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与四阿哥听故事听的聚精会神, 六公主一扫眼,只见帐篷门口站了个熟悉的身影,当即也顾不上听故事, 迈着小短腿就匆匆跑了过来, 一把抱住皇上的腿, 奶声奶气道:“皇阿玛!”
四阿哥也跟了过来, 神色之中仍旧有几分拘谨, 可比起当初像老鼠见了猫儿的样子却好了不少:“皇阿玛!”
皇上微微颔首。
男子的感情向来不如女子外放, 更何况他乃是君王,在孩子们跟前素来是严父形象,自不好因方才几串烤肉一事对四阿哥大肆褒奖。
与两个孩子说了会话, 乳娘们就将四阿哥与六公主待回他们自己的帐篷了。
帐篷内独留下皇上与映微,两人恩爱一番,床榻上的皇上搂住映微,任由她躺在自己胸前。
映微有一搭没一搭与皇上说着话:“……臣妾听说后日开始射猎, 明日皇上可还要处理公务?您先前在宫里头忙的很, 怎么到了围场也这样忙?六公主闹着明日上午想去围场转一转,非得找什么小兔子窝,您可要一块去?”
皇上握住她的手,含笑道:“朕明日上午没有时间, 只是明日下午……你明日下午把时间空出来给朕, 朕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他更不忘叮嘱道:“只带你一个人去。”
映微不免好奇道:“皇上要带臣妾去哪里?”
皇上却卖关子起来:“到时候你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又说了会话, 这才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 映微给温僖贵妃请安后就打算带着两个孩子去寻什么小兔子窝, 不曾想又见到了佟佳贵人在她帐篷周围晃**。
怎么说了,这人虽没什么下一步动作, 但这等感觉就像是时时刻刻有苍蝇盯着自己,虽无实质性伤害,但却烦人。
映微心中略有些不快。
他们一行去寻小兔子窝自是无功而返,回来时,她瞧见佟佳贵人还在,便有些按捺不住,索性将人请到帐篷里来。
因佟佳皇贵妃的关系,不光映微,后宫中的人对这位佟佳贵人都是避如蛇蝎,一来是唯恐这人扮猪吃虎,得佟佳皇贵妃授意,有什么后招,二来如今后宫之中当家作主的那个可是温僖贵妃,温僖贵妃从前就与佟佳皇贵妃不对付,她们一个个是疯了才会与佟佳贵人来往。
佟佳贵人很快就到了映微帐篷里,一进来就吓得不行,低声道:“见过平妃娘娘,不知道平妃娘娘找嫔妾来可是有事儿……”
映微轻笑一声,开门见山道:“倒是没什么事儿,不过想要问问你为何时常围着我转悠?先前在紫禁城中如此,如今到了围场也是如此。”
说着,她更是道:“本宫向来说话直接,便也不与你兜圈子,你可知道你这般行径,但凡储秀宫里有个什么事儿,或者本宫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可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话可将佟佳贵人吓得够呛,连忙跪下道:“平妃娘娘,嫔妾……嫔妾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眼泪也跟着簌簌落了下来。
这可将映微吓了一跳,她可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了:“你别哭啊,本宫又没对你做什么,你这样子,若有人进来还以为本宫对你做了什么……”
谁知道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佟佳贵人哭的是愈发厉害。
佟佳贵人向来胆小性微,就连哭声也如猫儿叫似的呜呜咽咽、延绵不断,听着是怪可怜的。
春萍等人连忙上前相劝,可怎么说怎么劝都不奏效。
映微没法子,只能就这样看着她哭。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平贵人的眼泪这才渐渐止住了,哭的是双眼像桃子似的,又红又肿,更是满脸歉意:“平妃娘娘见笑了,实在是嫔妾难以自持……嫔妾,嫔妾并不敢对您做什么,只是……”
话说到一半却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
映微耐着性子道:“本宫并不是不难相处之人,可有些丑话也得先说在前头,你进宫打的是照顾有孕皇贵妃娘娘的由头,可若本宫没记错的话,自你进宫不久就一直在储秀宫周遭打转,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不是没怀疑过这人想冲自己下毒,可不说别的,就凭着佟佳贵人身边那几个虾兵蟹将……还是算了吧。
她也怀疑过佟佳贵人想假意与自己交好,可这人每次一看到自己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连忙逃走,显然这个理由也不成立。
佟佳贵人还在犹犹豫豫。
可一旁的春萍却早已没了耐性,半是当真半是恐吓道:“既然佟佳贵人不愿多说,不如奴才就将这事儿禀于皇上,相信到了皇上跟前,佟佳贵人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我,我说!”佟佳贵人急急开口,窥了眼映微,见她面色如常,大着胆子道:“是,是……嫔妾家中人教嫔妾闲来无事来您身边晃一晃,兴许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嫔妾不敢进储秀宫找您,所以就只敢围着储秀宫和您帐篷周遭晃一晃,要不然,嫔妾回去实在不好交差……”
就这?
