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直奔太子所居院落而去。
如今正是清早, 太子并不知道太皇太后已经病了,见皇上气势汹汹过来当即觉得不对。
再一瞧,只见皇上身后还跟着映微, 下意识皱了皱眉, 觉得是映微与皇上挑唆了些什么。
太子恭顺请安:“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谁知他这话还没说完, 皇上就厉声道:“你这孽障, 到底昨日与老祖宗都说了些什么?”
太子一愣, 继而想起昨日之事。
若换成寻常人, 早就吓得够呛,可他却连觉罗·明珊都害过,当初事情败露之后也是惴惴不安, 夜不能寐,惶恐不安多日,却什么事情都没有。
外叔祖法保偷偷与他说,太皇太后是个聪明人, 正因太皇太后是个聪明人, 所以便是他有错漏,太皇太后也会想方设法保住他的。
他觉得,太皇太后定不会将昨日之事与皇上说,若皇上知道此事, 定是有另外的人多嘴。
太子看了眼映微, 这才与皇上道:“还请皇阿玛息怒,昨日……儿臣的确是惹得老祖宗生气了。”
“儿臣回来之后也是自责不已, 正打算前去老祖宗跟前认错。”
皇上看着眼前之人, 有些不敢相信。
这还是那个他从小宠爱到大的儿子吗?
自太子离开上书房, 步入朝堂之后,他越来越看不透太子了, 屡次说谎,死不悔改,更有拉拢臣子对付大阿哥与纳兰·明珠之举:“如今是什么时辰?若你真知道自己惹了老祖宗生气,怎会现在还没过去?”
“保成,你觉得朕是傻子不成?”
“昨日自你离开后,老祖宗就病倒了!”
太子一愣,他是真没想到这事儿。
下一刻,他更是听见皇上道:“朕万万没想到你已变成了如此模样,当初朕有意叫平贵妃张罗你的亲事,可平贵妃却不愿。”
“当时朕不明白,她是你的姨母,论起亲疏,与你很是亲近。”
“可如今朕看你如此这样子,朕庆幸当初她没一口答应下来,你连老祖宗都不相信,若这门亲事由旁人开口,你岂不是要恨她入骨?”
说着,他冷笑着道:“这门亲事老祖宗与朕也说过,那兆佳格格岁出生不高,却性子极好。”
“可你了?君子立世,该知自己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就算不满意兆佳格格,昨日又何必落人家面子?她是姑娘家的,初次入宫定是心中惶恐,你一个脸色摆下来,自己倒是舒坦了,可曾想过她回去之后该是何等惴惴不安?”
“就你这般德行,若非托生在你皇额娘肚子里,若不是朕早早立你为太子,你觉得以你的德行,配让朕立你为储君吗?”
太子一脸苍白。
他虽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但对太皇太后却是真心敬爱的:“皇阿玛,儿臣真的知道错了。”
他是否真的知错,皇上一眼就能瞧出来。
可纵然这般,他心里也是堵的难受。
映微见着皇上连方才那样一番话都说出口,连忙打起圆场来:“皇上别生气,太子年幼,平素对太皇太后也是孝顺有加……”
“他还年幼?朕在他这般年纪都已登基几年了。”皇上是恨铁不成钢,冷声吩咐道:“传朕旨意,太子这些日子就好生闭门思过,不得踏出院子一步。”
话毕,他更是抬脚就走。
太子是失魂落魄站在原地,下意识想要去瞧瞧太皇太后,可他刚行至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他这才想起来,哦,自己已被皇上软禁了。
他脑海中不由浮现皇上那句话——就你这般德行,若非托生在你皇额娘肚子里,若不是朕早早立你为太子,你觉得以你的德行,配让朕立你为储君吗?
自懂事之后,太子就一直不安,觉得自己的太子之位并不稳固,上有风头正盛的大阿哥,下有沉稳懂事的四阿哥,如今更是添了个最得皇阿玛喜欢的十二阿哥……如今,想必是皇阿玛情急之下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吧?
