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如皇上所言, 太皇太后何尝不知道皇上御驾亲征多能鼓舞战士士气?她老人家更是知道前线战事吃紧,士气疲软,若皇上能够出征福建, 胜率能大大增加, 只是, 她怎么敢冒险?
纵然她得群臣称赞, 但也只是个心疼孙儿的祖母啊。
如小时候一样, 太皇太后的手轻抚上皇上的脑袋, 柔声道:“并非哀家不愿叫你去,只是刀剑无眼,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你要哀家怎么办?你要后宫的妃嫔与孩子怎么办?你要这大清怎么办?”
说到这儿,她老人家眼眶泛红:“哀家年幼丧父,中年丧夫,继而丧女丧子, 哀家……哀家甚至想都不敢想, 若是你出了什么纰漏,哀家该怎么办,哀家又能怎么办啊……”
他们祖孙一路走来,其中千辛万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皇上抬头看向太皇太后, 正色道:“朕是您的孙儿, 可若战事一直拖下去,不知道多少祖母会没了孙儿的, 老祖宗, 您一向慈悲为怀, 难道就忍心看着那些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更何况,朕身边随性众多, 断不会有任何闪失的,老祖宗,朕向您保证,朕一定会毫发无损的归来……”
他方才听说太皇太后派人请映微到了慈宁宫,就猜到太皇太后要做些什么,这才急匆匆赶来。
太皇太后没有接话。
其实她老人家也矛盾的很,一边是天下万民,一边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儿……
映微见状,也劝道:“是啊,太皇太后,皇上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归来的。”
毕竟历史上的康熙帝一直活到了古稀之年,是少有的长寿帝王。
太皇太后瞧瞧这个,再看看那个,只见两人眼中的恳切是一模一样,当即只微微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哀家就如你所愿吧!”
皇上眼神透着欢喜:“多谢老祖宗。”
太皇太后却摆摆手:“可别急着谢哀家,哀家不盼别的,只盼你能平安归来。”
皇上扫了映微一眼,继而坚定道:“朕保证,朕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很快,皇上即将御驾亲征一事传的是沸沸扬扬,不光朝堂震惊,后宫中也闹得是沸沸扬扬。
甭管这些女人先前是如何不对付,可如今却有个共同的信念,那就是劝说皇上不要去福建。
她们想的明白,万一皇上真的驾崩了,她们岂不成了寡妇?
甚至还有些妃嫔求到映微跟前,要她劝劝皇上,却被映微婉言拒绝了。
就连一贯与映微同一阵线的郭络罗贵人也忍不住找她说这事儿来:“……这几日嫔妾姐姐时常在嫔妾跟前念叨皇上御驾亲征一事,她就算没将话说的明白,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嫔妾也听明白了,想请您帮着劝劝皇上。”
说着,她更是道:“若换成别的事儿,嫔妾肯定不会走这么一趟的。”
“但这事儿……嫔妾也觉得不妥当,朝廷上下那么多人,难道姚启圣死了就挑不出别的人来?非得皇上过去吗?若真是无人可用,皇上养着那么些人做什么吃的?”
