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妃并未自夸自傲, 只淡淡一笑。
她并未在院内多做停留,陪着太皇太后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谁知很快又有宫女进来通传,继而惠妃和宜妃来了。
有映微、荣妃等人珠玉在前, 再瞧见棒槌一样的惠妃等人, 太皇太后却是忍不住摇摇头:“就说哀家歇下了, 不见。”
说着, 她老人家更是摇摇头, 无奈道:“自太子被废后, 哀家这里就成了香饽饽,她们一日日过来也就罢了,偏偏惠妃过来还打着八阿哥的幌子, 说八阿哥想哀家了,可怜这么大的太阳,她还一日日将八阿哥带过来来。”
虽说惠妃对八阿哥的确不错,可比起自己亲生儿子来, 八阿哥却得往后靠一靠。
映微笑了笑, 没有接话。
太皇太后知道她一贯是个谨慎的性子,这等话不会随便接,有道是日久见人心,自太子被废, 不光是前朝, 就连后宫也是众说纷纭,众人都猜测皇上如此宠爱映微, 定会将映微所出的十二阿哥立为太子。
但映微却不想叫自己儿子当太子, 一来是十二阿哥虽年纪尚小, 看不出才能,大概率也随了她一样的咸鱼性子, 只怕没本事管理好整个大清,二来她如今被禁锢在紫禁城,不愿叫自己儿子与自己一样……
她与皇上,太皇太后也吐露过这个意思。
映微又与太皇太后闲聊几句,太皇太后则喝药睡下了。
如今她老人家虽气色不错,那也只是和前几日比起来,比起从前却是差远了,夜里更是睡不踏实,故而白日里就要时常补觉。
映微则趁着这个时间去找了苏麻喇嬷,问起这些日子可有不对劲来。
苏麻喇嬷摇摇头,轻声道:“自从您上次与奴才说了之后,奴才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从上至下都查过了,甚至老祖宗身边宫人的家眷都查过了,却无一人不对劲。”
说着,连她自己都觉得是不是太过多心了:“说起来,老祖宗身边伺候的大多是老人,有些是奴才一样,当年从科尔沁草原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的则是那些人的女儿,那等寻常宫女太监,根本不得靠近老祖宗,哪里有机会害老祖宗?”
“更何况寻常人也没有这个胆子,他们害了老祖宗,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是啊,映微一开始也是如此想的,不过是为求小心起见,如今想来也觉得自己多心。
等着映微陪着太皇太后用过午饭,这才回去。
这几日映微也忙的很,不光紫禁城的诸多事宜需要她拿主意,到了畅春园,这些大事儿小事儿也需要她做主。
当然,映微也没忘记留意朝堂动向,当她听说还有臣子上书请皇上立五阿哥为太子时,只觉得好笑,忍不住摇头道:“……五阿哥这性子与宜妃一模一样,又因一直养在寿康宫的缘故,是愈发骄纵霸道,只要皇上不聋不瞎,怎么都不会立五阿哥为太子的,若真将偌大的天下交到五阿哥手上,只怕是完了。”
如今朝堂上因太子之争可谓一团糟,有些郭络罗一族的大臣非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五阿哥颇有满人风范,骁勇善战的,呵,将为人鲁莽说的如此清新脱俗,也叫映微很是佩服。
不过像这等拥护五阿哥的棒槌到底是少数,最多大臣拥护的是大阿哥和三阿哥,原本应该是大阿哥以绝对优势领先的,只是先前他因亲事闹得皇上与太皇太后不喜,许多大臣有些顾忌,所以转而拥护起三阿哥来。
至于四阿哥等人也不是无人支持,可比起香饽饽大阿哥、三阿哥来,支持的人就少多了。
旁人看着四阿哥沉稳寡言,以为他定不得皇上喜欢,虽说托生在德妃肚子里,可德妃对他并不上心,倒是得映微喜欢,可众人想着映微有自己亲儿子,哪里会支持旁人的儿子?
