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微抱着怀中的元宝, 并不感到丝毫悲伤,甚至笑道:“我为何要着急?难不成还能拦着妃嫔们叫她们不怀孕吗?”
说着,她扬起好脾气的元宝道:“你看, 元宝又长胖了些。”
这可真是鸡同鸭讲。
郭络罗贵人气的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映微见她这般担心, 也不忍辜负她的好意, 点播道:“先是佟佳皇贵妃有孕, 接着后宫中几个高位妃嫔都有孕, 你难道不觉得这事儿太凑巧了些吗?”
郭络罗贵人还是没能明白。
映微索性开门见山道:“本宫对前朝的事儿还是知道些的, 如今佟佳皇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尚不知道男女,佟佳一族就在朝堂上蹦下跳,全然忘了皇上已立太子。”
“有些大臣是真心与佟佳一族交好也好, 还是有意恭维也罢,难免有人受蛊惑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但温僖贵妃等人有孕,明年后宫中兴许会添好几位阿哥, 谁能保证佟佳皇贵妃一定能生出儿子来?就算生出来的儿子会得皇上喜欢?”
这就是皇上的制衡之道。
凡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怀孕也是如此,皇上执掌整个紫禁城,想要为妃嫔们有孕添把火加把柴,可谓是易如反掌。
笑了笑, 她更是道:“更何况如今太子已经大了, 位置已稳,为大清长久康泰, 于情于理皇上也该多添几个孩子了。”
这事儿她并不难过, 甚至在听说这些个妃嫔整日惦记着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顾不上她,还有几分高兴。
虽说皇上在她跟前小心翼翼的, 但她根本不在意。
她一直都知道皇上喜欢她,甚至是最喜欢她,但却不是只喜欢她,像那等帝王为一个女子遣散后宫,独宠一人的事儿,也就话本子才有,她可没奢求过这等事儿。
她到的是大清,而不是大梦里。
退一万步说,就算皇上真有这个心思,她也不敢受着,要不然,就算太皇太后等人不出手,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郭络罗贵人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后宫中就要变天了?”
映微轻轻点点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宫觉得唯有不变方可应万变,越是到这个时候,说的越多做的越多,就错的越多。”
郭络罗贵人附和称是:“你说的极有道理。”
旁人她不知道,可宜妃这些日子不仅没有安心养胎,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仅日日在佛祖跟前祈求自己一举得男,更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秘方,整日神神叨叨的服用。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宜妃还施蛊起来,求的无非就是要剩下几个妃嫔孩子保不住或者生下女儿……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等事儿迟早有传出去的一天。
不光宜妃如此,后宫中不管有孕还是未孕的妃嫔都感受到了暴风雨即将来临,甚至每日到了永寿宫,一个个说话都是别有深意,甚至指桑骂槐。
当然,其中以宜妃最为起劲儿。
映微瞧着永寿宫像菜园子似的,再加上宜妃等人碰见她含沙射影说她生不出孩子,争执两次后,她觉得怪没意思的,索性称病懒得再去永寿宫请安。
映微的为求清净落在旁人眼里就成了落荒而逃,众人说起她时不免带有几分鄙夷的意思,特别是宜妃,说话向来尖酸刻薄,如今有孕在身,就好像揣了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似的。
映微并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不过有些话,她动动脚趾头都能想到,也懒得搭理她们,依旧每日在储秀宫教四阿哥启蒙。
这一日,四阿哥早早学完当天该学的新字,看着映微所写的那手好看的簪花小楷,很是钦佩。
满人女子未入关时不拘小节,大字不识一个的不知道有多少,大清定下后,女子也开始学诗词书画起来,但精于此道的并不多,像映微这样能写出一手好字的整个后宫都找不出几个来。
四阿哥不由钦佩道:“平娘娘,您的手真厉害,会给咱们烤肉吃,会写这么好看的字,我听六妹妹说您还会弹琵琶,还弹的十分好听。”
映微平素喜欢弹琵琶打发时间,也就这些日子忙着给四阿哥启蒙,所以耽搁下来。
如今听四阿哥提起,不免觉得手痒痒:“那平娘娘弹一曲给你听听。”
说着,她就吩咐春萍给她取了琵琶过来。
今日她弹的是一首悠扬之曲,沉浸其中,想着故去的阿玛,远在庄子上的姨娘……便愈发沉溺不可自拔,曲子也带悲怆之意。
四阿哥听的是如痴如醉,就连不甚懂事的六公主都听呆了,虽不知道这曲子是何意,却觉得心里闷闷地,有种伤心想哭地感觉。
正行至储秀宫门口的皇上也听到了这声音,当即是脚下的步子一顿。
说起来,因朝堂公务繁忙,他已有五六日没来过储秀宫,方才听顾问行委婉说起映微病了,连忙放下累了半人高的折子,匆匆过来。
没想到人还未进储秀宫,他就听到琵琶之音,这等绝妙之曲,别说储秀宫,就是放眼整个紫禁城都难找出第二个人能奏出来。
可琴音如泣如诉,似有哀怨之意,再加上听说映微病了,皇上只觉得自己真是混蛋,他的映微本就此生难再有孕,后宫中喜事频频,这叫映微怎能不伤心?再加上自己近来的确是太过繁忙的缘故……
皇上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映微一曲谈完,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将琵琶交给春萍时,是眼角含泪,却没想到一抬眼就看到了皇上,哦,不对,应该说是与四阿哥、六公主在一块的皇上。
四阿哥与六公主已被映微琵琶之音所折服,半晌没说出话来。
皇上沉声开口:“朕听说你病了?”