她会不会变成寡妇,她倒不是十分在意,毕竟如今就论她的恩宠,与寡妇也是差不多的,可她担心她的女儿没了父亲。
映微耐着性子解释道:“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本宫也听皇上说起过前线之事,姚启圣姚大人在福建一带颇有威望,如今骤然离世倒是军心不稳,更何况大清将士一贯不擅长海战,接连吃了几场败仗,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去年郑经去世,他的两个儿子为了王位争的是头破血流,继而导致台湾内乱,皇上想着趁此机会一举□□。”
纵然她对朝堂之上知道的并不多,但在她看来,皇上此时出征是最好的时机。
郭络罗贵人长叹一口气道:“可嫔妾只怕……”
“皇上不会有事的。”别的事儿不说,映微在这事上对皇上却是很有信心:“皇上答应过太皇太后,答应过本宫,他一定会毫发无伤的回来。”
郭络罗贵人今日本来叫映微劝皇上回心转意的,可映微几句话下来就将她给劝的心服口服。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也不知道是后宫妃嫔见皇上心意已决,还是窥探大局,一个个很快接受了皇上即将御驾亲征一事。
在皇上出征前一日,他歇在了储秀宫。
两人一番云雨后,映微躺在皇上的臂弯,皆没有说话,好像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这样静静躺着就很幸福了。
皇上对映微自是百般不舍,估摸着时候不早了,只啄了啄她额头道:“你向来睡得早,今日怎么这个时候还不睡下?放心,朕既然答应过你会平安归来,绝不会食言。”
“朕从前没骗过你,如今也不会骗你,以后更不会骗你的。”
他对映微的行径很是欣慰,知道这些日子后宫中没继续闹腾下去是因为她对郭络罗贵人说的那一番话的缘故。
要知道前些日子,惠妃、宜妃等人一个接一个前来劝他,就连平素不大出门的荣妃也来过一次,他本就公务繁忙,面对着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是烦不胜烦。
映微点点头,正色道:“好,臣妾等着您。”
皇上笑了笑,轻声道:“前些日子你侄女那门亲事,朕也与老祖宗说过了,若是你没法子解决,只管去找她老人家帮忙,她老人家会帮你侄女赐婚的。”
“还有,朕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若遇上什么事儿只管去找老祖宗,莫要逞强,知不知道?”
……
他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将他离开紫禁城后映微大概会遇到的问题都说了个遍。
映微第一次知道皇上话这样多,不过心里听着却是暖暖的,只道:“皇上放心好了,臣妾也定会毫发无伤等您回来。”
她是知道宜妃等人的路数的,有皇上在紫禁城中,她们多少会避忌些,皇上一旦离宫,只怕什么招数都出来。
但她可不怕。
纵然两人都知道要早点歇下,却还是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的话,映微连自己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都不知道。
翌日一早,皇上先去拜别太皇太后与太后,继而率着数万将士出发了。
映微是后宫女眷,自不能见到皇上身着盔甲,威武雄壮的一面,可她却带着六公主登上城门,瞧着那数万将士缓缓离去的身影。
映微虽看不清皇上的身影,可远远看着有一处明黄色旗帜高举,知道皇上就在其中,指给六公主看:“恪靖,你看,你皇阿玛就在那儿了!”
六公主对皇上是念念不舍,因为这事儿不知道哭过几次鼻子,甚至抱着皇上大腿说什么“我不学游水了,我不贪玩了,我乖乖的,皇阿玛不要走好不好”之类的话,听的皇上心里难受极了。
今日一早上,这孩子一起来就直奔内间而来,只可惜,那时候皇上已经走了。
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六公主顿时又红了眼眶,大声喊道:“皇阿玛,您一定要平安回来啊,我和平娘娘都等着您了!”
映微柔声道:“恪靖放心,这话你皇阿玛一定会听到的。”
六公主重重点了点头。
因皇上的离宫,紫禁城上下很是颓然,就连向来坚强的四阿哥也是无精打采的。
映微便给四阿哥找了点事情做,要四阿哥每日下学后前来教六公主游水,反正储秀宫前院有个池塘,她吩咐小全子等人将里头的鱼儿暂且用鱼缸养起来,将池塘里里外外洗的干干净净,供四阿哥与六公主游水用。
四阿哥虽勤奋好学,可映微的话他却是极上心的,一日日便带着六公主学起游水来。
就连映微前去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说起这事儿也对她赞不绝口:“……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四阿哥体弱且上进,哀家先前就听皇上说过,你若不劝他,他能一整日都沉浸在学问里,能多动动也是好事儿。”
映微笑着道:“臣妾也是这样想的,比起学问来,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太皇太后和她就着两个孩子说了会话,就提起皇上来:“……一转眼,皇上走了就十来日了,这么热的天儿,也不知道皇上受不受得住。”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这话放在她老人家身上也是同样受用。
映微连忙宽慰几句来。
等着映微刚从慈宁宫出来,就见着不远处的小卓子冲自己咧嘴直笑,更是上前道:“娘娘,乌雅府上有消息了。”
等着回到储秀宫后看来,映微这才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儿。
当日乌雅·绣苗勾搭上阿灵阿后就迫不及待离宫,这两人一个自诩风流倜傥实则龌龊不堪,一个自诩容貌出众实则行径出挑,可谓是屎壳郎碰上了牛粪,一拍即合,干柴烈火,再无收敛。
很快,两人就有了夫妻之实。
阿灵阿生了一张巧嘴,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赫舍里·多鹤的厌弃,更是放话到时候将乌雅·绣苗娶为侧福晋。
可乌雅·绣苗可是有大志向的人,哪里愿意屈居人下当个侧福晋?
