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昨夜六公主有些闹腾, 映微半夜起床两三次去前去照看,如今眼睑下是一片青紫。
但旁人并不知道这事儿,映微也没打算说, 说了旁人定以为她在为自己找面子, 一个个皆以为她昨夜是因苦等皇上伤心欲绝, 夜不能寐, 心里别提多高兴。
顿时, 众人看向戴佳常在的眼神是既钦佩又羡慕, 一个个虽觉得戴佳常在容貌不算十分出挑,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若皇上当真喜欢这一口了?
一时间, 更有不少人与戴佳常在攀起关系来。
映微却是半点不在意,甚至在对上那宜嫔讥诮的目光时还能报以微微一笑。
等着她出了承乾宫大门,郭络罗贵人却不免多提醒了她几句:“……方才你没来之前戴佳常在说话就意有所指,一开口便要请几位嫔位的娘娘帮她求情, 这倒是有点意思!”
“她若真的怕你生气, 你们同住在钟粹宫,直接去找你就是了,又何必舍近求远?无非是想炫耀一番而已,你若当众说不计较这事儿, 不光达成她的目的, 更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若是不原谅她, 则显得你小家子气!”
“亏得原先我还以为这个戴佳常在是个单纯天真的, 没想到不是个简单的, 以后你碰上她还是小心些,我看你说不准不是她的对手。”
女人看女人一向看得最准, 更何况郭络罗贵人也是个心机了得的女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同类来。
映微不以为意道:“还有种可能,戴佳常在如此是为了攀上佟贵妃娘娘,你方才怕是没注意,戴佳常在说话时眼神时不时扫向佟贵妃娘娘,佟贵妃娘娘也是一脸欣赏看着她。”
“她此举无非想与佟贵妃娘娘说她是个聪明人,纵然美貌不够,却是聪明来凑!”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却不想映微是一语成谶,成贵人在请安后并没有离开承乾宫,而是主动留下来去拜见佟贵妃。
佟贵妃也有心瞧瞧她到底要做些什么,便允她留下说话。
成贵人恭维几句后,就道:“……嫔妾因昨夜一事是惴惴不安,虽说平贵人和善,可再大方的女子也咽不下这口气。”
说着,她更是倏地跪了下来,正色道:“嫔妾思来想去,贵妃娘娘您乃六宫之首,唯有您才能护嫔妾周全。”
佟贵妃并不意外,紫禁城中盛传皇上即将大封六宫,虽说她自个儿心里没底,但在这些新进宫秀女的眼中,她这个贵妃俨然就是以后的皇后,上门攀关系,套近乎的一直都有。
佟贵妃却含笑道:“你多虑了,平贵人向来仁善,不会为难你的。”
“本宫也算了解平贵人,你若诚心与她认错,她定不会怪罪你的。”
“好了,本宫一早起来,现在有些乏了,你就先回去吧。”
戴佳常在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离开。
等着人走了,一个平素得佟贵妃喜欢的大宫女不解道:“娘娘,奴才不明白您为何不接受成贵人的示好,如今看来这人有点本事,又与平贵人住在一块,就算有什么事儿用不上她,也能叫她帮忙盯着平贵人。”
佟贵妃扶着她的手缓缓起身,不咸不淡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刚进宫的小常在能在平贵人手上截胡,可见有几分本事,本宫怕养虎为患,有一个德嫔就够了,可不想养出第二个德嫔来!”
说着,她更是道:“更何况,就算真要收用她,也得再看看,万一她背后的主子另有其人?本宫如今用了她,到时候却被她反咬一口,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陪在佟贵妃身侧的彭嬷嬷听闻这话,心里是既高兴又心酸,想当年当初的一个小姑娘竟变成如此模样!
***
皇上一下了早朝,就打算前往钟粹宫与映微解释一番。
甚至在早朝时,他心里都惦记着这事儿。
可还未等皇上上步撵,就有慈宁宫的人来说太皇太后有请。
皇上没法子,只能先去慈宁宫。
慈宁宫内的太皇太后依旧在侍弄她那些花花草草,如今正值春日,花草长得极好,一株株是争先斗艳,皇上却无心欣赏,请安后才道:“……不知老祖宗找朕可有什么事?”
