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微就算不知道太皇太后的心思, 也知道她老人家是在教自己如何掌管六宫,思索片刻道:“若从大局出发,觉罗格格嫁给大阿哥最为合适。”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纵然臣妾已下令觉罗格格落水一事不得外传, 但当时却有许多宫女太监知道, 有心人一打听便能知道, 更何况, 那日觉罗格格出宫后换了身衣裳, 这事儿是瞒不住的,到时候旁人再一联想这门亲事作罢,只怕多少能猜到几分, 就算觉罗格格不嫁大阿哥,以后怕也难寻到好人家了。”
当日她以设桃花宴之名宴请诸位小姑娘,京城上下都能猜到这事儿,甚至有些会来事的在知晓觉罗福晋要带着觉罗·明珊进宫已提前恭喜起他们家来了。
太皇太后满意点点头:“你当真是个聪明的。”
映微却是皱皱眉, 继续道:“可若臣妾站在觉罗格格的身份上来看, 是并不愿意嫁给大阿哥的。”
她并没有将觉罗·明珊的话告诉太皇太后,有些话啊,是不能胡乱说的:“臣妾比觉罗格格年纪大不了多少,试想一下, 若臣妾第二次进宫就遇上这等事儿, 怕是被吓得够呛,别说嫁给大阿哥, 怕是这辈子都不愿再踏进紫禁城一步的。”
说着, 她更是试探道:“太皇太后, 这门亲事……”
太皇太后扫了她一眼,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当年孝诚仁皇后的影子, 两人是一样的
心地良善,故而她老人家很是愿意多提点几句:“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咱们虽身在皇家,可先辈们传下来的礼数还是要知道的,先前明珊进宫,这事儿众人心中已有数,若亲事突然作罢,你觉得旁人会如何议论明珊?皇家不娶的媳妇,旁人敢娶吗?”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微微叹了口气:“哀家也是喜欢这孩子的,不愿见她落得一个终身与青灯古佛相伴的下场。”
映微先前并未想到这么多,甚至自欺欺人想着等着过几年事情大阿哥娶妻了,事情平息后无人记得,就凭着觉罗·明珊的家世与德行,想要寻到一门好亲事也不是难事:“太皇太后,这……这该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继续道:“这事儿倒也不算难办,事情因咱们而起,过几日你请觉罗福晋进宫一趟,问问他们家是什么意思,若是不愿结亲不必勉强,毕竟这事儿是咱们对不住他们。”
“若是来日明珊想要定亲,只管进宫与哀家说一声,哀家亲自给他们赐婚,更会为明珊备下一份丰厚的嫁妆,要明珊风风光光出嫁,也不会叫她未来的夫君担心会因此触怒皇家……”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映微对太皇太后是愈发崇敬起来,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臣妾就替觉罗格格谢谢您了。”
太皇太后眼中含笑,觉得这丫头在紫禁城中这些年还能本性不改实在是难事儿,说起来,这丫头也就与觉罗·明珊有两面之缘而已:“好了,想必你昨夜一宿没睡好,你好生歇着。”
映微恭送太皇太后出了储秀宫。
可太皇太后一出储秀宫的大门,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
她老人家活到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在她老人家看来,觉罗·明珊一事并不棘手,棘手的是太子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纵然大清如今是国泰明安,可太子这些后辈乃是大清的根基,纵然枝繁叶茂,可底下的根基烂了却是要命的事儿。
当即太皇太后只吩咐步撵驶向毓庆宫,太子已去上书房念书,她老人家二话不说只命人将图灵带过来,可图灵狡猾得很,昨日听说太子的话后连连出主意,说太子上了映微的当,更说若皇上或太皇太后问起,只管不承认就是了,毕竟昨日之事唯有太子与映微在场,若太子不认,映微也是束手无策。
在他看来,映微再得宠,说白了只是个妾,皇上在她与太子之间肯定会相信太子的。
所以这时在太皇太后跟前,图灵还心存侥幸,装傻起来。
太皇太后长了一双火眼金睛,当即冷声道:“……哀家看你比太子大不了几岁,也是功勋之后,原想着你若肯说实话,留你一条命的,可如今看来,你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可真是坏到骨子里取了,既然如此,你这条命哀家看也不必留了。”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扬声道:“来人,将他拖下去乱棍打死!也好叫旁人瞧瞧挑唆太子会落得什么下场!”