太子连自己怎么走回屋子都不知道。
皇上虽下令将他软禁,可他依旧身份尊贵,整个院子里的人不敢怠慢。
很快完颜嬷嬷就走了过来,轻声劝道:“……您不必伤心难过,这舌头与牙齿都有打架的时候,更别说您与皇上,您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想必方才皇上也是一时动怒,所以才会口不择言。”
“您别担心,等着皇上气消之后好好去皇上跟前认个错,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太子摇摇头,低声道:“不,嬷嬷,不一样的,自十二阿哥出生之后,所有的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顽皮打碎了皇上最心爱的砚台,皇上都没有训斥过他:“原先皇阿玛日日对我学业极上心,每日都要过问,可自十二阿哥出生后,皇阿玛但凡得空就去了储秀宫。”
他不由想起前几日在花园瞧见皇上带着十二阿哥玩耍的情形,皇上满脸都是慈爱之色。
皇上可从未这样对过他。
只是他却未曾想过他是太子,皇上若不对他严格要求,以后他哪里撑得起整个大清?他更没想过如今他已随皇上上朝,凡事皆有自己的想法和论断,皇上哪里还能手把手日日教他?
这个道理,连完颜嬷嬷都知道,可话到了嘴边,完颜嬷嬷还是咽了下去,只道:“太子,您知道就好,先前奴才劝过您多次,这平贵妃不是什么善茬,可您小时候却把她当成好人,如今您可知道奴才的话没有说错吧?”
太子沉默不语,算默认了她的话。
完颜嬷嬷更是微微叹了口气:“自平贵妃得宠后,奴才便想到迟早会有这么一糟的。”
“奴才日日在心里祈祷,只盼她万万不要生下儿子,或者她早早没了,如此,就无人能撼动您的位置……”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太子一愣,心想若是平贵妃没了,皇上岂不是又会像从前那样对他?至于十二阿哥,他知道皇上是爱屋及乌……
***
另一边的皇上还以为太子正在院子反省自己,气冲冲赶回去后,听说太皇太后醒了脸色才好看几分。
皇上连忙带着映微进去。
太皇太后虽已醒来,但精神还是有些不济,瞧见皇上额上带汗,忍不住道:“这大早上的,皇上去了哪里?怎么头上有汗?哀家瞧着你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都说母子连心,可太皇太后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便是皇上有心隐瞒,可她老人家却一眼瞧出皇上的不对劲来。
皇上一愣,对上太皇太后那双关切的眸子却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映微见状忙道:“当真什么都瞒不过太皇太后的眼睛,因为您昨夜突然病了,皇上是勃然大怒,将孙院正等人好生训斥了一通,这会儿您醒了过来,想必心情就能好些了。”
皇上也不愿叫太皇太后担心,连声称是。
太皇太后笑道:“……哀家这是年纪大了,你莫要责怪孙院正他们,人总有一死,若哀家昨夜真是撒手人寰,岂不是你要愈发动怒,还要砍了他们的脑袋?那他们才是真的冤枉。”
皇上很是忌讳这类话题,当即就道:“老祖宗!”
太皇太后却知道自己怕是没多久活头,当即是提前道:“哀家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人到这个年纪,没熬过来也是人之常情,若有一日哀家真的没了,还请皇上莫要迁怒旁人……”
皇上沉默着没有接话。
他今日心情本就不好,听闻这话,心情是愈发不好。
映微如何会不知道皇上的心思,笑着道:“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您定会长命百岁的……小厨房给您炖了些青菜粥,您可要用些?”
太皇太后点点头,待苏麻喇嬷将粥菜端上来,映微更是伺候起太皇太后用饭。
太皇太后的确是精神大不如从前,略吃了些东西,喝了药之后就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皇上则带着映微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一至外间,皇上脸色就沉了下来。
映微则轻声劝道:“皇上莫要担心,孙院正与郑院判不是都说了太皇太后的脉象并无问题,想必昨日是急火攻心,好生调养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
“如今天气酷暑难耐,连臣妾等人都有些受不住,更别说太皇太后,等着天气凉快些,太皇太后身子定能好转不少。”
说着,她更是道:“虽说到了畅春园,可您依旧是公务繁忙,如今太皇太后身子抱恙,您若一日日前来也无心处理朝政,这些日子不如就叫臣妾住在这里侍奉太皇太后吧?”
皇上皱眉道:“这怎么能行?朕虽然公务繁忙,但后宫琐事颇多,更何况你还要照顾六公主,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哪里忙的过来?”
