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的六公主眼睛里亮晶晶的, 显然在为这事儿感到开心。
宜妃脸色愈发难看,照映微所说,若映微射野兔的话, 只怕更要胜她不少:“瞧不出平妃真是心地良善啊, 将一个小娃娃的话都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 映微这是傻得很。
映微向来不与傻瓜论长短, 当即就下马走向六公主, 柔声道:“方才本宫瞧见了一窝兔子, 要春萍带你去找找看好不好?若是你喜欢,咱们带几只小兔子回宫养着……”
在她看来,只要不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 她一般都是会满足孩子们的。
六公主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似的,奶声奶气道:“平娘娘,您可真好!”
“我最喜欢您了!”
映微被她逗的开心极了,若不是顾及有旁人在场, 肯定又要狠狠亲她一口的。
待她换了衣裳, 想着时候还早,皇上他们一众人出去打猎尚未归来,她便打算带着六公主和四阿哥去找那一窝小兔子。
谁知道他们刚离开帐篷,却听见不远处有喧嚣声传来, 很快小卓子更是神色匆匆跑了过来, 低声道:“娘娘,不好了, 方才……方才皇上遇刺了!”
映微大惊:“皇上遇到刺客了?如今可有事儿?”
说着, 她便抬脚往皇上所在的帐篷赶去, 好在小卓子道:“还请娘娘放心,奴才将才打听到说是皇上只受了些轻伤, 应该是不打紧的,至于那几个刺客,已当场被伏法……哎,娘娘,您慢点,当心摔着了。”
映微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了些,先要小卓子将六公主与四阿哥带回去,自己则匆匆赶去皇上所在的帐篷。
等着映微过去时,皇上周遭围了不少人,太医与宫女们在一旁伺候,人虽不少,却是鸦雀无声。
大清入关这么多年,这等事儿却是第一次碰见。
皇上脸色也不大好看,可瞧见映微过来却笑了笑,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方才朕还要顾问行差人与你说一声,就是怕你担心。”
说着,他更朝映微伸了伸手,道:“朕没事儿。”
他伸出来的是左手,映微顺势握住,低头却瞧见他的右手袖子上带着些血迹,当即就道:“皇上,这哪里是没事儿的样子?”
“这还能算有事儿?不过是被刺客刺了一刀,流了些血而已,等过些日子就能好了。”皇上轻描淡写说着自己胳膊上的伤口,更是笑道:“你若是不相信,只管问问孙院正。”
侯在一旁的孙院正恭声道:“还请平妃娘娘放心,皇上的伤口并无大碍,仔细将养半个月想必就能好了。”
先前皇上觉得他医术不精,他却仍能保住这院正之位,可见他还是有两下子的,当即更是道:“只是皇上伤到了右臂,平日里吃饭穿衣怕是会有影响,多有不便……”
映微见皇上这时候还有心情一脸期待看着自己,心底有些想笑,却正色道:“孙院正不必担心,有本宫在了。”
很快,孙院正就被顾问行带下去开药方子了。
一时间,帐篷内只剩下皇上与映微两人,映微这才低声道:“如今海晏国清,天下太平,如何会有刺客?更何况,您来围场之前,不是已经派人将这地方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吗?”
说着,她更是道:“幸好您只伤了胳膊,刀剑无眼,若是再偏了些,后果不堪设想……”
可这时候皇上面上不见半分怒容,反倒还带着几分笑意:“你这是在担心朕吗?”