图灵这才慌了,连声求饶,直说自己愿意从实招来。
只可惜,已经晚了。
很快外头便传来图灵那哭天喊地的声音,他在太子跟前一向得脸,从前是何等风光啊,如今这哭声渐渐低了下去,似已断了气。
太皇太后有意警醒众人,并未拦着叫宫人不准看,这些太子身边伺候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何事,更是议论纷纷,却无一人敢将这事儿告诉太子。
若换成别的人来了或发生别的事儿,定有人与太子通传……可如今太皇太后宛如一尊大佛在毓庆宫坐着,这等心思他们想都不敢想,甚至觉得但凡他们这时候敢踏出毓庆宫一步,下一个被打死的就是他们了。
直至图灵断了气,才有执刑的太监前去回禀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只道:“先不必将人拖下去,等太子回来好好看看。”
昨夜映微没有睡好,同样没睡好的还有太子,他吓得一整夜都没闭眼,就算有图灵给他出了主意,可他还是吓得不行,等着天蒙蒙亮的时候好不容易囫囵睡了过去,可却梦见事情败露,皇阿玛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吓得他浑身冷汗,清醒无比。
今日在上书房,太子是魂不守舍,好不容易熬到下学,可刚走进毓庆宫就瞧见图灵的尸首与那一大摊血迹。
图灵眼睛瞪得老大老大,死死看在太子所在的方向,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太子吓得腿肚子直发软,听闻宫人回禀说太皇太后来了,更是不敢上前去。
还是苏麻喇嬷迎了出来,轻声道:“太子请吧,老祖宗已经等您许久了。”
太子无法,这才走了进去。
屋内除去太皇太后再无一人,寂静的可怕,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精神不如从前,今日累了一天,正坐在炕上打盹。
太子轻声道:“老祖宗?”
无人应答。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太子想着太皇太后素来对自己和蔼可亲,当即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微微扬声喊道:“老祖宗,您可是睡着了?”
谁知道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太皇太后就抬起一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
这一巴掌可谓将太子打懵了,他从小就养尊处优,别说挨巴掌,连根手指头都没被人动过,如今太皇太后这一巴掌可谓用尽全身力气,打的他脑袋嗡嗡直响,半晌没回过神来。
他又委屈又是屈辱,好一会才道:“老祖宗,您这是做什么?”
“你说哀家这是做什么?”太皇太后犀利的眼神落于太子面上,冷声道:“这一巴掌,哀家是替你故去皇额娘打你的,当年她生产时遭遇难产极尽凶险,你皇阿玛想要保大,可她却是一心想要保小,而后更是生存信念全无,你皇阿玛见着情况不对百般无奈才答应她的。”
“你皇额娘临死之前连抱都没抱你一下,只匆匆看了你一眼就恳求你皇阿玛好生待你,若不然,襁褓之中的你如何会被立为太子?她更是不放心,要将身边的完颜嬷嬷拨来照顾你……”
“临死之前,她一心为你以后打算,可你了?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她心地良善,若知晓你做出这等事情来,怕是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的。”
太子颓然跪下,眼泪连连,哽咽道:“老祖宗,我,我知道错了,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
说着,他更是抓着太皇太后的衣袖道:“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皇阿玛好不好?皇阿玛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太皇太后懒得再看他一眼,她如何不知道太子不是怕皇上生气,而是怕皇上一怒之下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太子如今已是泣不成声:“求求您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次我真的是一时糊涂……”
太皇太后从前就不赞成早早立下太子,毕竟满人不如汉人在意嫡庶,在她看来,能者居上才是大清长存之道,可如今再想这些已经毫无意义,她只觉得若太子被废,兄弟相争只怕情况更糟,当即冷声道:“好,哀家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是哀家得提前将丑话说在前面,以后你若再做出这等事情来,就算你皇阿玛心软,哀家是第一个不会饶恕你的。”
太子顿时生出劫后余生的感觉来,连连保证,就差对天发誓。
太皇太后不是不知道这事儿对觉罗一族不公平,可没办法,人心总是偏的,她就算不替太子想一想,也得替皇上和大清想一想。
等着太皇太后回去之后,则命人备下一份厚礼送去了觉罗府上,她相信觉罗·明珊的阿玛科尔坤是个聪明人,这事儿她给不了他们交代了。
倒是皇上听说太皇太后一怒之下打死太子身边的哈哈珠子后很是惊愕,这世上没几人能比他更了解太皇太后,知道太皇太后年轻时手段雷霆,可如今年纪大了却和善起来,特别是对上孩子们,总是格外有耐心。
但皇上问起太皇太后其中缘由时,太皇太后只搬出早想好的说辞,说她闲来无事时去毓庆宫竟听到太子身边的哈哈珠子议论觉罗·明珊落水一事,偏偏在她质问之下,那哈哈珠子却仍不知道自己错了,所以她才下令将人打死的。
这话,皇上是半信半疑,甚至等到了储秀宫还与映微说起这件事来:“……朕总觉得老祖宗这几日看着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像是有事儿瞒着朕,她老人家的性子朕是知道的,如何会因为这等事打死人?”