这些大臣们啊,一个个心眼子比头发都多。
映微对这些事儿并不算太过在意,只听一听了解些就够了,并无任何动作。
没几日,小卓子就匆匆赶回来说完颜嬷嬷自缢身亡了。
映微并不意外。
完颜嬷嬷一向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与其被人砍头或赐毒药,还不如自己一了百了。
说起这事儿来,小卓子是直摇头:“……奴才听说完颜嬷嬷是昨夜自尽的,临死之前还去二阿哥床前看了看二阿哥,替二阿哥掖了掖被角,临去之前更是穿的整整齐齐,说来也叫人唏嘘,她临去之前只给二阿哥留下一封书信,要二阿哥振作起来,好生活下去,叮嘱二阿哥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故去的孝诚仁皇后想一想。”
“完颜嬷嬷这人虽可恨,却也是一片忠心。”
这话说的没错,完颜嬷嬷就算寻死,也是见映微拨去二阿哥身边那两个宫女太监可靠忠心后,这才放心寻死,不然她怕是黄泉路上都走的不安心。
人都已经死了,映微也不愿纠结从前之事。
谁知道一旁正和十二阿哥玩耍的六公主却听到了这话,忍不住道:”平娘娘,完颜嬷嬷死了吗?“
映微点头称是。
她原以为六公主会拍手称好,毕竟在六公主他们眼里,二阿哥是本性良善的好哥哥,若非完颜嬷嬷,根本不会变成这样子。
可六公主却迟疑道:“平娘娘,所有人都会死吗?那您也会死吗?”
映微笑着道:“本宫是人,是人都会死的。”
她瞧着六公主这张小脸已沉了下来,忙道:“不过咱们恪靖放心,本宫死的时候,你已儿孙满堂,就算到时候本宫不在了,也有许多人陪你,有许多人爱你……”
可就算她如此说,可六公主还是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不要平娘娘死,我不要!就算有别人喜欢我,我也不要,我就要您,我要您一直陪在我身边!”
映微心下很是感动。
她从未瞒着六公主的身世,每次也会与六公主说郭络罗贵人才是六公主的亲额娘,可人心都是肉做的,小孩子更是质朴善良,谁对小孩子好,小孩子心里都是知道的。
映微哭笑不得,只道:“好,好,本宫不死,本宫一定会好好陪着咱们恪靖的,等到了你七八十岁,成了那没牙的老太太,本宫就是那更老的老太太,便是如此,本宫也要带着你,带着你四哥哥,带着你十二弟弟,十三弟弟,还有七弟弟,咱们一起去郊外散步,找小兔子好不好?”
“到时候你们都有了孩子,咱们浩浩****一群人都去好不好?”
六公主这才心满意足点点头。
可旋即她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些,迟疑道:“平娘娘,我听人说老祖宗快死了,是不是?”
映微一愣,瞬间明白过来,怪不得六公主忽然对死亡这么敏感,原来是听到了些闲言碎语:“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六公主道:“大家都这样说,就连三阿哥他们都这样说,我还听人家说,谁若是能讨得老祖宗喜欢就能被立为太子,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大嫂嫂才整日在老祖宗身边伺候,就是为了叫大阿哥能够被立为太子,”
说着,她更是嘟囔道:“我不明白太子之位有什么好的,原来那么好的二哥哥变成这样子,都是因为这破位子害的……”
映微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道:“那你觉得大嫂嫂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六公主摇摇头,正色道:“大嫂嫂不是这样的人。”
映微轻声道:“这就是了,不要万事都听信旁人谗言,该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和判断力,有些人说的话听听就算了,不能当真,这世上,虽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却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记得了吗?”
六公主重重点点头,正色道:“我记得了……”
她还欲再说话,可随着映微的眼神看线,发现门口站着皇上,当即就冲过去甜甜喊了声“皇阿玛”。
映微不知道皇上来了多久,等着皇上陪着孩子们玩了会儿,这才与映微道:“……方才你们说的那些话朕都听到了,不光是六公主,朝中上下对太子这位置都议论纷纷,朕与老祖宗也商量过了,若从一开始太子之位就空悬,倒也无人在意,可如今因太子之位朝中上下人人议论,可若再立太子,只怕会重蹈覆辙,不如这太子之位一直空着。”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人都是会变的,如今他选个阿哥立为太子,谁知道会不会与二阿哥一样学坏?
映微笑着道:“您说的极是。”
皇上扫眼看向在外间与六公主,十三阿哥玩的正欢的十二阿哥,只见十二阿哥笑的可高兴了,当即就道:“十二阿哥可有启蒙了?”
映微皱眉道:“皇上,十二阿哥才一岁出头了,是不是太早了点?”