“怎么,没事儿哀家就不能找你了?”太皇太后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哀家听说你昨日宠幸了一个新进宫的常在?”
还未等皇上来得及开口说话,太皇太后就老生常谈道:“身为君王,就该如此,这世上种种不患寡而患不均,你是紫禁城所有女人的天,只宠幸那几个妃嫔算怎么一回事儿?也该雨露均沾,多叫几个妃嫔有孕,这样哀家百年也好与大清的列祖列宗交代。”
皇上哑然失笑:“老祖宗找朕过来就为了说这件事?”
“自然不是!”太皇太后将剪刀往身边宫女手上一递,正色道:“你可知道这几日又有大臣借着请安之名要哀家劝你早日立后?呵,这都求到哀家跟前来了,想必早朝之上没说纳谏,如今是走投无路所以才来了慈宁宫。”
说着,她老人家神色愈发严肃:“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后,先前你要替故去的孝诚仁皇后守孝三年,哀家念及你们青梅竹马、年少夫妻,不好拦着。”
“等着孝昭仁皇后去世,哀家与群臣劝你立后,你又说什么皇后刚去,你无心立后,一转眼都两年多的时间了,后宫中不仅添了批新人,更是因为位份一事闹得乱糟糟的,哀家都没眼看……”
后宫中的异动,皇上并非一点都不知道,故而也并未像从前那样搪塞太皇太后:“您放心,朕自去岁就已思量起这事儿来。”
“思量的如何?”太皇太后知道皇上并非一个优柔寡断之人,可想了几个月都没结果,可想而知遇到了犹豫不决一事:“你若有什么拿不准主意的,不如与哀家说说,哀家兴许能帮你出出主意。”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迟疑道:“莫非……你想将映微立为皇后?”
皇上再次哑然:“当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眼见太皇太后脸色一变,他更是忙道:“不过朕也只是想想而已,朕倒是想立映微为后,只是您不会答应,群臣也不会答应,这点,朕心里还是有数的。”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道:“佟贵妃乃是皇额娘嫡亲的侄女,自朕登基后,两位舅舅更是忠心耿耿,于情于理,都该立佟贵妃为后,只是佟贵妃比起先前两位皇后来却是行事不稳,朕怕她不足以担此重任。”
太皇太后见皇上思虑周全,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她老人家也是喜欢映微的,可立后事关重大,不能关凭着她与皇上的喜好:“皇上这话有失偏颇,想当年孝诚仁皇后刚进宫时,还比不上如今的佟贵妃了,那时候是哀家手把手的教,后来孝诚仁皇后才一日日立起来。”
“居其位,方能谋其事,贵妃只能想到当贵妃该做的事儿,当了皇后,自然就不一样了。”
“再说了,不是还有哀家在吗?你怕什么!”
皇上连声应是:“虽说皇后人选已定下,但妃位,嫔位还有些没能确定,老祖宗再给朕些时间,等着朕想清楚后即刻就会命礼部着手操办此事。”
太皇太后点头答应下来。
皇上是她老人家看着长大的,既然答应下来,就绝不会食言。
等皇上一出慈宁宫大门,则直奔钟粹宫而去。
戴佳常在身边的宫人隔着老远就看见皇上过来了,喜滋滋回来报喜,说皇上定是过来看她的。
喜的戴佳常在又是梳妆又是打扮,更是在院子里候着。
结果显而易见,她眼睁睁见着皇上直往西偏殿而去,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映微听说皇上来了,与往常一样站起身来请安,更是笑眯眯道:“……内膳房刚送来了杏芯芙蓉糕,皇上可要尝尝看?嫔妾觉得不错,没有那么甜,想必皇上也能吃上几块。”
说着,她更是一叠声吩咐下去。
皇上看她一如往常,心里有些惊愕,更有些自责。
他并不知道映微还真是一点都不难过,毕竟一开始映微就将自己的位置摆的极正,别说皇上半道儿去了别的女人那,就算有朝一日她失宠了,她也能坦然面对。
毕竟从一开始,她就已经想过最坏的结果。
但这份淡然落在皇上眼里,就成了映微的故作大度,当即是愈发心疼,好几次想要开口解释,可瞧见春萍等人在场又不好开口。
到了最后,映微都察觉出皇上的欲言又止,也猜到皇上为何会如此,给了个台阶给他下:“皇上可是有什么话要对嫔妾说吗?”