映微连忙劝解起来,“您这话说的,若是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去可是要叫她老人家寒心的,虽说太皇太后一贯仁慈,可太子身边无小事,太皇太后哪里会姑息那些乱嚼舌根子的人?”
她只庆幸好在当日觉罗·明珊落水一事皇上只知道个大概,以为是小姑娘家家自己不小心落水,她也好,还是太皇太后也好,都没有将实情告诉皇上,不然,以皇上的聪明才智定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皇上仔细一想,也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
若换成平日里,皇上过来后映微会将六公主带来陪皇上玩玩,她一贯觉得孩子都是需要父亲陪伴的,就像四阿哥,当初那样畏畏缩缩的一个孩子,看见皇上像老鼠见了猫儿似的,可与皇上相处的时间久了,整个人与从前就不大一样。
但今日,映微瞧见皇上眼睑下一片青紫,柔声道:“皇上近来可是很忙吗?臣妾瞧您精神不大好的样子。”
皇上微微颔首:“□□远比朕想象中棘手多了,偏偏福建总督姚启圣近来病重,朕只怕他时日无多,打仗这事儿讲究速战速决,姚启圣是对台湾福建一带最为了解的臣子,这些年更是兢兢业业为朝廷,为百姓,朕实在担心啊……”
映微更加庆幸没将太子加害觉罗·明珊一事告诉皇上,若皇上知晓此事,怕是更加劳心伤神:“这些政事臣妾是一点都不懂的,只能劝您多注意自己身子,若是您累坏了身子可是不成的……”
她话说到一半,却是顿住了。
如今皇上半躺在炕上,她迎光一看正好能看见皇上耳边生了一根白发。
皇上扭头看向她道:“怎么了?”
映微有些心疼道:“臣妾在您头上看到了一根白发。”
皇上却不以为意笑了笑:“朕早就知道了,前些日子给朕梳头的小太监瞧见白发时吓得战战兢兢,生怕朕不高兴,可朕又不是你们女子,不像你们这样在意容貌……”
他瞧着映微怔住的模样,握住她的手打趣道:“怎么,你嫌弃朕长了白发?朕本就比你大上七八岁,你可是嫌弃朕老了?”
映微摇摇头,命春萍拿剪子过来小心翼翼将那根白发剪掉,这才道:“臣妾怎会嫌弃您?不过是心疼您罢了,如今您还未到三十岁了,头上竟已生了白发。”
说着,她更是道:“从前臣妾未曾进宫时时常听人说起当皇上多么好,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好像皇上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人,可等着臣妾进宫之后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您日日天不亮就起来了,批阅奏折到深夜,朝中官员还能沐休,可您了,全年无休,真真是辛苦。”
皇上轻轻握住她的手摩梭,笑道:“有你陪在朕身边,朕就不觉得辛苦……”
两人正浓情蜜意时,外头就传来六公主奶声奶气的声音,“皇阿玛!平娘娘!”
随着那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映微很快就见着六公主与四阿哥手拉手走了进来。
六公主在储秀宫向来是横冲直撞惯了的,在她的世界里可没有“通传”二字,听说皇上来了更是急不可耐进来。
倒是四阿哥年纪大些,站在门口踟蹰不已。
映微瞧见后只道:“四阿哥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
四阿哥这才进来。
六公主一进来就瞧见皇上还握住映微的手,捂着嘴直笑。
皇上故意道:“恪靖,你笑什么了?”
六公主捂着嘴,奶声奶气道:“皇阿玛握着平娘娘的手了……”
“那你倒是与朕说说,这有什么好笑的?”皇上看着她道:“难不成朕不能握着你平娘娘的手?”
