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是懵懵懂懂,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的母鸡长什么样子,不过先前去木兰围场时曾见过野鸡长什么样子,觉得野鸡长得还挺好看的了。
如今夕阳西下, 六公主还在回味当初木兰围场时烤野鸡的滋味, 走着走着, 回过神来的她却察觉出不对劲来, 拽了拽映微的手道:“平娘娘, 咱们不是要回去吗?这是要去哪里?”
映微笑着道:“咱们去慈宁宫看看太皇太后。”
顺便, 她还要告告状。
她是长辈,总不能因孩子们只见有纷争就去找大阿哥算账吧?但要她咽下这口气,她可做不到。
若有人在她跟前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她并不会在意,可挑唆四阿哥,故意激怒四阿哥,她却是忍不了的。
映微到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正在院子里散步, 她老人家一贯饭后散步半个时辰,瞧见映微过来,只觉得奇怪:“……你平素不是早上过来请安的吗?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映微命春萍将六公主带到一旁去玩,这才将大阿哥与四阿哥只见的事都道了出来, 在太皇太后跟前, 她半点掩饰都没有,气鼓鼓道:“……臣妾入宫几年, 什么话没有听过?这等话传到臣妾耳朵里, 臣妾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可大阿哥为何要对着四阿哥说这些?他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为何要冲着四五岁的孩子下手?”
这时候, 她很能理解那些为孩子出头的家长,自己若什么都不做,只会助长旁人气焰:“若大阿哥见着四阿哥摔倒,请了太医过来,臣妾还不会这样生气。”
“您不知道,臣妾方才去阿哥所时,四阿哥眼角擦伤了一片,却不肯叫乳娘嬷嬷们上药,若是大阿哥劲儿再大些,一不小心伤到了四阿哥的眼睛,那该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甚少瞧见她这般生气的样子,知道她是真心疼爱四阿哥的,只道:“大阿哥行事也太没规矩了些,不管怎么说他是皇上长子,不说照顾下头的弟弟们,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道:“这事儿你别管了,哀家会好好与惠妃说起这事儿的。”
她老人家看着是诸事不管,实则是什么都清楚。
大阿哥这分明因他的婚事对映微不满!
映微自是相信太皇太后的,两日之后,她就听说惠妃高高兴兴进了慈宁宫,却是垂头丧气出来,更不必提太皇太后借着大阿哥即将大婚的由头给他送去了两个嬷嬷。
四阿哥很快也知道这事儿,匆匆跑来映微跟前道:“……平娘娘,这事儿是不是您与老祖宗说的?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老祖宗会派嬷嬷去阿哥身边了。”
他们这些年纪小的几个阿哥公主们都在议论这事儿,更是纷纷称好,毕竟若是大阿哥恪守规矩,老祖宗哪里会给他送去两个嬷嬷?
那两个嬷嬷可不比他们身边的乳娘嬷嬷,日日夜夜会盯着大阿哥,告诉大阿哥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事,在自己的院子里也没个放松的时候。
映微瞧他眼里亮晶晶的,虽说嘴上没表达自己有多高兴,可眼里却是什么都藏不住:“是啊,因为本宫解决不了这件事,所以就去请太皇太后出面了。”
“以后你也要这样子,遇到棘手的事或不好解决的事儿就去找长辈帮忙,知不知道?”
四阿哥重重点了点头。
很快,映微就收到宋桐的来信。
宋桐平安诞下一女。
即便在信中,映微也能感受出宋桐的欢喜,说他们为女儿取名团团,团团生的十分好看,头发浓密,五官标志,长大了定和六公主一样活泼可爱……
映微也替宋桐高兴,不仅备下厚礼,更是将六公主从前的小衣裳,金镯子和金项圈也一并送了些。
公主乃金枝玉叶,这些东西也算赏赐。
六公主乃是紫禁城中最小的公主,听说自己添了小妹妹,好奇道:“……她长得和十阿哥一样吗?十阿哥生下来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
映微笑着道:“你桐姨母长得好看,生下来的小妹妹自然也好看。”
六公主昂头道:“那有我长得好看吗?”
