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未进宫时, 映微就知道索额图那一支与阿玛这嫡支不大对付,无非他们见着阿玛乃嫡长子,从小好处不断, 原先赫舍里一族鼎盛时一个个还要些颜面, 纵然心中不喜, 可面子上还是要顾及几分的。
但如何赫舍里一族纵然有太子和映微在宫中, 但太子是皇上不准他与外戚来往, 映微则是压根瞧不上赫舍里一族的人……赫舍里一族看似是朝不保夕, 如今竟连这样的亲事都应了下来。
映微很是瞧不上法保的做派。
春萍出主意道:“……如今赫舍里一族上下当家的乃是法保大人,从前他的福晋时常递帖子进宫求见您吗?您不如要她帮着传个信儿,兴许他们知道您的意思就会推了这门亲事的。”
映微方才不是没想过这个主意, 摇摇头苦笑一声道:“先前本宫不待见他们,他们心中也有数,如今既将多鹤的亲事定下来,好不容易攀上温僖贵妃这一族, 哪里舍得放手?既然法保已答应这门亲事, 本宫找他们又有何用?”
可这世上有个觉罗·明珊已经够了,她不愿叫自己侄女成为第二个觉罗·明珊:“叫本宫想想,长兄说这门亲事虽已定了下来,可婚事定在两年后, 还有时间筹划一二。”
只是她没想到再次去永寿宫请安时, 温僖贵妃却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做派。
如今温僖贵妃月并未坐完,瞧她着急的像什么似的, 不顾孙院正与採云姑姑的劝解, 就已迫不及待与后宫众人宣誓主权。
她到了太皇太后跟前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自己身子已经大好, 想要重新执掌六宫,可不知是皇上与太皇太后说过什么的缘故, 还是太皇太后当真心疼她,直说这事儿不急,劝她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事,更说如今她膝下添了十阿哥,十阿哥早产,得多费些心思……
这话温僖贵妃听着心里是凉了半截,估摸着自己执掌六宫是遥遥无期。
但她仍是六宫之中最为尊贵之人,就算权势不复当初,可后宫妃嫔仍每日要来永寿宫请安的。
映微也是其中一个。
因昨日接到家中长兄来信,映微昨夜不免多思量几分,今日便起晚了些,等着她到了永寿宫时却是来迟了。
温僖贵妃就算心中不悦,自也不好说什么,旁人更不敢说什么。
谁知她刚露面,宜妃就似笑非笑道:“……方才本宫听贵妃娘娘说平妃家中马上有喜,得恭喜平妃一声了,虽说阿灵阿顽劣风流些,可到底年纪小,等着将平妃侄女娶进门后想必性子也能改一改。”
德妃也跟着附和了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赫舍里·多鹤能够嫁到钮祜禄一族是她的福气。
映微下意识抬头扫了温僖贵妃一眼,只见她面上有小人得志后的得意之色。
当即映微就含笑道:“虽亲事已定,但成婚之期定在后年,还有一两年的时间,兴许有什么变数也说不准了。”
她知道长兄将成亲的日子定在后年已是极尽不易。
有个妃嫔狐疑道:“这八字都合过了,日子都定下了,难不成还能有什么变数吗?”
映微似笑非笑道:“世事无常,万一那阿灵阿摔断了腿或者人没了,这门亲事不就要作罢吗?”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
温僖贵妃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在她看来,从前的映微虽张狂,却没张狂到这个地步,“平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算你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可阿灵阿乃是本宫的亲弟弟,你如此当众咒他,可曾将本宫放在眼里?”
宜妃是看戏不怕台高,又添了把柴加了把火:“对啊,平妃虽出生赫舍里一族,可如今已进宫,难不成还要插手赫舍里一族的事儿?那阿灵阿虽不怎么样,却也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的……”
映微冷笑道:“贵妃娘娘觉得臣妾这是在咒他吗?人生在世,谁无一死?这话应该算不得咒他吧?”
