责任。”
“说起来,哀家除去先帝,还有三个女儿,这三个女儿都嫁去了蒙古,唯有6公主几乎是噙着眼泪上前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道,哀家知道你受了委屈,可称为公主及享受公主带来的荣耀,必定要担负起责任,哀家膝下有4个孩子,除去最后一个仙帝,剩下三个都是公主,每个公主都嫁去了蒙古,唯有最小的淑哲大长公主寡居之后被接回了京城。”
“想当年哀家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女儿,心里也是舍不得,只是身在皇家,很多事情咱们别无选择……”
三公主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哽咽道:“老祖宗,我知道,我都之哦到。”
“只是我舍不得额娘,舍不得皇阿玛,舍不得您啊……”
太皇太后又何尝舍得她?
纵然如今太皇太后知道这事儿是荣妃在其中捣鬼,可孩子却是无辜的,只道:“哀家知道,哀家都知道,咱们三公主是个好孩子。”
“哀家也帮你打听过了,这□□衮虽是蒙古汉子,骁勇善战不说,更是长得一表人才,这么大年纪身边也无相好之人,你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
一旁的荣妃却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下意识扫了顾问行一眼。
先前顾问行差人与自己说皇上有意叫裕亲王之女嫁去蒙古,如今太皇太后这话中是什么意思?
顾问行又为何没提前告诉她一声?
就这么一眼,却被映微捕捉到了,她是更加笃定荣妃与顾问行之间的勾当。
太皇太后却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依旧与三公主说着闲话,更是褪下手腕的佛珠套到三公主手上:“……这佛珠是皇上在佛前替哀家求来的,自送给哀家后,哀家就从未离身,将这佛珠当成宝贝。”
“如今你马上要嫁去蒙古,哀家就将这佛珠送给你,也是哀家与皇上的一片心意,希望能够保佑你平平安安,幸幸福福。”
谁人都知道,金银珠宝在紫禁城中并不值钱,最值钱的就是皇上与太皇太后的心意,却比千金还重。
三公主轻抚着手上的佛珠,连声道谢。
一旁的荣妃却是脸色微变,站起来道:“太后娘娘,使不得……”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荣妃面上。
荣妃这才惊觉失言,强撑着笑道:“太皇太后,这使不得……这佛珠是皇上为您秋来的,如今您身子又不大好,哪里能给三公主?”
她比谁都清楚这佛珠有什么不对劲,若非太皇太后等人在上,恨不得当即九江这佛珠从三公主腕上撸下来。
太皇太后对荣妃印象颇好,原先也不愿相信荣妃会做出这种事来,原本心中还怀有最后一丝希冀,可如今见状,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老人家看向不知所措的三公主,笑着道:“长者赐不可辞,这是哀家的心意,你可不能拒绝。”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笑道:“说起来哀家还得谢谢你才是,你是为了大清才嫁去的蒙古,不过区区一串佛珠,有什么好推辞的?”
三公主见状,这才将东西收下,更是笑眯眯道:“多谢老祖宗。”
一旁的荣妃好几次欲言又止,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知道太皇太后与映微聪明,若是说的多了只会惹人生疑,当下想着等回去之后就将这串佛珠收起来。
谁知道下一刻太皇太后更是对着三公主道:“……你虽是公主,可嫁去蒙古也是为人妻为人媳的,虽说满汉一家亲,却有很多东西都不一样,哀家身边有两个蒙古嬷嬷,今日起就派到你身边伺候,免得你日后去了蒙古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三公主心中微暖,连声道谢。
荣妃却是脸色沉沉,想着有两个蒙古嬷嬷在三公主身边伺候,三公主手上的佛珠手串儿岂不是取不下来了?
到了最后,等荣妃与三公主离开时,就连皇上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皇上也知道映微与太皇太后的性子,到了晚上睡觉时才问起映微是怎么一回事。
映微只反问道:“今日皇上难道没有觉得荣妃看起来怪怪的吗?”