“不行,朕可舍不得你如此劳累。”
六公主倒好些,十二阿哥如今一岁出头,正是顽皮的时候,整日上蹿下跳的,先前在紫禁城中就调皮得很,几个乳娘嬷嬷根本管不住他,到了畅春园,更宛如脱缰的野马,一刻都都不得安生。
映微笑着道:“这又何妨?六公主如今听话了些,更是爱上扮家家酒的游戏,身边有乳娘嬷嬷跟着就行,至于十二阿哥……这孩子近来虽顽皮,可很喜欢跟在四阿哥屁股后面,四阿哥念书时,也能与十三阿哥凑在一起玩,臣妾费不了什么心思。”
“倒是太皇太后这病情,虽说太医们都说她老人家脉象无碍,可正是如此才要愈发小心,叫她老人家开怀些才好,虽说后宫妃嫔不少,但得她老人家喜欢的却没几个,大阿哥福晋虽得喜欢,但却是年纪尚小,闲来无事陪着她老人家说说话倒还可以,但照顾她老人家,皇上能放心?”
皇上仔细一想,还真挑不出几个能照顾抬抬皇太后的人来。
映微直道:“皇上放心,臣妾又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况且抬皇太后身边多的是人照顾,臣妾说着是照顾,实则不过闲来无事时陪她老人家说几句话罢了。”
皇上这才无奈答应。
映微当即就回去蔚秀园,先吩咐春萍将她平素要用的东西收一收,更是与六公主等人说起这事儿。
六公主一听说映微这些日子不住在蔚秀园,且归期未定,眼中就眼泪直打滚,最后却还是点点头,可怜巴巴道:“平娘娘,那,那你照顾老祖宗的时候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早点回来。”
说着,她更是道:“我到时候会带弟弟们去看你的。”
这话说的像生离死别似的。
映微很是感动,摸摸她的小脑袋道:“好,咱们的恪靖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老祖宗了。”
“额娘这些日子不在蔚秀园,咱们恪靖就是里头的管事人了,好不好?”
她既得皇上允诺不会将六公主嫁去蒙古和亲,那六公主定会在京城寻个高门世子,既然如此,那六公主就要会管家。
她也有心让六公主小小年纪就学这些。
六公主重重点点头,道:“平娘娘您就放心好了。”
可到了十二阿哥这里,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十二阿哥最最最喜欢的就是映微了,一听说额娘这些日子不在,先是一愣,继而大眼睛里含了眼泪,最后更是发声大哭起来,奶声奶气道:“额娘不要走,不要走……”
嗓门之大,可谓震耳欲聋。
映微哄都哄不住。
一岁出头的孩子哪里懂什么以大局为重,只知道额娘要走,自己不答应罢了。
映微耐着性子道:“额娘时不时会回来看看你们的,再说了,太皇太后的院子距离这里不远,你们白日里无事也可以去看看太皇太后,去看看额娘的……你不是最喜欢六姐姐和四哥哥吗?有他们陪你玩不好吗?”
可不管她怎么说,十二阿哥都听不进去,反而是哭声越来越大。
到了最后,一旁的六公主厉声道:“你若是再哭,我就要揍你了。”
这话一出,十二阿哥眨巴眨巴着眼睛,没有接话。
映微一愣。
她原先就听说过一句话,说姐姐对上弟弟那是绝对压制的,先前她还不信,可如今却不得不信。
十二阿哥谁都不怕,也就略怕她一些,可最怕的却是六公主。
每每瞧见六公主,他简直就化身小迷弟,心爱的玩具也好,爱吃的糕点也好……都献宝似的捧到六公主跟前。
如今映微更是忍俊不禁。
小小年纪的六公主却颇有当家主母的架势,先打个巴掌再给个枣儿,拉着十二阿哥的小胖手道:“你要听话,平娘娘又不是不爱我们,也不是不管我们,她是要去照顾老祖宗,等着老祖宗病好了就回来了,以后你就跟着姐姐一起玩,好不好?”