映微哑然失笑,瞧她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可这话一出又倍觉委屈,眼泪又掉了下来。
佟佳贵人却是越想越觉得委屈,哭的是一抽一抽的。
映微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刚进宫的庶妃了,进宫几年的她已有了自己探听消息的门道,如今也知道佟佳贵人并不得佟佳皇贵妃喜欢,想想也是,换成谁是佟佳皇贵妃,对自己这个庶出妹妹都喜欢不起来的。
但这人又是佟佳一族塞进来的,佟佳皇贵妃面子上的功夫活儿还是要做一做,当着佟国纲与佟国维想必也不会拒绝太过,但若说襄助佟佳贵人得宠,却是不可能的……可怜佟佳贵人怕佟国纲与佟国维责怪,自己没有接近皇上的门道不说,胆子又小,不是只能来储秀宫周遭晃**一圈?
她更知道佟佳贵人平日里动作仅限于在储秀宫周遭晃**,就连储秀宫的门都不曾进过,也不曾与储秀宫任何人攀谈……
映微瞧佟佳贵人哭的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半点形象都没有,是哭笑不得:“好了,别哭了,本宫不会将这事儿与皇上说的……不过,你要是再哭,本宫就不能保证皇上不会知道这事儿了。”
佟佳贵人胡乱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和鼻涕,强忍着不叫眼泪掉下来,可身子还是一抽一抽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映微不是那等蛮横不讲理之人,佟佳皇贵妃是佟佳皇贵妃,佟佳贵人是佟佳贵人,并未将两人混为一谈,当即就要阿柳打水来给她洗脸,要阿圆拿些吃食给她。
卸去妆容,洗干净脸,映微这才察觉眼前这人容貌倒是出众,只道:“……平日里你都是学着本宫模样打扮的?”
正吃着糕点的佟佳贵人吃的是狼吞虎咽,连连点头。
映微虽知道这人日子不会好过,却没想到会难过至此,连几块糕点都吃的这样香甜:“你容貌秀丽,这眉毛画的不好……本宫的眉毛只在原本眉形上稍作修饰,但你的脸型与五官,若是画柳叶眉应该是极好看的。”
“人云亦云,反倒是将你画丑了。”
既能被佟佳一族选进宫的女子,容貌自是不俗。
佟佳贵人糕点吃得多了,有些噎住了,连喝几口茶水才缓过来,当即就低声道:“嫔妾也是不愿如此的,只是……只是嫔妾身边的宫女乃是家中送来的,平日里嫔妾的衣裳首饰还有如何打扮自己都做不得主。”
说着,她更是道:“今日嫔妾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与您说了,平妃娘娘,您可一定不能将这事儿告诉皇上。”
“皇上本就不喜欢嫔妾,若是皇上一生气将这事儿与嫔妾大伯说了,只怕嫔妾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以后嫔妾时不时还是会在储秀宫周遭晃**几圈,您就当嫔妾不存在,您放心,嫔妾从小就胆子小,万万不敢做出害人的事情来的。”
若不是她胆子小好拿捏,佟国纲兴许也不会选她入宫,毕竟当初佟佳皇贵妃就有几分性子,进宫之后完全没将佟国纲等人的话放在心上。
映微被她逗笑了:“本宫瞧你面容有几分稚嫩,你今年多大了?”