当即就有几个胆小的妃嫔见状告辞离开。
映微也道:“贵妃娘娘如今身子尚未好全,臣妾就不打扰贵妃娘娘歇息了。”
话毕,她更是不等温僖贵妃答话就转身离开。
温僖贵妃屡屡针对她,她又何必给人留面子?
她刚离开永寿宫,谁知她身侧的春萍就忧心忡忡道:“……娘娘,方才您可注意到德妃娘娘身边那个女子吗?”
映微方才只顾着与温僖贵妃打嘴仗,如今被春萍这一提醒只道:“你若不说本宫还未想起来,德妃今日身边的那个人可是新提拔上来的宫女?瞧着容貌倒是很不错。”
说着,她更是意识到不对劲:“可瞧着那女子的衣着不像是寻常宫女……”
春萍这才道:“前些日子德妃娘娘不是又有了身孕吗?皇上下令请了她的额娘与家中妹妹进宫陪她,想必那人是她娘家妹妹。”
映微哑然失笑,很快就明白过来:“看样子德妃这是也想将自己妹妹接进宫啊!”
德妃还真是存的这个打算,近日与温僖贵妃示好也是想着明年二月里又要选秀,她的妹妹乃是包衣出身,按照规矩没有大选资格,只能参加小选,思来想去就想走温僖贵妃这条路子。
今日待众妃嫔离去后,她更是将妹妹往温僖贵妃身边带:“……这是臣妾的妹妹,闺名叫作绣苗。”
说着,她便扭头看向乌雅·绣苗道:“还不快上前见过贵妃娘娘。”
乌雅·绣苗这才忙上前,若论起容貌来,当初的德妃乃是清丽无双,也不知是不是生过两个孩子的缘故,纵然保养得宜,可瞧着也有几分疲态,但比起如今的乌雅·绣苗来仍是强上几分。
德妃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如今后宫之中若论得宠,想当初她,宜妃与映微是三足鼎立,可如今映微却是头一份儿,她思来想去只归咎于当初她与宜妃有孕,未能侍奉皇上,所以叫映微钻了空子。
她进宫几年,也知道后宫之中最忌讳单打独斗,可若是抬举别人,她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自是不放心,思来想去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乌雅·绣苗。
德妃与自己这个妹妹感情深厚,想着若妹妹进宫定能对自己言听计从,增添几分助力。
温僖贵妃脸上笑容淡去几分。
眼前乌雅·绣苗容貌虽及不上德妃,可在后宫之中也算出挑的,并未接话。
德妃心里咯噔一声,生怕温僖贵妃反悔,便道:“贵妃娘娘,臣妾有几句话想要与您单独说说。”
待温僖贵妃微微颔首后,採云姑姑这才将屋内人都带了下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
德妃这才开口道:“……贵妃娘娘如今是什么意思了?当初您与臣妾说只要臣妾能帮您想个叫平妃不快的法子,就答应想法子接臣妾妹妹进宫,如今平妃侄女与您弟弟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难不成您要反悔不成?”
温僖贵妃一向瞧不起德妃,从前这人攀附佟佳皇后,在佟佳皇后跟前像条哈巴狗似的,偏偏后来还反咬佟佳皇后一口,这样的人,她怎么敢用?
当即她只似笑非笑道:“你这话虽没错,可是这门亲事只是定了下来,谁知道有什么变数?方才德妃的话你也不是没听见,这事儿能不能成还不好说。”
“若等到事成之后已是后年,到时候早已过了大选,总不能叫你妹妹再等上几年吧?”
说着,她更是笑了笑道:“更何况,也不是本宫不愿意帮你,如今后宫之中俨然已是平妃说了算,她是包衣出身,只能参加小选,哪里能参加选秀?”
