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翌日, 映微听说昨夜佟佳皇贵妃寻死不成的消息后,吓了一大跳。
小卓子却是说的有鼻子有眼:“……娘娘怕是还不知道了,这事儿后宫中都传遍了, 昨夜一众太医急匆匆赶去承乾宫, 幸好彭嬷嬷早就察觉到不对, 一直守着皇贵妃娘娘, 这才及时将人救下来, 若不然, 后果不堪设想。”
不管何时,紫禁城妃嫔自缢都是大罪。
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可后宫中的妃嫔, 性命却不是自己的,一旦入了紫禁城,你的人和心都只能属于皇上,就算一心求死, 也得熬着, 你死了倒是痛快了,可若皇上怪罪下来,你的家眷该怎么办?
映微一愣,万万没想到佟佳皇贵妃生产当日竟会寻死, 可见是一点盼头都没有了:“昨日皇上不是已经发落了佟国纲吗?皇贵妃娘娘怎么……怎么还是这样想不开?”
生死跟前, 就算从前佟佳皇贵妃做过再多错事,如今她也不好落井下石。
“奴才昨日撞见在咱们宫外晃**的佟佳贵人, 倒是听她说了几句闲话的。”春萍一开始对佟佳贵人是极为提防的, 生怕碰见第二个戴佳常在来, 可日久见人心,如今觉得佟佳贵人没什么坏心, 还有几分意思,所以闲暇时碰见她会与她多说几句话。
说着,她的声音更是低了些:“佟佳贵人住在承乾宫偏殿,昨日佟国纲大人去见皇贵妃娘娘的时候她多少也听到了几句,说那佟国纲大人说话极其尖酸刻薄,说什么皇贵妃娘娘混到今日这一步愧对故去的皇太后,愧对佟佳一族列祖列宗,还说什么当初他们送只猫儿狗儿进宫,如今也比皇贵妃娘娘强些……”
她微微叹了口气,又道:“佟佳贵人有些话说的吞吞吐吐,奴才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佟国纲大人所说的话比她转述的更过分,不然皇贵妃娘娘也不会动了胎气,夜里也不至于想不开……”
恶语伤人。
映微顿时有种感觉,若昨晚佟佳皇贵妃没被彭嬷嬷救下来也是好事,起码不用再继续受苦了。
紫禁城中多的是聪明人,虽说昨夜皇上赶去承乾宫勒令此事不得外传,但大家揣摩一番,多少能够猜到几分。
一时间,众人很是唏嘘。
大多数人心肠不算狠毒,到了这个时候若还出言讥诮,谁敢保证自己不会是下一个佟佳皇贵妃了?
她们还及不上佟佳皇贵妃了,起码这人出身显赫,身居六宫之首。
可就算佟佳皇贵妃被彭嬷嬷侥幸救了下来,就算皇上命人寸步不离守着佟嘉皇贵妃,等到了初冬第一场雪落下来时,小公主没了,再无最后眷念的佟佳皇贵妃也没了。
佟佳皇贵妃也算死得其所,在她故去最后一天,皇上下旨将她封为皇后,她也如愿死在皇上的怀里。
等映微接到佟佳皇贵妃死讯时,半晌没有说话。
一旁前来送信的小太监道:“……皇后娘娘临终前说了如今国库空虚,丧礼不必大办,天气严寒,也不必叫诸位妃嫔主子们前去吊唁,一切从简即可,皇上已经答应了。”
这话说的,多么善解人意啊,简直不像从前佟佳皇后嘴里会说出来的话。
映微点点头道:“本宫知道了。”
瞧着外头的雪簌簌落下,越下越大,她想要去瞧瞧皇上,皇上对故去的佟佳皇后虽没有多少爱情可言,但从小两人却是一块长大的,情谊总该是有的,这时候,皇上定是伤心的……
谁知还未等映微换好衣裳,阿柳就说佟佳贵人来了。
说起来,这位佟佳贵人还是第一次主动登门拜访,映微连忙将人请了进来。
佟佳贵人进来时肩上带着雪,面色也有几分悲怆,一开口就道:“平妃娘娘,这次嫔妾前来是与您辞行的,以后,嫔妾再也吃不到您宫里小厨房做的茯苓糕了。”
“你要去哪里?”映微忙道:“可是你遇上什么事儿了?”