映微沉吟片刻,故意道:“本宫想应该是没有的。”
小小年纪的六公主已经爱美起来,听闻这话很是得意,可想了想却道:“到时候平娘娘生的妹妹一定比我好看,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弟弟妹妹的。”
小孩子都是这样,见别人有了弟弟妹妹自己也想要,特别是那五阿哥,虽说有太皇太后坐镇他老实了不少,可六公主好几次去慈宁宫,他都偷偷炫耀自己不仅有个弟弟,马上又要添个弟弟妹妹了。
知道内情的春萍是如临大敌,忙岔开话题道:“六公主不是有四阿哥这个哥哥在吗?若是娘娘有了孩子,不疼你了怎么办?”
谁知六公主斩钉截铁道:“不会的,平娘娘不会不疼我的,到时候我和平娘娘一起喜欢弟弟妹妹……”
春萍总不好对着一个小娃娃说实话,便抱来元宝将六公主哄走了。
映微知道春萍为何这般,她虽不是十分在意自己这辈子会不会有孩子,可除去她之外,自己身边所有人都在意。
甚至就连宋桐在报喜的信中都说她听说京城有位妇科圣手,十分厉害……
白日里想什么,夜里就梦到什么。
夜里映微做了个梦,梦到有个穿着大红肚兜的胖娃娃冲自己喊着额娘,那胖娃娃嘴角还流着涎水,她甚至能闻到胖娃娃身上的乳香……
梦醒之后,映微只觉好笑,当笑话一样说给了春萍听。
春萍犹犹豫豫好一会儿,这才道:“娘娘,这个梦有没有可能是真的?是小阿哥或小公主前来与您说一声?”
映微愈发觉得好笑,摆摆手道:“本宫看你也是魔怔了,本宫身子如何,旁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有孕几率可谓万中无一……”
“万中无一却也不是一定不会有孕的。”春萍按捺住面上的雀跃,柔声道:“前些日子娘娘您食欲不振时奴才就觉得不对,更何况,您的月信已经两个月没有来了,从前您的信期一向准的很。”
映微一愣。
因这些日子她忙的很,竟忘了这事儿。
春萍低声道:“奴才先前不敢将这话与您说,就怕您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但如今瞧来,只怕是十拿九稳,不如……请郑院判前来看看?”
映微迟疑点了点头。
郑院判很快就来了,细细替映微把脉。
也不知是不是受春萍影响,映微竟觉得自己也有几分紧张起来,若此生没有自己亲生骨血她也不觉得遗憾,可若希望落空,多多少少会有几分失望的。
很快郑院判就起身道:“恭喜平妃娘娘,贺喜平妃娘娘,您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有一瞬间,映微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声道:“这……这话当真?”
郑院判面上也浮现出几分笑容来,可见是真心实意为映微感到开心:“还请娘娘放心,臣出生行医世家,行医十多年,若连喜脉都能号错,只怕这顶乌纱帽也保不住了。”
映微面上这才泛起几分喜色来。
一时间,屋内人人面上带笑。
映微更是连忙差小全子将这好消息告诉太皇太后。
六公主也凑到床前来,喜滋滋道:“……都是因为我昨天说了平娘娘马上要有小宝宝,所以今天平娘娘肚子里才有了小宝宝。”
映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是,都是咱们恪靖的功劳。”
很快,太皇太后就匆匆赶来。
映微见状就要下床行礼,可还未等她起身,她的手就被太皇太后一把按住:“好孩子,你这般多礼做什么?如今你刚有了身孕,就该好生歇着,可莫要动了胎气。”
映微哭笑不得:“臣妾觉得自己身子好得很,哪里有这么娇气了?”
“这可不是娇气,多注意些总是没坏处的。”太皇太后纵然已得了好些个重孙儿,可如今面上的欢喜之色却是怎么都挡不住的:“有孕头三个月本就凶险,叫哀家说这些日子后宫琐事你也不必管了,哀家替你坐镇,当务之急得好好养胎才是。”
说着,她老人家更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道:“瞧哀家高兴坏了,这等好消息得写信告诉皇上一声,若皇上知道的,只怕高兴的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
映微笑道:“方才臣妾已经写过信了,这信已经派人送了出去。”
“好!好!”太皇太后握着映微的手,与她又说了几句话,则劝她好生歇息。
映微却是睡不着,听见外头传来太皇太后对六公主说她要当姐姐了,以后不要顽皮之类的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孩子了。
如今看来,她觉得是自己一直心态很好的缘故,从来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没因这件事影响心情,甚至连这孩子何时来了都不知道。
很快,映微有孕一事就传遍紫禁城每一个角落。
这消息如平地惊雷一般,炸的好些人没回过神来。
像宜妃等人甚至以为映微这辈子都不会有孕了,毕竟除去映微进宫头几个月,自此之后可谓一直盛宠不衰,若要有孩子早就有了,如何会五六年肚子没个动静?