“没有。”映微当着皇上自没什么好隐瞒的,原想实话实说,可见着两个孩子在这儿,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毕竟她时常教导两个孩子不可撒谎,难道如今要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她有些心虚,低下头道:“臣妾没事儿的。”
皇上是越发怜惜她,一个眼神扫下去,顾问行很快就将四阿哥与六公主带走了,他则上前将映微搂在怀里:“朕知道,这些日子疏远了你,如今前朝事多,后宫之中……也忙的很,朕知道你多少有些不高兴,你放心,不管何时何地,你在朕心里都是第一位的。”
映微仔细一想,就明白皇上如此肺腑之言到底从何而来。
说实在的,如今身边有猫有鸟,还有几个孩子陪着,其实……皇上不来也无妨的,她一日日过的既开心又充实。
可这样的话,就算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说,说了多叫皇上寒心啊:“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在您心里,臣妾就是那等喜欢争风吃醋的人吗?后宫之中多子多福是好事儿,臣妾只会为皇上高兴。”
唯一的烦恼就是那些女人们原本就不安生,这下一个个像战斗中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还美其名曰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可不管怎么说,皇上都以为她是伤心才导致生病的,直说要请太医来瞧瞧。
映微没法子,只能嘟囔着说了实话:“臣妾没病,实在是……实在是不喜欢每日宫里头乱糟糟的,所以这才称病躲清净。”
凡事讲究一个先入为主,皇上既觉得她伤心,她再解释就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只当她不愿见温僖贵妃那些人,语气是愈发柔和,安慰道:“朕知道你不喜欢热闹,今年事情多,只怕不能带着你们去清华园避暑,你不是一心念叨着想要去木兰围场看看吗?朕答应你,等着朕闲下来之后,一定带你去狩猎。”
“木兰围场与清华园是不一样的美,秋高气爽,骑马肆意于一望无际的山野中,这等畅快淋漓,到时候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映微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是皇上,臣妾不会骑马。”
皇上愕然:“你不会骑马?”
怨不得他这般惊讶,大清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女子虽不如男子擅长骑射,可寻常满人家的姑娘都是会骑马的,就连故去的孝诚仁皇后也是骑马的一把好手。
说起这事儿,映微更是不好意思起来:“小时候阿玛也曾教过臣妾骑马,只是臣妾那时候太顽皮,闲着没事儿拔马尾巴上的毛,等着骑上马去,那马癫狂不止,谁都制不住,等着臣妾最后被救下来之后吓得不行,看到马恨不得绕道而行,别说学什么骑马了。”
“再后来,府中上下谁都没有再提起这事儿,所以整个府中唯有臣妾不会骑马……”
皇上笑着道:“你既不会骑马,那到时候去木兰围场怕是没什么意思……”
他这话还没落下,映微连忙正色道:“皇上,臣妾现在已经不怕骑马了,臣妾可以学的。”
相较于整日憋在紫禁城中,骑马有什么可怕的?