佟佳贵人恭恭敬敬道:“嫔妾今年十四岁了。”
十四岁。
这个年纪搁在如今不算小,可要婚配嫁人了,但放在后世,那可是个出众都未毕业的小孩子。
映微对这个半大的孩子实在狠不下心,索性提点几句道:“虽说你身边有家中安排的眼线,可你们朝夕相处,想要将他们收买也不是难事。”
“再不济,你学着皇贵妃娘娘阴奉阳违总会吧?你们家里人再厉害,难道还敢冲进宫找你算账?”
说起这事儿,佟佳贵人却是迟疑好一会儿才道:“嫔妾虽胆子小,却是不怕死的,只是……嫔妾姨娘还在家中了,嫔妾怕自己不听话,他们会对嫔妾姨娘不好。”
映微也是庶出出身,听闻这话虽有几分感同身受,但更知道后宫之中知人知面不知心,并没有多说,只招呼她多吃些点心:“这些点心你若喜欢吃,待会儿本宫要春萍给你包些带回去。”
她也只会做到这一步而已。
但仅仅如此,佟佳贵人就已感激涕零。
从前在家中佟佳贵人因容貌出众时常受到嫡姐嫡妹的欺辱,入宫之后的日子更不必说,当下真心实意道:“平妃娘娘,您可真好,嫔妾原先听到宫中那些风言风语误会了您,没想到您还是个好人……”
映微更是哭笑不得,只觉得佟国纲选人之前怎么没好好查查,敢情选了个棒槌送进宫来。
她笑了笑道:“嗯,本宫觉得自己应该不算坏人。”
毕竟她从未主动害过任何人。
佟佳贵人在映微这儿连吃带拿,最后是满载而归。
送走佟佳贵人,皇上很快就来了,老远他就瞧见佟佳贵人从帐篷里出来,不免问是怎么一回事。
映微如实相告。
皇上也道:“……当日她被送进宫后,朕就派人查过她,想必是佟佳一族想选个容貌出挑既好拿捏的,所以才选中了她,这人没什么心眼,胆子也小,就算日日围着你转,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儿,她生在佟佳一族也是倒霉,索性就任由着她去吧,反正紫禁城里也不在乎多养个人。”
映微轻声应是,她坐在马车里,瞧着马车越来驶越远,已离开木兰围场,便道:“皇上,咱们这是要去哪儿?您要做什么?”
方才她看到皇上一身常服时就已经察觉不对,却并未来得及多问。
皇上只握住她的手道:“朕带你去拜见一位故人。”
映微一愣,皇上在宫外还能有什么故人?
马车行驶约莫一个时辰的样子,就在一座寺庙前停了下来。
这寺庙看着不大,比不得皇家寺庙气派,但因地处半山腰,很是幽静。
映微刚下马车,就见着寺庙门口候着一位年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僧人,这僧人看起来慈眉善目,一看到皇上就双手合十,只道:“阿弥陀佛,贫僧行痴见过皇上。”
皇上连忙将他扶起:“行痴大师不必多礼。”
说着,他这才为两人介绍起来。
映微虽不知道这位行痴大师到底是何人,可瞧着皇上对他态度十分恭敬,也是客气问好。
很快行痴大师便将两人带了进去。
皇上扫眼看向身侧的映微道:“……舟车劳顿这么长时间,想必你也累了,不如先下去歇一歇?”