“朕……朕想问你生不生气。”皇上这话一出口,顾问行就极有眼力见的将屋内人都带了下去,他更是拉起映微的手道:“昨日朕说要来瞧你,害你等了许久,到了最后又去了东偏殿那个什么常在那里。”
他并不知道东偏殿住的那位常在姓什么叫什么,甚至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映微正色道:“皇上,东偏殿住的是戴佳常在。”
她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不能表现的一点不在乎,迟疑道:“其实皇上若是不说这件事,嫔妾也没打算问,嫔妾是皇上的妃嫔,戴佳常在也是,宫中时常有人议论嫔妾霸着皇上,若真吃醋起来,岂不又要惹人非议?”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昨夜嫔妾本是有些不高兴的,可后来听春萍说皇上一早来过,心中那点不高兴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只要皇上心里有嫔妾,嫔妾就知足了。”
这种话,她说着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可架不住皇上爱听啊。
皇上更能从这话里听出些许吃醋拉,一把就将她搂到怀里啄了一口,亲昵道:“朕心里一直都装的是你,昨日是福建传来捷报,朕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酒,到了钟粹宫把那戴佳常在认成了你,所以才会如此的……你若不高兴,以后朕不见她就是了。”
若换成旁人,映微定会说不计较,可想着戴佳常在今日那一派白莲做派,她低声道:“皇上这话当真?莫不是诓嫔妾的吧?”
皇上却正色道:“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着,他更是道:“都说爱屋及乌,当初朕年幼时曾听老祖宗说起先帝在世时最疼爱的孩子乃是董鄂太妃所出,因先帝宠爱董鄂太妃,所以连带着她的儿子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便是到前些日子,朕还不懂这个道理,如今想来却真是这么一回事,朕得了什么好东西,明明膝下有三位公主,可头一个想到的却是六公主,这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还能因为什么?”
映微面上含笑:“那嫔妾就代六公主谢谢皇上了。”
皇上因一下朝先去了慈宁宫,再来了钟粹宫,还有一大堆折子未看,故而陪着映微说了几句话便又匆匆离开。
惹得春萍这才高兴了些许,更是兴高采烈道:“奴才还以为皇上今日不会过来了,可见皇上心里还是有主子的。”
映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皇上这才刚出了钟粹宫的大门,谁知道身后却急匆匆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问行便要步撵停下,问来者宫女所为何事。
这宫女乃是戴佳常在身边的宫女芳儿,不得不说有其主必有其仆这话是一点没说错。
戴佳常在虎得很,芳儿也惶然不可多让,竟敢追随圣驾。
芳儿上前见礼后才道:“……戴佳常在刚做了几样糕点,请问皇上有没有时间,想请皇上过去尝尝了。”
皇上如今一听到戴佳常在这几个字就脑袋疼,当即不过微微皱了皱眉,顾问行就呵斥道:“真是放肆,皇上日理万机,公务缠身,哪里有时间去尝戴佳常在所做的糕点?”
“你知不知道,今日你惊了圣驾,够你砍十次脑袋了……”
皇上却淡淡道:“好了,走吧。”
步撵很快平稳离开,临走之前,顾问行却不忘丢给一个芳儿“你们主仆好自为之”的眼神。
当戴佳常在听闻这消息后,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日子她里里外外打听了不少,甚至还与映微身边的阿圆套起话来,知道皇上是个性子不错的人,怎么到了她这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说好的一夜夫妻百日恩了?
好在她并不是个脆弱的,很快就振作起来,手掌更是轻轻落在自己肚子里上。
没关系的,很快她就会怀上龙子,到时候还怕皇上不惦记她吗?