到了最后,小卓子更是低声道:“……奴才打听到那乌雅格格好似有了身孕,偏偏如今乌雅福晋在紫禁城里陪着德妃娘娘,她的那几个嫂子向来避忌她,也不敢管这事儿,至于乌雅老爷,整日留宿花柳之地,并不知道这事儿。”
说着,连他都面上都露出八卦之色来:“奴才听说这位乌雅老爷脾气暴躁,见钱眼开,您说若是他知晓女儿做出这等事情来,会怎么做?”
映微也很好奇,不过在她看来这人就算落得什么下场都不值得可惜:“如今,也到了收网的时候。”
待她回去后,就与宋桐写信一封。
翌日,宋家就去提亲了。
宋桐乃是家中独女,但膝下有一养弟,这弟弟如今也到了十六七岁的年纪,很有些手段,更是一心护着宋桐。
按理说寻常满族人家是瞧不上商贾之家的,但乌雅·绣苗的阿玛却是个例外,一来他喜挥霍赌钱,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将小小年纪的德妃送进宫当宫女,二来德妃如今虽已是四妃之一,但也就靠着月例银子与皇上的赏赐过活,自己平日里都捉襟见肘,没多少银子能补贴家里,三来宋桐如今可是郭络罗福晋的干女儿,家中生意做的愈发大了……
所以,当乌雅·绣苗的阿玛听说宋家愿意拿出三万两银子为聘礼时,惊的下巴都掉了,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只以为自己在做梦,旋即更是一口将亲事答应下来。
在他看来,小女儿可比大女儿厉害多了,毕竟大女儿可没给自己三万两银子。
宋家的名头在京中是越来越响亮,乌雅·绣苗的阿玛只觉得以后这宋家偌大家产都是自己的了。
这消息传到内院,乌雅·绣苗惊呆了,她阿玛浅薄无知,她却是心怀梦想的,当即就说不愿意嫁人,可她阿玛却是一巴掌直接拍到她脸上去了,更是下令将她关起来,等着与宋家的亲事议定,一顶花轿送到宋家去。
可怜乌雅·绣苗有孕在身,却不敢说实话,日日担惊受怕不说,更因她这般态度,更是吃不饱穿不暖。
好不容易等她寻了空子偷溜出来,是直奔钮祜禄府上而去,只可惜,阿灵阿并不在府中。
因阿灵阿向来多情,钮祜禄府上门房对这等寻上门来的女子已是见怪不怪,瞧她衣衫褴褛,嘴巴又甜,不免多提点几句:“……我们家七爷前些日子倒是日日在府中,这几日因他答应与赫舍里一族的亲事,老福晋对他管的不如从前那样严了,今日他去了如意坊,你再等等,老福晋要他日落前必须回来,如今七爷应该快回来了。”
如意坊?
乌雅·绣苗可是知道这地方的,这地方乃京中最大的烟花之地,当即心就凉了半截。
算算日子,她也不过被幽禁十来日而已,难道这人已经忘了自己吗?
乌雅·绣苗一颗心凉飕飕的,可除了在这里等着,她也别无他法。
可怜她又累又饿又怕,蜷缩在门口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这才见阿灵阿骑马归来,当即就扬声喊道:“七郎。”
再次瞧见乌雅·绣苗,阿灵阿是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谁:“你怎么来了?”
乌雅·绣苗一靠近,就闻到他身上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七郎,我可算等到你了。”
阿灵阿却是皱了皱眉。
先前他被额娘关在家中,好不容易进宫一趟瞧见温柔可怜的乌雅·绣苗自是有几分喜欢,当初口口声声说想将她娶回去做侧福晋也是真心的,只是男人呐,当初海誓山盟是真心的,后来变心了也是真心的。
他之前并未接触过乌雅·绣苗这样的女子,初时只觉得新鲜,后来发现这乌雅·绣苗与勾栏女子一样,他不过略动了动手指头就凑上前来,玩弄一番后就将这人抛掷脑后,如今已有新人取代了乌雅·绣苗的位置。
阿灵阿下马,将乌雅·绣苗拽到一旁,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生怕我额娘不知道咱们之间的事吗?如今我定下了亲事,若是你搅黄了这门亲事,我额娘与五嫂可是要扒了我的皮的!”
