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微一眼就瞧出这老嬷嬷的小心思, 不紧不慢道:“你既知罪就好,本宫就给你个将将功赎罪的机会,如今纵然皇后娘娘已仙逝, 可还是旁人尚在, 这件事若仔细问一圈就能知道始末, 本宫给你三日的时间将这事儿查清楚, 若是没问清楚, 你也不必来见本宫了。”
她知道这老嬷嬷定是知道内情的, 可凡事该松弛有度,若一味将人逼的太紧也不是好事,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是最好不过。
等着另外一位管事嬷嬷前来回禀翊坤宫修缮屋子足足花了一千八百两银子之多时, 就自己那小心思都藏了起来,虽说昨日温僖贵妃给的银子不少,可她们这等管事进宫多年,月例银子虽不多, 可油水也不少, 总不能因小失大。
想及此,她不光言辞恭敬,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去年那场大雪虽只压坏了翊坤宫屋子的一脚,可那间屋子正好是宜妃娘娘搁藏品的, 别的东西倒还好说, 可掉落的瓦片却是砸碎了两个花瓶,因当时宜妃娘娘生产在即, 贵妃娘娘也不想因这等事儿叫宜妃娘娘不高兴, 所以就将两个花瓶也一并计入修缮的费用中去了。”
映微这才了然, 想着去岁温僖贵妃刚执掌六宫不久,便是对宜妃看不顺眼, 也想快速在后宫中站稳脚跟,犯不着因这等小事惹宜妃不高兴,毕竟宜妃就是个棒槌,又有太后撑腰,若不高兴保不齐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情来……
映微见完这些管事嬷嬷们足足花了半日的时间,好在情况比她想象中要好了许多。
就连侯在一旁的春萍都道:“娘娘,您可真厉害,方才奴才可是瞧见了,那些人眼里都带着不可置信,只怕从前以为您徒有其表,什么都不懂了。”
“不过事先连奴才都没想到您会这样厉害,从前您可是没学过这些……”
映微在后世大大小小也是个领导,也就是胎穿到大清变得咸鱼起来,不过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知道对下便要有对下的态度,若是首次都没能立威,以后这些人更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
她也是心情大好,打趣道:“既然你觉得本宫能干,那就趁着这段时间在本宫身边多学学,免得日后嫁人了两眼一抹黑……”
春萍脸一红,嘟囔道:“娘娘,奴才都与您说了多少次了,奴才不愿意嫁人!”
映微拉着她的手,正色道:“你不愿嫁人,可本宫也不忍心你在紫禁城蹉跎一辈子。”
“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五岁那年到本宫身边,从此之后咱们再没分开过,甚至比本宫与姨娘相处的时间都要多,本宫一直将你当成妹妹一样看待的,本宫也知道,突然分离你多少会有些不习惯,可外头的世界精彩广阔,你该有你的人生才是。”
说着,她更是拍拍春萍的手道:“更何况本宫如今一切都好,难不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到时候你嫁人了,若是惦记本宫,大可以进宫的……”
春萍还是说不愿出宫:“相较于盲婚哑嫁,奴才还是愿意一辈子留在您身边,若奴才走了,就阿柳,阿圆她们如何能压得住储秀宫那么多人?”
映微正色道:“谁说要给你随便配个人了?你的亲事你若不点头答应,谁都不能做主。”
“至于阿圆阿柳,本宫瞧她们比从前周全了许多,人呐,都是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想当年你随着本宫一起进宫,姨娘也是一千一万个不放心,觉得咱们俩年纪都小,你不能护着本宫……后来因为这事儿,你跪在姨娘哭了一下午,又是对天起誓又是再三保证的,你可还记得?”