十二阿哥瘪着嘴,点点头,轻声道:“好。”
可嘴上说好,但他的眼神时不时却落在映微面上,还不敢光明正大的看,时不时瞟一眼,时不时瞟一眼的。
映微只觉得好笑,再交代他们几句后,便将他们一并带去了太皇太后所居的院子。
虽说小孩子吵闹会影响太皇太后歇息,但她一早就提醒过了,也知太皇太后这次是被太子伤了心,若有孩子过去,兴许能叫太皇太后开怀些。
果不其然,太皇太后一瞧见两个重孙儿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更是招呼苏麻喇嬷给他们端糕点来。
六公主懂事道:“……老祖宗您好些没?药苦不苦?您别怕苦,我这次给您带了一罐蜜饯来了,您喝药之后吃两颗蜜饯就不苦了,可千万别不吃药,只有乖乖吃药这病才能早点好。”
太皇太后脸上笑意更甚,笑着道:“好,好,哀家记下了。”
说着,她更是招呼映微将六公主带来的蜜饯好生收起来。
待糕点送上来之后,十二阿哥拿起糕点更是第一口送到太皇太后嘴里,就连小小年纪的十三阿哥也是翻身逗太皇太后开心,惹得太皇太后脸上笑意不止,只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映微却不敢叫他们多留,毕竟有还在在场多少会有些吵闹,担心他们叨扰太皇太后歇息,便要春萍将三个孩子先带回去。
就在这时候,就有宫女端着汤药上前来。
映微就要伺候太皇太后喝药,太皇太后却摆摆手,看向映微道:“……先不着急喝药,这几日不少人前来探病,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他们都来了,哀家问你,为何太子没来?可是皇上将哀家的病迁怒到他身上了?”
映微正斟酌着该找何说辞时,又听见太皇太后道:“不必瞒着哀家,与哀家说话是说就是了,哀家活到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映微迟疑片刻,低声道:“是,知晓您病了之后,皇上就斥责了太子一顿,更是下令在畅春园的这段时间太子好生反省……”
太皇太后并不意外。
可她老人家却是微微叹了口气:“子不教父之过,太子变成今日这个样子,皇上难道就没有错吗?哀家当初一而再再而三劝他过早立下储君不是什么好事儿,阿哥那么多,太子的位置只有一个,这叫旁人如何会与太子和平共处?”
“这世上种种皆不患寡而患不均,太子有的东西别的阿哥没有,不就要想方设法夺来吗?更别说有些攀附权贵,阿谀谄媚之人……太子变成今日这个样子,哀家一点都不奇怪。”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郑重叮嘱道:“哀家先前就与你说过,有朝一日若皇上要废黜太子,你一定要保住这孩子的性命……”
映微正色应下:“您放心好了,就算没有您这话,臣妾也会这样做的。”
“阿玛也好,故去的孝诚仁皇后也好,对臣妾都是极好的,臣妾就算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也会护住太子的。”
太皇太后这才放心点点头,也不必要映微伺候着喝药,端起白瓷碗一饮而尽。
接下来的几日,太皇太后再没提起这事儿。
但不提不代表她老人家不想。
有人在场时,太皇太后是笑语晏晏,仿佛无事发生,可若无人在场,有好几次映微都瞧见她老人家独自发怔,不知想些什么。
映微也知道很多事情自己无力改变,能做的只是多陪太皇太后说说话。
她知道太皇太后喜欢花儿,经常吩咐宫女搬些花儿来内间,这一日更是举起几支荷花来,笑着道:“……您看,这是四阿哥差人送来的荷花,说是游园时瞧见荷花开的不错,所以给您送了几支过来。”
这荷花含苞待放,很是喜人。
四阿哥不光送来了荷花,还有未长成的小莲蓬与嫩荷花,插在一起,倒有几分野趣。
太皇太后嘴角含笑道:“四阿哥了?怎么没进来?”
近来太皇太后生病,虽映微放话一众妃嫔不可前来打扰,但若孩子们想要尽孝却无人拦着。
像大阿哥,三阿哥等人时不时就来太皇太后跟前转一圈,生怕来的迟了被皇上认为不孝。
可唯独四阿哥与七阿哥,却是一次都没来。
映微道:“四阿哥说了,您如今正在养病,闲来无事该多歇着,若是他过来了难免会叨扰您休息的。”
太皇太后心中了然,这孩子一贯是个孝顺的。
倒不是她老人家不喜欢大阿哥等人,只是这些人到底有何意图,她老人家比谁都清楚,无非见着太子如今被关了禁闭,前来自己跟前讨讨皇上的喜欢罢了,有好几次,明明她都打起哈欠来,大阿哥却还不肯走,不过是瞧见皇上还没来,想等着皇上过来瞧见他这般“孝顺”再离开。
映微见太皇太后躺在**假寐,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近来太皇太后病着,胃口一向不好,映微则去了小厨房,想着吩咐厨娘们给太皇太后做些滋补开胃的吃食。
如今并不是饭点,小厨房也就三两个厨娘在,映微向来没什么架子,只与领头的厨娘道:“……不必将所有人都叫出来,如今并不是太皇太后要用些什么,只是待会儿你们多注意些,近来太皇太后胃口不好,吃食上你们得多费些心思,晚间不如给太皇太后炖一碗肉沫鸡蛋羹,肉沫先用麻油炒一炒,鸡蛋羹下锅蒸之前先滤一遍,这样蒸出来的口感细腻一些。”
为首的厨娘正色应是。
映微交代完后这才离开,如今她在院子里有自己的房间,这几日她既然陪着太皇太后,又是处理后宫与畅春园内琐事,多少有些疲乏,正打算回屋歇一歇,谁知道刚走没几步,就有一个黑衣人闪过。
这黑衣人手执短匕,直冲映微而来。
这里是皇家别院,映微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等事儿,当即下意识后退几步,扬声道:“来人,快来人!”