皇上笑着称好。
到了傍晚时候,梁九功就牵着一匹马驹前来。
从前映微可谓谈马变色,但瞧着储秀宫这匹马儿生的油光水滑,浑身是枣红色的发毛,半根杂毛都没有,身形也不算十分高,供给她们这样的女子骑最为合适。
梁九功笑着道:“……这是纯血马,是皇上坐骑的后代,乃是宝马中的宝马,皇上下令给您选了最温顺的一匹,您瞧瞧您喜欢吗?若是不喜欢,奴才再要内务府给您换一匹来!”
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眼缘的,人与马之间也是同理。
映微瞧见那滴溜溜的马眼睛,竟能从其中瞧出几分柔情来,当即就道:“这是一匹小母马对不对?”
梁九功恭敬称是。
映微大着胆子上前摸了摸,那马儿不仅没动,甚至还顺从低下头,方便它摸。
映微当即就笑了起来:“这马儿也太听话了些,就它好了。”
梁九功见差事办得好,也好回去对皇上交差,喜滋滋牵着这纯血马就走了。
紫禁城中有跑马场的,平素皇上闲来无事时会去跑几圈,一众皇子们也会在那里上骑射课。
映微想着皇上说会教自己骑马,心中更没什么可怕的,隐隐倒有几分期待来。
等着上完课才闻讯赶来的四阿哥与六公主与那纯血马是失之交臂,两个孩子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特别是六公主,当即恨不得要哭出来了。
映微见状,索性道:“……既然你们对那马儿好奇,不如就带着你们去瞧瞧那马儿,正好马厩与校场隔的不远,我们看了马儿之后还能去看看你们太子哥哥。”
凡事讲究劳逸结合,她一向很在意孩子们的户外时长,要是坏了眼睛那就麻烦了。
两个孩子一听这话果然十分开心,先去马厩瞧了瞧。
四阿哥与六公主年纪尚小,并不知道这纯血马何等宝贵,一个直说这马儿长得真好看,一个说马儿的眼睛真大……
殊不知啊,这等宝马,若是发狂起来,一蹄子就能将他们两个娃娃踩死。
马厩污秽,味道大得很,映微很快带着他们去了校场。
此时此刻,谙达们正带着太子等人在上骑射课,虽说这几年后宫之中很添了几位皇子,但皇子年满四岁方能进学,所以只有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进了上书房念书,如今校场也只有他们三位主子。
三人中,自是以太子为首,正骑着马在练习射箭了。
太子远远瞧见映微等人来了,嘴角的笑都快咧到耳后根了,趁着谙达们不注意时还冲着他们挥挥手。
六公主也高兴扬起胖乎乎的手臂,嚷嚷道:“太子哥哥,我们在这儿了!”
“我们来看你了!”
太子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劲儿,练习起骑射来比平日用功多了,想着给弟弟妹妹做好一个表率。
如今随时春日,但夕阳西下正好直射,有些晃眼睛,映微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一旁廊下歇息。
六公主向来是个跳脱的,初次来这里不知带有多高兴,自然闲不住,这里跑跑那里瞧瞧。
映微也没拘着她,只带着四阿哥坐在廊下喝茶。
四阿哥坐在凳子上,目不转睛看着校场上英姿飒爽的哥哥们,更是憧憬道:“平娘娘,到时候我也会和太子哥哥他们一样学骑马吗?”
“自然会的。”映微笑着道:“本宫听皇上说起过,皇子满四岁方就要进上书房念书,到了六岁时就要跟着谙达们学习骑射。”
“我们四阿哥这般聪明努力,到时候定学的很好。”
四阿哥面上浮现几分笑容来,可突然间不知道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淡了下来:“我,我既想早日进上书房念书,可到时候去上书房念书了,就要搬去阿哥所住了……平娘娘,我,我不想离开你和六妹妹。”
话毕,他的声音竟有几分哽咽起来。
映微瞧他越来越有小孩的样子,动不动哭起鼻子来,甚是欣慰,这说明四阿哥相信她。
她摸了摸四阿哥的头,躬身柔声道:“本宫自然也是舍不得你了,可是你终有一日会长大,会离开我们的。”
“到时候就算你去了阿哥所,又有什么关系?你什么时候想回来瞧瞧我们都十分欢迎,不管什么时候,储秀宫都会给你留着屋子,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四阿哥胡乱擦了把眼泪,重重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太子瞧见这一幕当下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他向来养尊处优惯了,在上书房也好,还是在乾清宫或慈宁宫也罢,只要他一露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再没有旁人。
但平娘娘不一样,他明显发现平娘娘不光对自己好,对四阿哥也好,对六公主也好,自己在储秀宫内再也不是头一份了。
当即他脑海中更是冒出完颜嬷嬷先前与他说的话:“……您别看平妃娘娘如今疼您,可她又会疼您多久?如今她膝下有了六公主,又养四阿哥在身边,您扪心自问,她对您还是如从前一样吗?更别说到时候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您更要往后靠一靠。”
“您与平妃娘娘沾着亲,按理说远比她和四阿哥之间更亲厚,可自古以来皆是相处的越多便情分越深,不然,四阿哥与六阿哥都为德妃娘娘所出,德妃娘娘却偏心的这样厉害?”