可就算她们再不愿承认,映微有了身孕也是不争的事实。
一时间,内务府倒是忙了起来,毕竟这些日子后宫中因不小心“摔碎”茶盅的妃嫔可不在少数。
却也有人替映微高兴的,宋桐送来了亲自求的平安福,希望映微与肚中孩子平平安安,章佳答应送来了十多套亲手做的小衣裳,针脚细密,绣工精致,就连阵线局的绣娘都没她做的小衣裳好看。
郭络罗贵人过来更是说想将六公主接回去养一阵:“……您将六公主自是养的极好的,嫔妾没什么不放心,只是这孩子如今正是顽皮的时候,平素和您又亲近,万一冲撞了您,这罪过可就大了。”
“嫔妾先将她带回去养些日子,等着您平安生下小阿哥,待小阿哥满月之后再将她送回来。”
映微看了眼正坐在外间陪元宝玩耍的六公主,笑着道:“你们一个个将本宫当成泥人做的不成?昨日四阿哥过来说要将元宝带去阿哥所养一阵,怕元宝不小心伤了本宫,今日你又说要将六公主带回去养一阵……”
“这哪里能成?本宫虽有了身孕,但宜妃也有了身孕,万一六公主冲撞了宜妃,那更不是闹着好玩的。”
顿了顿,她又道:“六公主从小在本宫身边长大,自抱到本宫身边就没一日分离过,别说她去了翊坤宫会不习惯,本宫也会不习惯的。”
“更何况,本宫有了身孕后难免有些人喜欢乱嚼舌根子,咱们大人倒不怕什么,可就怕六公主听到些风言风语,以为本宫有了孩子就不喜欢她了……”
郭络罗贵人顿时会过意来,只道:“您说的是。”
映微看了她一眼,正色道:“你是六公主的亲额娘,本宫知道你为本宫高兴的同时也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既六公主被抱到本宫身边的第一日起,本宫就打从心底里将她当成了亲生骨肉,便是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想法也是不会变的。”
郭络罗贵人的小心思被点破,面上有几分羞赫,可旋即却道:“平妃娘娘,谢谢您,嫔妾替六公主谢谢您。”
她是长了眼睛的,纵然后宫中有几位公主,可相较于事事以弟弟为先的三公主,性子在外畏畏缩缩,对内跋扈霸道的五公主,六公主是养得极好的,遇事不卑不亢,极讲道理,纵然有些臭美,却也不失小姑娘家的淳朴与善良。
映微笑道:“本宫该谢谢你与六公主才是,这几年下来,六公主不知道为本宫增添了多少乐趣。”
的确,六公主虽年纪小,却也是贴心的很,得太皇太后与郭络罗贵人叮嘱的缘故,是有模有样照顾起映微来。
有些时候映微胃口不好,六公主像小大人似的哄她吃饭,更是板着脸道:“……平娘娘,你若不肯吃东西,肚子里的弟弟或妹妹哪里会有营养?到时候长得不好怎么样?”
有些时候映微偷懒不愿出去散步,六公主更是拽着她的手直撒娇:“……平娘娘,我想出去玩,我想去湖边看胖鱼儿,你陪着我一起去嘛!”
甚至两人在外,遇上有妃嫔上前请安,想要套几句近乎,都被六公主给拦了下来:“你离平娘娘远点,平娘娘肚子里有了小宝宝,你当心伤到平娘娘肚子里的小宝宝了!”