想起当年的事,她只觉得好笑。
春萍也跟着笑起来:“奴才哪里会忘记?当时因为这事儿奴才着急的半个月瘦了五六斤。”
也正是因此,所以映微更不能放任春萍呆在紫禁城中蹉跎成了老姑娘,不愿要春萍一辈子都伺候她。
因映微的雷霆手段,协理六宫一事进展的比她想象中顺利许多,凡事皆可追究到负责的人,自不需要她亲自出面与温僖贵妃等人交涉,偶尔碰到总的账目不清楚的,她也学会借力打力,在皇上的陪同下去一趟永寿宫,这下便是温僖贵妃心里不高兴,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映微这边进展的是顺风顺水的,温僖贵妃却是气的够呛,她与众人一样,只以为映微是徒有其表的花瓶而已,没想到不过小半月的时间就已叫后宫众人心服口服,若说起来如今她还比不上映微了……
因为这事儿,即将生产的她气的肚子都疼了起来。
等孙院正急匆匆赶来,开了一副安胎药则劝温僖贵妃静养,“……不少人只觉得有孕头三个月最是凶险,实则不然,生产前夕也是十分凶险,若非如此,当初皇后娘娘也不会早产,更不会落下病根,还望贵妃娘娘仔细身子,莫要劳心伤神,更不要动怒。”
躺在**的温僖贵妃长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事儿说着简单做起来难,本宫只怕等着孩子生下来后,六宫上下已处处是平妃的眼线。”
採云姑姑免不得劝慰几句,只道:“……贵妃娘娘不必担心,这件事啊,奴才早有法子,您只管等着听奴才的好消息就是了。”
***
一日之后,顾问行亲自来了一趟储秀宫,眉里眼里都带着笑意:“……先前皇上与娘娘吩咐奴才为春萍姑娘寻得一如意郎君,奴才多方打听,总算有了些眉目,这人乃是皇上跟前的二等侍卫,名叫方木德,祖父曾任职吏部尚书,祖上有几分显赫,如今却比不得当初。”
“这方木德模样周正,个子高大,容貌倒是不错,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虽说比春萍姑娘小上几岁,可有道是女大三抱金砖,这些小事儿应该是不打紧的。”
映微猛地一听只觉得这人还不错,还很是她刚打瞌睡了,就有人送了枕头过来,不免多问了几句:“这人身边可有通房丫鬟之类的?本宫听说汉人较满人成婚更早,他这个年纪尚未成亲也就罢了,怎么也没定亲?可别是有什么隐疾?”
顾问行办事儿一向妥帖,只道:“方木德额娘是满人,在世时是个要强的,后来方家落败,对儿子的亲事是东挑西选,一来二去这亲事就耽搁下来,一两年前倒也定下了一门亲事,可随着他额娘去世,那姑娘本就年纪大了,不愿意再等,所以就解除了婚约。”
“奴才想着春萍姑娘是娘娘跟前得力的,这亲事自不好怠慢,相看、准备嫁妆和婚礼总要耽搁一两年时间,若是合适的话,等着方木德额娘丧期过了再成亲正好。”
说着,他更是笑道:“奴才还打听到方木德膝下就只有个妹妹,如今亲事也已经定下了,等着丧期过了就出嫁,左瞧右瞧,这门亲事都不错,春萍姑娘一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家中人口又简单,压根不受拘束……”
乍一听,这门亲事倒是无可挑剔,但涉及到春萍的终生幸福,映微十分谨慎,只问能不能见见那个叫方木德的。
顾问行直说这事儿包在自己身上。
春萍听闻这事儿后却是闷闷不乐的:“……奴才不过是宫女,如何攀附的起皇上跟前的二等侍卫?想必是这人见着娘娘得宠,想要娶了奴才来攀上娘娘。”
映微心里未尝不是没有这等担忧,却不好说出来,只劝慰到:“这人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才知道,你连别人面都没见过,就将人一竿子打死,连本宫都替这人觉得委屈了……”
等方木德过来给映微请安时,她瞧见这人身形消瘦,五官俊朗,身为颜控的她当下就有几分满意,仔细问过他的家庭情况与平素喜欢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方木德一字一句作答。
殊不知春萍正在屏风后面看着,陪着她的还有阿圆,阿圆一瞧见这般俊朗的男子就直冲她挤眉弄眼,一副好戏将至的样子。
人都是视觉动物,春萍也不例外,如今再见这人答话不卑不亢,当即心中也生出几分好感了来。
映微更是半点不敢掉以轻心:“……你乃皇上跟前二等侍卫,可谓前途无量,想必上门与你说亲的人不少,多的是门当户对的,为何你想要娶本宫身边的一个宫女?”