她也有些喜欢上这个看似胆小,实则心里单纯的小丫头了。
佟佳贵人见她误会,连忙摇头解释道:“不,不是的,没人为难嫔妾,是嫔妾主动与皇上说起了这事儿,嫔妾自愿为故去的皇后娘娘戴发修行,皇上已经答应下来,明日嫔妾就该动身出发了。”
“您是个好人,嫔妾在佛祖跟前也会为您,为皇上祈愿的,祈求你们能够平安康健,白头到老。”
映微皱眉,轻声道:“你这又是何必?你可是担心皇后娘娘故去了,后宫中有人为难你……”
“不是的。”佟佳贵人再次摇摇头,笑着道:“从前那样难的日子,嫔妾都熬过来了,如今皇后娘娘薨了,哪里还会有人在意嫔妾这样的小人物?”
“嫔妾这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就算在宫里呆上一百年也不习惯,更何况嫔妾向来无欲无求,到了寺庙还能舒坦些,家中族人念在嫔妾对故去皇后娘娘一片孝心,多少也能顾念嫔妾姨娘几分的,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说着,她脸上笑意更甚,但若仔细瞧来,这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只是人向来奇怪得很,原先嫔妾日日夜夜都想着出宫,可真的要离开这地方,却又有几分怀念……不过,嫔妾最舍不得的就是您,您是这世上除去姨娘对嫔妾最好的人了。”
映微这才发现她笑得很好看,嘴角有浅浅淡淡的梨涡,还露出两颗小虎牙来:“本宫也没做过什么,不过,既然你心意已决,本宫就祝你一路顺风,此生平顺了。”
佟佳贵人连声道谢,临走之前她还留下了一盒子茯苓糕,直说自己吃了储秀宫那么多次糕点,最后一次叫映微尝尝她的手艺,还望映微莫要嫌弃。
匣子里的茯苓糕切成薄片,映微尝了一口,并不算甜,想必佟佳贵人知道自己不爱吃甜的,味道嘛,只能算差强人意,但她还是吩咐春萍好生将这一匣子云片糕收起来。
等着映微赶去承乾宫时,纵然佟佳皇后临终前交代过丧事一切从简,但承乾宫内外却是一片素缟,被漫天大雪一衬,更添几分萧条,要知道从前这里该是何等热闹风光的地方啊。
梁九功很快就迎了出来,忙道:“平妃娘娘如何来了?您可是来找皇上的?皇上已经去乾清宫了?”
说着,他更是道:“外头风大雪大的,您当心染上风寒了。”
映微道谢一声,继而又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的皇上正在批阅奏折,人的悲痛分为很多种,有人伤心欲绝,有人嚎啕大哭,还有人则借助外力来麻痹自己,皇上如今已然变成最后一种。
更何况他从前已没了两位妻子,如今冷静的叫人有些心疼,听见映微过来,皇上连忙差人叫她进来。
映微一进来就能感受到一阵阵热气,瞧见皇上面色只有几分憔悴而已,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皇上放下狼毫笔道:“你可是怕朕心情不好,所以才过来安慰朕的?你放心,朕没事。”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朕也想明白了,佟佳皇后缠绵病榻这么长时间,如今撒手人寰对她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只是,只是……朕想着她临终时说的话,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听皇上说来,映微这才知道佟佳皇后临终前都说了些什么。
佟佳皇后并没有像众人那样眷念不舍,反倒很是坦然,直说纵然小公主走了也不是坏事儿,生在皇家,长在皇家,并不是幸事儿,更说若有来生,不管她也好,还是小公主也好,只愿投生于寻常百姓家,安安稳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临死之前,回想自己的一片痴心到了皇上跟前如同草芥,只觉可悲可笑可叹,一切种种都想明白了。
皇上还要再劝她几句,可她已沉沉瘫倒在皇上怀里。
这等事儿若搁在从前,皇上定觉心中悲怆,可如今他却不是从前那等毛头小子,只道:“……人生在世,事事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既然无力转圜,便要过好当下才是,自怨自艾又有什么用?”