***
佟贵妃这几日的确是顾不上这些个投诚之人,一来她对这些人持观望态度,二来则是时不时要去慈宁宫请安。
眼看着大封六宫在即,温僖贵妃是巍然不动,佟贵妃却是愈发担心,生怕她使坏,想着既无法得皇上欢心,便时常前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说是请安,实则是为了讨太皇太后欢心,顺便看能不能打探些内情。
太皇太后身居高位多年,早已清净惯了,被佟贵妃日日叨扰是烦不胜烦,可有些话却不好明说,便透出皇上很快会大封六宫的消息出来,好让佟贵妃有事儿忙,不必日日到慈宁宫来。
佟贵妃一听这消息是又惊又喜又怕,还欲再打探后位人选,太皇太后却闭口不言。
太皇太后知道她嘴上是个没把门的,但凡透出点意思来,只怕很快后宫上下都知道了。
更何况,虽太皇太后与皇上属意佟贵妃为后,但事情一日未定,便还有转圜,越是到这个时候,越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本心来,太皇太后最后也想看一看这人到底担不担得起皇后之位。
佟贵妃回去之后是日思夜想,甚至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皇后之位,她势必要坐上。
一向沉稳的彭嬷嬷也跟着着急上火起来,替她出起主意来:“……依奴才愚见,娘娘您与其将心思放在太皇太后身上,还不如放在皇上身上,立后一事,皇上才是关键。”
佟贵妃却为难起来:“难道要本宫去问皇上?皇上那性子……”
她但凡敢问出口,皇上势必要生气的。
彭嬷嬷笑道:“娘娘向来聪明,这种事儿又何须自己亲自出面?奴才觉得平贵人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平贵人进宫多年,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也就看在六公主的面子上与郭络罗贵人略有几分来往,但只要是人,那都是有弱点的。”
“奴才听说平贵人对远在庄子上居住的姨娘很是上心,她们母女每个月都有书信来往,娘娘不如从此下手。”
佟贵妃当即就会过意来。
佟家早非当年的佟家,如今在京城早有一席之地,不知道甩赫舍里一族多少条街,在京中被人戏称“佟半朝”。
更何况,赫舍里氏的生母不过是个姨娘,如今又住在庄子上,显然不得赫舍里一族看重,就算是这人悄无声息死了,赫舍里氏又能如何?
皇上就算再疼她,难道还会大费周章去调查这事儿?就算真是如此,到时候一切证据都被抹的干干净净,又能查出些什么?
佟贵妃心中了然,只觉得自己这算盘砸得极好,隔天众妃嫔请安后便单单将映微留下来说话。
映微与佟贵妃一向没什么来往,因通贵妃一事情,对佟贵妃更没什么好印象,寒暄几句后见佟贵妃仍未说明来意,就开门见山道:“……不知道贵妃娘娘将嫔妾留下来可是有事?您也知道,如今六公主正在出牙,日日闹腾的很,嫔妾不好多呆。”
佟贵妃一个眼神扫下去,彭嬷嬷就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带了下去。
顿时,屋子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人,佟贵妃这才缓缓道:“说起来平贵人你进宫也有三年多的时间,你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如今本宫有心与你交好,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这话说的很是直接。
映微却是想也不想,一口就拒绝了:“多谢贵妃娘娘抬爱,只是嫔妾不是个喜欢热闹的,只怕要辜负贵妃娘娘厚爱。”
她知道这些人打的都是什么算盘,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实则说白了,佟贵妃就是想要她成为一颗棋子。
当年刚进宫时她都不愿,更别说如今。
佟贵妃是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还嘴角含笑,淡淡道:“平贵人可要三思而后行啊,你当真要拒绝本宫吗?”
“嫔妾并非要拒绝贵妃娘娘,而是嫔妾自觉见识浅薄,不敢妄攀高枝。”话不投机半句多,映微也无心在这里多呆,更是站起身道:“若是贵妃娘娘无事,那嫔妾就先行回去了。”
只是,还未等她来记得转身,就听见佟贵妃缓缓道:“赫舍里氏啊,你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本宫如此待你,你既不承这份情,那也就别怪本宫不客气。”
“本宫知道你得皇上宠爱,在紫禁城内,本宫也不会铤而走险对你动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远在庄子上的生母?”
瞧见映微脸上渐渐浮现的怒色,她更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对了:“本宫已打听清楚,你生母不过是赫舍里一族的姨娘,名叫云岚絮,是扬州瘦马出身,从前在家中时就不得你玛嬷等人喜欢。”
“如今你阿玛去世,赫舍里一族就更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在庄子上住了几年也无人接她回去……你倒是有心护她,可你身在紫禁城,如何能护得住她?你说,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那才真是人生憾事……”
映微冷冷看向佟贵妃,好看的面容上第一次浮现如此神色,毕竟自进宫以来,她什么牛鬼蛇神都见过,自诩自己算个好脾气的,如今却被佟贵妃犯了自己的忌讳:“嫔妾劝贵妃娘娘莫要打嫔妾姨娘的主意,嫔妾虽人微言轻,比不得贵妃娘娘身份尊贵,可若嫔妾姨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势必要与背后之人拼个你死我活,便是玉石俱焚,也是半点不在乎!”