从前的柔情蜜意短短十多日就变成了嫌弃,但乌雅·绣苗来不及感伤:“我,我今日来就是想与你说……我阿玛要给我定亲了,定是的宋家……”
“这是好事儿啊?”阿灵阿只将眼前人当成狗皮膏药似的,笑着道:“你们家什么都缺,最缺的就是银子,我可是听说宋家之前就有钱,如今攀上了郭络罗一族,他们家那当家人嫁到马佳府上,是更有钱了,你阿玛一定很高兴吧?到时候你们家不仅能换个大院子,兴许还有多余的银钱接济接济宫中的德妃娘娘……”
乌雅·绣苗一下愣住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七郎,先前你不是说要娶我做侧福晋的吗?”
“是吗?我什么时候说过?”阿灵阿眼瞅着额娘给自己定的回家时间已超过许久,不耐烦道:“我们钮祜禄一族乃世代勋贵,我的侧福晋自然也是要千挑万选的,不说像赫舍里氏那样的出身,起码也该言行端庄,仪容出挑……”
乌雅·绣苗的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手轻轻搭上小腹:“可是,可是我已经有了你的骨肉啊!”
阿灵阿却不为所动,甚至还鄙夷瞧了她一眼:“我如何知道你有孕一事到底是真还是假?万一是你不愿嫁到宋家去,故意诓我的?”
说着,他又道:“更何况,你若真的有孕,谁能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我的?”
“你在京中风评如何,我也是听说过的……”
乌雅·绣苗眼泪落得愈发厉害,她虽一直水性杨花,当初想着要进宫伺候皇上,并不敢与那些男子有夫妻之实的:“你,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当初我分明有落红的……”
阿灵阿不耐烦道:“这等事又不是做不得假?”
说着,他更是毫不留情转身:“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可是订了亲的人,不好与你们这些人勾勾扯扯……”
眼瞧着这人越走越远,半点眷念都没有,乌雅·绣苗整个人气的是瑟瑟发抖,只觉天地之大却无她的容身之地。
乌雅·绣苗想到了在紫禁城中的姐姐,历经千辛万苦,这才将口信递到永和宫。
永和宫的德妃早在几日前就听说妹妹不见了,她虽气恼阿玛胡乱给妹妹定下这样一门亲事,却也无可奈何,阿玛是什么德行,她是知道的,认准了的事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当即就命人去报官。
不曾想等到几日后,德妃却接到妹妹要进宫求见她的口信,她自连忙应允。
再次见到乌雅·绣苗,德妃吓了一跳,只见眼前的妹妹面容消瘦,憔悴至极,可再一仔细瞧瞧,却是肚子微微凸起,瞧着竟像有了身孕的样子。
德妃如临大敌,连声问她发生了何事。
事已至此,乌雅·绣苗哪里还敢有半分欺瞒,自然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都说了。
饶是德妃向来乌雅·绣苗向来和善,可听闻这话却气的扬起巴掌,但看着她那微微凸起的肚子,又下不去手,恨铁不成钢道:“……你,你真是糊涂啊!阿灵阿是什么名声,你难道不知道吗?他那样人的话怎么能信?你竟还被他占了身子去了,你叫本宫怎么说你才好?”