说着,她更是意识到什么,低声道:“先前您与臣妾说过,这辈子只愿十二阿哥平平安快快乐乐长大,以后长大了当个游山玩水的闲散王爷,您答应过臣妾的……既然如此,何必要他这么早启蒙?”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怕什么?朕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旁人都是想方设法钻研如何坐上那位置,可你倒好,朕有这个意思,你却不领情。”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朕原先答应过你的话自然不会忘,只是如今经过保成一事却是看明白了,这世上不是你不争不抢就能平安无事的,朕问你,若是五阿哥等人以后继承大统,朕走在你们前面,你该如何自处?”
映微明白皇上的意思。
宜妃等人向来与她不对付,若她们的儿子坐上皇位,只怕他们母子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她觉得皇上不免想的太长远了些,“臣妾知道您是为了我们母子好,只是臣妾看您面相,觉得您定能长命百岁的……”
毕竟历史上的康熙帝是难得长寿的帝王。
皇上却没心情与她玩笑,正色道:“朕与你说正经的。”
映微也正色道:“臣妾也没同您开玩笑,您如今正值壮年,年富力强,不说长命百岁,却也能活到七八十岁,那时候十二阿哥也成了糟老头子,就算被未来的帝王刁难,只怕也没多少日子,更何况,臣妾总觉得十二阿哥不是个傻孩子,咱们不在了,虽不说能够锦衣玉食,自保应该是能行的。”
“紫禁城中的日子虽富贵,却也熬人,臣妾原先以为成为皇上是天底下最风光快活的事儿,可瞧见您之后,只觉得这可是苦差事,臣妾不愿叫十二阿哥漟这趟浑水……”
她再一次与皇上提及这个话题。
皇上无奈笑了笑:“都说儿子随母,朕想着你如此聪颖,刚上手就将六宫料理的井井有条,若十二阿哥像你,以后定也不凡……罢了,你既然没这个意思,朕也不勉强,至于十二阿哥何时启蒙,朕就不管了。”
映微听闻这话是连声道谢,谢皇上没将她的儿子当成未来储君培养。
虽说太子之位一直空悬,但皇上却开始思量起谁最适合这个位置,大阿哥自然是不行的,城府深且不容人,三阿哥也不行,唯唯诺诺且没有主心骨,五阿哥等人更不必提,要么是性子骄纵,要么是年纪太小……看来看去,皇上只觉得四阿哥与六阿哥还不错。
这两人都是德妃的孩子。
因映微的关系,皇上与四阿哥接触更多些,相较于四阿哥的沉稳懂事,只有五岁的六阿哥则活泼了许多,虽说德妃不识字,但却对六阿哥的学问很是上心。
皇上闲来无事,则去看了看德妃母子。
虽说六阿哥已搬去了阿哥所,但到了畅春园,皇上放话准许七岁以下的阿哥们与额娘住在一起。
皇上因皇额娘早逝的缘故,在这方面一贯很是仁慈。
瞧见皇上过来,德妃有些受宠若惊。
一来是最近前朝后宫事情都多,二来则是她已不算得宠,虽说皇上时不时来看看她,但也只是略说几句话就走了,算是给她些面子。
德妃连忙迎了出来,她虽生育三个孩子,容貌却依旧是清丽,请安道:“臣妾见过皇上。”
说着,她更是道:“这么热的天儿,皇上怎么来了?臣妾不知道您过来,也没个准备……”
皇上摆摆手道:“不必准备什么,朕不过闲来无事过来坐一坐。”
德妃原以为皇上惦记着她,还未高兴,就听见皇上道:“六阿哥和七公主了?怎么不见他们?”
德妃脸上的笑容顿了顿,这才道:“六阿哥正在书房写字,七公主正在午睡,皇上可要见见他们?臣妾这就差人将他们喊过来。”
“不必了。”皇上摇摇头道:“朕就不打扰他们了。”
“今年六阿哥去了上书房,师傅们说他学问不错,可见你是费了心思的,做学问就该如此,一日不辍终能见真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做不好学问的。”
譬如五阿哥,这些日子被太后宠的愈发没有样子,只怕十多日都没有捏过笔看过书。
德妃将自己的侧脸露出来,她知道自己颈脖修长白净,很是好看,更是柔声道:“若六阿哥听到您这样夸他,肯定会高兴的。”
顿了顿,她更是道:“至于臣妾,臣妾乃包衣出身,目不识丁,入宫后因不识字不知道被人笑话过多少次,自己吃了这些苦头,自巴不得六阿哥能像您一样成为饱学之士……”
她说话一向如此,主打就是一个楚楚可怜加恭维皇上。
皇上早已习惯,正欲说话时就见着乳娘将怯生生的七公主带了过来。
见此情形,皇上不由皱了皱眉,眼看着七公主睡眼惺忪的样子,只怕是睡到一半儿就被拽了起来。
他估摸着很快六阿哥也会过来的,可对着孩子,他却什么都没说,只道:“方才你额娘说你在午睡,这些日子在畅春园住的可还习惯?”