说着,他更是叹了口气道:“罢了,不说这些了,一转眼又要过年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映微瞧见皇上想的明白,便未多加劝慰。
后宫中的事儿向来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温僖贵妃则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佟佳皇后终于没了,六宫之中就数她最为尊贵,可难受的却是皇上在最后一日将这人封为皇后。
如今佟佳皇后没了,依照皇上的性子,免不得要等上几年才会册立皇后的。
一想到这里,温僖贵妃面上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心里是恨毒了佟佳皇后,可再一想,当初若非她授意孙院正在佟佳皇后身下剪下道口子,兴许佟佳皇后不会走的这样快……
若说佟佳皇后是本性良善,入宫之后才性情大变,那温僖贵妃则是生来就有一副恶毒心肠,如今轻轻抬手搭在小腹上,低声道:“如今承乾宫那位没了,连老天爷都在帮本宫,本宫只愿自己能够平平安安诞下一位小公主来!”
紫禁城中有许多位皇子,可皇后只有一个。
她还记得从前姐姐在世时就与她说过,如今太子已立,皇上断不会容忍再有嫡子出生威胁太子的。
众人尚未从佟佳皇后去世一事中反应过来,后宫中接连就添了两位阿哥。
卫答应生下了八阿哥,皇上为其取名胤禩。
宜妃生下九阿哥,皇上为其取名胤禟。
一时间,后宫中总算添了几分喜气。
皇上只与映微说要将八阿哥养在储秀宫,这可将映微吓了一大跳,八阿哥胤禩乃是赫赫有名的八贤王,历史上雍正帝最强有力的对手,将八阿哥与四阿哥放在一块……她想都不敢想,连忙拒绝。
可皇上有皇上的思量,瞧她如此喜欢孩子,便想着叫她膝下再添一儿,毕竟今年年初四阿哥就已从储秀宫搬去了阿哥所,虽说这孩子十分孝顺,但凡有空就往储秀宫里钻,但如今上书房功课紧张,四阿哥也不能时常过来。
映微再三推辞,皇上却仍叫她好好想想:“……卫答应身份低微,八阿哥是不可能养在她身边的,可八阿哥小小年纪若被送去阿哥所,朕也实在放心不下,不如这样,你好好想想,过几日再给朕答复也不迟。”
映微嘴上虽说着好,却是心中主意已定。
三人成虎,有些话传着传着就传遍了,传成了平妃想将八阿哥养于储秀宫,皇上想着平妃身边已有六公主,所以暂时还没答应,但一个个人心里却是有数的,平妃圣宠不衰,皇上迟早会答应的……
上书房内的几位阿哥自也听说了这件事。
今年年初四阿哥进学之后,上书房内统共有四位阿哥了,估摸很长时间都只有四位阿哥,毕竟太后放出话来,五阿哥身子弱,就不必跟着几位哥哥到上书房念书,由她老人家出面亲自寻几位师傅教授五阿哥。
大阿哥最为年长,如今已是十一岁的年纪,这等年纪的儿郎在如今已是半大小子,要知道从前皇上成亲时比他大不了几岁,他也很乐意摆哥哥的谱儿。
下学后,他瞧见四阿哥收拾东西,故意扬声道:“……四弟弟可是又要去储秀宫请安?说起这件事,我还未与你道喜了,我听说储秀宫又要添一位小阿哥了。”
说着,他更是含笑道:“从前太子就与平娘娘交好,我以为是太子是平娘娘外甥的缘故,如今看来想必是平娘娘是真的喜欢小孩儿,可别到时候等着八阿哥到了储秀宫,后来者居上,将太子和你比下去了。”
这话实则是故意说给太子听的。
这一两年太子与储秀宫那边是渐行渐远,他是乐见其成,巴不得四阿哥也能这样。
四阿哥虽年幼,平素大多数时候沉默寡言,可条理却是十分清晰:“这事我没有听说过,不过就算是真的,平娘娘身边多个小阿哥也是好的。”
“八弟弟长大之后,平娘娘身边就能多个人保护她了。”
话毕,他这就走了,完全没受到大阿哥的挑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四阿哥的话却是提醒了大阿哥,如今储秀宫里只养了个六公主,若再多了个八阿哥,皇上岂不是愈发看重储秀宫?若是八阿哥养在额娘身边,到时候自己身边岂不是多了个助力?