佟贵妃却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只道:“玉石俱焚?”
“呵,好一个玉石俱焚!可你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如今天气炎热,庄子上失火也是常事,若是遇上贼人,或染上时疫……这都是大家不愿看到的,你说是不是?到时候就算你到了皇上跟前说是本宫所为,你觉得皇上会信吗?无凭无据的,谁会信呢?”
映微只觉得佟贵妃真不算十分聪明,若是聪明之人,根本就说不出这样一番话来。
当即她更是毫不客气道:“若贵妃娘娘真要自降身份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招数,嫔妾也自有手段对付贵妃娘娘,嫔妾能够在紫禁城中安稳度日几年,也并非一点手段都没有。”
说着,她更是不急不缓道:“嫔妾更贵妃娘娘如今这般着急拉拢嫔妾是为了什么,不过是眼看着大封六宫在即,想要嫔妾为您成功封后添几分助力,嫔妾不知皇上是否有此打算,但嫔妾今日却敢把话聊在这儿,只要您敢动手,便是皇上有将您封为皇后的打算,嫔妾也会让您与这位置无缘的,甚至会得皇上厌弃,您若是不信,咱们走着瞧便是。”
话毕,她更是看都没多看佟贵妃一眼,转身离开。
佟贵妃见她如此“张狂”,脸色顿时难看极了,反应过来时只狠狠将手边的茶盅扫落在地:“真是个贱人!居然敢威胁本宫起来了,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能怎么对付本宫!”
她做的那些事儿自诩天衣无缝,却不知映微已顺藤摸瓜找到喜鹊那位远房姨奶奶,更找到当初塞了一大笔银子给这位姨奶奶的背后之人。
人,已经被映微控制住了。
当初落水一事乃是佟贵妃谋划的,这件事映微一点不意外,若搁在几个月之前,她兴许还会闹到皇上跟前求皇上做主,但前些日子她只想着将这把柄捏在手里,巴不得佟贵妃能够上位,如今她也算多了个保障。
不然,就算皇上彻查此事,佟贵妃却也罪不至死,白白便宜了温僖贵妃。
当初映微不过是留个后手以备不时之需,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彭嬷嬷是个谨慎之人,当即就劝道:“还望娘娘三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平贵人入宫几年,就连故去的孝昭仁皇后都没能在她手上讨到好处……”
只是她这话还没说完,佟贵妃就又一个茶盅砸到地下,更是厉声道:“嬷嬷到底是本宫的人还是她的人?怎么一心向着她说话?”
说着,她更是冷声道:“这个赫舍里氏狡猾得很,本宫看她这是故意耍诈,若她手上真有本宫的把柄,如何会等到今日?”
想到这儿,她嘴角更是浮现一抹冷笑:“来人,先去那庄子上放把火,好好给平贵人一个警醒,若她迷途知返,想要重新投靠本宫还来得及。”
***
映微脸色很是难看。
难看到便是她离开时听到那瓷器落地的声音心里也没能好受点,甚至在廊下站了站,深吸两口气,才没能在承乾宫咒骂佟贵妃几句。
映微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是否能够警醒佟贵妃,更怕佟贵妃不管不顾真冲着云姨娘下手,便吩咐道:“春萍,你送一封信给宋桐,要她帮着请几个人去庄子上守着姨娘,要身手好些的,若真有什么事儿也能抵挡。”
她与宋桐一见如故,在她尚未开口前,宋桐就帮她照料了几次远在庄子上的云姨娘。
找几个好身手的壮汉,对宋桐来说是易如反掌之事。
春萍应下,却有些不解:“主子为何不将这事儿告诉皇上?”
映微一步步下台阶,瞧见满院的阳光,心里这才舒坦些:“这件事尚未发生,如何与皇上说?况且当时只有咱们几人在场,根本没有证人,说了皇上会相信吗?皇上本就事忙,何必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去打扰他……”
正说着话,她却是微微一愣,竖起耳朵道:“你听,是不是有孩子在哭?”