德妃挺着肚子来来回回踱步,好一会儿才道:“这孩子,留不得!绣苗,你听本宫的话,你与宋家的亲事,本宫会想法子帮你推了,咱们家就算在京中算不得有头有脸的人家,可也不会将你嫁给商贾做妻,等着过几年,本宫会亲自求了皇上为你赐下一门好亲事的……”
乌雅·绣苗含泪点点头。
但想法很美好,实施起来却难得很,德妃知道自己阿玛是个什么德行,知道一旦将妹妹送出宫,这事儿就瞒不住的,甚至还会将有孕的妹妹嫁到宋家去,就想着在宫内抓一副堕胎药堕了这孩子。
德妃无权无势,在紫禁城中无人可用,既要身边人打听哪个太医嘴巴严实,又要想着如何收买太医……她等得了,但乌雅·绣苗可等不了,她的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
后宫中无不透风的墙,纵然乌雅·绣苗行事小心谨慎,但她凸起肚子的样子还是被人瞧了去。
一时间,后宫中是风言风语不断,说乌雅·绣苗怀上了皇上的孩子。
这下,宜妃哪里坐的住?亲自来了永和宫一趟。
宜妃的位份虽屈居德妃之下,可战斗力却是远胜德妃的,如今德妃有了身孕,本就精神不济,在宜妃一口一个“你们姐妹俩都擅长勾引男人”、“真是下贱胚子”的攻势下,竟被气的晕倒了。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映微和温僖贵妃耳朵里了,温僖贵妃是个聪明人,听闻这事儿只说自己身子不适,就连皇上都说她多歇着,不愿多管。
映微倒是跃跃欲试快步去了永和宫,临行之前还不忘派人将这事儿通知太皇太后一声。
永和宫内虽已安静下来,却有种战争之后的硝烟感,德妃与宜妃一左一右坐在炕上,谁都不搭理谁。
一瞧见映微,宜妃就冷声道:“……还望平妃给本宫做主,如今德妃可是好端端的,可别本宫前脚刚走出永和宫,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出事儿了,若真又这事儿,本宫可是不认的。”
德妃一贯擅长使软刀子,如今真刀真枪上阵可不是宜妃对手:“宜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好生在永和宫养胎,你冲进来闹腾一通,若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不找你找谁?”
眼瞅着两人又要闹开,映微连忙道:“……本宫方才在过来的路上已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其实莫说宜妃,就连本宫都听说你的妹妹有了身孕,虽说皇上并未纳了她,但后宫中却有太皇太后在了,若她真有了身孕也是好事儿,太皇太后自会做主赐她一个位份,你们姐妹两个在宫中也能有个照应,这也是好事儿。”
德妃连忙道:“绣苗好得很,并未有身孕……”
映微瞧她那紧张的神色,甚为满意,笑着道:“但口说无凭,不如请绣苗妹妹出来瞧瞧?”
说着,她更是道:“皇上离宫前夕还与本宫说后宫琐事由本宫负责,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儿,本宫岂能坐视不管?如今后宫中关于绣苗妹妹有孕一事闹得是沸沸扬扬,你口口声声说绣苗妹妹未曾有孕,叫出来看一看便知。”
她扫了德妃一眼,瞧德妃脸色铁青,不急不缓道:“还是说,德妃你又在筹划什么?”
这话说的是夹枪带棒,毕竟德妃小心多可是六宫都知道的事儿。
反正不管映微怎么说,德妃就是不愿将自己妹妹请出来,若是请出来,她妹妹的名声完了不说,她也会成为六宫的笑柄。
德妃想的清楚明白,如今她有孕在身,有免死金牌在手,难道这些人还能将她怎么样吗?
可随着一声“太皇太后”驾到,德妃脸色是难看到了极点。
映微等人连忙上前见礼,她更是上前扶着太皇太后的臂弯道:“……因为这点小事儿打扰您老人家歇息,实在是臣妾等人的不是,只是皇上离京后,后宫中本就人心惶惶,如今再有这等事儿,一个个更是忧心不安,所以才想着请您老人家出来做阵。”
先前她就算到会有今日这事儿,故而在前几日就已经与太皇太后通过气儿,请太皇太后配合她做这一场戏。
太皇太后向来不喜欢德妃,如今看向德妃的眼神更是不喜,想想也是,若乌雅一族真是门风清正,她的妹妹哪里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来:“德妃,如今本宫来了,想请你妹妹出来瞧一瞧,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德妃心里简直比吃了黄连还苦,强撑着笑道:“太皇太后这话折煞臣妾了,只是绣苗这几日染上风寒,臣妾怕她将病气过到您身上了……”
太皇太后却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声道:“将人给哀家带上来。”
是带上来。
而非请上来。
很快乌雅·绣苗就被人提溜上来,纵然她紧紧捂着肚子,可因她身形消瘦的缘故,那微微凸起的肚子略有些明显。
太皇太后冷冷看向德妃,扬声道:“这就是你说的她染上风寒了?德妃,你也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你妹妹有没有身孕,难道你看不出来?”