只是这人既敢在此处下手,就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料到太皇太后近来安心养病,四周无守卫。
春萍更是吓得连声叫了起来。
眼看着这黑衣人越来越近,远处却射出来一支长箭头,直插他的心口。
这黑衣人应声而倒。
即便这般,映微却仍是心有余悸,庆幸皇上一直在她身边安插了暗卫,不然今日她就要命丧黄泉了。
很快苏麻喇嬷等人就迎了出来,一个个皆是满脸不可置信:“如何会有歹人?”
映微已平静下来,一面吩咐将这黑衣人尸首抬走,一面吩咐人去请皇上过来。
皇上一听说这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一瞧见映微就将她从上至下看了一遍,不住问:“你怎么样?没事儿吧?可是吓坏了?”
当日随着佟佳皇后去世,温僖贵妃软禁,映微成为六宫之主,他也曾想过是不是要撤走映微身边那暗卫,可想了想,他还是没有这般做。
映微已从惊愕中缓过神来,轻声道:“皇上别担心,臣妾没事儿。”
“幸好有您派人在臣妾身边保护臣妾,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也是心有余悸,皱眉道:“那黑衣人了?身在何处?”
他得好好查一查。
既得皇上选中的暗卫,身手自是极好的,一箭射出去,不仅叫那黑衣人倒地,更是给他留了条命。
皇上当即就吩咐人去好好审一审这黑衣人。
哪怕映微不愿惊动太皇太后,可这事儿还是叫太皇太后知道了,太皇太后皱眉道:“……好端端的如何会发生这样的事儿?畅春园戒备森严,一般人闯不进来,而且他直你而去,只怕早知道你是谁。”
映微方才也与皇上讨论过这事儿,可商讨来商讨去,却没有下文。
后宫之中如今属映微身份最为尊贵,后宫上下相较于从前是太平不少,像德妃,宜妃之流虽依旧看她不顺眼,但后宫之中的妃嫔若要如此大动作,她不可能不知道。
映微索性不去想这事儿,道:“您说的是,这人想必是有备而来,您放心好了,皇上已下令加强畅春园周遭守卫,那个黑衣人也没有断气,皇上已下令调查,即便那人是死士,可多的是法子叫那人开口。”
刑部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皇上早不会留着他们。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并没有多问。
很快,映微遇刺一事就传遍整个畅春园,毕竟方才阵仗之大,不是她想瞒就能瞒得住的。
四阿哥最先来的,一来就道:“平娘娘,您有事儿吗?”
这是他第一次到太皇太后所居的院子。
映微笑道:“本宫没事儿,你啊,不必担心,这世上的事儿多是三人成虎,传着传着就传变了味儿,方才本宫可是听阿圆说了,说本宫被刺客一箭射中,差点断气了……你瞧,本宫这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吗?”
四阿哥仍是心有余悸,皱眉道:“您说会是谁冲您下手?这几日您可有与旁人起争执?”
映微摇摇头。
其实她心底有个大胆的猜测,只是这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方才皇上也是这样问了,本宫思来想去,并没有可疑之人……”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外头就传来了哭声:“平娘娘!平娘娘!”
随着话音落下,六公主就牵着十二阿哥的手匆匆跑了进来。
六公主哭的满脸都是眼泪鼻涕,钻进映微怀里,满脸的鼻涕眼泪都蹭到了映微衣裳上也不在意,嚎啕道:“平娘娘,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声音凄厉,仿佛映微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一样。
反观一旁的十二阿哥还不懂事,瞧着傻乎乎的样子,看向六公主眼神满是困惑,好像在说,像六姐姐这么厉害的人也有烦心事儿,也会哭的这样厉害吗?