“不过啊,本宫瞧着你妹妹容貌出众,不如自己想想办法更快些……”
德妃被她这番话气的够呛,可偏偏这等事情总不能闹上台面,她虽已是四妃之一,可说起来仍不是温僖贵妃的对手。
也就是从前佟佳皇后算计她时对她说到做到,害得她以为温僖贵妃也是如此,没想到温僖贵妃却是如此不要脸。
德妃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灰头土脸离开了永寿宫。
德妃刚出来,乌雅·绣苗就迎上来道:“姐姐,您脸色这样难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莫不是温僖贵妃出尔反尔?”
德妃沉着脸将方才的事大概说了遍。
乌雅一族乃是包衣出身,从前家中穷的是泠泠作响,可随着德妃一人得道后,家中局势就变了。
乌雅·绣苗从前的确极喜欢德妃,年幼时就像德妃的小尾巴似的,可随着她见姐姐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从前那颗质朴之心也变了,想着与姐姐一样,甚至取而代之就好了。
德妃很快冷静下来,只道:“……不打紧的,温僖贵妃那边的路子走不通,咱们另外想法子就是。”
她一向胆子不小,当即更想着皇上时常来永和宫探望她,兴许有机会将妹妹送到皇上**。
***
映微因侄女的亲事这几日不免心情烦躁,皇上一开始以为是天气过于炎热的缘故,只下令要内务府多送些冰过来,更是道:“……今年朕被台湾战事拖累的抽不开身,就不好去清华园避暑,便要委屈你们整日呆在紫禁城里了。”
六公主虽年纪不大,但记性却是不错的,仍记得去年皇上答应过自己今年可有学游水的,闻言不能去清华园,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映微没法子,只能将六公主抱在怀里哄着,更是哭笑不得道:“恪靖乖,虽然咱们不能去清华园避暑,但皇阿玛与平娘娘答应你的事儿却不会反悔的……”
好一通劝说,六公主这才止住哭声。
映微便要乳娘将六公主带下去吃果子,这才对着皇上道:“皇上自该以要事为重的,臣妾如今协理六宫,便是您要带臣妾去清华园,怕臣妾也是去不了的……”
她面上虽带着笑,可笑容却并未触及眼底。
皇上与她相处几年,只觉得有些不对劲:“那这几日你可有什么烦心事?朕瞧着你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映微想了想,并未隐瞒,只将赫舍里·多鹤与阿灵阿定亲一事道了出来:“……臣妾膝下养着六公主,将心比心,若是六公主以后嫁给这样一个男子,臣妾怕是气的睡都睡不着,臣妾虽有几年未曾见过多鹤,可原先在家中时最喜欢的子侄辈就是她了,哪里舍得她嫁给那样一个浪**子?”
皇上笑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哪里值得你气了几日?”
说着,他想了想道:“这门亲事虽京中上下都已知晓,却不能大过朕的旨意的,你写信问问你兄长,问他有没有属意的人选,若有,朕直接给他们赐婚就是了,难道还敢有人进宫找朕理论不成?”
映微沉吟片刻,却是摇摇头道:“事情已闹到这个局面,您哪里好出面?旁人如何议论臣妾,臣妾可以不在乎,却不好叫您也落得一个仗势欺人,包庇妃嫔的名声……”
如今明朝余孽尚在,皇上的名声乃十分重要,但凡做错了点事儿就会被无限放大,说不准还会给人可趁之机。
皇上原想说不打紧的,可不由前几日太皇太后与自己说的话。
如今温僖贵妃当不得六宫之首,太皇太后也有意多多抬举映微,他想着选个合适的机会将映微抬成贵妃,如此一来,不光映微的名声重要,这心计与手段也十分重要,是时候历练一番,反正总有自己在她身后的。
想到这儿,皇上直笑道:“好,你若实在没法子再来找朕也不迟。”
映微见有皇上兜底,便放心了许多,转而又与皇上说起德妃额娘与妹妹进宫一事来:“……后宫中先前便有姐妹伺候皇上的先例,如今想必是德妃见自己有了身孕不能伺候皇上,这是想要将自己的妹妹送进宫伺候皇上吗?”