“爱屋及乌,因您是故去皇后娘娘的孩子,所以您一出生皇上就将您立为太子,可如今皇上最喜欢的却是平妃娘娘,奴才不敢想,若有朝一日她也生下皇子来,您这太子之位还保不保得住……”
虽说毓庆宫当家作主的管事嬷嬷已是太皇太后拨下来的苏嬷嬷,但完颜嬷嬷仍住在毓庆宫,她与其说伺候太子,不如说在毓庆宫养老更为合适。
太皇太后后来不是没说过要她回乡颐养天年,可每次说起这事儿,她总是泪水涟涟,太皇太后见状,便作罢了,毕竟完颜嬷嬷对太子如何也是有目共睹的。
太子从来不是个心肠狠毒之人,便是从前对完颜嬷嬷有几分怨怼,可随着时间渐长,当初的委屈与惧怕也忘的差不多,看在故去皇额娘的面子上见到完颜嬷嬷也会心平气和说上几句话。
完颜嬷嬷了,也知道太子不再是当初幼童,自不敢像从前一样,便换了个路子,走起苦口婆心的路线来了。
当初听到这番话时,太子下意识反驳,直说平娘娘不是那样的人。
可今日,太子瞧见映微对四阿哥慈眉善目,甚至平日里对他还要温柔,这话不知道怎么又想了起来。
等着骑射课上完,太子强行将这心思按了下去,快步走过去道:“平娘娘,你们怎么来了?”
映微笑着道:“四阿哥与六公主闹着要去马厩看看,马厩与校场离得近,所以就带他们来瞧瞧你。”
所以,只是顺便来瞧瞧自己吗?
太子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瘪着嘴没说话。
映微拿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柔声道:“太子怎么了?莫不是不舒服?”
太子不动声色往后躲了几步,道:“没什么,不过是有些累了。”
顿了顿,他更是道:“平娘娘,我才练完骑射,身上脏得很,还是离你们远些。”
映微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自不会介意:“难不成本宫还会在乎这些?今日储秀宫小厨房里准备了您爱吃的点心,您可要去尝一尝?”
太子下意识觉得这又是给四阿哥与六公主准备的,当即就摇头道:“不必了,今日我功课还没写完,待会儿回去还得温书,就不去储秀宫了。”
说着,他又道:“平娘娘,我累得很,就先回去洗澡了。”
映微点头称好,直觉得太子今日很不对劲。
不光是他,就连四阿哥都察觉出来了:“平娘娘,今日太子哥哥有点怪怪的,瞧着像不高兴的样子。”
映微虽心中狐疑,可当着四阿哥与六公主的面却道:“怎么会?定是太子上课太累了,到时候等你们会骑马就知道了,骑马可是很辛苦的。”
这话说的,好像她会骑马似的。
等见到皇上时,映微不免多问了几句:“……近来太子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已经好几日都没来过储秀宫了!”
此时,夜幕刚刚降临,甬道上一片寂静,紫禁城里有种和白日里完全不一样的美。
皇上握住映微的手,两人正朝着校场走去。
皇上一早就答应过教映微骑马,可因政务繁忙白日里并不得空,索性晚上来授课。
听闻这话,他只觉得好笑:“你就这样惦记保成?你当他还是三四岁的小孩不成?你别忘了,保成今年已经九岁了,朕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继承大统,日日开始上早朝了!他是储君,是大清未来的君王,持重些是好事儿。”
说着,他瞧见映微一脸忧心,捏了捏她的脸道:“至于保成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朕想想,好像没有,与往常一样样的,可能是朕又为他请的几位师傅对他耳提面命,所以他这几日像长大了不少。”
映微听闻这话才放下心来:“臣妾不过是担心太子而已,没事儿就好,孩子大了,性子难免会和从前不一样的……”
这话说的有几分怅然若失。
皇上被她逗的直笑:“保成不过持重些你就难过成这个样子,到时候恪靖长大嫁人了,朕看你怎么办?怕是要哭上三天三夜还不会罢休!”