皇上仔细一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却并未放在心上:“这些日子因为三公主的亲事,荣妃一直心情不好,精神不济也是人之常情。”
映微又道:“纵然前些日子臣妾不在紫禁城,可也能猜到荣妃前几日精神要比今日强些。”
皇上又想了想,点点头称是,却忍不住道:“今日不光荣妃,朕看你和老祖宗看起来更是怪怪的,你们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还有,你在信中不是与朕说老祖宗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吗?为何今日老祖宗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但你却是一点不担心的样子?”
……
他是满肚子疑问。
如今两人躺在**说着闲话,映微也不怕顾问行听见,索性将整件事都道了出来。
最开始皇上并不相信荣妃与顾问行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可一桩桩事情连在一起,却由不得他不信,到了最后更是皱眉道:“既然你们知道这佛珠有问题,为何老祖宗还会将佛珠给三公主?”
映微忙道:“皇上放心,太皇太后一贯疼惜三公主他们,哪里会真的将这佛珠给三公主?”
“在畅春园时,太皇太后就命人做了一串一模一样的佛珠,那有毒的佛珠已被她老人家收了起来。”
皇上这才放心,可想到荣妃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顾问行更是在自己有记忆开始就跟在自己身边,只微微叹了口气:“当年顾问行的确是病过半年,朕还差太医给他看过病,等着他病好之后回到朕身边伺候瘦得不成人形,朕记得那时候还问他愿不愿意回乡养老,他却说不愿意,后来,朕就没有多想了。”
说着,他更是道:“朕一向知道你聪明,知道老祖宗手段了得,这事儿你们看着办就是了。”
***
此时的荣妃却是夜不能寐,一想到那有毒的佛珠手串戴到自己女儿身上,就害怕得很。
她的三公主马上就要嫁去蒙古,到时候无人照应,若身子受损,连个太医都没有,到时候生不出孩子事小,若身子亏损才是麻烦。
想及此,荣妃更是一刻都等不住,顾不得此时正是夜里,来到三公主房间。
夜已经深了,可三公主仍坐在炕上发怔,不知道想些什么,看到门口的荣妃,只站起来道:“额娘。”
语气不闲不淡,不复从前亲昵。
荣妃心里发堵,从前母女两个是何等亲近,如今三公主对她客气且疏离,她何尝不知道其中缘由,无非是见着亲事敲定,她没在皇上跟前多言一句,可她做的那些事儿,哪里能对女儿说?
可从前做了那么多,不惜堵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换来的却是徒劳,她心里愈发难受,却还是柔声道:“荣宪,今日老祖宗给你的佛祖可否给额娘看看?方才额娘思来想去,只觉得这东西意义非凡,不如先叫额娘帮你收起来?”
“不必了。”三公主神色淡淡,直道:“这佛珠虽是老祖宗赐给我的,却也不算什么珍贵东西,不必叫您收着了。”
她很少以这般语气对荣妃说话。
烛光摇曳,母女两个相视无言,到了最后荣妃的眼泪却是簌簌落了下来:“荣宪,你可是在怪额娘?”
三公主没有接话,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荣妃眼泪掉的是愈发厉害,哽咽道:“额娘,额娘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们,你如此,真是叫额娘寒心……”
三公主却正色道:“额娘,您这话说的我就听不懂了,您口口声声说凡事皆为了我和三弟弟,可皇上赐婚的旨意下来,您做了什么?您什么都没做过,只劝我认命……这就是您说了为了我和三弟弟连性命都能豁出去?”
“反观平贵妃,六妹妹虽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她却一早就替六妹妹筹划好了……”
荣妃被气的胸口疼的是一抽一抽的,下意识脱口而出:“本宫若没有替你筹划,太皇太后如何会一病不起?你当你手上这串佛珠是好东西吗?若真是好东西,本宫如何会几次要替你收起来?”