有道是咬人的狗不叫,相较于温僖贵妃等人,她更提防德妃,历史上能够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不断出事,位居太后,哪里是个简单的人?
她得先发制人才是。
皇上笑道:“怎么,你这是吃醋了?”
“难道臣妾不能吃醋吗?”映微那日从永寿宫一回来,就写了封信给宋桐,要她帮着查查乌雅·绣苗是什么来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她这才知道乌雅·绣苗小小年纪心机手段了得,在京中已将不少儿郎耍的团团转,更闹得有位男子休妻要娶她,可她却不承认有这门一回事,若这样的人进宫,对德妃而言无异于如虎添翼:“是不是臣妾表现的宽容大度些,皇上就会高兴?”
“若真是如此,那臣妾不如就大大方方禀于太皇太后,赐给德妃妹妹一个位份好了,正好也能为臣妾挣一个贤良的名声。”
皇上笑看着她,无奈摇摇头:“你啊,怎么和小孩子一样?”
可他对映微的态度还是很受用的,知道映微如此是在意他:“德妃目前有没有这个意思,朕无从得知,不过他就算与朕提起这事儿,朕也不会答应的,这下,你可满意了?”
映微顿时笑了起来:“皇上,您这话当真?”
“朕什么时候骗过你?”皇上也跟着她一齐笑了起来,捏捏她的脸道:“后宫中女人多是非就多,朕可不舍得叫你受累。”
“朕不光不想添新人进宫,明年二月的选秀,朕也与老祖宗说了一声暂且作罢,如今朝堂战乱不断,并不安定,后宫中也生了好些个孩子,老祖宗已经答应朕了。”
映微心下有些感动,她记得历史上的康熙帝可是子嗣妃嫔众多的,如今想来,只觉得皇上如此莫不是与她有关系?
皇上并不知道她的这点小心思,很快投入到紧张且繁忙的政务中去了。
可德妃却隔三岔五请皇上去永和宫坐坐,有的时候以自己身子不舒服为借口,有的时候以六阿哥思念皇上为借口……每一个借口都叫皇上不好拒绝。
但皇上并非傻子,这等借口用的多了自能瞧出端倪来,况且,每次他前去永和宫时总能瞧见德妃身边站着花枝招展的乌雅·绣苗,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些话,皇上却不好直言。
这一日,乌雅·绣苗借奉茶之由不小心将茶水洒到了皇上身上,故作惊恐,整个人更是身子一歪,眼看就要倒在皇上身上,却被皇上重重捏住胳膊。
这下,乌雅·绣苗是起也不是,倒也不是。
皇上一把将她推开,看向德妃道:“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上次你与朕说你这妹妹已经十五六岁了,怎么规矩这样差?连上茶都不会?”
说着,他对乌雅·绣苗的跪地求饶置若罔闻,继续道:“她乃包衣出身,不必参加选秀,这亲事可曾定下了?定的是哪家儿郎?若是没有定下亲事,朕看在她是你妹妹的份上帮她选一门好亲事,只是这嫁人之前,规矩得好好学学!”
德妃有点笑不出来,皇上寥寥几句就已将她的话都堵死了,只能道:“绣苗尚未定亲,因臣妾小小年纪就进宫了,所以额娘想将她多留在身边几年……”
皇上微微颔首,并未接话。
一旁的乌雅·绣苗眼眶通红,又羞又气,像方才那等招数,她可是从未失手过,为何到了皇上这儿就不好用了?