六公主笑盈盈道:“自然不是,我是高兴,因为皇阿玛您握着平娘娘的手是喜欢平娘娘,就像我喜欢四哥哥,所以就喜欢牵着四哥哥的手。”
说着,她看向四阿哥道:“四哥哥,你说是不是?”
四阿哥点点头道:“没错。”
六公主更是笑着道:“我希望皇阿玛会一直喜欢平娘娘,平娘娘也一直喜欢皇阿玛,我们每天都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在一起。”
皇上扫了眼映微,含笑道:“自然会的。”
映微听闻这话嘴角也是含着笑。
***
没过几日,映微就请了觉罗福晋进宫说话。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过短短数十日的时间觉罗福晋就憔悴了许多,看着像是老了五六岁似的,一进宫更是道:“……还请平妃娘娘放心,明珊并没什么大事儿,回去之后哭闹了几天,夜里也时常做噩梦,可请大夫开了安神汤喝下后就好了许多,还请平妃娘娘转告太皇太后一声,请她老人家也莫要记挂。”
自他们收到太皇太后送的礼物后,就知道这事儿怕是不了了之了。
映微瞧她面上敷着厚厚一层脂粉却仍挡不住疲色,也是十分可怜她,只将太皇太后的意思委婉转达给她,更是道:“……儿女结亲讲究的是结缘,却不是结仇,若是明珊不愿进宫您就直说,太皇太后与皇上绝不会出言责怪的。”
觉罗福晋这些日子心里是头一次觉得舒服些,好在宫中的主子们也知道她的明珊受了委屈。
可她还是摇了摇头道:“平妃娘娘您和善,当着您的面儿我没什么不好说的,自明珊回去后,我瞧见她那样子十分心疼,直与我们家老爷说不愿结下这门亲事,可我们家老爷却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儿啊,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说着,她更是苦笑一声:“皇上与太皇太后仁善,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可旁人了?旁人也会这样想吗?谣言很多时候是能够杀死人的。”
她就差直接说若由他们主动出面拒绝了这门亲事,惠妃等人如何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话传着传着,若传成他们家瞧不上大阿哥,那就更糟了,他们总不能大咧咧与人说实情吧?
纵然宫中主子不介意,可旁人如何能知道宫里头的意思?谁又敢冒险娶她的明珊?
说到最后,她更是叹了口气道:“太皇太后与娘娘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若真的要怪只能怪明珊的命不好,怪不得别人。”
映微生出无力之感,原想要再劝劝觉罗福晋的话,可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只道:“这事儿关乎到明珊一辈子的幸福,你们可以回去多商量商量,如今大阿哥年纪还小,并不急着早早将亲事定下来,若是你们后悔了,可以进宫来找本宫的……”
觉罗福晋是心意已定,却还是真心实意谢过映微了:“……怪不得明珊第一次进宫后对娘娘您是赞不绝口,说您像天上的仙子一样好看和善,原先我只以为这孩子说话夸张了些,与您打过交道后这才觉得她并没有说错。”
若大阿哥是眼前之人的孩子,她哪里还需要担心什么?
映微含笑道:“本宫哪里当得起明珊这份夸奖?倒是太皇太后与本宫都觉得您将明珊这孩子教的极好……”
这等夸奖,从前觉罗福晋不知道听过多少,从前是以此为荣,可如今却只恨自己将女儿教的太好了些,若不然,哪里能入得了皇家主子们的眼?
映微原打算留觉罗福晋在储秀宫用完饭再走的,可觉罗福晋却不放心家中的女儿,略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觉罗福晋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通传说惠妃来了。
这些日子,惠妃比先前来储秀宫来的愈发勤勉,话里话外的意思要么打听当初觉罗·明珊落水一事是否查出来了,要么是问太皇太后对大阿哥的亲事有没有另外的安排。
前者映微想得通,可后者……她听到这话一次就皱眉一次。
惠妃纵然不算聪明,倒也不算蠢,后宫中能够身居高位的就没几个蠢的,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事儿做的不厚道,但架不住儿子求到她跟前来了,她哪里有什么办法?
大阿哥年纪虽不大,可懂得却不少,知道那日觉罗·明珊被几个太监湿漉漉的从湖中捞起心里很是不快,更不必说好些个宫女太监都瞧见她湿漉漉的样子,春日衣衫单薄,落水之后她的旗服紧紧贴在身上,连她里头肚兜是什么颜色都是一览无遗……
大阿哥虽一心想找个襄助自己的外家,但这等妻子,他却是不屑娶的,娶回来不是叫人耻笑?