方木德正色道:“平妃娘娘所言极是,只是臣觉得那等寻常世家贵女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臣实在喜欢不起来。”
“倒是您身边的春萍姑娘,臣前年冬日有幸见过一次,那时臣正在巡逻,有个扫雪的小宫女不小心污了一管事太监的鞋袜,那太监更是当众责骂,恰好春萍姑娘从那经过直说愿意替那小宫女赔钱了事。”
“那管事太监见春萍姑娘说这话,直说算了,可春萍姑娘却还是给了些银子给那小宫女,要她买些治手上冻疮的膏药……”
说着,他脸上难得见到几分笑意,只道:“那时候臣就对春萍姑娘很有些好感,后来顾太监问臣有未定亲,臣知道他有意替春萍姑娘说和,便一口答应下来。”
“宫女又如何?人生来虽有三六九等之分,可这些并不是能选择的,紫禁城中身份尊贵的人有许多,可像春萍姑娘这等心地善良的却是少之又少,这样的人,若真能娶回家中也是臣高攀……”
很好!
映微当下对方木德又有几分满意,可人心隔肚皮,方木德到底是不是当真是好的,她却是还要考察一番的。
等方木德走后,映微问起春萍对他印象如何,原先一向说着不愿嫁人的春萍只红着脸道:“……这等事儿,娘娘做主就是了。”
就方木德将才所说的那件事,她隐约有几分印象,倒不是说她心地有多么善良,只是觉得同为宫女,她很能理解那些小宫女的难处,随手之事,能帮也就帮了。
阿圆见状,更是打趣道:“呀,太好了,咱们储秀宫马上就要有喜事了……”
春萍红着脸就要去拧她的耳朵,两人疯闹开来。
皇上听说这事儿有戏后,也十分上心,有意无意就带着方木德来储秀宫转转,更时常给春萍与方木德制造见面相处的机会。
说起来,两人年纪都不算小,相处几次后都觉得对方还不错。
这一日,春萍应映微要求送方木德出门,一向沉默寡言的方木德行至门口才道:“……木德一向嘴笨,与春萍姑娘接触也有些日子,不知道春萍姑娘觉得木德如何?若能得春萍姑娘首肯,木德这就备下聘礼前来提亲。”
春萍平素也算机灵,可第一次碰上这等事,春日这般舒服的天儿,却是手心里汗渍的。
方木德更是道:“还请春萍姑娘放心,若木德能够娶你为妻,定不负你。”
春萍低着头,犹豫片刻小声道:“这,这事儿来的太突然了些,你让我先想想吧。”
方木德轻声应是,转身就走了。
春萍接下来的一两日却是魂不守舍,好几次想找映微帮她出出主意,可见着映微整日忙于后宫琐事,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映微对她的彷徨是看在眼里,这一日忙完手头上的事儿则要她陪自己去御花园转转,更是道:“……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的心思本宫隐约也知道些的,先前并未与你说起这事儿是想叫你明白自己的心思,旁人就算说方木德千好万好,可也得你自己觉得好才是。”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来看,方木德的确是无可挑剔。
春萍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他的确很好,只是……只是我总觉得怪怪的。”
对上映微那不解的目光,她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转而一想,在自家主子跟前哪里有说什么不能说的,只低声道:“因为奴才从未在他眼里看到过爱意,先前他在娘娘跟前将奴才夸赞一番,仿佛能娶到奴才乃是他人生一大幸事,可每次他与奴才相处总是离的远远地。”
说着,她忙解释道:“奴才并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而是怎么说了,就像皇上与娘娘在一起时,皇上看娘娘的眼神总与看别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可他看奴才与看阿圆他们的眼神都是一样的。”
“从前奴才听人说过喜欢一个人眼神里是会发光的,可奴才在他眼里看不到这些……任他再好,可奴才不想嫁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这等话在旁人听来或许会觉得矫情,但映微却能感同身受,拍拍她的手道:“本宫听你的,好事儿多磨,咱们再等等看就是了。”
说着,映微更是打趣道:“本宫也得差人再去打听打听方木德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对着这样一个好姑娘他都无动于衷,本宫怀疑他是不是瞎了眼……”
待皇上问起这件事时,听说春萍的态度后很是惊愕。
不光皇上,在许多人看来,春萍一个宫女能够嫁给方木德可是祖上烧了高香,待皇上听说其中缘由后更是哭笑不得:“原来是因为这事儿?自古以来,婚事都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道多少人是盲婚哑嫁,婚后也是琴瑟和鸣,朕原以为储秀宫很快就有喜事了……”
映微却正色道:“皇上这话说的臣妾可不认,关键是方木德的态度太过于蹊跷……”
说着,她想了想道:“这门亲事虽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可春萍说的没错,这等好事儿为何会偏偏落在春萍头上?万一那方木德有所图,身边养了外室或有断袖之癖如何是好?”