映微斜倪了皇上一眼:“哪里会这样夸张。”
可她仔细一想,这个可能性还是极大的,当即脸色就有着几分惆怅。
皇上瞧她脸色如此,想到她的小心思,当即是哈哈大笑起来。
他已忘了自己多久没这样畅快的笑过了,后宫之中近来虽喜事不断,但不管是他去哪个宫里,这些妃嫔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的小心思。
温僖贵妃想替家中幼弟求门好亲事,德妃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想将四阿哥接到自己身边,宜妃了,不是嫌最近恩宠少就是赏赐少……
唯有映微,永远怀着一颗赤诚之心,在他面前想说什么说什么,就算有那么点小心思,也从未藏着掖着。
至于朝堂上,那糟心事儿就更多了,三藩之战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种痘一事虽几年前就已开始推行,可如今并不是各地都已经推广开来,想要广授于民还得再费些心思……
皇上笑着道:“你放心好了,到时候就算六公主嫁人了,朕也定会要她时常带着驸马和孩子进宫瞧你的,其实,孩子嫁人也不是坏事儿,到时候你不光有六公主,兴许还有许许多多个与六公主相似的孙儿,孙女。”
“等着逢年过节时,一群小萝卜头进宫给你请安,叽叽喳喳围着你说话,到时候吵得你不能安生。”
映微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挺幸福的,顿时明白为何宫中妃嫔有孕,太皇太后高兴的要去五台山还愿了。
若她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只怕也是如此的。
她笑着说好:“……本来挺伤感的一件事,被您这样一说,臣妾倒有几分憧憬起来。”
这正是皇上的意愿所在,他不愿见到映微不高兴。
两人很快来到了校场,两匹马儿已被准备好,温顺的那匹正是之前皇上送给映微的那匹,她私下给这马取名叫做“萌萌”。
嗯,虽说名不符实,但她却很喜欢,私下与四阿哥,六公主一口一个萌萌,叫个不停。
虽说萌萌长得很精神,但到底是匹小母马,与身边那匹油光水滑,高大威猛的马比起来就显得有几分逊色。
借着月光,映微依稀还能看见那匹浑身全黑的马气派得很,浑身上下都透着贵气,整匹马更是昂首挺胸,好似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一般。
映微不由感叹道:“皇上,您的马儿可真好看!”
这种好看与萌萌的好看并不一样,这马身上带着威风凛凛,气派无双。
皇上笑道:“那等你学会骑马后,朕让你骑着‘追风’遛几圈。”
“还是算了。”映微连忙摇头,这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这马儿一看就很厉害,想必跑的很快,要不然您也不会给它取名叫‘追风’了,臣妾这还没学会走,就不要想着跑了。”
皇上一跃而上,翻身上马,坐在马上道:“你说的没错,追风性子刚烈,当初朕驯服它时没少费工夫,但它性子并不暴躁,跑起来更是极快,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里……”
说着,他更是骑着追风跑给映微看。
夜风习习,吹起皇上的衣袍,映微看着皇上,只觉得皇上有种超凡脱俗,气宇轩昂的气质,一举一动更是爽利,可见年幼时在骑射上没少费工夫。
映微虽不会骑马,可满人家的姑娘对这些多少也是略懂些的,当即直拍巴掌道:“皇上,您可真厉害啊!”
皇上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了不得的,利落下马,笑着道:“朕从小师从最勇猛的将士,若是连区区骑马都不擅长,岂不是有辱谙达们的脸面?”
说着,他更是搂着映微的腰间扶她上马:“别害怕,先攥着缰绳,对,就这样,再踩着踏板,上马之后身子放低些,重心前移,若想要马跑起来就夹一夹它的肚子,想要它停下就勒住缰绳。”
映微方才觉得这马儿温顺可人,可上了马后,就觉得并不是这么回事,哪怕皇上再她耳畔轻声教导,可她还是吓得战战兢兢。
皇上见状,牵着马道:“映微,你别害怕,这马儿温顺得很,再说了,朕不是在这儿吗?朕会保护你的!”