映微瞧惠妃左顾言他,大有一副好好絮叨絮叨家常的意思,索性开门见山道:“……觉罗福晋前脚刚走,后脚惠妃娘娘就过来了,若说巧合,本宫自是不信的,不知道惠妃娘娘可有什么事儿想问?”
惠妃的小心思被戳穿,面色讪讪道:“本宫也不是什么外人,就是想要问问你今日觉罗福晋进宫到底是所为何事?”
说着,她迟疑道:“可是想要推了这门亲事?”
映微摇摇头道:“并非如此。”
惠妃低声道:“那她进宫做什么?”
向来好脾气的映微顿时都有些不耐烦道:“惠妃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说就是了。”
惠妃道:“本宫就是想知道太皇太后还想要大阿哥娶了觉罗·明珊吗?”
微微叹了口气后,她又道:“这孩子是个好的,只是那日落水了,传出去名声不大好听,若是嫁给大阿哥做侧福晋也不是不可,只是当嫡福晋……却是差了点意思。”
想当初她说起觉罗·明珊时可是一口一个“明珊”,喊得是亲热极了,如今却连名道姓称呼起人家姑娘来。
映微面色渐冷,直道:“惠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觉罗格格阿玛乃是尚书,德行出挑,若这样的姑娘都只配给大阿哥做侧福晋,那本宫不知道大阿哥以后想要娶哪样的姑娘为嫡福晋。”
说着,她更是冷笑道:“惠妃娘娘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觉罗格格落水后名声不好听,可惠妃娘娘是忘了她为何会落水吗?当初若非惠妃娘娘身边的纳兰嬷嬷行事不周,如何会给人可乘之机?”
“这等话若是传出去了,本宫看,只怕无人敢将女儿嫁给大阿哥的。”
这一番话说的惠妃面上青红交替,最后却恼羞成怒起来:“这话本宫不过顺嘴一提而已,平妃你这样激动做什么?”
说着,她更是耐着性子道:“觉罗一族虽说不算显赫,可本宫听说科而坤与觉罗福晋都是极疼觉罗·明珊的,只要你与那觉罗福晋透露出本宫不愿结亲的意思,兴许他们就找到太皇太后要推了这门亲事的,都是当爹当娘的,难不成他们还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嫁人后受苦……”
映微听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只觉得这对母子当真是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皱皱眉道:“惠妃娘娘这话本宫是愈发听不懂,大阿哥不愿娶觉罗格格为妻,你们只管找太皇太后言明就是,牛不喝水没有强按头的道理,如今你们既怕惹太皇太后不高兴,又想推了这门亲事,天底下哪里又这样好的事儿?”
惠妃见她说话如此不客气,一直按捺的脾气也涌了上来,到了最后,两人是不欢而散。
映微被她狠狠气了一场,私下与春萍说起这事儿来更是一脸不屑:“……本宫长这么大很少见这样自私无耻之人,难不成大阿哥是人,那觉罗格格就不是人了?亏得惠妃还一口一个等觉罗格格进门后定将她当女儿一样疼惜。”
她生气归生气,却还是如实与太皇太后说起了这事儿,太皇太后的意思还是一如当初,觉罗一族不是傻子,这门亲事会权衡再三的,若他们觉得这门亲事还有继续的必要,那她老人家就成婚,若觉罗一族拒了这门亲事,她老人家绝不勉强。
倒是惠妃回去之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儿子不能娶这样一个“伤风败俗”的女子进宫,索性大着胆子前去慈宁宫一趟,纵然她言辞委婉,还是被太皇太后狠狠训斥一顿,说她年纪不小却是行事荒唐,枉为四妃之首。
到了最后,惠妃几乎是噙着泪从慈宁宫离开的。
太皇太后而后更是请了觉罗·明珊的阿玛科尔坤进宫一趟,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翌日一早太皇太后赐婚的懿旨就送到了觉罗府上。
这门亲事是极好的,可紫禁城上下却并无几人高兴,像惠妃等人只觉委屈,旁的有儿子的妃嫔见大阿哥能娶到尚书之女,心里只有嫉妒的份儿,映微等人更替觉罗·明珊惋惜起来……若真说高兴,好像只有皇上一人了。
皇上这几日虽身心俱疲,可心情却是不错的:“……时间过的可真快啊,朕记得大阿哥刚出生时瘦瘦小小的一个,如今却连亲事都定下了,再过几年,保成也该定亲了。”
“说起来保成这孩子这些日子听话懂事了许多,就连先生们都对他赞不绝口,可见是真的长大了。”
映微佯装不知,附和道:“这也是好事。”
因大阿哥与户部尚书科尔坤之女定亲,一时间大阿哥风头无二,很是风光。
映微的日子照旧是波澜不惊,但很快小卓子就打听到了一件事,近日德妃与温僖贵妃走的有些近。
说起来,这次与温僖贵妃交好仍是德妃主动在先,以体弱的十阿哥为切入点,继而获取温僖贵妃的信任。
映微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德妃向来擅长使这等把戏,先是伏低做小,继而攀附上对方,借机将对方啃的一干二净,从前对佟佳皇后不正是如此吗?