这话一出,屋子里寂静无声。
三公主半晌没有缓过神来,看向手腕间的佛珠,低声道:“额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荣妃见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想着女儿马上要去蒙古和亲,有些事情也不必瞒着女儿,从前她倒是将三公主保护的极好,可以后了,三公主总是要面对这些龌龊之事的:“这佛珠有问题,你口口声声说本宫没有替你筹划,若是本宫什么都没做,你当太皇太后如何会一蹶不振?若太皇太后故去,你势必要守孝三年,蒙古的□□衮年纪不小,根本等不了这么久,你就不必再去和亲。”
说到这儿,她更是捂住胸口,低声道:“原本皇上已打算叫裕亲王之女替你出嫁,可太皇太后却不肯……”
眼泪簌簌落下,她更是道:“太皇太后更是将这串佛珠送给你了,都是命,都是命啊!”
就差那么一点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啊!
太皇太后取下这串佛珠,不说身子一日日好转起来,可身子在太医的细心调养下却不会恶化,这门亲事如何拖得住?
三公主惊呆了。
在她的印象中,她的额娘一向是温婉的,贤淑的,甚至有几分软弱,先前她只觉得额娘的性子太过于与世无争……如今怎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三公主虽骄纵些,可本性却不坏,当即连忙褪下手腕间的佛珠,低声道:“额娘,您,您不要命了?若是这事儿叫老祖宗或皇阿玛知道,您这命就保不住了……”
说话间,她声音中带着哭腔,更是道:“明日我就将这佛珠丢掉,丢掉之后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她虽知道额娘这事儿做的不对,可在额娘与老祖宗之间,她还是义无反顾选择了前者。
荣妃见女儿如此在意她,心中略好受了些:“不要紧,这东西……是皇上送过去的,无人会怀疑。”
“太皇太后一向聪明,你若不肯戴这佛珠只会惹她老人家疑心,额娘这几日就找人做一串一模一样的佛珠给你戴上,这样就无人起疑心了。”
三公主连连点头。
荣妃既有胆量做出此等事情,也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兜兜转转一圈并未到最坏的地步,只搂着三公主安慰几句后这才回去。
可怜三公主小小年纪却是吓坏了,她一直被荣妃保护的极好,听说这等事儿却是吓得一夜都没睡着。
便是荣妃叮嘱她这佛珠手串略戴几日不碍事儿的,等着过几日就会给她寻摸一串一模一样的来,可她还是吓得不行。
到了最后,三公主更是自己吓自己,一下觉得自己头疼,一下又觉得戴着佛珠手串儿的左手又疼又痒,更是觉得这佛珠手串是个祸害,留下来是夜长梦多。
太皇太后拨给她的蒙古嬷嬷瞧见她这般样子,忍不住道:“三公主可是不舒服?可要请太医来看看?”
三公主摇摇头,灵机一动,只道:“我没有不舒服,想必是憋的太久了,兴许去御花园转一转就好了。”
到了御花园,三公主行至湖边,将身边人都打发走了,安排这个去取鱼食,安排那个去拿披风……待身边无一人时,连忙将佛珠手串褪下来丢到湖里。
“噗通”一声。
三公主这才放心不少,更是想着若有人问起,她就说自己不小心将这佛珠手串掉到湖里了,难不成还会有人大费周章将这佛珠手串捞上来吗?
到时候,就算太皇太后与皇上知道了顶多也只是心生不悦,不舍得责怪她。
谁知道她纲要转身,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些人。
为首的苏麻喇嬷看着一脸惊惧的三公主,正色道:“三公主随奴才走一趟吧。”
三公主做贼心虚,害怕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方才你们可看见了什么?”
“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奴才们都看见了。”苏麻喇嬷也是看着三公主长大的,如今只替太皇太后心寒,道:“三公主,走吧,老祖宗有些话要问您。”
说着,就有几个嬷嬷上前来,几乎是将三公主“带”去慈宁宫的。
时隔一日,再次步入慈宁宫,三公主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
更何况如今就她一个人在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皇太后瞧她这般模样,心中了然,却还是道:“荣宪,你可有什么话要与哀家说吗?”