映微心里感动的很,拍着六公主的脊背道:“怎么会了?本宫还要看着咱们恪靖长大,还要看着咱们恪靖成亲生子,怎么会丢下你们不管了?”
可六公主还是哭的很厉害。
她向来被养的娇滴滴的,最是爱美,平素太阳大些都不愿意出门,可如今哪怕听乳娘说平娘娘并没有什么事儿,却还是冒着大太阳赶了过来,更是不由分说,将十二阿哥一并拽了过来。
映微也好,还是四阿哥也好,都耐着性子劝她。
到了最后,皇上也过来了,见状也跟着哄她。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六公主的眼泪这才止住了些,她眼睛肿的像桃子似的,拿着帕子擦眼睛,瞪着一旁的十二阿哥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十二阿哥虽然怕六公主,却也是极喜欢六公主的,瞧见自己姐姐终于没掉金豆子,咧嘴一笑,奶声奶气道:“六姐姐吃糕糕。”
说着,他更是将案几上的糕点往六公主跟前推了推。
皇上见状,脸上难得有了几分笑意,道:“十二阿哥还小,哪里知道生离死别是什么滋味?你看看他多心疼你,见你哭累了,还请你吃糕点了。”
六公主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的确是哭累了,一边咬着糕点一边看向皇上道:“皇阿玛,您会抓到背后的凶手给平娘娘报仇吗?平娘娘时常教导我们莫行恶事,平娘娘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到底是谁要冲她下如此毒手?”
皇上替她擦去嘴角的糕点屑,正色道:“你放心,朕肯定会为你们平娘娘找回公道的。”
纵然如今那黑衣人刚刚被救回来,背后凶手是谁不得而知,但想想也能知道,能够在畅春园□□的定不是寻常人。
但他下定决心,背后之人不管是谁,他都绝不姑息。
因为今日这事儿,太皇太后无论如何都不叫映微在这里伺候了,更是道:“……这样大的事,只怕你也吓坏了,回去歇一歇,哀家这里这么多人,难道还要你伺候吗?”
她老人家知道映微定是不愿意的,又道:“你就算不怕,也得替几个孩子想想才是,他们年纪小,特别是六公主,哭的眼睛都肿了,回去陪陪他们。”
映微这才答应。
她前脚刚回去蔚秀园,还未陪六公主他们玩一会儿,就有后宫妃嫔纷涌而至。
春萍早得映微吩咐,对外说自家贵妃娘娘受到惊吓不便见客,谁知道惠妃却不由分说非要进来,一进来更是对着春萍埋怨道:“……你这丫头,学什么不好却学人撒谎,你看贵妃娘娘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一贯是个厚脸皮的,先前因大阿哥娶妻一事与映微闹得很是不愉快,可如今却为了儿子走了这一趟。
当即她更是关切道:“贵妃娘娘可还好?方才听到您遇刺的消息,臣妾这心里是七上八下的,恨不得当场就过来看看,幸好您没事儿,不然臣妾这心里怕是难受坏了……”
映微哪里不知道她这是巴不得自己出事儿,可明面上话却不能这样说,只道:“多谢惠妃记挂,不知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事儿?”
语气很是疏离。
惠妃讪笑道:“臣妾就是过来看看您,也想问问您可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吗?臣妾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谁这样大的胆子。”
这话说的是牛头不对马嘴。
映微淡淡道:“本宫如何能知道?惠妃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本宫方才受到了惊吓,实在不便招待你。”
惠妃一愣,只能告辞。
其实方才她派人去找过觉罗·明珊,想着她素来与映微关系不错,派她来蔚秀园打探打探,谁知道觉罗·明珊一听这话就道——额娘与大爷不是一向不喜欢妾身与平贵妃走的太近吗?妾身近来的确与平贵妃有些疏远,若是贸贸然过去,只怕不好。
这可把惠妃气的够呛,她也知道自己指望不上这个儿媳,故而只能亲自出马。
春萍满肚子怨气送走了惠妃,回来之后则低声道:“娘娘,您说惠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做贼心虚?”
映微摇摇头,叹了口气才道:“应该不是的,大阿哥自成亲以后就不大得皇上喜欢,如今这个关头自不敢轻举妄动,跟何况,若本宫被除,最大得力的是德妃,德妃一向与惠妃不对付,你说大阿哥又何必冒这个险?”
“只怕是大阿哥想探听内幕,好提前做打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