大阿哥当即就心生一计,直奔延禧宫而去。
惠妃瞧见儿子来了,高兴得像什么似的,像她这般年纪,恩宠早已不敢奢望,虽说她位居四妃之首,可皇上就算过来也只是与她说说话而已,平日里很是寂寥。
当即她又是吩咐小厨房上糕点又是要留儿子吃饭,最后更对儿子虚寒问哈,问他近来累不累,身子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大阿哥从小长于宫外,回宫之后就住在阿哥所,对惠妃并无多少感情。
自古以来,只有藤连瓜,没有瓜连藤的,当即只将身边人都遣下去道:“……今日儿子过来是有件事想与额娘说,儿子听说储秀宫的平娘娘想将八阿哥养在身边?可依儿子看来,论身份,您乃四妃之首,又有养育孩子的经验,为何不将八阿哥接到延禧宫养着?”
“本宫可不愿意去费这个劲儿!”惠妃从前就投靠于故去的孝昭仁皇后,如今属温僖贵妃一派,随着佟佳皇后去世,温僖贵妃在后宫中一人独大,她的日子也是十分滋润:“本宫可不像故去的皇后娘娘那样傻,有娘的孩子哪里养得熟?”
“你且看吧,甭管德妃如今与四阿哥生疏,可等着四阿哥长大,他还是只认德妃,哪里记得什么佟佳皇后和平妃?”
“本宫看啊,这平妃到时候辛辛苦苦一场,却是白费功夫,本宫没别的指望,只盼着你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就是了。”
大阿哥很瞧不上自己额娘这般不求上进,当即皱皱眉道:“额娘说的这叫什么话?您可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您就没想过那平娘娘为何喜欢将孩子养在身边?一来是与孩子培养好感情,二来能制衡后宫妃嫔,要不然,为何如今郭络罗贵人对她那样和善?您将目光放的长远些,兴许以后有派上用处的时候……”
“能有什么用处?难不成还要本宫同她们去争那皇后之位?得了吧,本宫可是有自知之明的,这位置落到谁头上都落不到本宫头上,本宫只指望温僖贵妃坐上后位后,本宫能捞个贵妃当当。”惠妃是一脸不在意,可瞧着儿子那脸色沉沉,旋即却是一愣,继而低声道:“你,你不是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她见大阿哥模棱两可,并未接话,更是心里一跳,压低声音道:“你莫不是想要争一争那太子之位?本宫可告诉你,你可别胡来……”
大阿哥一脸不高兴,扬声打断她的话:“儿子为什么不能同太子争一争?除了他是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的,儿子到底哪点比他差?”
说着,他更是冷冷道:“自古以来储君未能继承大统的不知道有多少,如今赫舍里一族落败,反观儿子额娘不仅是四妃之首,更有明珠大人在朝,儿子为何不能有这样的心思?”
“难道要儿子一辈,在太子跟前卑躬屈膝,伏低做小吗?儿子不甘心!”
惠妃一脸惊愕,惊的说不出话来。
在她的认知里,这就好比要她现在去抢太后的位置,她想都不敢想。
大阿哥知道惠妃向来胸无大志,苦口婆心劝道:“儿子是从您肚子里生出来的,弱您都不帮儿子,还有谁会帮儿子?”
“更何况,儿子并非莽撞之人,若真有机会,儿子想要试一试,若当真没有机会,儿子也愿意当一贤王,只是凡事得提前打算,若到时候有了机会,咱们却没抓住,那该多可惜啊……”
惠妃还是犹犹豫豫的,可想着这是儿子第一次求她,当即心一横就道:“罢了,额娘就依你。”
当即她就命小厨房做了些糕点,去了乾清宫一趟。
她向来不算聪明,也胸无大志,这一点,皇上是知道的。
到了皇上跟前直说什么大阿哥一出生就被抱去宫外养着,如今回想起来连大阿哥年幼时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哭哭啼啼的,很是伤心的样子。
皇上与惠妃已相处十多年的时间,想着惠妃心肠不算坏,也就嘴碎一些,想了想好像六宫之中除去映微,的确没谁比惠妃更适合抚养八阿哥,当即就答应下来。
这事儿很快就敲定下来。
映微知晓这事儿后好一会儿没说话,她原以为历史上会因她的出现有所改变,没想到兜兜转转的好像很多事情并未发生变化,譬如历史上八阿哥就是养在惠妃身边的,大阿哥夺嫡未成功继而就扶持起八阿哥了。
难道,历史还会重演吗?