映微哪里不知道皇上这是有话要与行痴大师单独说,便轻声应好。
等着映微离开,行痴大师才道:“贫僧看皇上对这位女子很是不一般,想必这人是皇上的心上人……若贫僧没记错的话,上次见到皇上已是十多年前,彼时皇上刚铲除鳌拜一党,刚亲政,那时候皇上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如今浑身上下已有一国之君的风度。”
说着,他更是道:“阿弥陀佛,此乃我大清之幸。”
皇上看着眼前的人,胸口有种闷闷的感觉,只道:“这些事原来您都知道,朕还以为您出家之后已是六根清净,凡事不问……”
这话带着几分怨气。
没错,眼前这人虽是行痴大师,却也是二十年前驾崩的先帝。
遥想当年董鄂太妃去世后,先帝痛不欲生,几欲出家,而后太皇太后闻讯赶来,以死相逼这才熄了他这心思,可就算如此,从那之后先帝也是一心礼佛,无心朝政,更是母子离心。
太皇太后向来不是那等哭哭啼啼的无知妇人,再三劝慰后见先帝并无悬崖勒马之心,索性就任由他出家去了……
可当年太皇太后却被先帝伤透了心,更是放出此生不复相见的话。
行痴大师却是微微一笑,像没听懂皇上的话外之音一般:“皇上年幼英武,铲除鳌拜一党,此事乃天下皆知,贫僧也是从旁人口中听闻一二。”
说着,他更是道:“敢问皇上,太皇太后近来身子可还好?”
皇上道:“老祖宗身子还算硬朗。”
行痴大师又道:“阿弥陀佛。”
两人虽是亲生父子,却已落别十余年未曾见面,一个是无欲无求的僧人,一个是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君王,凑在一起,并无多少话可说。
皇上只道:“今日朕带平妃前来是听说贵寺的通琇大师极为厉害,知人算命,朕想请他为平妃算一卦。”
他并未说实话,这位通琇大师虽厉害,可整个大清上下自不会只有这样一位得道高僧,他今日过来,一来是想请这位大师替映微算一卦,二来也是想看看多年未见的父亲。
行痴大师隐约也能猜到几分,可对他而言什么七情六欲早已是身外之物,并不介怀,只差人去请通琇大师出来。
可怜映微刚去厢房歇息片刻,又被叫了出来。
这一出来,她敏锐发觉皇上心情像是不大好,虽说帝王喜怒无常,但她与皇上相处也有几分,觉得皇上大多数时候还是挺好相处的一个人,方才前来寺庙的路上心情更是不错。
这,这是怎么了?
她并未多问。
很快通琇大师就出来了,仔细问过映微八字后却是脸色大变,吓得皇上杨忙道:“敢问大师,平妃这八字可是有什么问题?”
映微向来不相信什么鬼神或八字之说,可看眼前这位大师须发全白,瞧着有几分真本事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发虚。
这人不会算出自己是胎穿过来的吧?
通琇大师又仔细算了算,到了最后却是摇摇头道:“……还请皇上恕罪,贫僧道法过浅,看不透平妃娘娘的八字,不过请皇上放心,平妃娘娘面相端厚,一看就是福泽深厚之人。”
皇上这才放心下来。
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对通琇大师自是极相信的。
他原还欲多言几句,谁知行痴大师却道:“想必皇上与平妃娘娘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贫僧就不打扰你们歇息。”
皇上愈发不悦,只道:“不必了,朕与平妃给佛祖上柱香后就回去的。”
当真是君子一言不容有虚,他即刻就带着映微前去佛堂了。
云里雾里的映微是愈发不懂,敢情大老远带自己过来就为了叫那位通琇大师看看自己的八字?
她并不傻,从皇上面上那不悦之色也能猜出几分来,低声道:“皇上,将才那位行痴大师可是先帝?”
皇上早就见识过她的聪颖,如今是一点不意外,反倒是大有吐苦水之意:“……朕从前几日就盘算着何时过来,想着就算他如今已出家为僧,可父子之间十余年未曾见面,再次见面总该叙旧一二,可他倒好,朕还未来得及喝杯茶,便着急将朕赶走,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亲?”
