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 赫舍里·淑云已带哽咽,从前在家中,人人都说映微是她们里面最好看的一个, 她却不这样认为, 映微不就眼睛比她大点, 鼻子比她高点, 皮肤比她白点吗?
她觉得自己不说比映微美, 起码也是差不多的。
偏偏她那大伯更将映微当成了眼珠子似的。
若换成从前, 好面子如赫舍里·淑云定不会在映微跟前说着些,如今她却是无路可走,抓着映微的手, 眼泪更是簌簌落下:“映微,我知道你得皇上喜欢,你,你能不能求求皇上, 让皇上网开一面?如今我们赫舍里一族不如从前,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前来踩上一脚……”
映微没有接话,面上只露出为难之色。
法保福晋见状,也红着眼眶道:“是啊,映微, 从前你们虽是堂姐妹, 却胜似亲姐妹,若是你不帮淑云, 谁还能帮她?”
“你是不知道, 从前你那姐夫对淑云倒也不错, 可随着咱们家落败,你那姐夫纳妾包戏子不说, 还敢对淑云动手,淑云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我与你叔叔上门找他们家长辈理论,可他们却是见都不肯见我们一面……”
她都没好意思讲,到了最后赫舍里·淑云在家中住了小半个月,婆家也无人来接,到了最后,还是赫舍里·淑云自己灰溜溜回去的。
赫舍里·淑云见映微没说话,再次挽住她的胳膊亲昵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着,她更是笑道:“我就知道咱们映微最好了。”
映微再次笑了笑,只请她们喝茶吃糕点。
一直到用了午饭,赫舍里·淑云母女两个才离开。
等着她们一走,春萍就愤愤不平道:“主子,你当真要帮她们不成?”
原先她与映微一样,觉得赫舍里·淑云是个好的,但知晓自家主子不孕一事乃是赫舍里·淑云在其中帮衬,她连吃了赫舍里·淑云的肉,喝了赫舍里·淑云的血的心都有了。
映微逗弄着脚下的元宝,喂了块羊肉干给它,这才笑着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帮赫舍里·淑云了?从始至终,都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一开始她不是没想过要报复回去,可后来一想,她的时间多么珍贵啊,何必在这些人身上浪费?又何必脏了她的手?
她能想到回去之后的赫舍里·淑云怕是四处宣扬得她相助,赫舍里·淑云婆家上下定会因此高看她几分,可凡事皆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时候事情没办成,全家老小只怕都会将这笔帐变本加厉算在赫舍里·淑云头上。
春萍很快也想到这一茬,不由赞叹道:“主子,您可真聪明!”
等皇上有时间问起映微这件事时,已到了元宵节这一日,皇上的意思是去岁遇上地震,民不聊生,又因除夕宴花费巨大,故而今年元宵节就各宫自个儿过。
映微轻描淡写将这事儿揭过,皇上倒也没多问,他今日该去承乾宫歇着,陪在映微身边的时间有限,却还是道:“……今日元宵节,你可吃过元宵了?朕今日还没用过元宵了。”
敢情他这是专程过来陪映微用元宵的。
映微一大早就已吃过元宵,当即笑着道:“您若是没吃元宵,嫔妾就再陪您用些好了。”
皇上一声吩咐,顾问行很快就端着两碗元宵进来。
御膳房的手艺自不必多提,比内膳房不知道强上多少,一颗颗元宵圆润饱满,里头的馅料将白白的元宵撑的鼓鼓地,一眼就能看出里头是何等馅料。
映微边吃元宵边想着皇上其实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不管是前年除夕送来的烟火,还是每次过来总要陪自己用些时宜的吃食,只觉得有些好笑,更觉得皇上的反差未免太大了些。
皇上素来不爱吃甜的,如今用了几颗元宵就将碗放了下来,一扫眼就见着映微嘴角含笑,不由道:“在想什么了?这么高兴!”