惹得映微哭笑不得,可心里却甚至感动,只与前来探望她的太皇太后道:“……养女儿的确贴心,臣妾只愿这一胎能平平安安生个小公主,到时候与六公主一起玩,两姐妹有个伴儿,一起快快乐乐长大。”
若旁人说这话,太皇太后定是不相信的,但映微说这话,她老人家虽相信,却也有几分不解:“后宫中人人都巴不得自己能一举得男,甚至巴不得儿子越多越好,就像宜妃,上次随太后前来给本宫请安,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想再为皇上添个儿子。”
要知道宜妃除去养在寿康宫的五阿哥,自己身边还有个九阿哥。
在宜妃等人看来,这儿子生的是越多越好,生个十个八个都不嫌多。
映微的手轻轻搭在小腹,柔声道:“臣妾只觉得儿子女儿都是一样的,更何况,臣妾生于赫舍里一族,先前未有子嗣被皇上封为妃位,后宫中已是议论纷纷吗,若是这次诞下阿哥,只怕后宫中人是愈发忌惮……”
顿了顿,她更是道:“臣妾也怕太子会胡思乱想。”
太皇太后也沉默了。
虽说历经大阿哥与觉罗·明珊一事后,太子一直安分守己,更是勤勉不少,但她们是心知肚明,孩子一旦学坏再想将他拉回正道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身在皇家,身为太子,便是太子一心想要学好,可身边多的是撺掇他的人。
良久,她老人家才道:“若太子真因你生下儿子不高兴,那哀家看他这太子之位也坐不久的。”
映微瞧见太皇太后脸上笑意全无,心想一孕傻三年真不是白说的,方才自己根本不敢说那样的话,当即就要把话题岔开。
谁知道她刚要开口,就听见太皇太后道:“苏麻喇嬷,你将屋内人都带下去,哀家有话单独与平妃说。”
她老人家很少有这般郑重的时候。
待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太皇太后这才开口道:“哀家有件事求你……”
映微吓了一大跳,忙道:“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有什么事儿,您只管吩咐臣妾就是了。”
太皇太后却摇摇头,正色道:“映微,你且听哀家把话说完。”
微微叹了口气,她老人家只道:“哀家今年六十九岁,已是一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不知道还有几年活头,活了大半辈子,虽命苦却也贵不可言,从前放心不下皇上,想着哀家若撒手人寰,皇上寂寥时身边连个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如今有了你,哀家这颗心啊,也能放下来了。”
顿了顿,她老人家又道:“只是太子……哀家放心不下,如今皇上膝下子嗣众多,出众的孩子也多,大阿哥骁勇,三阿哥上进,四阿哥持重,五阿哥他们那些小的如今尚未长大,一个个瞧着都是好的,哀家怕太子一步错步步错。”
“学恶容易学好难,哀家不放心太子,若有朝一日皇上真要废黜太子,映微,你能不能答应哀家你尽你所能护太子一世周全?”
“紫禁城中向来是捧高踩低,若真到了那一日,皇上虽不会不管他,但皇上到底是男子,公务繁忙,怕是有些顾不上太子,哀家想,你能不能看在哀家的面子上,看在你故去姐姐的份上,多多照拂他?”
“太子从小养尊处优,被人捧着惯着,从未吃过半点苦头……”
映微一开始略有几分狐疑,可转而一想,依太皇太后的聪颖,定能想到太子若不迷途知返,被废乃是迟早的事儿。
她点点头,正色道:“太皇太后您放心好了,若真到了这一日,就算您没与臣妾说这话,臣妾也会好生护着太子的,绝不会叫他遭人践踏,不会叫他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太皇太后这才点了点头,道:“如此哀家就能放心了。”
偌大一个紫禁城,除去映微,她老人家实在不相信旁人。
如太皇太后所预料的一样,太子听闻映微有孕的消息,半点高兴之色都没有,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好久没有出来。
他怎么会替映微高兴?
他从小可谓是在映微身边长大,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皇上有多喜欢映微,他不敢想,若映微真的生出儿子来,他那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还保不保得住,偏偏映微手上还握着他的把柄……
映微对自己一向不错,这一点太子是知道的,可待她有了孩子之后了?