他是越说越来气,只道:“他对朕如何,朕倒是无妨,可是他可曾有想过老祖宗?当年老祖宗一怒之下虽说过此生永不复相见,可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纵然老祖宗没说,想必对他也是日夜思念的。”
偏偏这思念之情还不能出口,该是何等难受。
映微却是劝慰道:“皇上是觉得行痴大师不在意您吗?可臣妾却不是这样认为。”
顶着皇上不解的目光,她柔声道:“皇上怕是不知道,方才您要臣妾去厢房休息,臣妾并不觉得累,便让小僧人带着臣妾去周遭转了转,却看到寺庙里有人替您和太皇太后点了两盏长明灯。”
“臣妾斗胆想,虽然先帝已出家为僧,可对您对太皇太后却仍挂念,一日一日在佛祖跟前祈求你们能够平安康健!方才臣妾就是凭着那两盏长明灯才猜到行痴大师是先帝的……”
皇上面色这才和缓几分,只微微叹了口气。
当初先帝闹着要出家为僧时他已记事,只记得当时太皇太后与先帝闹得很是不愉快,甚至说是日夜落泪都不为过。
当时他想着先帝未免太自私了些,不配为人子,不配为人父,更不配当君王。
可如今……他却有些明白先帝了。
心爱之人已死,自己独活于世上,如同行尸走肉,还有什么意思?伤心欲绝之下顾不得其他,一心只想着早日解脱,这也是人之常情。
皇上不敢想,若有朝一日映微撒手人寰,他会不会变得与先帝一样。
皇上满腹心思,斜着映微到了佛祖跟前。
这尊大佛镀金箔,看着威严却不失和善,平等俯视着天下苍生。
皇上虔诚跪地,正色道:“朕今日于佛祖跟前,祈求朕与赫舍里·映微此生能够长相厮守,白首不相离,生同朝死同穴,一辈子不分开,让朕长长久久陪于是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护她一世周全。”
说着,他更是郑重叩首,又道:“还请佛祖看在朕一生为民,答应朕的祈求吧!”
话毕,他又是郑重叩首一击。
一旁的映微却是愣住了。
且不说生同朝死同穴位这话只有一国之母当得起,就说白首不相离……她都不敢细想。
她下意识道:“皇上……”
皇上起身扫了她一眼,催促道:“你也来拜一拜吧,从前朕就听人说过这寺庙里的佛祖很是灵验,定能保佑你平安康健,长命百岁的。”
映微这才懵懵懂懂磕头。
因方才皇上的话太过震惊,一直到了走出佛堂,她这才缓过神来:“皇上,臣妾有迟暮衰老的时候,到时候臣妾容貌不再,只怕……”
“只怕什么?”皇上扭头扫了她一眼,正色道:“朕从前好像就与你说过,朕喜欢你,并不十分在意你的容貌,虽说这话听着有几分虚假,却是朕的肺腑之言。”
“朕喜欢你的灵动,喜欢你的聪明,喜欢你的懂事和知进退……你身上的一切,朕都喜欢。”
“你的容貌会随着时间推移渐渐老去,可这些东西却是不会变的!”
白首不相离!
多么郑重且真心的祈愿啊!