“皇上说的这叫什么话?臣妾怎么会不担心您?”映微眉头一皱,不说别的,若皇上突然驾崩,朝堂动**不说,她也成了寡妇,这日子定不好过。
可她见着皇上的表情只觉得有些不对,只道:“您怎么看着像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皇上再次见识到她的聪颖,见帐篷没旁人在场,索性实话道:“朕为何要不高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在朕的预料之中,朕高兴都来不及了。”
映微一愣。
皇上却与她解释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虽说大清已定,可明朝余孽尚存,更是动乱不断,虽次次被镇压,但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如今三藩大概已定,难成气候,朕便下定决心铲除这些心怀鬼胎的明朝余孽。”
“你身在后宫,怕是不知道如今又冒出朱方旦这号人来,他自称二眉道人,孔圣人之后,乃明朝崇祯帝转世,借着这个名头假托修炼术,广招弟子,私刻秘书……朕猜想他下一步动作怕是要‘反清复明’,索性借着木兰秋围将他们一网打尽。”
如今朱方旦弟子众多,虽妖言惑众,但打的却是“圣教帝师”,字字句句随时妖言惑众,却罪不至死,他总得给这些人安个合理的名头才是。
映微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之处,却还是嗔怪道:“朝堂中的事儿,臣妾不知道,自不敢妄加论断,可既是做戏,演的这样逼真做什么?刀剑无眼,万一真伤您太深,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皇上笑了笑道:“虽是做戏,可戏也得做全乎才是。”
“你可知道这次负责围场安全的乃是佟国纲?”
映微又是一愣:“皇上打算对佟佳一族下手吗?”
圣上遇刺,乃是大事,遇刺见血,更是大事中的大事,若皇上平安无恙,兴许佟国纲凭借他国舅爷的身份和故去皇太后的面子,此事还能大事化小,不会伤及佟佳一族之根本,但见了血,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提起佟佳一族,皇上眼里带着几分冷意:“朕早有此意,从前朕念及故去皇额娘,对他们多有包容,可他们倒好,却是变本加厉,如此,朕如何能忍得了他们?”
“只是佟佳一族如今已根深蒂固,凭借着这次遇刺一事想将他们斩草除根怕是不易,若他们经此事之后能够收敛,朕不会追求从前之事,可若他们还泯顽不灵,那就不能怪朕无情了。”
映微如往常一样,并没有接话,只伺候着皇上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因皇上右臂受了伤,行动多有不便,映微则小心了许多,末了,她更是叮嘱起顾问行来:“……皇上见了血,还劳烦顾公公吩咐下去,平素皇上的吃食要多加注意些,像牛肉,羊肉和鱼虾这些是不能吃的,对了,也不能饮酒和辛辣。”
顾问行连声应下。
皇上却笑着道:“哪里就有这样严重了?如今在围场狩猎,不能吃羊肉猪肉也就罢了,若是连酒都不能喝,还有什么意思?”
映微看了他一眼,板着脸道:“自然是不能喝酒的,现下虽天气凉快了些许,但若是不小心伤口还是会发炎的。”
“好,好,朕都听你的。”皇上没法子,只能摇摇头道:“朕怎么觉得自己像恪靖似的,只能乖乖听你的话来。”
很快,闻讯而来的妃嫔和大臣们就要进来请安,却都被顾问行挡在了外头,他与众人说皇上并无大碍,已经歇下了。
宜妃等人知道映微在里头,虽忿忿不平,却已习惯了皇上的偏心。
很快,就有吃食送进帐篷里来,照映微吩咐的那样,所有菜式都很清淡,有老鸭扁尖汤,白灼菜心,鸡丝蒿子杆……看的皇上直皱眉头。
映微只当皇上嫌弃菜色过于清淡,正欲开口时,却听见皇上吩咐顾问行道:“朕吃清淡些倒是无妨,可平妃一贯爱吃川菜,送几道川菜来。”