映微却不好说实话,只含笑道:“没什么……嫔妾想着待会儿给太子他们各做一盏灯笼,若太子他们收到定十分高兴的。”
这事儿她前几日就已筹划起来,太子一个,六公主一个,还有三阿哥和三公主各一个。
毕竟她与荣嫔同居一宫,荣嫔对她也算可以,平素她有了什么小玩意儿也不会忘了荣嫔两个孩子。
皇上只觉得映微就像小孩子似的,看向她的目光温柔极了:“不过是灯笼而已,太子他们见惯了好东西,如何会十分高兴?”
映微却拿起过盘中的福橘冲着皇上摇了摇,笑着道:“嫔妾知道太子他们什么好东西都不缺,嫔妾的手艺比起内务府来更是差的不止一星半点,但嫔妾可不是做的寻常灯笼,而是要用福橘给他们做小橘灯。”
小橘灯?
皇上还是头一次听说,不免来了兴趣:“那你做一个给朕瞧瞧。”
映微当即就要春萍等人找来东西,又是穗子,又是提绳,还拿出早先准备好的打磨光滑的竹节。
她一通忙活,当真做成了小橘灯。
这小灯笼里点着鱼油,既轻巧又不易被风吹灭,虽说不算亮堂,但这样的小灯笼本就为了好玩,谁还能真指望它照明不成?
皇上觉得有点意思,当即就跃跃欲试起来:“朕也来试一试。”
他原以为这小橘灯很简单,毕竟映微女红与厨艺皆是平平,想着映微笨手笨脚的都行,他自然也行。
谁知道等着真动手起来,皇上却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要么挖出橘肉的时候将橘皮戳破了,要么穿线的时候将竹节折断了。
到了最后,皇上竟同自己较劲起来:“朕就不信做不好了。”
皇上在任何事上都认真得很,有志者事竟成,况且这小橘灯也不算难,他很快就做出一个小橘灯来,继而是两个,三个……满满半桌子。
映微见了不免劝皇上多歇歇,“……您这是做什么?没得糟蹋了这么多福橘!”
皇上却看着半炕桌小橘灯很是满意,小橘灯上头挂着长长的穗子,活灵活现,十分精巧,他更是大手一挥,道:“将这些橘灯给各个阿哥公主那儿都送一盏,说这是朕送给他们的元宵节礼物。”
顾问行应声下去。
很快,小橘灯送到了各个阿哥和公主手上,所有人都是第一次收到这般别致的小礼物,更别说这礼物还是皇上亲手做的,自是十分喜欢。
其中最为高兴的就是大阿哥了,拿着这盏小橘灯翻来覆去的看,更是视若珍宝。
这是皇阿玛疼惜他的证据了!
原来皇阿玛也是想着他,在意他的!
到了最后,他让小太监将小橘灯收下去时还不忘叮嘱道:“小心些,莫要弄坏了,若弄坏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他更是翘首企盼,等着天刚擦黑,就提着小橘灯出去转悠。
半路上,他还碰到了三公主与五公主。
紫禁城中的孩子少,除去尚在襁褓中的六公主,皇上膝下也就三公主与五公主两个女儿,两位公主之间又只差着一岁,故而时常在一起玩耍。
谁知道刚走没几步,两位公主就争执起来。
三公主乃荣嫔之女,身份尊贵,五公主是布贵人膝下唯一的孩子,看的也是娇气,一时间,两位公主是谁也不让谁,吓得身边的嬷嬷宫女连声劝慰。
大阿哥见状,想着自己乃是兄长,理应上前劝慰一番。
谁知道他刚过去就听见三公主扬声道:“……我又不是故意把你小橘灯弄坏的,呵,亏你还把这小橘灯当初宝贝,不过是皇阿玛做出来多的没地方送,所以才想着给你们送去的!”
“不像我,我的小橘灯是一早平娘娘就说好的!”
五公主哭的更厉害了:“我不信,你瞎说!”
三公主正色道:“你若是不信,只管去问皇阿玛,这是皇阿玛身边小太监给我们送小橘灯时亲口说的,难道还能有假……”
大阿哥听闻这话却是一愣,半晌没回过神来。
他并不知道的是三公主这话也掺着些水分,今日是元宵节,小太监送东西去荣嫔处免得要说几句讨荣嫔喜欢的话,兴许还能讨一讨喜钱,自然将荣嫔两个孩子身份抬高了些。
像荣嫔这些浸**后宫多年的老人儿自不会将这些话当真,她太清楚这些太监们的德性。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一旁的三公主却将这话听了进去,一时情急更是在大庭广众道了出来。
到了最后,五公主被嬷嬷抱着,哭哭啼啼回去了。
大阿哥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皇阿玛做出来多的小橘灯,因没地儿送所以才送给他们的?