因德妃的关系,乌雅·绣苗在宫外被人吹捧惯了的,只觉自己容貌天下无双,远比姐姐德妃更胜一筹,思来想去,只将自己并未得皇上青睐的缘由归咎于映微——她可是听说了储秀宫内的平妃与自己姐姐从前有些龌龊,皇上如此偏宠这人,若她不允自己进宫,一切就说得通了。
偏偏此时乌雅·绣苗听说皇上明年二月不欲选秀,有些话是越传越离谱,明明是皇上自己不欲选秀,可话传着传着就变成映微如今协理六宫,不愿旁的女子进宫,就连太皇太后都无可奈何……
一时间,乌雅·绣苗更觉得自己猜的没错,私下没少说映微坏话,她进宫时间短,不知道紫禁城中没有秘密可言的。
这话传到储秀宫,春萍等人却是气的够呛,阿圆更是率先开骂:“……呸,她可真是不要脸了,若不是她姐姐当了娘娘,她那身份能不能进宫当宫女都不好说了,凭什么说娘娘是母老虎?”
“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样子,觉得自己比娘娘还好看?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殊不知乌雅·绣苗有些话却是更加过分,说什么若自己有朝一日得宠了定不要那些为难过她们姐妹的人好过。
这其中,就有映微一个。
映微笑了笑,只将小卓子喊进来吩咐了几句,小卓子轻声眉眼一喜,连声应是。
很快宫中谣言是愈演愈烈,说什么德妃将自己妹妹召进宫陪自己只是个由头,实则想要她妹妹与她一起伺候皇上,还有人说储秀宫内的平妃听说此事怒不可遏,打算为德妃妹妹好好寻摸一门亲事……
这些话传的是有鼻子有眼的,吓得乌雅·绣苗夜夜噩梦,梦见映微作祟将她嫁给了个乞儿为妻。
德妃也因此事愁眉不展,却还是安慰道:“……你放心,皇上并非无情之人,当初茶水一事纵然有些不快,可过几日就好了,到时候本宫在皇上跟前替你美言几句,皇上定不会拒绝的。”
乌雅·绣苗只觉得她这话说的轻巧,思虑愈重。
而映微也在这时派人前去钮祜禄一族传话,想要见见阿灵阿,看看自己未来的侄女婿是何人。
纵然温僖贵妃与映微不对付,但钮祜禄一族多的是聪明人,自不会在这件事上惹得映微不高兴,翌日一早就要阿灵阿前来紫禁城。
阿灵阿这些日子觉得自己倒霉极了,且不说无缘无故定下一门亲事,家中上下所有人都拘着他不准他胡作非为。
可在他看来,就算定下亲事又如何?娶的是那赫舍里氏又如何?赫舍里一族已氏强弩之末,他们早在答应这门亲事时就已打听过自己名声如何,就算自己在外头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他们还敢退了这门亲事不成?
可他不管怎么说,家中上下让他暂且忍上一两年,说等着他将赫舍里·多鹤娶进门后随他怎么折腾都成。
阿灵阿在家中关的都要生霉了,如今听说宫中平妃要见自己,竟生出几分期待来。
哪怕家里人劝他这位平妃不是位简单的角色,要他小心行事,看他并未将这话听到心里去。
一大早,阿灵阿进宫后先是去永寿宫瞧了瞧自己姐姐。
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却是吓了一大跳:“……二姐,您怎么变成这样子了?看起来憔悴极了,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温僖贵妃近来身子大不如从前,因她一向疼爱自己这个弟弟,当着阿灵阿的面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本宫生十二阿哥的时候就落下了病根,当初皇上命平妃协理六宫,本宫担心月子坐完,后宫中更没自己立足之地……你也别担心,本宫这身子就这样了,再怎么养也回不去从前。”
说着,她更是替阿灵阿理了理衣裳,忍不住叮嘱道:“待会儿你去储秀宫小心些,这个平妃狡猾得很,她本就对你与赫舍里氏的亲事不满意,本宫怕她有什么招数对付你。”
可十多岁的儿郎啊,大多都是狂妄自大的,阿灵阿尤甚。
旁人都劝他储秀宫的平妃如何厉害,可他偏不信邪,想要去会一会,更是生出要好好替自己姐姐出口恶气的心思来。
到了储秀宫,阿灵阿依旧一副纨绔做派,漫不经心上前见礼道:“给平妃娘娘请安了。”
映微仔细看了看他,这人与自己想象中长得差不多,模样虽不算差,可浑身上下都透露出“老子天下第一拽”的气势。
这样的人,连她都没放在眼里,若到时候将赫舍里·多鹤娶进门,哪里会善待她的侄女?