说着,他更是沉吟道:“朕听说今日平妃猎了好些野鸡,不如就用野鸡做一道椒麻鸡丁,另外要御膳房那边再看着上几道菜。”
顾问行应声下去。
既得皇上吩咐,很快御膳房就送了三道川菜来,除去椒麻鸡丁,还有一道夫妻肺片和爆炒鳝丝,都是映微爱吃的。
今日设局成功,皇上心情倒是不错,笑道:“……朕听说今日宜妃挑衅你,还以为自己稳赢,没想到却输给你了。”
映微笑道:“名师出高徒,臣妾自不能辱没您的名声。”
说着,她更是道:“最开始臣妾心里还有些担心,可等着驰骋马上,臣妾感受风吹过耳畔,这等滋味很是绝妙,从前臣妾在家中时,父兄都爱打猎,当时臣妾还不懂,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玩的,如今试过一次后却也惦记上了……”
皇上道:“既然你喜欢,以后有机会朕多带你出来打猎就是了。”
菜已经上齐,顾问行请皇上过去落座。
可问题来了,皇上右臂受伤,根本不能使力,也拿不了筷子。
映微没法子,只能喂皇上用饭。
这等事儿,她不说轻车熟路却也是有些经验的,虽说自六公主会吃饭起,她就不准乳娘喂饭,可凡事皆有例外,譬如六公主生病时,总是要骄纵这孩子几分的。
如今她一筷子荤菜一筷子素菜,荤素搭配合理,看向皇上的眼神柔和,给皇上一种自己是小孩子的错觉。
映微却丝毫不觉得,等着六公主与四阿哥手牵手来探望皇上使,仍不忘皇上盛了碗汤:“皇上尝尝这碗老鸭扁尖汤,臣妾觉得味道不错,秋日燥热,多喝点汤对您身体有好处的。”
六公主眼睛瞪的大大地看着皇上,这眼神好像在说——怎么皇阿玛这么大了还要平娘娘喂饭?
皇上被她这眼神看的怪不好意思的,只道:“朕虽伤了胳膊,也就是不能用筷子而已,这调羹还是能用的。”
映微却正色道:“皇上怎么像小孩子似的?方才孙院正可都交代过了,您受伤的右胳膊已上药绑了绷带,一点力气都不能用的,若不然伤口再次流血就麻烦了。”
说着,她便舀了一勺老鸭汤凑到皇上嘴边:“来,张嘴。”
皇上只觉得别扭,却还是乖乖张口。
六公主却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胖乎乎的小手刮了刮脸,奶声奶气道:“皇阿玛羞,皇阿玛羞羞!”
四阿哥也强忍着笑意。
映微嘴角含笑,直道:“这有什么羞羞的?你们皇阿玛是胳膊受了伤,又不是像你似的在撒娇……”
直男·皇上以手将映微跟前的白瓷碗推了推,略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用了,朕已经吃饱了。”
映微瞧皇上这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正欲打趣上几句时,顾问行就匆匆走了进来:“皇上,佟大人求见。”
他口中的佟大人自是佟国纲。
皇上面色淡淡,道:“不见,就说朕正在养病。”
距离他遇刺已过去将近两个时辰,可负责木兰围场防卫工作的佟国纲却此时才来求见,这两个时辰内,他大概也知道佟国纲在想些什么,害怕不安想必是有的,但更多的却是仗着自己国舅爷的身份觉得这不是大事儿。
顾问行很快就迎了出去,含笑道:“国舅爷见谅,皇上方才喝了药刚歇下了,还请国舅爷稍等片刻……”
谁知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已被佟国纲打断道:“这话是皇上教你说的,还是你自个儿想出来的?”
顾问行虽是个阉人,却是从小照看着皇上长大的,更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后宫上下,朝廷内外,人人都会给他三分薄面。
可唯独佟国纲是个例外。
顾问行心底虽有些不高兴,却并未表现在脸上:“国舅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奴才有些听不懂。”
佟国纲向来没有将这些没根的人放在眼里,如今冷哼一声道:“若是皇上的意思,那我且等一等,若是你的意思,那我就要治你的罪,我可知道平妃娘娘正在里头伺候,不光平妃娘娘在,就连四阿哥与六公主也在,如今顾公公还要说皇上已经歇下了吗?”