“哀家再问你最后一遍,她肚子里怀的到底是不是皇上的孩子?”
德妃吓得连忙跪下来,可满屋子女眷,却无一人敢上前扶她:“太皇太后恕罪,臣妾妹妹怀的并非皇上的骨肉……”
太皇太后一个扫眼,苏麻喇嬷就将屋内不相干的人请了下去,纵然宜妃瞪大了眼睛,却还是被苏麻喇嬷催促着下去。
待屋内没了旁人,太皇太后这才问起事情的缘由。
乌雅·绣苗是不明不白被提溜过来的,看到威严的太皇太后更是吓得不行,可这时候仍记得德妃与自己说的话,万事不要开口,有姐姐在了。
乌雅·绣苗想的倒挺美,自己有了身孕,同为女人的太皇太后总不好对自己动粗,正当她默默落泪时,只听见太皇太后扬声道:“……哀家问你话了,你看德妃做什么?难不成是个哑巴?既然你不愿说,来人,掌嘴,打到她说为止!”
她并不知道太皇太后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乌雅·绣苗已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不过几巴掌下去,就已被打的头昏眼花,眼冒金星,压根顾不得德妃有没有冲自己使眼色,连声开口:“太皇太后,我说,我什么都说……”
她怕自己再不开口,就会被活生生打死。
她是一五一十全部都说了出来。
太皇太后并不意外,入宫多年,这等龌龊事儿早已见得多了,当即就冷声道:“……哀家原还以为是什么事儿了。”
说着,她老人家这才看向德妃道:“皇上念在你有孕不易,请了你家中额娘妹妹陪你,可紫禁城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呆的,这事儿既是你们家务事,哀家不会多问,也不会多管,你们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这话虽说的是轻飘飘的,但德妃却听出一声冷汗来,任由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将自己搀扶起来,可悬着的一颗心却并不敢放下来:“是,臣妾记下了。”
太皇太后很快就走了。
但很快乌雅·绣苗与阿灵阿一事也闹得人尽皆知。
虽说满人比不得汉人重规矩,但若有头有脸的人家出了这样的女儿,不说将人秘密处死,起码也会绞了头发送去尼姑庵做姑子或找个庄子养起来……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的同时,不少人再次想起德妃的上位之路,一个个很是不耻。
温僖贵妃也听说了这消息,最开始还不敢相信,连忙差人回去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等温僖贵妃知道阿灵阿果然与乌雅·绣苗不清不楚时,气的胸口疼的一抽一抽,好一会没缓过神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那乌雅·绣苗也不过寻常姿色,也能入得了他的眼?他长这么大,是没见过女人吗?”
採云姑姑却嗅出这件事的不对劲来:“……娘娘难道没觉得这事儿太巧合了些吗?平妃向来聪明,如何会不知道这门亲事到底为何结下,既然如此,又怎会请七爷进宫劝他退了这门亲事?”
这话说的温僖贵妃胸口更疼了,迟疑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乃是平妃在捣鬼?”
说着,她仔细想了想,只道:“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宋桐一向与温僖贵妃交好,说不准她那弟弟去乌雅家上门提亲也是得平妃授意……这样一环扣一环的,可偏偏本宫却是浑然不知。”
浑然不知也就罢了,可她当初还因这事儿沾沾自喜,只以为自己终于赢了映微一回。
採云姑姑瞧她此般模样,只觉得她比起故去的孝昭仁皇后来实在是差了一大截:“娘娘,如今在想这些也无用,当务之急得想想怎么办才好,虽说太皇太后并未多言,可若咱们家不认下这门亲事,只怕传出去不好听啊……”
温僖贵妃多少也知道些太皇太后性子的,知道这门亲事他们家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当即就写信回去给额娘,说要他们家推了与赫舍里一族的亲事,风风光光去乌雅家提亲。
但这门亲事认下归认下,但钮祜禄一族上下无一人高兴,更是在心里恨毒了乌雅·绣苗。
解决完这件事后,映微免不得要去慈宁宫走一趟,与太皇太后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一说。
太皇太后瞧她小脸上满是雀跃之色,只道:“……事情都解决了?”