自膝下养了六公主后,她对孩子的哭声就格外敏感,方才被宫女请到外间说话时就已隐隐听到了哭声,这一番话说完,一刻钟的时间都过去了,孩子的哭声怎么还没停下?
春萍也仔细听了听:“好像是有小孩子在哭……”
映微皱了皱眉:“承乾宫就只有四阿哥这一个小孩子,莫不是四阿哥在哭?”
她虽不是亲娘,却也是养娘,听到这孩子哭成这样,心里多少有些不忍,下意识想要过去瞧瞧——这可是大清下一任皇帝啊!
春萍却一把拉住她,低声道:“主子,您疯了不成?如今四阿哥可是佟贵妃娘娘的孩子,要管佟贵妃娘娘叫‘额娘’的,方才佟贵妃娘娘才说了那样一番话,如今您又去管四阿哥的事儿,这不是主动挑衅她吗?”
映微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个理儿。
虽说有些于心不忍,但她也知道后宫之中可怜之人,无助之事多的很,她哪能一桩桩都管的过来?更何况,今日若她替四阿哥出了头,正在气头上的佟贵妃只怕会将火气都撒在四阿哥头上。
她快步走了。
一路上,春萍这才与她闲聊说起四阿哥一事:“……说起来这四阿哥也是个可怜的,小小年纪亲娘不疼,养娘不爱的,原先德嫔娘娘尚未生下六阿哥之前,得空就想去瞧瞧四阿哥,可如今她有了六阿哥,满心思都放在六阿哥身上,只怕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儿子。”
“至于佟贵妃娘娘就更不必说了,从始至终都没疼惜过四阿哥,一开始只想以四阿哥要挟德嫔娘娘,太皇太后却发话将四阿哥记在她名下,便是以后佟贵妃娘娘生下儿子,这孩子也只能算佟贵妃娘娘的次子,这叫佟贵妃娘娘如何不气?”
“佟贵妃娘娘对四阿哥不上心,下头的乳娘嬷嬷素来是看着主子的眼色行事的,对四阿哥自然也不会上心,可怜四阿哥如今已经快两岁,只于三阿哥差了几个月,却比三阿哥矮了一个头。”
映微想着历史上的雍正帝与生母不亲,想想若是她,她对这样一位额娘也亲厚不起来:“宫中的女人虽可怜,但起码每条路也是自己选的,这些孩子们是更可怜,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如此,等她看到六公主时,只觉得更加稀罕,将六公主抱在怀里狠狠亲了几口才作罢。
六公主被她逗的咯咯直笑。
映微却叹了口气道:“我的好恪靖啊,你说你能说会笑的,怎么就还不会说话了?”
虽说有郭络罗贵人的劝慰,但她还是十分担心,有一次更是狠下心肠故意不抱六公主,想着六公主一时情急兴许就能开口说话了,可后来随着六公主哭了几嗓子,她实在狠不下这个心,将六公主抱着怀里又是哄又是逗的,更是下定决心再也不这样做了。
也不知道六公主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咿咿呀呀叫了几声,却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映微想着可怜的四阿哥,将怀中的六公主搂的更紧了些,无奈道:“罢了,晚些说话就晚些吧,只要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就够了。”
六公主笑得愈发开心,有样学样也跟着亲起映微的脸颊来。
一时间,这笑声传的好远好远。
东偏殿里的戴佳常在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隐隐听见映微与六公主的笑声,更是心里烦闷,冷声吩咐芳儿道:“……你怎么一点眼里见都没有?还不把窗户和门关上!这不是故意给我心里添堵吗!”
芳儿心里却比吃了黄连还苦,却也只能照做。
她这边刚将窗户关上,下一刻又听戴佳常在训斥道:“我叫你打听的事儿了?你都打听清楚了吗?我那么多银子丢出去,总该有个响儿吧?”
戴佳常在要她打听打听为何皇上这么些日子都没来东偏殿,皇上朝政繁忙不来也就罢了,按照道理,每位妃嫔侍寝后皇上多少会赏赐些东西下来。
唯独戴佳常在,皇上像是把她忘了一般。
芳儿早就打听消息回来了,可戴佳常在不主动问起,她可没胆子说,嗫嚅一阵后才道:“……奴才都打听清楚了,说是,说是皇上下令,敬事房那边把您的绿头牌都撤了……”
戴佳常在一愣,“如何会这样?”