顾问行嘴角依旧含笑,只道:“奴才虽是阉人,却也不得不提醒国舅爷一句,窥探天子行踪可是大罪啊……”
他跟随皇上多年,对于皇上的心思多少也知道些的,知道这位国舅爷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也懒得像从前那样装孙子,该说的话说完后,转身就走了。
佟国纲气的骂了一句“狗杂/种”,可却不敢离开,只老老实实在帐篷外等着。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也过去了。
可皇上依旧没派人请佟国纲进去,若换成寻常人,早已吓得跪于帐篷外,可他倒好,如今心里惶恐没多少,却是不悦更多,当即就喊了个小太监进去传话:“……既然皇上没空见我,你与皇上说一声,我明日再来。”
言毕,他竟是转身就走。
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时,皇上正在考问四阿哥近来启蒙情况如何,只淡淡道:“朕知道了。”
映微瞧皇上面上半点波澜都没有,隐约也猜到皇上怕是容不下佟国纲了。
皇上心意已定,就并未继续思量这事儿,赞许看着四阿哥道:“……前些日子你只识得数千字,朕听你平娘娘说如今你已识得两千余字,看样子是平日里下了苦功的,做学问就该如此,一日不辍方能愈发精进。”
四阿哥恭敬道:“多谢皇阿玛夸赞,也是平娘娘日日教导有功。”
皇上看向他的目光愈带欣喜。
映微瞧见六公主早已坐立不安,那小屁股扭来扭去的,只道:“好了,你们出去玩吧,不过得记得,不能走远了。”
六公主连连应是,一副生怕皇上和映微反悔的样子,拽着四阿哥的手就往外头走。
如今正值傍晚,秋高气爽,草地广袤无垠,一望无际,天边的夕阳更是好看。
六公主无拘无束惯了的,但四阿哥却小心谨慎,生怕出事,只敢带她在附近转转,转的六公主小嘴一瘪,差点就要哭出来。
四阿哥见状,只道:“六妹妹,不如咱们去找太子哥哥玩吧?我们好久都没见到太子哥哥了!”
小孩子不懂什么叫刻意疏远,只以为太子就像映微所说的那样,近来太子太忙,所以没时间来储秀宫。
所以他就想着既然太子哥哥没时间,他们去找太子哥哥就好了。
六公主也好些日子没见到太子,当即直拍手称好。
可等着他们到了太子所在的帐篷,却不见太子,四阿哥一问这才知道太子与大阿哥相邀去赛马了。
六公主一听这话,当即又是嘴巴一瘪,吓得四阿哥忙道:“六妹妹这几日不是喜欢玩捉迷藏吗?不如我们再来玩捉迷藏吧?”
六公主的金豆子这才没掉下来。
四阿哥叫六公主先躲起来,六公主躲在了帐篷后面,四阿哥一眼就瞧到了她,却还装模作样找了一番才将她找出来。
六公主高兴的不行,奶声奶气道:“四哥哥,到你了。”
四阿哥环顾周遭一圈,就躲在了太子帐篷里的屏风后面。
因这地方宽广,四阿哥躲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六公主找过来,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出来时,就听见了太子的声音。
他眉眼一喜,正欲迎出来时,却听到太子道:“……皇阿玛平安无事是好事,我听你的意思,好像巴不得皇阿玛出事似的?”
四阿哥脚下的步子一顿,只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来:“奴才自不敢盼望皇上出事,可奴才对您的心思您难道还不知道吗?若这个时候皇上驾崩,您就能继承大统,虽说如今您的位置依旧稳固,可随着皇上的儿子越来越多,谁能保证储君之位永远是您的?”
四阿哥记得这声音,这人好像叫完颜嬷嬷,从小照顾着太子长大,在毓庆宫很是体面的一个人。
太子没有接话。
完颜嬷嬷却又道:“不说别人,若是平妃娘娘假以时日诞下皇子,奴才只担心皇上会将太子之位送给她的儿子,太子莫要嫌奴才唠叨,奴才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您好啊……”
太子不耐烦打断她的话:“我知道,我都知道。”
说着,他更是心烦意乱道:“就算平妃怀有身孕,不一定能生出儿子来,退一万步说,宫中折损了不知道多少孩子,她有了身孕,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都不一定了……”
四阿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是太子哥哥说的话?