她想着事情已至这一步,若三公主肯实话实说,看在从前的情分上,她也不会多责怪三公主。
谁知三公主却是摇摇头,直道:“没有。”
她再怎么强撑镇定,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瞧见太皇太后就觉得害怕,更别说太皇太后身侧还坐着映微,心里更是没谱儿,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被她们一眼就能看透:“不,我有话要说,方才我去湖边不小心将您送给我的佛珠手串掉到了湖里,老祖宗,我是不小心的,根本不是故意丢进去的,您不要怪我好不好?”
这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太皇太后却是冷笑一声,淡淡道:“昨日哀家送给你的东西,今日你就弄丢了,你莫要与哀家说这是巧合?”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接过苏麻喇嬷递上来的缠枝匣子,丢到三公主跟前:“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丢的那串佛珠?”
三公主定睛一看,却是吓坏了。
这,这不就是方才她丢的那佛珠手串吗?上面的纹路都是一模一样的,当即嗫嚅一阵,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更不知此时此刻能说些什么。
太皇太后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失望,只道:“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你明明知道你额娘错了,却还是义无反顾选择站在她那边是不是?”
三公主的眼泪夺眶而出:“不,不是的,老祖宗,我额娘不是故意的……”
太皇太后却不愿听她辩解,只站起身道:“映微,哀家累了,今日这事儿就交给你吧。”
这偌大一个后宫迟早都是要交给映微的,如今她老人家也不愿多管这些糟心事儿。
眼瞅着太皇太后离开,三公主更是抽噎着将昨日荣妃的话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跪地拽着映微的旗服道:“……平娘娘,求求您了,您帮帮我的额娘好不好?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是故意的。”
映微心里不是滋味,有些明白为何太皇太后会离开。
她迟早得面对这些事情的,就算心里再不是滋味,派人将荣妃请来后只道:“可是三公主啊,你想过没有,不是什么事情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能揭过,荣妃一心替你打算没有错,可难道太皇太后的性命就无关轻重吗?”
“若是太皇太后没了,皇上和我们难道就不伤心吗?凡事皆要三思而后行,这个道理,本宫相信你应该明白的。”
三公主只能嚎啕大哭。
等着荣妃过来,一瞧见散落在三公主身边的佛珠,心中就有不祥的预感。
可她并不知道发生何事,也不知道三公主到底说了些什么,便是她这般谨慎之人,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映微索性开门见山道:“荣妃,本宫当年进宫时住在钟粹宫,也算得你照拂过几分,事到如今,你若肯说实话,本宫会求太皇太后与皇上莫要迁怒于三公主和三阿哥,可若你还要狡辩,那本宫也无能为力。”
荣妃却还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低声道:“贵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听不明白……”
说着,她更是看向满脸是泪的三公主道:“你是惹太皇太后生气还是惹平贵妃生气了……”
映微扬声打断她的话道:“荣妃,方才三公主什么都说了,说你为了推掉她与□□衮的亲事,将皇上送给太皇太后的佛珠动了手脚,可如今本宫看你毫不知情,想必就是三公主在撒谎了。”
“三公主小小年纪欺上瞒下,哪怕是皇家骨血,皇上一样不会轻饶的。”
这话,她已经说的很是明白了。