是啊,他和太子不一样,太子的东西是皇阿玛一早就准备好的,而他了,只能捡太子不要的?甚至连三阿哥都比不上?
他向来要强,看向手中的小橘灯,只觉得这光刺眼的很,当即就气鼓鼓将小橘灯丢在地上。
可他仍觉不解气,更是上前狠狠踩了两脚,呢喃道:“皇阿玛,我到底是哪里不如太子了!”
孩子们之间发生的这件小事无人在意。
等着元宵节一过,映微就再次收到赫舍里·淑云求见的拜帖,映微委婉拒绝了她。
可赫舍里·淑云却纠缠不休,一封接一封信往钟粹宫送,最开始还是言辞委婉,到了最后就差说映微食言,答应她的事儿没做到。
映微当即就给赫舍里·淑云写了回信,是言辞恳切,只说后宫不得干政,更说她并未答应赫舍里·淑云任何事,说当时只是为了不叫赫舍里·淑云难堪,所以这才没有直接拒绝,更没想到叫赫舍里·淑云会错了意。
映微知道她这封信送出去会断了赫舍里·淑云最后一丝希望,以后,赫舍里·淑云是生是死,过得好坏与否,与她再没半点关系。
很快,映微却知道了一件事——喜鹊死了!
喜鹊乃是当初通贵人身边的贴身宫女,最得通贵人喜欢和信任,虽说当初映微落水皇上觉得有些不对,可派人彻查之后并无任何不对劲,佟贵妃虽有嫌疑,却并无任何证据证明这件事与佟贵妃有关。
映微却不相信佟贵妃如此无辜,便想着从喜鹊身上下手。
最开始,她派人查来查去,发现并无任何人照顾喜鹊,但她还是继续派小卓子盯着浣衣局那边的动静。
谁曾想刚过了元宵节,喜鹊就坠井而亡。
小卓子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是眉头紧锁:“…这件事儿奇怪的很,喜鹊去浣衣局当差也非一日两日,怎么会失足掉到井里?奴才听有人说她是受不了这苦所以才想不开,但奴才却觉得没这么简单,最开始那么辛苦的日子她都熬过去了,眼瞅着要入春,她不必日日泡在冷水里,怎会想不开?”
映微与他想的一样,只吩咐道:“那你去打听打听喜鹊在浣衣局有没有什么交好的姐妹,若是有,则问问喜鹊这些日子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喜鹊之死既不是意外,那就是被人害死的。
死亡来临之前,身为当事人的喜鹊兴许会有所察觉,为了保命,也许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小卓子应声下去,没过几日就带来了好消息,喜鹊在浣衣局内当真有个交好的姐妹,这人叫雪梅,与喜鹊是同乡,她心地善良,当初见喜鹊有进气没出气被丢到浣衣局来是于心不忍,照顾了她几日。
小卓子借着送衣服之名,将雪梅带到了映微跟前。
雪梅乃是浣衣局最低贱的宫女,猛地瞧见映微就已吓得浑身发抖,映微却对她笑盈盈的:“……你不必害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我知道你与喜鹊有几分交情,如今她不明不白死了,就是到了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的。”
雪梅向来胆子小,不得人注意,如今更是战战兢兢道:“回平贵人的话,早在喜鹊被送到浣衣局时就不对劲了……”
听雪梅娓娓道来,映微这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自喜鹊被丢到浣衣局的第一日就不对劲了,那时候雪梅并不知道喜鹊是自己同乡,知道喜鹊是犯了事儿才被丢到浣衣局来的,对她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可架不住喜鹊能说会道,更是出手大方。
喜鹊一出手便是一张价值一百两的印票子,零零散散加起来总共给了她几千两银票,用喜鹊的话来说,这些都是从前通贵人赏下来的,但雪梅却不是个傻的,通贵人本就家世不显,从前膝下又养着孩子,就算出手再大方,却也不会到这个地步的。
说到这儿,雪梅也是后怕起来,声音中还带着哭腔:“那些银票,奴才都藏在床下面的地砖里,就怕被人瞧见了……还有喜鹊死的前几日,有一次奴才见她一个人偷偷躲在屋子里喝酒,只问她发生什么事,她当时喝的半醉,说自己怕是活不长了,还说若是她死了,奴才要是能够出宫,就将钟粹宫东偏殿梅花树下的宝贝挖出来,一半留着奴才自己用,一半给她老家的姨奶奶送去。”
“可等着她酒醒之后奴才再问她这事儿,她却不承认,直说自己喝醉了酒再说胡话。”
“一开始奴才也没留心,可没几日她真的死了,奴才这才觉得不对劲……”
映微皱眉道:“喜鹊还有个姨奶奶?”