声音中不带有半分感情,还是那个与平娘娘亲密无间的太子哥哥吗?
好在很快太子就换了身衣裳,前去给皇上请安了。
四阿哥连自己怎么走出帐篷的都不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紫禁城中人心淡薄,没想到太子哥哥也是如此。
六公主方才一直在帐篷外找他,找了半天没找到,如今瞧见他一把就将他拽住,嘟囔道:“四哥哥,你跑去哪里了?我方才找你找了好久,太子哥哥回来了都没瞧见你。”
她说起这事儿只觉得委屈巴巴:“四哥哥,咱们不是说好要去找太子哥哥玩吗?这下好了,太子哥哥去给皇阿玛请安了,他又走了……”
说着,她也意识到四阿哥脸色有些不对劲,拽了拽四阿哥的袖子道:“四哥哥,你,你怎么了?你可是不舒服?”
四阿哥这才缓过神来,扯出几分笑道:“我没事,就是方才吹了风,脑袋有些疼……”
这下,他不光觉得太子可怕,甚至觉得这周遭的一切看着都有几分陌生,只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免得平娘娘担心。”
等着他们折身回去时,太子正好与皇上请安,言辞恭敬:“……都怪儿臣贪玩,方才与大阿哥跑马跑得太远,没能及时赶回来,儿臣一听说您遇刺的消息后就匆匆赶回来了。”
“敢问皇阿玛如今觉得可还好?那些刺客都抓住了吗?若是抓住了,就该将他们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皇上当着孩子们的面不愿多说这事,直道:“那些人已经被就地正法,朕无大碍,将养些日子就好了。”
“倒是你,今日你可有什么收获?与大阿哥跑马谁赢了?”
“您没事儿就好。”太子面上这才浮现几分笑意,恭恭敬敬道:“儿臣射了一只獐子,大阿哥射了一只鹿,至于跑马,两人应该是打成了平手,儿臣想着自己若再大些,定能赢过大阿哥的。”
说着,他又道:“今日是儿臣第一次围场射猎,方才儿臣已要御膳房将儿臣所猎的獐子做成锅子,待会儿送来给您尝一尝可好?”
皇上甚是欣慰点点头,可旋即却道:“朕手臂受了伤,你平娘娘不准朕吃这些油腻的东西,你们用就是了。”
太子低下头,眼神一暗,心道皇阿玛果然对平妃言听计从,看样子完颜嬷嬷的话没有错,若平妃生下儿子,只怕皇上心里眼里便不会再有他。
皇上免不得多叮嘱太子几句,叮嘱他若再要出去跑马射猎要小心些,身边得多带几个人才是……
四阿哥站在一旁,直到这个时候仍不敢相信方才帐篷里的话是从太子嘴里说出来的。
映微知道太子这些日子与自己疏远不少,但她并非喜欢勉强的人,见太子与皇上说话,便带着四阿哥与六公主先回去了。
一路上,六公主依旧是叽叽喳喳的:“……四哥哥说半路上吹了风,身子有些不舒服了。”
这可将映微吓得够呛,这个年代一场风寒就能夺人性命,当即就要请郑院判来给他瞧瞧。
四阿哥忙道:“平娘娘,我没事儿的。”
可映微还是不放心,带着四阿哥先回去他的帐篷,安顿下来之后还是请郑院判过来一趟。
待郑院判说四阿哥无事后,映微还是有些不放心,只吩咐内膳房送些姜汤过来,更不忘对照顾四阿哥的乳娘嬷嬷们道:“……如今早晚温差大,添衣减衣要及时,若是受寒或者受热都会让四阿哥不舒服,你们得仔细些,四阿哥性子沉稳,若有个不舒服兴许不会说,你们若发现不对劲一定要及时告诉本宫。”
几位乳娘嬷嬷连声应是。
四阿哥更是欲言又止。
映微一眼就瞧出他的不对劲来,只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吗?”