他的语气比哄孩子还要好。
映微这才试着叫马儿走了两步,见身下的马儿的确乖觉,便又大着胆子在皇上的牵引下围着校场走了一圈。
皇上见她如此,笑着道:“……先前朕瞧你胆大得很,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却害怕骑马,如今已快夏日,到了秋日咱们就要去木兰围场打猎了,照你这速度,到时候能在围场上肆意骑马就不错了,若想要射中猎物,怕是不容易。”
映微却理所当然道:“臣妾又不是男子,不需要在您跟前拔得头筹,能骑马散散步就不错了。”
说着,她更是伸手摸了摸马儿的脑袋,称赞道:“你可真是乖!”
皇上道:“朕为你选的东西,自然样样都是极好的。”
映微连声应是,免不得说了几句恭维的话。
原是最厌弃这等溜须拍马行径的皇上却被她哄的找不着北,教起她来是愈发尽心。
不过大半个时辰的时间,映微就能独自骑马围着校场小跑一圈了,当即就与皇上道:“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这话不假,先前阿玛好几次打算教臣妾骑马,臣妾总觉得难,总是找各种借口不愿意学,如今抛开心中的恐惧只觉得好像没那么难。”
不得不说,皇上是位好老师,见她沾沾自喜,就敲打起她来:“这才哪到哪,若骑马真这么简单,朕就不会专门为太子他们设一门骑射课,如何叫马左转右转,如何控制骑马时的速度,若马失控时又该如何自处……你还差的远了。”
“朕原想着到了木兰围场,与你骑马而行,一块去山间草地转转的,那里山高水阔,风景秀丽,远比清华园强多了。”
映微听的心痒痒:“那臣妾好生学习,兴许到时候能陪在您左右。”
她一向是个有决心的,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做好,当下有了目标和动力便愈发来劲,孜孜不倦请教起皇上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她已经能控制马行动自如。
当马儿肆意跑起来时,映微只听得见耳畔呼呼的风声掠过,有种畅然之感,顿时就有些明白为何有人喜欢赛马,这等感觉的确是前所未有。
她经过皇上时,展露笑颜道:“皇上,您看,臣妾会骑马了!”
月色皎洁,美人如玉,皇上瞧她如花般容貌,只觉月夜难敌眼前映微分毫,当即嘴角也跟着微微翘了起来。
不过十来日的时间,在皇上的悉心教导下,映微就能够熟练骑马,接着,她又要皇上教她骑射。
用她的话来说,既然都去了木兰围场,若不尝尝射猎的滋味实在可惜。
皇上见她掌心已磨破了皮,很是心疼,劝她歇息几日,她哪里肯答应?
但皇上却借口自己公务繁忙,不肯再教。
映微没法子,索性独自前去校场练习。
皇上听闻这事儿只摇摇头,无奈道:“……你啊你,若是个男儿,怕是不争个出人头地是不会罢休的。”
映微笑道:“玛法在世时也与您说过差不多的话。”
她还记得当年玛法索尼曾摇着头与阿玛说若自己是个男儿就好了,当初她在家中好吃懒做,还娇滴滴的,很不明白玛法这话到底从何而来,如今她很不要脸的想当年玛法就已目光如炬,一眼就瞧出她是个好的。
映微这边骑马骑的快乐,其余人却是一点快乐不起来,若换成别的事儿,宜妃等人还要争一争抢一抢,可如今她怀有身孕,就算借她三个胆子,也不敢撒娇要陪着还没赶上去骑马。
所以啊,她便将目光落在了寿康宫。
太皇太后不在,太后那边就好说话多了,更何况,她从太后的只言片语中也能听出太后并不喜欢映微。
郭络罗贵人知晓宜妃又有挑唆之意,连忙偷偷来告诉映微:“……如今想来是我时常出入储秀宫,我姐姐对我已经防备起来,我只知道她打算从太后娘娘那边下手,接下来该如何做,我就不知道了。”
映微连声道谢,想着隔三岔五还是去寿康宫请请安。
其实她很不明白太后是太皇太后嫡亲的侄女,两人都出身于蒙古科尔沁草原,为何性子与心智是南辕北辙,她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将其中缘由归咎于太后被保护太好的缘故。
出嫁前被父母保护,到了紫禁城,有太皇太后护着她。
太后性子并不算坏,心思也有些单纯,不然,当初先帝在世时根本就容不下她,但随着时间流逝,性子单纯的弊端就显露无疑,比如,很容易受到他人挑唆,自己认准的事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