皇上惊讶于她的脑回路,却还是纵容道:“你若觉得不对劲,再差人查查看就是了。”
“对了,玛礼善从前不是与这方木德一块当差吗?这件事朕不好出面,若真不成,闹得满城风雨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不如你写信问问看宋桐,兴许玛礼善知道的比顾问行打听到的多得多。”
映微当即就笑道:“您可真聪明,若是您不说,臣妾还真是想不到了。”
她一向是个行动派,当即就给宋桐写了封信,更是命小卓子快些送出去。
没过几日,宋桐竟亲自进宫一趟,如今她的身孕已有三个月,肚子并不算明显,可整个人瞧着却是丰腴了些。
映微一见她连忙扶着她道:“……你如何来了?有什么事儿要下头的人传话就是了!你若是路上有个什么闪失,那本宫可真是罪过大了!”
宋桐一向容貌出挑,如今面上更是增添几分幸福之色来,笑着道:“哪里有娘娘说的这样严重?我也是闲来无事,所以想进宫看看娘娘,说起来我也许久未曾进宫,如今整日憋在屋子里,没病都得憋出病来。”
自她有身孕后,玛礼善就十分小心,不准她去这儿,不准她做那的,这次她也是说了许久玛礼善才答应。
映微仔细问她一路上可有不舒服,见她无事才将她请到外间叙旧。
宋桐则道:“……夫君也帮着春萍姑娘仔细打听了一番,方木德这人的确是不错,他额娘在世时家教甚严,身边连伺候的人都无丫鬟,都是小厮,不过娘娘也莫要多想,他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说着,她更是含笑解释道:“说起这事儿来,就不得不提他那已经去世的额娘,他的额娘出身戴佳一族,这戴佳一族在大清也是有头有脸的,方家是汉臣,当初他额娘就已是下嫁,看中了他阿玛的才学,只可惜刚成亲不久,他阿玛就去世了。”
“后来他祖父也去世了,这方家就剩下孤儿寡母,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日,他额娘便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对她要求颇严,他这额娘也是个苦命人,说起来,他额娘好像还是故去戴佳常在的堂姑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提起故去的戴佳常在来,映微不由想到了七阿哥,再仔细一想,这七阿哥眉眼间似与方木德有几分相似。
她的心咯噔一沉。
当初在听雪轩时,她听到了温僖贵妃与戴佳常在的谈话,对七阿哥的身世只是一知半解,后来仔细一想,觉得戴佳常在怀的兴许是哪个侍卫的孩子,一来选秀制度甚严,二来后宫之中除了阉人就只剩下侍卫……
宋桐是半点不知情,将那方木德夸了又夸,仿佛错过这样一个人,春萍定会后悔一般。
她毕竟是好意,映微对她道谢后就留她下来用饭,更问起如今她日子过的如何。
说起家中的事儿,宋桐脸上的笑容是挡都挡不住的,“如今全家上下都对我很好,毕竟夫君年纪不小,如今我怀的又是头一胎,大家对我可谓视若珍宝……”
映微也是发自内心为她高兴。
说起来,若不是因为她,宋桐如何会嫁给玛礼善?两人能和和美美的,她自是求之不得。
等着宋桐一走,映微就要小卓子转告方木德一声,她们思虑再三还是觉得这门亲事作罢为好。
映微知道,若方木德真是得温僖贵妃授意迎娶春萍,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她只愿自己多虑了。
谁知道翌日一大早方木德就前来求见映微。
映微下意识扫了春萍一眼,只见她眼睑下一片青紫,显然对那方木德也是有几分眷念的,想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要阿圆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带下去后,这才请了方木德进来说话。
说来也是奇怪,从前映微看方木德怎么看怎么好,如今仔细观察下来,发现方木德一进来眼神率先落在她面上,看着似有几分心虚的样子,连个眼神都没给春萍,当即是心中了然,庆幸没草率定下这门亲事。
方木德言辞依旧看似不卑不亢,可若仔细辨听,能察觉出他的腔调中有些着急:“……昨日臣收到小卓子的口信后是彻夜不眠,不明白是不是臣哪里做的不好,才会惹得平妃娘娘与春萍姑娘不喜,虽说亲事不成,但臣对春萍姑娘的心意不变,思来想去,还是想来问个明白,若臣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平妃娘娘与春萍姑娘与臣说个清楚,臣也能改正。”
这姿态,放的着实很低了。
这下别说映微,就连春萍都觉得不对劲,她本就是高嫁,没道理方木德只与她相处几次就这般死皮赖脸,她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又非天仙下凡,哪里值得男人如此追捧?