四阿哥摇摇头,可想了想还是道:“我没有什么话要说,我只是觉得平娘娘您这样好,好人有好报,你一定能够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若是有人要害您,我绝不答应。”
就算将他这条命豁出去,他也在所不惜。
先前,他从未得到过任何温暖,所以,他也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份美好,哪怕是太子也不行。
映微只以为他又瞧见了德妃所以才会有此感悟,并未多想,只摸摸他的脑袋道:“好,平娘娘多谢你了。”
她叮嘱四阿哥好生歇息后,这才离开。
到了翌日,朝中就出了大事。
自视甚高的佟国纲觉得自己昨日受了委屈,并未再来皇上跟前请罪,皇上当众斥责佟国纲当差不用心,纵容刺客闯入围场,降了佟国纲两级,罚了他一年的俸禄。
从正二品降到了正三品,这惩处并不算过分,再者佟国纲大多数时候依仗的乃是自己国舅爷的身份。
但皇上此举仍旧将佟国纲气的够呛,再次求见皇上,皇上依旧未见他。
这可把佟国纲气的哟,酒后大放厥词,直说什么当初他帮衬皇上时皇上尚是个青瓜蛋子,当年对他敬重极了,一口一个舅舅叫的甜滋滋的,如今翅膀硬了就翻脸不认人之类的话。
混迹朝堂的人一个个都是人精,隐约也猜到皇上的心意。
这话很快就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了,当即二话不说又连降佟国纲两级,再罚他三年俸禄。
这下倒好,佟国纲就算憋着一肚子火,却也不敢乱说话了。
皇上更是下令要严查此事。
等着皇上即将离开木兰围场前夕,张廷玉已将此事查的水落石出,原来是朱方旦一党妄图刺杀皇上,想着若皇上驾崩,他们就能借势推翻大清,打着反清复明的由头重建明朝……
皇上一怒之下,命张廷玉歼灭朱方旦一党。
这件事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映微再一次见识到了皇上的铁血手腕,只觉得这位千古一帝还真是名不虚传。
但也是因为这事儿,,不管是朝堂内外还是后宫上下,人人是屏气凝神,生怕皇上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唯有佟佳贵人是个例外。
映微这一日再次瞧见佟佳贵人在帐篷外晃**,脸上带笑,不由问上她两句:“佟佳贵人这是遇上什么好事儿了?怎么这样开心?”
佟佳贵人一开始有几分害怕映微,与她说过几次话后很是喜欢这位性子良善的平妃娘娘,如今她们一个日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个闲来无事就过来晃**,简直比官员们上朝还准备,一来二去的,倒也相安无事。
如今到了映微跟前,佟佳贵人更是半点不惧,压低声音道:“难道平妃娘娘没听说吗?皇上治了嫔妾大伯的罪了!”