映微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可偏偏这些话不好对旁人说。
等着皇上一到储秀宫,护犊子的六公主就找他“算账”起来:“……皇阿玛,您可真是的!先前说好将八弟弟养在平娘娘身边,却出尔反尔,惹得平娘娘不高兴了。”
“是吗?”皇上瞧着眼前的小豆丁,忍俊不禁:“这话也就你敢当着朕说了,你平娘娘在哪儿,朕瞧瞧她去!”巴蒂蒂报道嫔娘娘身边却是出尔反尔,惹得平凉娘这些日子极不高兴!”
六公主一直养在映微身边,也随了映微的性子,对皇上一点都不怕,嘟囔道:“平娘娘正坐在内间发呆了。”
皇上走进内间一看,果然见着映微怔怔坐在炕上,时而眉头紧缩,时而低声叹息,只道:“你在想什么了?”
映微当即被他吓了一跳:“皇上何时进来的?怎么臣妾没听到声响?”
皇上笑道:“朕这些日子来储秀宫何曾有人通传过?倒是你,朕看是你想事情想的出神,所以才被朕吓了一跳。”
“来,与朕说说,你在想些什么?连恪靖都与朕说了你这两日心事重重的,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映微哪里肯承认,含笑道:“臣妾哪里能有什么心事?不过是昨日宋桐差人送信进宫,臣妾这才知道宋桐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皇上一听,也笑道:“这可是好事儿,朕不是听你说从前他们两人约法三章,互不干涉吗?如今竟有了身孕?”
说着,他更是道:“怪不得这几日图海整日都是笑眯眯的,如今家中有这样大的喜事,只怕夜里睡觉都会笑出声来。”
映微也为玛礼善与宋桐高兴,娓娓道:“先前臣妾就想到会有这样一日的,虽说两人成婚前约法三章,说好搭伙过日子,可两人都是极好的人,一个聪明大方,一个虽迂腐却也心地良善,时间久了,同住一个屋檐下,自然有了感情。”
“臣妾实在佩服宋桐,如今有了身孕,生意做的却是愈发大了,还在东街开了间茶饮铺子,想着就觉得有点意思,她还在信中说若臣妾有机会出宫去,一定要瞧瞧,保准臣妾喜欢。”
皇上打趣道:“既然是好消息,可方才朕听你还在叹气,莫不是因玛礼善不高兴?”
映微斜倪了皇上一眼,嗔怒道:“皇上说的这叫什么话?六公主正在外头玩九连环了,这话若叫孩子听见了,也不怕孩子笑话?”
“臣妾对皇上如何,皇上心里难道没有数吗?臣妾只是有些羡慕宋桐的日子罢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百无聊赖道:“如今四阿哥搬到阿哥所去了,六公主也渐渐大了,也有了主意,日日恨不得都在外头撒欢,臣妾有些时候只觉得寂寥……”
皇上笑道:“原来是这事儿,那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朕今日过来也是打算给你找些事情做的。”
“如今温僖贵妃生产在即,太皇太后也去了五台山,后宫琐事不断,你可愿助温僖贵妃协理六宫?”
“你一向聪明,想必这些琐事对你来说不难。”
他有他的想法,近来宫里孩子添了几个,他想着映微嘴上虽未曾说什么,怕映微心里难受,便想着为她找些事情坐。
映微却迟疑道:“皇上为何偏偏选中臣妾?臣妾年纪尚小,从前也未曾学过这些……”
小时候阿玛一心只想将她许个世家次子,要她一辈子开开心心的,所以并未请嬷嬷教她管家。
但她仔细一想,后宫之中除了她好像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妃位也就五人而已,惠妃要照顾刚出生不久的八阿哥,荣妃一向身子不好,又要照顾三公主,德妃膝下的六阿哥虽大了,却大字不识,宜妃也刚添了九阿哥……
皇上见她并未一口回绝,只道:“有朕在,你怕什么?你就当作帮朕一个忙好了,总不能要朕写信请老祖宗赶回来吧?”