映微不动声色笑了笑:“你并没有什么做的不对或不好的地方,相看本就是讲究你情我愿,春萍既无意,本宫自不会勉强。”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方木德面上,瞧他面上焦急之色愈发急切,心中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年轻有为,得皇上欣赏,前途不可限量,日后定能寻得一位贤妻的。”
话已至此,方木德自不好再多言。
等着他转身正欲离开时,只听见身后传来映微的声音:“……待会儿咱们去阿哥所瞧四阿哥的时候也去看看七阿哥吧,这孩子着实可怜,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七阿哥又是跛足,本宫看他过的还不如有些体面的太监,六宫中虽是温僖贵妃为尊,可本宫多去敲打敲打七阿哥身边伺候的人,那些人多少也能收敛些。”
方木德脚下的步子一顿,很快就离开了。
尚被蒙在鼓里的春萍却不明所以:“娘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先前您不是下令将七阿哥身边的乳娘嬷嬷都换了一批吗?这些乳娘嬷嬷都怪觉得很,哪里会对七阿哥不好?”
映微这才将自己的怀疑说与她听。
春萍吓得脸色都变了,磕磕绊绊道:“这……方木德怎么敢?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啊?他瞧着老老实实的,应该,应该做不出这等事情来的。”
纵然不能结为夫妻,可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她仍觉得方木德是个不错的人,总不能因为这人不喜欢自己,就全盘否定了吧?
映微正色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到底是不是本宫想的那样,很快就知道了。”
她当即就吩咐小卓子多盯着永寿宫的动静。
果不其然,几日后的一个深夜,採云姑姑就偷偷出了永寿宫大门,她宛如做贼似的,先是四处看了看,这才直奔御花园而去。
殊不知,夜幕中的小卓子紧随其后。
到了御花园,方木德已在暗处等候多时,待瞧见採云姑姑身影后这才露面。
採云姑姑这大半夜出来脸色十分不好,可偏偏方木德在信中放出狠话来,若是没得温僖贵妃准信就将事情闹大,反之他家中就一个妹妹而已,家中人口简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便是赔上他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採云姑姑是知道他的,看似沉稳,实则却沉不住气,若非如此,当年温僖贵妃也不会轻易将他算计到戴佳常在**去了。
採云姑姑看着一脸怒气的他,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一封信接一封信往永寿宫送到底是什么意思?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是贵妃娘娘的人吗?我可告诉你,若是惹怒了贵妃娘娘,可就没人护着你儿子了!”
“贵妃娘娘护着我儿子?”方木德俊秀的面上浮现几分讥诮之色,双手握拳,冷冷道:“姑姑这话当真?我可是听说七阿哥日子过的并不好,说是连寻常体面的大太监都比不上!”