这话中带着喜气,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映微笑着道:“你就因为这事儿这样高兴?你想过没有,如今佟佳一族当家作主的是你大伯,你大伯被皇上训斥了,你们佟佳一族面上也无光的……”
“这与嫔妾又有什么关系了?他们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一个个风光时何曾将嫔妾当成过家里人?”佟佳贵人小小年纪,胆小性微的,却是活的十分明白:“如今大伯遭贬,定要四处活动,一时间怕是顾不上嫔妾和嫔妾姨娘,这下,嫔妾想必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映微被她逗的直笑,等着给佟佳贵人包了两盒糕点,她下去之后,则与春萍道:“这人还是怪有意思的,若是在宫外嫁与寻常男子,这样可爱的性子定得夫君,婆母喜欢,日子何愁不好过?进了宫,这样一个女子倒是可惜了……”
可除她之外,再无人这样觉得。
很快皇上就带着众人班师回朝。
而佟国纲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求见佟佳皇贵妃,从前他在佟佳皇贵妃跟前指气颐使惯了的,如今再到承乾宫还是一样的态度,佟佳皇贵妃哪里受得了他这个气?两人争执不下,佟国纲气的口不择言,气的佟佳皇贵妃当即发作起来。
要知道佟佳皇贵妃如今也不过七八个月的身孕,稳婆压根尚未准备好,吓得彭嬷嬷连声请太医过来。
到了傍晚,佟佳皇贵妃诞下一位公主,公主生下来时只有四斤多,比猫儿还瘦。
可不管怎么说,宫中添丁进口是喜事儿。
皇上闻讯还是赶了过去。
床榻上的佟佳皇贵妃面容憔悴,面上分毫不见喜色,对着皇上面上也无什么笑意。
皇上只当她是因为未能生下皇子的缘故,不由劝慰道:“……公主朕也是喜欢的,你莫要多心,如今你正在月子里,最忌讳劳心伤神,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佟佳皇贵妃却是苦笑一声:“臣妾的身子怕是养不好了。”
她瞧了眼襁褓中的公主,想着方才孙院正等人说话含含糊糊,也知道她的孩子怕是凶多吉少。
既然如此,她并不敢去抱这孩子,如今投入的感情越多,到时候就越是痛不欲生。
可纵然这般,一想到自己怀胎这么久的孩子可能会没了,她就觉得眼眶发酸,说话时都有些费劲儿:“后宫中什么事儿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今日,大伯来找过臣妾,说要臣妾向皇上求情,可臣妾拒绝了他,他口不择言才导致臣妾早产的……”
说着,她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还请皇上还小公主一个公道。”
皇上微微一愣,万万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佟佳皇贵妃嘴里说出来,像映微这样心思通透的毕竟是少数,更多女子则是家族绑在一起,特别是后宫中的女子,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他道:“这件事,你放心好了。”
他正愁没法子对佟国纲斩草除根,佟国纲却又自己送上门来了:“小公主……朕会命人好生照看,你好好养着身子,等着身子养好才能再有孩子……”
再有孩子?
这话可谓戳到佟佳皇贵妃的伤心处,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与皇上再有孩子,一来是因为皇上对她,对佟佳一族已厌恶到极点,二来方才她生产时情况凶险,已有稳婆将她生下剪了个口子……
她就算没有看见,也能感受到那口子有半指长。
如今她只觉得皇上不待见她也好,若来日真叫皇上知晓她身下那口子,叫她该如何自处?
佟佳皇贵妃别过脸,闭上眼睛道:“皇上,臣妾累了,想要歇下了,您先回去吧。”
皇上欲言又止,微微叹了口气后还是站起身离开了。
佟佳皇贵妃更是泪如雨下。
一旁的彭嬷嬷见状,不免轻声劝慰几句,事到如今,也只有她是真心疼惜佟佳皇贵妃的。
佟佳皇贵妃虚弱道:“……嬷嬷,你说人来世上这一遭到底是图什么?情爱?富贵?还是权势?本宫活到这个年纪,看似风光无限,却是什么都没有,今日大伯的话你也听到了,若是本宫不帮他在皇上跟前求情,就与本宫势不两立,不再认本宫这个侄女。”
说到这儿,她更是自嘲一笑:“如今也唯有他还这样看得起本宫,本宫虽是皇贵妃,却被六宫所耻笑,皇上连句话都不愿与本宫多说,本宫如何劝的动皇上?如今佟佳一族早已是穷途末路,大伯却还是没有认清这一点,若他能够放下身段好好认错,兴许皇上看在故去姑姑的份上饶过佟佳一族,只可惜,到了这时候他还冥顽不灵……”
彭嬷嬷照顾佟佳皇贵妃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有这般明白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想到人之将死,则心思通透,不由吓了一大跳。
她再仔细一看,佟佳皇贵妃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肯抱一抱,不是无欲无求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