映微想了想,就答应下来,更是道:“正好臣妾也能假公济私,兴许能借着这个机会为春萍寻得一个如意郎君。”
春萍与她一块长大,也就比她小上半岁而已,虽说春萍口口声声说不愿嫁人,可她总不能一辈子将春萍留在身边,这样未免太自私了些。
如今她身居高位,日子过的滋润,没道理再将春萍捆在身边,更是打趣道:“皇上身边侍卫不少,个个皆出挑,若见着有好的,可得帮臣妾留意一二。”
皇上当即应好,笑着道:“……朕向来事忙,若有空定帮你留意,这事儿,朕看顾太监比朕靠得住。”
说着,他更是交代道:“宫里的人你都熟,你帮着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若是事情办妥了,不光平妃有赏,朕更是重重有赏。”
顾问行连声应是。
映微对春萍的终身大事可谓上心极了,更是道:“……春萍出身不显,如今是本宫身边的宫女,免不得有些人想要钻空子,得打听清楚些才是,最好选家世低一些的儿郎,家中贫寒些倒无所谓,最重要的是那儿郎自己争气。”
“对了,最好还得婆母和善,家中人口简单些最好,像那等姑嫂兄弟一大堆的都不考虑,人多是非也多,春萍这性子,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愿对本宫说的。”
顾问行只觉得有些头疼,算起来春萍已二十岁出头,虽说容貌不差,可却是年纪摆在这儿,皇上身边的侍卫哪个不是出生大族?
可既是皇上亲**代下来的事儿,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因今日春光正好,皇上也有些空闲,索性就带着映微去永寿宫走一趟,有些事儿他亲自交代一番总是好的,免得温僖贵妃为难映微。
温僖贵妃听说皇上前来自然高兴,挺着肚子迎了出来,可瞧见皇上身边跟着个平妃,脸上笑意就淡了些,请安之后道:“……今日不知道吹了什么风,竟叫皇上与平妃妹妹一块过来了,採云姑姑,你快吩咐小厨房上些刚出锅的糕点,本宫记得平妃妹妹爱吃果子,本宫刚好才得了些枇杷,味道不错,一并端上来给平妃妹妹尝尝看。”
瞧瞧,人都是会变的。
从前孝昭仁皇后在世时,她一提起映微来就恨得牙痒痒,如今当着皇上的面,一口一个“平妃妹妹”,喊得恨不得能淌出蜜来。
映微轻声道谢,随着皇上一并走了进去。
皇上落座之后道:“……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再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你就该生产了,如今生产在即却还整日忙于后宫这些琐事,朕看你像是憔悴了不少。”
皇上何曾对自己这般柔情蜜意过?
温僖贵妃当即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却还是强撑着笑道:“臣妾不辛苦,能够为皇上分忧解难,是臣妾的福气。”
皇上颔首道:“话虽如此,可朕也不能不顾你的身子,如今已值春日,后宫中的事情是愈发多了,朕便想着要平妃来帮你的忙。”
饶是温僖贵妃进宫多年,性子已改了些,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即就有些笑不出来。
还是站在她身侧的採云姑姑忙道:“皇上如此心疼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高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奴才听说平妃娘娘身子一贯不好,只怕平妃娘娘身子吃不消。”
说起这事儿映微就有些不好意思,谁叫她喜欢装病了?
皇上却是微微皱眉,若是换成旁的奴才随意插话,他早就将这人拖下去乱棍打死,可这人从前在故去孝昭仁皇后身边伺候过,他也不好发落,只道:“这倒无妨,平妃身子近来好了许多,只是平妃从前从未涉足过这些,如今你生产在即,若平妃有拿不准主意的事儿再来问你,这样你也能轻松不少,朕也能放心些。”
温僖贵妃再傻,瞧见皇上心意已定,哪里敢拒绝?只好答应下来。
当晚,温僖贵妃就命採云姑姑将一些卷宗送往储秀宫,採云姑姑一贯说话漂亮:“……这是这一年来后宫中的开销,奴才已按类分好,还请平妃娘娘过目,如今贵妃娘娘生产在即,若平妃娘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召奴才前来,奴才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映微知道这人是老狐狸,不好打交道,只笑着道:“如此那就多谢採云姑姑了。”
等着採云姑姑一走,她略翻了翻账簿,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
比如,德妃每月小厨房销足有一百两银子之多,这笔帐走的是公中的银子,但却未写明缘由,按照道理,小厨房所用的开销皆是妃嫔自己承担。
又比如,宜妃上个月修缮翊坤宫花了一千八百两银子,这笔银子也是并未记录详细,不过小修小补,哪里需要这么多银子?