映微虽对皇上并无爱情可言,可旁的情谊却还是有的,比如说,皇上是个好的君主,是个不错的父亲……当下只觉得若两人真是白首不相离,好像也不错。
等着皇上再次见到行痴大师时,已是在寺庙门口。
行痴大师与通琇大师都出来送行,若仔细瞧瞧,行痴大师虽看着云淡风轻,可眼神中却对皇上有不舍之意。
皇上只道:“两位大师留步,朕若有时间会再过来上香的,还望两位大师能够平安百岁。”
这话自是对行痴大师说的。
行痴大师面上神色未变,只道:“还望皇上一路顺风。”
皇上这才带着映微上了马车。
马车行了许久,皇上却忍不住掀开帘幔朝后扫了一眼,果不其然,他只见行痴大师仍驻足原地,随着马车越行越远,那身影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再也不见。
皇上这才放下帘幔,微微叹了口气。
等着回到围场后,也不知道是受映微所言开解的缘故,皇上并未太过失落,因今日耽搁了半日,他很快全心投入于公务之中。
映微却因皇上那句“白首不相离”半宿没睡着,索性将春萍喊着陪自己说话:“……你相信有人一辈子不变心吗?原先未进宫时,本宫时常听姨娘说起阿玛从前对她如何如何好,可随着姨娘年纪越来越大,虽说阿玛依旧对她呵护备至,可身边又添了几个姨娘,当初因进宫一事,姨娘求了阿玛好几次,阿玛却并未答应她,可见在阿玛心里,本宫与阿玛虽重要,可也有许多东西比咱们更重要。”
“娘娘平素是最通透之人,如今怎么钻起牛角尖来了?”春萍打着哈欠道:“从前您不是时常教导奴才过好当下就行了吗?”
说着,她又打了个哈欠:“不管老爷与云姨娘后来如何,从前总是恩爱过的,您说是不是?”
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映微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个理。
就好比当初云姨娘进宫看她时,母女两个闲聊时她问起云姨娘可曾后悔跟了阿玛,云姨娘只说未曾……
这事儿既想明白了,她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可就算下半夜映微睡得极好,翌日一早起来,她眼睑下也是一片青紫,惹得阿圆等人十分担心她今日到底能不能猎到野鸡,毕竟先前她可是放过豪言壮语,说打一只野鸡回来给大家做锅子吃的。
别问她为何选野鸡这么有高难度的动物,像野兔,獐子这些好下手多了,却是因为六公主最喜欢的就是小兔子,一听映微说要打小兔子回来做锅子就直哭,映微没法子,只好退而求其次。
六公主却对映微信心百倍,狠狠在她面上亲了一口道:“平娘娘一定要打只野鸡回来。”
映微顿感压力。
这次随行来到木兰围场的妃嫔虽不算多,其中绝大多数妃嫔却是出身蒙古族和满族,从小也是跟着父兄们学过骑射的,皇上放话这次若有信心的妃嫔也可下场射猎,只叫众妃嫔跃跃欲试。
映微今日身着一身胭脂红旗装,看着英姿飒爽,和平日淡然的模样并不一样。
果不其然,等着映微一露面,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皇上更是低声与她道:“……你虽师从于朕,却也不必有负担,这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让映微更有压力了,毕竟真刀真枪上阵与从前在校场跑马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她挤出几分笑来:“皇上放心,臣妾定尽力而为,尽量……不给您丢脸。”
男人有男人狩猎的地方,皇上专程辟了一块地方留给女眷,里头放些了野兔,野鸡之类的动物。
映微上马后,好像又重新找回在校场的感觉,更是想的明白,狩猎而已嘛,猎得到就猎,猎不到就算了,难不成还缺了她这么点吃的不成?
只是映微没想到宜妃今日也骑马过来了,听旁人闲言碎语,她这才知道宜妃从前在家中就是养尊处优,喜欢像男儿一样骑马射箭,骑射本领极好,更是放出话来今日要拔得头筹。
映微知道宜妃定将自己视为最强劲的对手,她倒是无所谓,俯身于身下的马儿道:“萌萌乖,待会儿见着情况不对咱们就停下来,没必要那么较真。”
也不知道被她取名叫萌萌的马到底听懂没听懂,反正叫了一声,映微权当作她听懂了。
谁知道映微不犯人,宜妃却骑马过来道:“……本宫听说近来平妃娘娘勤学苦练骑射,就为了今日能够一展风采,虽说后宫妃嫔打猎只为了好玩,可本宫觉得这样怪没意思的,不知道平妃娘娘可愿意与本宫比试一二?”
她的声音虽不大,却足以让周遭不少人都听见。
当即,许多妃嫔的目光都扫了过来,想着又有一出好戏看了。
映微却大大方方道:“若是本宫方才没听错的话,宜妃娘娘从小就跟着父兄学习骑射,不像本宫,半年前才开始学,这事儿,想必你也知道,你放着别的妃嫔不找,却偏偏来找本宫,可是算准了当众挑战本宫不好拒绝?”