这是实话,从前七阿哥日子的确如此。
採云姑姑自不会与他说如今平妃换了七阿哥身边伺候的人,若是说了,她们该如何拿捏他:“你这话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阿哥所里的事儿,哪里是你一个侍卫知道的?你放心,贵妃娘娘既答应过你照拂七阿哥,定不会食言的……”
小卓子听到这儿已经都明白了,轻手轻脚离开。
等着他回到储秀宫,正欲与映微复命时,却听说皇上过来了。
此时映微正陪着皇上下棋了,下的是五子棋。
这是她见孩子们无聊教他们的,五子棋却很快在孩子们当中风靡起来,就连皇上都听说了,所以过来找映微这个“创始人”讨教一二。
论下棋,映微一向是棋艺不精,毕竟她觉得下棋太费脑子,不愿意钻研此道,从前她不是没与皇上下过棋,每次都是惨败而归,还是在皇上让她几子的情况下。
故而皇上听说映微教了四阿哥下五子棋,以为她擅长此道,想着讨教一二。
但皇上刚落下几颗子后,很快就意识到不对,映微这下棋的水平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明明已是尘埃落定的局面,映微却举着黑子苦思冥想,这里放放说不对,又放在另一处,更是露出几分笑意来,瞧着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皇上白字落定,淡淡道:“朕又赢了。”
映微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片刻后长长叹了口气:“皇上果然擅长棋道。”
这已是皇上与她的第五局。
五局皆以她惨败收场。
方才皇上过来说要与她下棋时,她心中还有几分窃喜,想着皇上初次下五子棋,她怎么着也有几分胜算,谁曾想也就第一局她输的慢些,剩下四局皆是惨败而归,有两次连自己输了都不知道。
皇上笑道:“并非朕擅长下棋,而是你太不擅长下棋了。”
“朕看啊,你这水平只怕连保成都下不过,也就能与四阿哥相匹敌。”
映微讪笑:“应该不至于吧。”
她想着自己这几日多是与六公主下棋的,四阿哥闲暇时候会过来教六公主一番,更是夸赞太子五子棋下的极好,只觉得皇上这话应该不是信口开河,不愿再多谈这个话题,只道:“太子近来可还好?”
说起来,太子已许久未到储秀宫了,久的她都已经忘记有多长时间。
最开始她察觉到太子对她疏远,并未放在心上,依旧对太子如从前一样,太子没时间过来储秀宫,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她都不忘送一份去储秀宫,可惜,太子很少领情。
上次太子生辰,她送过去的生辰礼物也被太子原封不动送了回来……她虽伤心,可看在故去孝诚仁皇后的面子上仍是在意太子的。
皇上道:“保成近来好得很,昨日谙达还夸赞他骑射进步了些。”
其实皇上私下也曾问过太子为何疏远映微,太子沉默片刻直说他乃储君,与后宫不宜关系过于密切,更说从前在吃喝玩乐一事上耽搁太多时间,以后想要将更多时间放在课业上。
这话堵的皇上无话可说。
当然,他也没傻到将这话与映微说:“说起来如今他也九岁了,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如今懂事不少,你这个当姨母的也该欣慰才是。”
映微轻声称是,皇上话里话外的劝慰之意她还是听的出来的。
她也不愿叫皇上以为她伤心难过,只道:“……今日臣妾去永寿宫请安时听惠妃娘娘说您打算给大阿哥选福晋?大阿哥今年才十一岁了!”
皇上笑着道:“先选着,又不是说马上就要娶妻,大阿哥是朕的长子,他的婚事得开个好头,人选下来之后礼部和钦天监都要准备一番,等着整个章程落定,少说也得两三年的时间,到时候成亲正好。”
映微皱皱眉,想着自己日后可是要将六公主在自己身边多留几年的。
皇上瞧出她的小心思,并未点破,儿子与女儿总是不一样的,当即一挥手又道:“可还要再下棋?这次朕让让你就是了。”
映微嘟囔道:“不下了,皇上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统共五颗子,难不成您还要让臣妾一颗子不成?如此便是臣妾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下的还有什么意思?”
皇上是爽朗大笑。
***
映微第二日清早听说了昨夜方木德与採云姑姑密会一事,虽说事情在她的意料之中,不免还是有些震惊,还真是白瞎了方木德那副看似老实的好皮囊。
春萍更是心情低沉了好几日。
她原以为方木德心悦于她,没想到却是一开始就是怀有目的,亏得她先前春/心**漾,更是与映微放话说什么这世上好男人比三条腿的□□还难寻,此生不愿嫁人,只愿一辈子陪在映微身边。
谁还没个痴心错付的时候?