太子不敢细想,原本安分守己了好些日子的一颗心又躁动起来……
***
映微的怀相一直不大好,先前不知道自己有孕时胃口不好,整日吃不下东西,可在她有孕刚好三个月时,精神却好了许多。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若不仔细去想,就要忘了有身孕这回事,胃口更是一日日好了起来。
时人一贯喜欢用酸儿辣女来评判妇人肚子里怀的是男还是女,可偏偏映微是酸甜苦辣都爱吃,恨不得用那油辣子拌饭都能吃上两三碗,食量之好,简直叫人咂舌。
一开始映微不免有些担心,想着孩子若太大了不好生。
可她一向是好吃不胖的身形,有孕之后也是如此,故而就渐渐放心下来。
此时此刻远在福建的皇上也收到了映微的来信,战事并不如他想象中顺利,便是如今的台湾是一盘散沙,可那些将士擅长海战,几次下来,双方皆有胜负,僵持不下。
再加上近来今日暴雨连连,索性皇上就下令驻军修养几日。
这几日皇上的心情也与天气一样,愁云密布,不见晴朗。
可在皇上看到信笺时,面上神色却由阴转晴,将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面上的笑意更是挡都挡不住。
因顾问行年纪大了,这次虽皇上出征的太监乃是梁九功,见状,他不免问道:“京城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儿?皇上这样高兴!”
皇上道:“平妃,她有了身孕!”
言语之中藏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雀跃。
若换成旁人,定是不能皇上为何会高兴成这样,毕竟皇上并非初次为人父,但梁九功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早看出皇上对平妃不一般,当即是连声道喜。
皇上当即就道:“准备笔墨纸砚,朕要给平妃回信。”
这一封信啊,皇上是写了又揉,又重新写……往往复复好几次,仿佛什么言语都不能表达自己心意的十分之一,最后更是送出一封厚厚的信出去,更不忘吩咐道:“命人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回京城。”
梁九功正捧着信要下去,就听见皇上又吩咐道:“差人请施琅过来。”
他等不及了。
他想要快点回京见他的映微。
如今战事拖沓,照这个速度怕是过年都不能回京。
施琅很快进来,只听皇上道:“……如今郑克臧被诬陷非郑经所生,已被郑克塽与冯锡范绞死,如今台湾更乱,再加上这几日暴雨连连,天气不好,他们料定咱们不会此时出兵,这对大清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下次不知何时,朕想着不如即日出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施琅是激进派,一向主战,听闻这话是热血沸腾,连声称好。
三日之后,清军大获全胜。
冯锡范虽为郑克塽岳父,可形势不由人,他亲自押着郑克塽拜见了皇上,郑克塽投降,更是表明即日跟随皇上一同进京受封。
皇上心情大好,率众将士班师回朝。
十日后,映微收在慈宁宫内收到了皇上的来信,如今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已有身孕。
将一封信看来,她脸上面含笑意。
太皇太后见了不免道:“皇上与你都说了些什么?也说来给哀家听听。”
映微笑道:“皇上说他十分高兴,叮嘱臣妾好生养好身子,更说臣妾一胎不论男女他都十分喜欢。”
她没好与太皇太后说皇上要她好生想几个名字出来,男女都想几个,更说皇上说了,若她在宫中寂寥,可以请云姨娘或宋桐等人进宫陪她……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哀家就知道皇上会这样说,若是个儿子还好,若是个女儿,只怕皇上不知道怎么疼她了。”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命苏麻喇嬷取出一块玉佩来:“这玉佩原是一对,哀家从小佩戴到大的,得活佛开过光,原先太子刚出生时哀家给了一半给他,如今再给一半给你腹中的孩子,保佑你能平安生产,保佑你与你腹中孩儿都平平安安的。”
映微连声谢过太皇太后。
中秋节这一日,天儿已入了秋,映微接到信儿说皇上率领清军大获全胜,如今已带着郑克塽等人赶回京城,约莫十多日的时间就能回京。
太皇太后心情大好,吩咐晚间的中秋家宴再加几道菜,举办的更隆重些。
映微心里对太皇太后十分感激,毕竟她老人家一贯简朴,从前从不主张大肆操办宴会,今日此举不过是借着中秋家宴的由头替她庆祝一番。
到了晚间宴会上,太皇太后居于正中间,温僖贵妃与映微一左一右坐在她老人家身侧。
映微略丰腴了些,瞧着是容光焕发,愈发衬的温僖贵妃脸色苍白,面容憔悴。
坐在下首的宜妃等人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更是低语起来:“瞧她那得意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后宫上下就她一个人能生了!”