七公主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一旁德妃却是急坏了。
她知道皇上最疼爱的女儿是六公主,自然而然将七公主往六公主的方向培养。
可每个人的性子生来都不一样,七公主打小性子胆小,寻常人都怕,瞧见皇上更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每次七公主在皇上跟前表现出这般模样,恨铁不成钢的德妃总会狠狠将七公主身边的乳娘嬷嬷狠狠训斥一顿,可越是如此,七公主就对皇上愈发害怕,瞧见皇上连声“皇阿玛”都不敢喊。
皇上像没看见德妃脸色一般,招手叫七公主上前来,嘴里更是道:“没事儿的,每个孩子性子都不一样,咱们七公主是个文静秀气的,不像你六姐姐顽皮得很,没个女孩子样。”
七公主犹豫片刻,这才上前来,更是小小声音喊了声“皇阿玛”。
皇上脸上浮现了几分笑意,更听见七公主道:“皇阿玛,我很喜欢这里,我觉得这里比紫禁城好多了。”
德妃脸色又是一沉,直觉得七公主不该这样说,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就是紫禁城了,她这样说,皇上该怎么想?
她恨不得当即叫七公主闭嘴才好。
皇上却笑着道:“朕也喜欢这里,也觉得这里比紫禁城好多了,这里从前叫清华园,修缮之后改名畅春园,以后夏日有机会,朕时常带你们过来避暑好不好?”
七公主小声道:“谢谢皇阿玛……”
她这话还没说完,乳娘就带着六阿哥过来了。
而七公主见状,再次躲在了乳娘身后。
六阿哥比妹妹大方许多,上前问安后更是主动说起这几日自己看了什么书,更是主动道:“……儿臣还不知道自己哪里不精,皇阿玛不如考考儿臣?”
皇上便依他所言,随便问了几个问题。
六阿哥是对答如流。
皇上很是满意,毕竟六阿哥不仅勤勉好学,更是活泼持重,比许多阿哥们都强,当即只颔首道:“不错。”
六阿哥脸上堆满笑容。
德妃面上更是露出骄傲之色,这儿子不愧是她掐着时间出生的,聪明好学不说,还很是贴身,让她十分骄傲。
皇上略说了几句话后这才离开。
德妃送走皇上后,脸上的笑意却是沉了下来,扫了七公主一眼,这眼神却落在她身侧的嬷嬷乳娘身上:“……你们一个个也是的,都是做什么吃的?平素就是这样教导七公主的,在皇上跟前一副小家子气,好端端的一个公主,教养的却连民间的姑娘都不如。”
说着,她更是扬声道:“回去之后好生教导七公主,若是下次她再是如此,莫怪本宫对你们不客气。”
一个个乳娘嬷嬷连声应是。
七公主本就胆小,听闻这话更是低头含泪,一言不发。
一个个乳娘嬷嬷更是有苦没处说,连她们这些当奴才的都知道德妃对两个孩子不一样,对六阿哥是呵护备至,可对上七公主却是连说句话都嫌多余,如此,七公主又怎会像六阿哥一样活泼懂事?