映微只将她这是在说气话,更道:“……你若愿意在本宫身边呆着,本宫自是愿意的,若真碰上那合适的儿郎,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这样一桩好亲事,本宫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你放心好了,本宫断不会为了将你嫁出去而随便给你许个人的,本宫又不是养不起你!”
这话说的不光春萍是眼眶泛泪,就连阿圆也眨巴眨巴着眼道:“娘娘,奴才是不是也能与春萍姐姐有一样的待遇?”
映微笑道:“自然。”
储秀宫内的日子并未因方木德的出现而伤心不快,只是,映微怎么都没想到方木德竟还会再次登门储秀宫。
冷静下来的春萍一听说这人来了,恨不得亲自拿扫帚将他赶出去才好,可她到底按捺下来,将这事儿禀于映微。
映微想了想道:“……叫他进来吧,本宫倒是要看看他还会怎么说。”
她不得不承认,温僖贵妃这一招还是挺狠的,想必在温僖贵妃的计划里,方木德娶了春萍后渐渐将春萍拉拢到她们阵营中去,她就算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到春萍身上的,到时候有机会春萍给她致命一击,只怕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木德进来后依旧是老生常谈,直说自己回去几日对春萍是念念不忘,还是想求娶春萍为妻,更是放出话来此生不会纳妾,也不会有通房姨娘之类的,就差说愿意入赘,要孩子跟着春萍姓了。
这话,比上次更有诚意。
映微怒极反笑,冷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春萍情根深种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本宫实在想不明白,你也非那等寒门小户未见过世面之人,哪里会因为见过春萍几面就非她不娶?”
方木德正欲开口,只见映微开口道:“你别与本宫说什么一见钟情这种话,你也不是那等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本宫也非那等易受人蒙骗的无知妇人,这等话,还是免了吧!”
方木德素来寡言,先前言语都是得人授意才说的,如今见映微步步紧逼,一时间倒不知道如何接话。
映微见状更是道:“本宫这几日翻来覆去想着这事儿,思来想去,只觉得你定是得人授意,春萍是本宫身边最相信的人,若能娶了春萍,收□□萍,无异于断了本宫的臂膀。”
说着,她嘴角更是噙着几分冷笑:“后宫之中看本宫不顺眼的人有许多,可能有这般通天本事的想必就只有温僖贵妃了,你说,本宫说的是还是不是?”
方木德从前就听说过储秀宫的平妃娘娘聪明,却万万没想到这人竟会聪明至此,当即面上露出几分惊惧之色来。
映微本意是诈一诈他,毕竟这等事儿也不费什么功夫,如今见他这般神色,只道:“只怕本宫没有猜错了。”
春日的天儿冷热适宜,最是舒服,可方木德额上、鼻尖却冒出冷汗来,他还是头一次做这等事,本就心虚,事先也无人教他若被平妃识破该怎么办,当即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
他虽在意儿子,可也是怕丢了性命的。
映微居高临下看着他,是一言不发。
如今是打心理战的时候,更何况她对方木德与戴佳常在之间的事儿知道的并不多,怕说多错多,索性什么都不说。
春萍早已怒气中烧,当即没好气道:“你好大的胆子,若是今日你肯实话实说,平妃娘娘兴许还能饶你一命,若是你再敢有半句虚言,就不要怪平妃娘娘禀于皇上,狠狠发落你了。”
方木德还在犹豫,能在皇上身边伺候的都不傻,他很快也意识到是不是映微在诈他。
映微索性开门见山道:“事已至此,本宫便与你实话实说,本宫知道的内情远比你多得多,你常年行走于紫禁城,应该也知道温僖贵妃名声如何,相较于她,本宫觉得自己更可靠些。”
说着,她更是道:“她虽是贵妃,可如今本宫协理六宫,也能照拂阿哥所一二,你觉得了?”
最后一句话对方木德而言无异于平地惊雷,炸的他半晌回不过神来,这下可不敢再怀疑映微在诓他,当即低声道:“平妃娘娘,您……您到底知道些什么?又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