芳儿轻声提醒道:“奴才猜测,这事儿可能与平贵人有关系,平贵人虽位份不高,却极得皇上宠爱,那夜皇上说好要去瞧平贵人的,可却来了咱们东偏殿,只怕是平贵人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
戴佳常在大惊:“她小小一个贵人,难不成她说什么皇上就听什么?她哪里有这样大的本事?我看佟贵妃娘娘和温僖贵妃娘娘都不见得有这样的本事!”
芳儿不敢接话。
戴佳常在仔细一想,这才发现平贵人虽只是贵人,却比许多嫔位妃嫔都要得宠,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那日她去给荣嫔请安,还听三公主说什么八音盒,好像是这东西六公主有,三公主和三阿哥都没有。
只是如今知晓这些已经完了。
戴佳常在决定不能这样下去,当即是心一横,就包上礼物再次去了西偏殿。
映微听说戴佳常在过来时,她正在陪六公主玩八音盒。
六公主寻常玩意儿都是三分钟热度,唯独对这八音盒是爱不释手,映微慈爱看着六公主,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就说我忙着,不见!”
她甚少见到戴佳常在这样的人,不过才承宠一次,待阿圆等人的态度就变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她虽不知道皇上下令撤走了戴佳常在的绿头牌,却也能猜到这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春萍应声下去,可她很快又进来了,不屑道:“主子,戴佳常在说您若有事儿就先忙着,她在外头候着就是,什么时候您忙完了再见她也不迟。”
这态度,远比当初刚进宫时还要谦卑,说好听了叫能屈能伸,若说不好听了,那就是没脸没皮。
映微“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那就叫她等着吧。”
如今虽是春日,可刚过晌午,人本就昏昏欲睡,再加上这日头一晒,浑身便有些燥热起来。
便是戴佳常在有备而来,可在日头下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面上的神色也不大好看,恨不得低头咒骂映微几句,但想着这里是映微地界儿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派芳儿再进去问问。
她不要脸,芳儿还要脸了,可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
结果是显而易见,芳儿只得到了一句“我们家贵人还在忙”,就将她打法了。
戴佳常在从前在家中也是娇生惯养,如今穿着旗鞋只觉得腿肚子发软,心头火气蹭蹭直往上冒,只嘀咕道:“赫舍里氏,你既对我无情,那就别怪我不顾你的脸面了。”
芳儿尚未弄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下一刻就见着戴佳常在软绵绵倒了下去,急忙将她扶着,整个人更是吓坏了:“来人呐,来人呐,我们家常在晕倒了!”
等着映微出来时,整个院子已经乱成了一团,她皱眉道:“你们赶紧将戴佳常在送回去躺着。”
说着,她又指了指戴佳常在身边的一个小宫女:“你,去给你们家主子请太医来。”
她只觉得晦气。
话毕,她更是头也不回就进屋了。
装晕的戴佳常在听见这话只觉得平贵人当真是厉害,难道就不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下一刻,她就被人抬走了,好像生怕她污了西偏殿这地儿似的。
一个常在晕倒,此事可大可小,但荣嫔向来是个好性子的,便还是过去东偏殿瞧了瞧她。
已醒来的戴佳常在又扮起可怜来:“……嫔妾,嫔妾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方才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荣嫔安慰道:“没事儿的,待会儿太医瞧瞧就知道怎么一回事!”
戴佳常在却是哭哭啼啼道:“嫔妾身子向来好,从未这样过……不过,嫔妾并不担心自己身子,只怕平贵人还在生嫔妾的气,荣嫔娘娘,您与平贵人关系不错,能不能与平贵人说说,要她莫要生嫔妾的气了?”
荣嫔是个聪明人,既是聪明人,就不会淌这趟混水,只道:“如今当务之急是你的身子,至于旁的事儿,以后再说也不迟。”
“好了,你别说话,先躺在**眯一会儿,等着太医来了本宫叫你。”
说着,她更是岔开话题,只命身边的宫女再去催一催,要太医快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