可做戏嘛,总得做的像一些才是,映微不免问他平日里在家读什么书,靠做什么打发时间。
阿灵阿却是不耐烦道:“敢问平妃娘娘这话氏什么意思?如今我与赫舍里格格的亲事连日子都已经定下,不管我平日里读过些什么书,喜欢做什么打发时间,想必这门亲事都没有转转圜的余地吧?”
他向来自视甚高,想着家里头的两个姐姐一个是故去皇后,一个是当朝贵妃,并没有将映微放在眼里,更是道:“不过您既然想知道,我告诉您就是了,我不曾熟读什么书,也就会念几个字而已,平素也是靠跑马猎鹰听戏打发时间。”
说着,他还生怕映微不够生气,又道:“哦,对了,平素还喜欢去那花柳之帝,那地方的姑娘虽出生微寒,一个个却是温柔似水……”
饶是映微知道这是在做戏,却还是怒火涌上心头,冷声道:“你可真是名不虚传啊!钮祜禄一族有你这样的儿郎,本宫看定能长盛不衰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映微直道:“本宫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半点都不喜欢多鹤,哦,对了,与你定亲的就是多鹤,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上门求亲?若是你愿意拒绝这门亲事,本宫愿意……”
谁知道她这话还没说完,阿灵啊就扬声打断她的话:“平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儿女亲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虽不喜赫舍里格格,可家里人觉得她好,我娶就是了。”
他心里别提多得意了,想着人人都说这位平妃厉害,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这位平妃连家里人都说服不了,所以今日将他召进宫就为了与他说这些?
说着,他更是道:“要是平妃娘娘没什么事儿得话,我就先回去了……至于以后,等着我娶了赫舍里格格后,定会带着她时常进宫给您问安得。”
话毕,他更是转身就走。
映微瞧他这副小人得志得样子真真是与温僖贵妃一模一样,嘴角噙着冷笑道:“他们还真是一家人啊,任凭钮祜禄一族如今是多么风光,可有这样得子孙,本宫看他们一族得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阿灵阿全然不知自己已中了映微的圈套,不知道有多得意,更与身边的小太监道:“……额娘从前市场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呵,那个什么平妃也不过如此,正好今日进宫也能叫她瞧瞧小爷我的厉害,要她知道我们钮祜禄一族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他这话说到一半,隐隐却听到有哭声传来,当即就朝着哭声源头走了过去。
他只见一个女子背对着他在抹眼泪,更是抽噎道:“……这个平妃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她不喜欢我姐姐,凭什么要拿着我撒气?我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难不成真要被她随便寻摸一门亲事嫁了?”
又是平妃!
阿灵阿顿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不由道:“你是谁?你为何要躲在这里哭?”
乌雅·绣苗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梨花带泪的小脸,她最懂得拿捏男子,如今是眼中含泪,却一点不显憔悴,反倒给人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昨日她闲来无事在御花园散步时听个小太监说起今日温僖贵妃的弟弟要进宫,还听到那人说这阿灵阿虽荒唐无度,可家世虽及不上其阿玛在世时显赫,但在京种也是一等一的好,京城上下不知道多少女子都想嫁给他为妻……
这些日子,她一直为自己的亲事发愁,当即心里就冒出个大胆的想法来。
虽说她从前想要进宫为妃,成为人上人,可自从那日被皇上训斥后,一想到皇上就心生恐惧,哪里还敢再次接近皇上?