只是这话她们也是藏在心里,并不敢多言。
对上六阿哥,德妃面上又是一片慈爱之色,“今日你皇阿玛夸赞你了,这样很好,咱们得再加把劲儿,如此才能将你那些哥哥弟弟都比下去。”
六阿哥点点头,正色道:“额娘您放心好了,我一定将他们都比下去,早早让皇阿玛立我为太子,到时候您就不用再看任老祖宗和平贵妃的脸色,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到时候得叫他们看你脸色过日子。”
德妃是愈发欣慰,将六阿哥搂在怀里:“真是额娘的好孩子。”
是了,对于太子之位,她也在争,却是悄无声息的争。
从前她曾在慈宁宫养过胎,也曾对太皇太后百般讨好,可越是如此,太皇太后就越是瞧不上她。
后来她才知道太皇太后最不喜的就是这等人,故而如今他们母子看似没有动作,实则却在暗处发力。
皇上离开后,则去了蔚秀园。
一进来,他就瞧见六公主带着十二阿哥又坐在池子边钓鱼,两人头上都顶着荷叶,瞧着很有意思。
方才对上六阿哥与七公主,皇上不是不喜欢,可唯有在蔚秀园,他才有种舒坦轻松的感觉,更忘记自己是皇上,只是个寻常的父亲和丈夫。
当即皇上就叫映微给他收拾一个书房出来,更下令叫顾问行将他的那些折子与书本都搬过来。
六公主与十二阿哥别提多高兴了,简直比过年还高兴,连声称好。
只是他们却高兴的太早了点,前些日子皇上耽搁下来不少事,如今便是住在蔚秀园,也没多少时间陪他们玩耍,甚至连映微都不大顾得上,经常在书房呆到深夜。
当皇上再次收到蒙古求亲的帖子时,知道再也拖不下去了,如今□□衮已十七岁,放在蒙古,这么大年纪的汉子孩子都好几个,却因蒙古与大清一直未联姻,在等着求娶三公主。
要将女儿嫁去蒙古,皇上自然不舍,可这也是早晚的事儿,当即就回信一封答应了这门亲事,信中更说三公主如今年纪尚小,想要等上一年之后再成亲。
他知道若是时间再拖的久了,蒙古那边可等不下去。
大清之所以能入主中原,当初蒙古出力不少,更何况满蒙联姻乃是惯例,他身为天子,却也不好打破这个先例。
很快,三公主即将下嫁蒙古一事就传遍了整个畅春园。
先有太皇太后生病,再有废黜太子,如今三公主与蒙古□□衮结亲,这也难得的喜事。
当然,也只有旁人如此认为,三公主听说这消息后几次哭的喘不上气,拽着荣妃的袖子是寻死觅活的。
荣妃也在一旁跟着掉眼泪。
三公主一向有些脾气,见自己额娘没办法做主,当即就要去找皇上,去找太皇太后,闹得不安生。
荣妃自不会允许这等情况发生,当即就命嬷嬷将三公主看管起来。
说是看管,实则软禁。
映微知晓这消息时已是三日后,她身为六宫之主前去探望荣妃时,发现荣妃不过几日的时间就像老了十岁一般,面容憔悴。
荣妃当然知道映微是为何而来,说起这事儿更是满脸悲痛:“……三公主是臣妾膝下第一个养住的孩子,臣妾疼她疼的像眼珠子一般,这几日她不吃不喝,日日啼哭,臣妾见了是心如刀绞。”
“可她不懂事,臣妾也不能跟着不懂事,皇上近来本就心烦,太皇太后又病着,哪里能叫她去叨扰皇上与太皇太后?”
说着,她更是抹起眼泪来:“臣妾这些日子也想明白了,就算臣妾再不愿意,这门亲事也已经定了下来,身为公主,既享受公主带来的荣耀,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职责,若每个人都像她这样子,岂不是叫皇上为难?”
“更何况如您所言,纵然蒙古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可以后臣妾与三公主也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
若非映微知道荣妃的真面目,差点就信了她这话。
当即映微也顺着她的话道:“皇上也知道你与三公主的不易,说是给三公主不少陪嫁,想着三公主嫁去蒙古后无人敢看轻她……”
两人闲言几句,映微这才离开。
倒是三公主哭过闹过见无用,也只有认命。
只是从前的她自亲事定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哭不闹不笑的,整个人宛如行尸走肉。
荣妃见了自然心里难受,旁的妃嫔只劝她,说什么等着三公主嫁到蒙古替□□衮生下几个孩子后就好了,女人有了孩子心就定下来了,就不会再惦记京城种种。
殊不知,这话无异于在荣妃心上插刀子。
她下定觉决心,一定不会叫女儿嫁去蒙古的。
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很快夏日的暑气就渐渐散去,天气逐渐凉爽起来,而皇上也选了日子回京。
只是,谁都没想到就在出发前一日的夜里,太皇太后竟再次吐血。