说起这事儿,她对太皇太后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纵然她们都知道这佛珠手串是荣妃联合顾问行动的手脚,可无凭无据的,谁都不会承认,她们更不能因怀疑与猜测定了荣妃与顾问行的罪,这话,只能由荣妃亲自承认。
荣妃一愣,若是今日她不认下罪名,背黑锅的就是三公主。
更何况,若不是笃定此事是她所为,太皇太后哪里会请她来慈宁宫?认了,她还能保全两个孩子,否则,她连三公主都保不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荣妃没有选择:“臣妾说,臣妾都说……”
映微却道:“不光是这佛珠手串,还有当年孝诚仁皇后难产一事,你也一并都说了吧。”
荣妃面上带着几分恐惧之色,从前她时常听人说起映微多么多么厉害,可她从未放在心上,想着这个小她十余岁的女子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可如今,她却不得不服,将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更是说起当年孝诚仁皇后难产一事:“……孝诚仁皇后待臣妾一向极好,当年孝诚仁皇后有孕一个月后臣妾才由身孕,当时皇上多少有些顾不上臣妾,孝诚仁皇后不仅时常照拂臣妾,更经常劝皇上来看臣妾。”
“臣妾动手之前也曾犹豫不决,可人年轻时难免糊涂,想着臣妾那时颇为得宠,若孝诚仁皇后母子皆亡,兴许皇上就会立臣妾的儿子为太子。”
“那一碗汤药原本是在孝诚仁皇后生产时送过去的,只是孝诚仁皇后并非头胎,产程极快,好不容顾问行寻到机会,可二阿哥已经出生。”
“后来,孝诚仁皇后没了,臣妾也遭了报应,就算臣妾当时腹中孩子平安出生,得皇上赐名‘长生’,却也不到一岁就没了。”
“后来的每一日臣妾都在后悔,每次看到皇上都会想起孝诚仁皇后,后来索性便避宠不见皇上,只想着好生守着三公主与三阿哥好生过日子……”
说到这里,她却是说不下去,后面的事情是显而易见,若非皇上要将三公主嫁去蒙古,孝诚仁皇后之死能瞒一辈子。
映微到了最后也只有一声叹息,说起来,后宫中的女人都是可怜人,当即只道:“你可要见皇上最后一面?”
荣妃摇摇头,低声道:“臣妾自知罪孽深重,无言面对皇上。”
“臣妾更知当年皇上对孝诚仁皇后情根深种,如今皇上如何处置臣妾,臣妾都绝无二话,只是如今求贵妃娘娘看在臣妾与您往日的情分上,莫要责怪三公主与三公主,两个孩子是无辜的。”
说着,她更是将三公主摘的干干净净:“昨日三公主知晓此事后也哭着要去找皇上,是臣妾,臣妾跪地求她,她才作罢……三公主是个好孩子,马上就要去蒙古和亲,还望皇上与太皇太后都莫要迁怒于她。”
她的眼泪簌簌落下,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自己那一双儿女,更是道:“还有三阿哥,他年纪还小,到时候他的亲事请您多费费心……”
映微点了点头。
在她看来,荣妃虽是个恶人,却是个好母亲:“你的话,本宫会为你转告皇上的,至于皇上如何决断,则不是本宫能够左右的了。”
荣妃知道皇上一贯信任映微,能得映微如此承诺,就已经是千恩万谢。
到了最后,荣妃选择一杯毒酒了解自己的性命。
映微避在隔间,并不想看到活生生的人在自己跟前惨死的样子,当宫女前来与她说荣妃没了,她是半晌没说出话来。
还是一旁的春萍提醒道:“娘娘,您怎么了?”
映微摇摇头,道:“没怎么。”
说着,她更是吩咐道:“荣妃因三公主亲事顶撞太皇太后,不满这门亲事,当场撞柱身亡,传本宫旨意,荣妃以嫔位发丧。”
旁人正色应是。
映微屏住心神,抬脚打算与太皇太后禀告此事,谁知道刚走出门,就见着三公主跪在门口,更是泪水连连:“平娘娘,求求您了,荣宪求求您了,您在皇阿玛和老祖宗跟前说说好话,叫他们留我额娘一条性命吧,额娘有千错万错,我愿意替她受过……”
映微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对着一个孩子,她实在不忍心说荣妃已经没了。
她遇事果决,聪明能干,可许多时候却是心肠太软了些,只将三公主扶起来,低声道:“你额娘,已经没了。”
“将才你额娘自知死罪难逃,为了你和三阿哥名声着想,求了一杯毒酒……”
三公主眼前一片晕眩,若非映微扶着,只怕就要倒下去:“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子?额娘,额娘她不要我了吗?不管我和三弟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