“对了,我可是听说了,皇上这次离宫可是与她书信不断,真真是后宫中头一份儿,将太皇太后都给比了下去。”
“如今她倒是风光,我倒是要瞧瞧皇上回来后她是不是还如此风光,她不能侍寝了,后宫中自然有别人冒头出来……”
……
这些人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虽说心中愤愤不平,却也不敢高声说话,不然,太皇太后就头一个饶不了她们。
映微感受到那一道道嫉恨的目光,早已习惯了,半点没在意,在太皇太后的授意下与众妃嫔祝词:“……今日接到好消息说是皇上率清军大获全胜,纵然朝中大臣与大清将士劳苦功高,但后宫的姐妹也是功不可没,不少人日夜抄写佛经替皇上,替大清祈福,今日之后大家悬着的一颗心就能放下来了。”
众妃嫔连声附和。
德妃也在其中,看似面上高兴,可眼神却时不时朝四阿哥扫去。
当她见着四阿哥出门小解之际,也偷偷跟了出去,更是守在四阿哥回来的必经之路上。
今日因是中秋节的缘故,四处的宫灯都被点燃,明亮如白昼,四阿哥隔着老远就瞧见了德妃,却不由放慢了脚步,想着德妃兴许是出来透透气,过会儿就回去了。
可一直等他慢步至德妃跟前,才明白德妃敢情在这里等着他了,只道:“德娘娘。”
他已记名于佟佳皇后名下,自是不能称呼德妃为额娘的。
德妃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低声道:“四阿哥,你……你怎么这样称呼本宫?本宫可是你的亲额娘啊!”
说着,她更是道:“本宫听说你前些日子与大阿哥起了争执,摔伤了眼睛和手,来,叫本宫瞧瞧。”
随着她上前几步,四阿哥却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言语恭敬且疏离:“德娘娘,我的伤已经快好了,不碍事的。”
他对德妃故作关切的样子是熟视无睹,道:“德娘娘可是有事儿?若是没事儿,我该进去了,若是我迟迟没回去,平娘娘该担心的。”
德妃的手抬在半空中,是举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好一会才道:“你还是这样喜欢她……从前她的确疼惜于你,可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怎么会对你一如从前?你是本宫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世上最疼你的是本宫啊。”
说着,她的眼泪更是簌簌落了下来:“当初本宫允你记在佟佳皇后名下是逼不得已,是有苦衷的……”
这等话,四阿哥可不信。
他沉默着没有接话,只听见德妃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她若真疼惜你,当初你与大阿哥起了争执她为何没有替你出头?她那样厉害的一个人,对这事儿却是不闻不问,不是亲生的,她哪里会疼?”
四阿哥心里明白,当日若不是平娘娘将这事儿闹到老祖宗跟前,只怕后宫中无几人知道这事儿。
他抬起头看向德妃:“您口口声声说平娘娘没有替我做过什么,可您了?您替我做过什么?是去找惠娘娘和大阿哥理论了,还是请太皇太后主持公道了?您不是也什么都没做吗?甚至连问都没问过我一句。”
“既然如此,您又怎么好意思来我跟前指责旁人?”
从前他虽知道德妃是何德行,却从未开口言明过,如今却不想继续装聋作哑,索性将话说清楚的好。
德妃一愣,半晌没有接话。
正当气氛尴尬时,映微却走了出来,她向来聪明,一瞧见这情形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何事,并未凑近去,只道:“四阿哥,原来你在这儿,本宫找了你好一会儿了……”
四阿哥当即顾不上德妃,快步迎上去:“平娘娘,您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当心吹了凉风。”
他是半点眷念都没有,扶着映微就进去了。
两人将德妃当成了隐形人。
不远处的德妃神色黯淡,半晌没说出话来,一旁的宫女不免劝道:“娘娘不必伤心,如今四阿哥年纪还小,等着他大些了就能明白的您的不容易……”
旁人不知道她的心思,映微却是能猜到几分的,不过是德妃见着四阿哥如今聪明上进,虽沉默寡言,却得太皇太后与皇上喜欢,这才对这个儿子有几分留意,想着趁她有孕,将四阿哥骗到自己身边去。
可这等事,哪里是靠三言两语就能说通的?
映微私下与春萍说起这事儿时是忍不住直摇头,根本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眼瞅着天气渐渐冷起来,映微便专心在储秀宫养胎,就连散步也多是在储秀宫内转转,毕竟她如今肚子微微大了,就怕出去有个什么闪失。
这一日清早映微正在散步,就见小卓子匆匆忙忙闯了进来,嘴里更是嚷嚷道:“娘娘,好消息,好消息,皇上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