若说上一次太皇太后吐血是受此了刺激,可这些日子旁人皆顺着太皇太后,连皇上都日日来陪太皇太后用膳,想着太皇太后脉象并无异常,兴许心情好了身子也就能好起来。
可这次太皇太后的病情来势汹汹,一口接一口鲜血直往外呕,孙院正与郑院判联手,足足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止叫太皇太后止住吐血。
映微听说这消息时连忙赶来,她赶过来时太皇太后已喝了药躺在**,整个人脸色苍白,面上半点血色都没有。
一旁的苏麻喇嬷更是双眼红彤彤的,默默掉着眼泪。
映微想着方才郑院判的话,若太皇太后身子照这样下去,顶多还有一年的光景。
一年啊,十二个月,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映微心里不是个滋味。
如今已至夏末,夜里天气已有几分凉气,便是太皇太后身上盖着厚厚的裘被,可掌心却是发冷。
映微不是太医,不是大夫,如今也只能握着太皇太后的手替她人家揉搓起来,想着兴许这样能叫太皇太后舒服些。
映微抬手间却碰到太皇太后手腕似有硬物,掀开一看,只见一串冰冷的檀香佛珠。
映微迟疑道:“这是……”
苏麻喇嬷解释道:“这是皇上派人送过来的佛珠,说是开过光,在佛祖跟前求来的,太皇太后自收到这串佛珠后一直没有离过身。”
如此一说,映微这才想起来当日皇上带着她前去寺庙时的确是求了一串佛珠,这佛珠还是出自先帝之手。
也不知是太皇太后聪颖,猜到这个佛珠与先帝有关,还是真为皇上孝心所感动,这佛珠带到身上,便一直没有摘下来过。
可映微想着如今太皇太后已病成这个样子,原本合适的佛珠戴在手上却是空落落的,便自作主张替她将佛珠摘了下来,交给苏麻喇嬷道:“还请嬷嬷将这佛珠收好,如今太皇太后病着,本就睡不踏实,若手上再戴着这串佛珠,只怕更睡不好了。”
“若太皇太后喜欢,等着病好再戴也不迟。”
苏麻喇嬷却有几分迟疑:“贵妃娘娘,先前这话奴才也劝过,老祖宗却没听,奴才只怕老祖宗醒来会不高兴的……”
她知道这串佛珠的来历,只觉得先帝未免太狠心了些,母子一场,可先帝却为了一个女人再没见过太皇太后一面。
映微却道:“凡事皆有例外,咱们都是替太皇太后着想,若是太皇太后醒来问起,你只管说是本宫的意思。”
苏麻喇嬷仔细一想,这话也有道理,当即就将这串佛珠收了起来。
皇上很快走了进来,想必已从郑院判口中知晓太皇太后的病情,脸色沉沉,十分难看。
有顾问行进来问明日是否回京,皇上顾念太皇太后的病情直说再拖上几日。
映微却低声道:“……臣妾几日前就听您说俄国使臣即将进京,算算日子他们也该到了,您要接见他们,不如您先回去?这里有臣妾守着。”
说着,她更是道:“孙院正与郑院判都说了,太皇太后一时无忧,您先带着众人回去,由臣妾和大阿哥福晋在这里守着太皇太后,等着太皇太后身子略好些了再回去好不好?”
皇上有些迟疑。
映微又道:“先前太皇太后也劝了您凡事该以大局为重,便是她老人家醒来知道您因为她的病情耽搁了正事也会不高兴的,况且臣妾在这里,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皇上只得答应。
当天夜里,皇上守在太皇太后床前。
好在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太皇太后就醒了过来,知晓映微的话后也颇为赞同,也劝皇上早些回去。
故而一大早皇上就带着后宫妃嫔,阿哥公主们回去了紫禁城。
一时间,热闹非凡的畅春园就冷清下来,映微怕太皇太后因病情多虑,想方设法逗她老人家开心:“……先前臣妾时常去花园逛一逛,瞧见满池塘的荷花还忍不住想咱们回京之后这些莲蓬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如今倒好,臣妾也能尝一尝莲蓬的滋味,您想不想吃?过几日臣妾命人摘几个过来给您尝尝?”
觉罗·明珊也道:“说是池塘边还有菱角,不管炒着吃还是煮着吃味道都不错,又嫩又甜。”
太皇太后颔首说好,抬手接过苏麻喇嬷递上的茶盅时却觉得手腕轻了些,当即就皱眉道:“哀家的佛珠手串了?”
这是如今她老人家与儿子唯一关联的东西,她自然上心。
映微笑着道:“臣妾吩咐苏麻喇嬷将这手串先收起来了,您如今正病着,本就睡不好,夜里手上戴着这手串想必更睡不好,等着您病好了再戴好不好?”
太皇太后微微皱眉,并不想答应。
苏麻喇嬷见状也哄道:“是啊,老祖宗,您这几日都要喝药,奴才年纪大了,若是一不小心将汤药洒在这手串上怎么办?岂不是糟蹋了皇上的一片孝心?”
太皇太后无奈,只能答应下来:“好,好,哀家一个人,可说不过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