说着,她更是笑了笑:“可本宫骑射学的如何,心里却是有数的,更觉得宜妃娘娘心思不纯,只怕想要看本宫的笑话吧?”
宜妃脸色一沉,道:“本宫想着平妃娘娘天资聪颖,这是连皇上都夸赞过的,又怎会技不如人?”
说着,她更是讥诮一笑:“不过本宫从前就听说过赫舍里氏一族所出的姑娘骑射都不怎么样,想来不仅仅是如此,要不然怎么赫舍里氏一族怎么一日不如一日起来?”
“罢了,既然平妃娘娘稳重,不愿迎战,本宫自不好多加勉强。”
映微眉头微皱,虽说她对赫舍里一族没多少情谊可言,可身在外头,赫舍里一族的颜面即是她的颜面,当即就道:“好,本宫应战,不知道宜妃娘娘准备拿什么当彩头?”
“你说就是了。”宜妃见映微上钩,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
映微见她如此瞧轻自己,心道怎么着自己也得争口气,便将手上那串玛瑙串儿取了下来:“这东西虽算不得十分珍贵,却是本宫从小戴着长大的,就由这东西当成本宫的彩头吧!”
她想着就算真输了,输了面子再输了随身的宝贝就划不来了。
宜妃是胜券在握,从腰间取下一块水头不错的玉佩来:“这玉佩是本宫刚进宫时皇上赏下来的,意义非凡,本宫一直舍不得取下来……”
温僖贵妃见状,便凑趣说有她来当裁决之人,随着她一声令下,两匹宝马疾驰冲了出去。
映微原先是有几分紧张的,但马儿一旦驰骋起来,耳边只能呼呼风声掠过,她好似找到当初在校场时的感觉,再加上身下马儿给力,她是信心愈增。
很快,映微就瞧见不远处有只獐子,她掏出箭来,照着皇上从前教的,先预估那獐子的走向,继而箭往前射出分毫。
随着“咻”地一声,箭射中那獐子的腿,獐子应声而倒。
映微赢得开门红,自然是信心大增。
很快,她继而射了好些猎物,有野鸡、獐子……甚至还有一头鹿,最后以两只野鸡的差距险胜宜妃。
一时间,宜妃脸色十分难看,不情不愿将腰间玉佩解了下来:“喏,给你。”
坐在马上的映微并未伸手去接,只道:“方才的话,宜妃娘娘权当玩笑吧,这玉佩既是皇上送给你的,本宫拿来算怎么一回事?你留着吧!”
她才不屑于要这些东西了。
宜妃被她的态度所刺伤,只觉得她在可怜自己,可怜自己如今得皇上赏赐本就不多,如今还要将自己的心头好拿出来。
实则映微并没这个意思。
温僖贵妃见状,不免打起圆场来:“……宜妃骑射功夫自也了得,也就比平妃略逊一筹而已,想必是宜妃没选好地方,若是选对了射猎的位置,谁输谁赢还不一定了。”
只是这时人群中却有一个妃嫔惊愕道:“咦,平妃娘娘怎么没打野兔?打的好像野鸡居多?”
但凡懂得打猎的人都知道野兔其实是容易打到的,虽说野兔行动灵敏,但比起野獐子和野鸡来还是要差了些的,更何况它目标较为明显,一箭射过去不说百发百中,起码也能十次中个七八次。
像宜妃就猎了六七只野兔。
映微朝人群中的六公主笑了笑,继而才解释道:“六公主最喜欢的就是兔子了,本宫出发之前就答应过她不会伤害兔子的,他虽是小孩,可本宫答应了她,自然不好言而无信。”
寻常人以为小孩什么都不懂,但在她看来,孩子们只是小,却并不傻,想要孩子们做个有诚信的人,她们这些大人就得先做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