……
映微是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像寻常妃嫔宫中的账目记录的是清清楚楚,这些账目不清楚的都是平素与她不对付的妃嫔,她知道温僖贵妃不肯容忍她协理六宫,却没想到这人的招数如此好笑。
春萍皱眉,低声道:“这温僖贵妃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因为一点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儿都要找採云姑姑过来吗?奴才看这採云姑姑也不是什么好人,您问了,她也不见得说实话,总不能要您去各宫问吧?”
关键之处在于像宜妃,德妃之流也不会配合的,巴不得等着看映微的笑话。
映微并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淡淡道:“这有什么难的?採云姑姑交出这样的账簿正好,明日便将这些管事的人都叫过来问问,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些银子花在什么地方?本宫也知道,这些人定会从中作梗,可如今本宫正好借机换了他们,将温僖贵妃的人换成咱们自己的人。”
“宫里头的人啊,一个个都是人精,瞧着与本宫作对没有好下场,一个个定乖觉得很。”
春萍当即连连称赞。
映微翌日就见到了一众管事们,这些人大多是包衣出身,也不知是在紫禁城多年自视甚高的缘故,还是收了温僖贵妃好处、有意刁难的缘故,一个个表现的很是散漫。
在他们看来,眼前的平妃乃是赫舍里一族所出的庶女,除了以色侍人,哪里懂得治理六宫之道?
映微也猜到了他们的心思,率先发问管着花草的大太监:“……本宫看你下月的采购计划中有一批樱桃树,如今是三月里,下月是四月,寻常花木该春日种植不假,可本宫怎么记得樱桃树该十月种下?不然十棵树中顶多能活那么一两棵?”
那大太监心里暗道平妃有几分像行家啊,连忙回话道:“回平妃娘娘的话,奴才与您想法是一样的,只是去年下雪压垮了端嫔娘娘院子里的那棵海棠树,端嫔娘娘说想在院子里栽几棵樱桃树。”
映微扫了他一眼,扫的他心里直发毛:“端嫔哪里懂得春日里栽不活樱桃树这等事儿?她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吗?你当日可有将这事儿告知端嫔?”
那大太监低声道:“奴才,奴才这些日子事情忙,未曾告知端嫔娘娘……”
映微冷笑一声,将这账簿丢在他跟前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况且端嫔院子能有多大?顶天种得了三五棵樱桃树,可你倒好,簿子上写的下月要添两百棵樱桃树,到时候胡乱栽树,这樱桃树成活不了,到了十月里又重新再报……春萍,你记一笔,稍后去查查供给花木的是何人,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春萍连声应下,抬起笔唰唰记上一笔。
众人方才进来时还在心里嘀咕,不明白映微身边这人拿着纸笔是做什么的,如今一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呵,这是等着记下来与他们算账的!
接下来回话的几人则是恭恭敬敬,想着映微不是好糊弄的,索性就老老实实回话起来。
等到映微问起德妃每月小厨房开销为何算在公中账目时,那老嬷嬷只摇头道:“……奴才也不知,是从前皇后娘娘在世时就吩咐下来的,奴才只是照做。”
呵,这人倒是聪明,没攀扯上温僖贵妃,却说是故去佟佳皇后的意思,难不成自己还能去问佟佳皇后不成?
映微嘴角含笑,面上看着依旧温和,可浑身上下却已透出气势来:“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凡事得有始有末,难道当初没有人与你交代过?若是没有交代,嬷嬷怎敢随意拿公中银子填补永和宫小厨房?”
“如今皇后娘娘已薨,可谓死无对证,本宫是不是可以说你与永和宫的人勾结,算计公中的银子?”
这顶罪名可大了去了,便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吓得那嬷嬷连忙跪下:“平妃娘娘冤枉啊,奴才就算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等事情来,皇后娘娘当初说这话时德妃娘娘也在场的,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德妃娘娘……”
映微扫了她一眼,那老嬷嬷竟在她身上瞧出几分故去孝诚仁皇后的影子,想当年孝诚仁皇后也是这样温温柔柔,可发落起人来却是毫不眨眼的。
那老嬷嬷跪地道:“奴才,奴才……知罪!”
可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并没有说,她昨日收了温僖贵妃一千两银子,这叫她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