“并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映微含笑道:“就算钮祜禄一族没有迎娶乌雅格格之意,可赫舍里一族并非小门小户,事情都闹成这般模样,若还将臣妾侄女嫁过去,岂不是打自己脸吗?”
“纵然臣妾叔父有攀附之意,可也得顾及赫舍里一族的名声才是。”
说着,她更是道:“这件事还得谢谢您了,若非方才不是您到场,事情根本没那么容易的。”
太皇太后却冲她摆摆手道:“你谢谢哀家做什么?这事儿是你的主意,就算你提前没有与哀家打过招呼,哀家知道这事儿了,也是要走一趟的……”
她老人家看向映微的眼神里满是欣赏,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映微骤然被这样盯着,不免有些忐忑,忍不住道:“太皇太后,您这样看着臣妾做什么?可是臣妾这事儿做的不对?”
说起来,她虽是反击,但事情做的并不是十分光明正大。
太皇太后却笑道:“不,你做的很对,遇到什么事儿不急不躁,见招拆招,从未生过害人之心,但这世上也没有打不还手的道理。”
“哀家也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最见不得就是那些胡搅蛮缠之人,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也就罢了,却还冲着你身边无辜之人下手,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那些无辜之人又做错了什么?”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道:“哀家记得你说你那侄女叫做多鹤,她是你的侄女,也是故去孝诚仁皇后的侄女,如今这门亲事得以退了,可见以后是个有福气的,你写信与你兄长说一声,来日哀家给她赐婚!”
映微连声道谢,欢喜之色溢于言表,最后更是高高兴兴走了。
太皇太后瞧见她那样子,嘴角忍不住泛起几分笑容来:“……温僖贵妃是越来越糊涂了,这样的人哪里担得起六宫之首?偏偏她身份压上映微一头,映微如今不过是协理六宫,若映微有个孩子就好了,这样哀家和皇上就能顺理成章将她封为贵妃。”
她老人家心里明白的很,后宫中皇上喜欢谁众人无权干涉,可映微的位份却晋的太快了些。
盛宠太过,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苏麻喇嬷轻声劝道:“平妃娘娘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以后定会有自己的孩子。”
太皇太后幽幽道:“但愿如此吧。”
回去之后的映微很快就听说了消息,还未等钮祜禄一族上门退亲,她的叔父法保就亲自登门退了亲事,钮祜禄一族来不及感伤与丢脸,转而又去乌雅家提亲,按理说这事儿到此就该皆大欢喜,只可惜当初宋家提亲时已下了聘礼,足足给了三万两银子,这笔银子已被德妃的阿玛用去大半。
既是成亲不成,聘礼总该还给宋家的。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德妃的阿玛没银子,便将主意打到钮祜禄一族身上,张口就要三万两银子的聘礼,将前来说亲的宁悫太妃吓了一大跳。
钮祜禄一族虽不愿结下这门亲事,可更怕惹太皇太后不高兴,更是请了得太皇太后喜欢,与皇上关系不错的裕亲王福全出面提亲。
裕亲王的额娘宁悫太妃在先皇驾崩后就得太皇太后,随儿子一起住到了裕亲王府,偶尔进宫陪着太皇太后与太后说说话。
宁悫太妃素来得太皇太后喜欢,他们想着若哪日宁悫太妃进宫说起这事儿,一来能在太皇太后替他们美言几句,二来显出他们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说起来,这次钮祜禄一族能请裕亲王出面也是废了不少功夫,可就连堂堂亲王听说乌雅家要三万两白银的聘礼,也觉得太多了些。
可不管怎么说,德妃的阿玛似打定主意钮祜禄一族不敢不拿这笔银子,一口咬定就要这么多银子当聘礼,更是放出话来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裕亲王是无功而返,等着宁悫太妃再次进宫时与太皇太后说起这事儿时是直摇头,“……这是结亲又不是结仇,更不是卖女儿,三万两银子,也亏那乌雅老爷敢要,三万两银子都够将他们家那条胡同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