她觉得若是能够嫁给阿灵阿也不错,自己有的是心计与手段,到时候嫁去钮祜禄府上过的也是人上人的日子……
乌雅·绣苗擦了把眼泪,惊恐道:“你,你是谁?”
阿灵阿可谓阅女无数,风尘的,艳丽的,轻佻的……可像乌雅·绣苗这等清丽的还是第一次见,当即一颗心就被眼前人给俘虏了,报上大名,更是道:“……我方才听你说什么平妃,这个女人恶毒得很,你可不要与她一般见识,你长得这样好看,到时候定能寻得一如意郎君的。”
“我,我自知身份卑微,纵然宫中有个当娘娘的姐姐,却是包衣出身,哪里能寻得什么好郎君?”乌雅·绣苗抬起一双含泪的眼睛看向眼前之人,哽咽道:“倒是你的大名,我从前时常听说,说你年少有为,不辱祖上之名……”
谁都喜欢听好话,阿灵阿也是这般,也不管这话到底与自己相符不相符,听的他是心花怒放。
……
不远处的小卓子正注视着这一切,眼瞅着阿灵阿伸手替乌雅·绣苗擦去脸上的眼泪,这才连忙回去报喜。
映微听说这事儿并不意外,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一人擅长攻心且不择手段,一人狂妄自大且行事荒唐,这样的人乃是天生一对,就不要去祸害别人了。
果不其然,不过两三日之后,映微就听说乌雅·绣苗与德妃辞行,德妃一开始还心存幻想,将妹妹继续留在宫中,可乌雅·绣苗却说身子不适,怕将病气过给了有孕的德妃,德妃无法,只能放人,更说等着她病好之后再进宫。
映微却知道乌雅·绣苗这是不想错过阿灵阿,想要一举嫁入高门。
就在映微以为自己不日将听到阿灵阿与乌雅·绣苗的好消息时,可却听闻一个噩耗——皇上即将御驾亲征。
这事儿映微是从太皇太后嘴里听说的,她老人家说起这事儿是满脸担心:“……皇上大了,是愈发有主意了,如今连哀家的话都听不进去了,福建一带战事吃紧,皇上过去能有什么用?若是一个不小心有个三长两短,那该怎么办?”
因为这事儿,她老人家是这几日都没有睡好,只能将映微叫来:“皇上向来最听你的话,哀家便将这个重任交给你,你好生劝劝皇上。”
映微想着皇上近来面色疲惫,全然是因福建战事缘故导致的,更从皇上只言片语中知晓总督姚启圣已去世,想了想道:“太皇太后,这事儿……臣妾无能无力。”
太皇太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映微轻声道:“臣妾说自己不好劝说皇上,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臣妾也听皇上说起过几句台湾之战,如今虽说台湾大乱,是□□的好时机,但大清将士不擅海战,屡屡作战皆不是台湾将士的对手,几次下来,难免军心涣散,臣妾想……皇上过去后定能叫将士们信心大增,兴许能一举攻下台湾。”
顿了顿,她更是道:“这话也只是臣妾的片面之言,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
“但皇上亲政多年,并非小儿,做下这个决定想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臣妾这次不能帮您了。”
太皇太后面露惊愕之色,正欲说话之时,门口却传来皇上的声音:“老祖宗,映微说的极是。”
映微扭头一看,只见皇上站在门口含笑看着自己,那眼神中饱含欣喜,有种终得知己的高兴。
皇上更是阔步流星走了进来,半跪于太皇太后跟前,握住她老人家的手道:“映微懂得的道理,您肯定也懂,不过是担心朕的安危而已,可朕是大清的君主,若连朕都像是缩头乌龟似的,哪里对得起那些战死和正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战士?如何对的起这天下苍生百姓?”
“老祖宗,您就答应朕,让朕去亲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