可偏偏温僖贵妃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比佟佳皇后聪明许多,只怕也是存着将德妃当枪使的心思,只是啊,谁是谁的枪却不一定了。
她甚至笑着道:“……这两人都看本宫不顺眼,只怕如今凑在一起,又没好事儿了。”
温僖贵妃也好,还是德妃也罢,她都没有放在眼里,更不会因为这等人影响自己的心情。
小卓子等人却没她这么好的心态,低声道:“娘娘自是聪明绝顶,可小心些总是没错的,奴才还打听到近来温僖贵妃的五嫂时常进宫,这人心思多的很,只怕没安好心。”
映微点点头,直说自己知道了,想着索性主动出击一把给她们找点事情做,免得她们日日盯着自己。
她已不再是当初的庶妃,想要暗中给温僖贵妃使使绊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很快永寿宫就接二连三出了事儿,先是当初投靠于温僖贵妃的一个管事太监抢占宫女一事闹了开来,继而是温僖贵妃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暗中设下赌局被抓,最后就是採云姑姑在城郊置下一间三进小院儿的事闹得是人尽皆知。
这可将温僖贵妃气的够呛,看向採云姑姑的眼神都变了,更是怀疑採云姑姑能有如此丰厚的家私是手脚不干净的缘故。
映微更是乐见其成,且不说这几桩事她可是一桩都没有栽赃陷害过温僖贵妃,就说採云姑姑乃是温僖贵妃身边第一得力的人,若因这事儿闹得她们离心是最好不过。
温巂贵妃却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查出这件事是映微在背后捣鬼,如今想要反击却是自顾不暇,只能将事情交给宫外的五嫂了。
等着天气一日日热起来,映微就接到家中来信。
随着映微越来越得皇上与太皇太后看重,赫舍里一族越来越多人求见映微,像当初害过她的堂姐赫舍里·淑云就算随着丈夫去了他乡,就算心里恨毒了映微,仍知道映微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时常写信给她,恳求她想想法子将她的夫婿调回京城来……
至于赫舍里一族其余人,什么想要进宫请安的,什么她院子里的果子熟了,想送进宫给映微尝尝的,可谓是数不胜数。
映微一个都没见。
但今日接到这封信,她却是眉头紧蹙,半晌没说话。
春萍见状不免问怎么了。
映微只将信递给春萍:“你自己看看,你说说这叫人做的事儿吗!”
她一贯好脾气,很少有这样生气的时候。
春萍接过信看了看,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这个阿灵阿的是温僖贵妃什么人?好端端的怎么像时鹤格格提亲?怎么这亲事还被答应下来了?难不成不知道您与温僖贵妃向来不对付吗?若时鹤格格嫁过去了,哪里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口中的赫舍里·多鹤乃是映微嫡长兄膝下唯一的女儿。
想当初映微刚进宫时那小侄女还抱着她的大腿舍不得撒手,一众侄子侄女中,她最喜欢的就是赫舍里·多鹤,虽说多年未见,可当初情谊还是有的,更何况不提赫舍里一族旁人如何龌龊,她那长兄一贯对她还是不错的。
就算她不看在长兄的面子上,也得顾念故去阿玛的面子:“这个阿灵阿是温僖贵妃的弟弟,虽小小年纪却向来无法无天,呵,怪不得上次本宫碰见温僖贵妃只听她说起那个弟弟如何顽劣如何不听话,年纪不大身边就已有好几个通房丫鬟,就等着娶妻之后将这些通房丫鬟都抬成姨娘……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本宫了!”
她向来瞧不上拿女儿家婚姻大事做筏子的人,偏偏这等招数最为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