当初事发之后,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喜鹊,可小卓子查来查去,只说喜鹊是孤儿,当初走投无路自己选择进宫的。
雪梅点点头道:“奴才听喜鹊说过,她这位姨奶奶与她隔着几房,不是至亲,当初她父母去世后一直偷偷照应着她,若不是她那位姨奶奶,只怕她早就饿死了……可是那位姨奶奶的儿媳妇很坏,所以这件事她对谁都没说过。”
映微没想到喜鹊还是个知恩图报的,又或许是喜鹊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故而对曾帮衬过她的人有几分感激之情。
到了最后,雪梅更是叩头道:“平贵人,求您救救奴才……”
映微笑着道:“今日你不过前来给我送洗干净的衣裳,我不过与你投缘,多说了几句话而已,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你怕什么?”
雪梅当即是心领神会,更是听到映微道:“你回去之后这件事谁都不要提起,若有朝一日……我能够替喜鹊洗清冤屈,兴许还需要你出面作证。”
“你放心,若真到了那一日,我定有法子护你周全的。”
这下雪梅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了下来,连声道谢。
待她一走,映微便吩咐小卓子与小全子入夜时潜入东偏殿找一找,若真能在那棵梅花树下找到些东西,那就有点意思了。
等着天一黑,小卓子与小全子便偷偷摸摸出了门。
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回来了,更带回来一包包的整整齐齐的银票子,每张都是一百两的数额,不过略清了清,就有四五千两。
春萍吓得嘴巴都合不拢,低声道:“主子从前就怀疑佟贵妃娘娘,如今看来,当初主子落水一事十有八九就与她有关系,后宫之中,出手能如此大方的实在没几个……”
她更是出起主意来:“您得赶紧将这事儿告诉皇上,若是佟贵妃娘娘再生出什么坏心思来怎么办。”
映微却比她想的长远许多,当即就摇摇头道:“不可,我是皇上的妃嫔,得皇上相信不假,可佟贵妃娘娘还是皇上的表妹了……”
她当即吩咐小卓子想办法出宫一趟,小卓子在宫外也有些门路和人脉,她想看看喜鹊那位姨奶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若真有不对劲的地方,兴许能顺藤摸瓜揪出背后之人。
可是接下来了?
映微认真思考起这件事来,如今大封六宫在即,瞧两位贵妃那架势恨不得争个你死我活,佟贵妃落败,上去的就是温僖贵妃……这两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觉得自己还是按兵不动的好,等着佟贵妃上位,若佟贵妃胆敢对自己不利,她就将这事儿宣扬开来,如此,手中岂不是握了一张重要的底牌?
这世上种种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她不是坏人,可很多时候却也得学会自保。
***
一转眼,就到了二月。
天气虽一日日暖和起来,但每日早晚还是冷飕飕的,故而映微正午时分会带着六公主和元宝前去御花园转一转。
小孩子嘛,多晒晒太阳总是有好处的,能补补钙。
要知道她在夏日时,只要日头不算太大,总会带着六公主多出去转悠一番,最开始乳娘还怕将六公主细嫩的皮肤给晒黑了,可见着六公主七个多月就已长了牙,如今牙齿长得极好,对她是愈发钦佩起来,只觉得自家这位主子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真真是厉害!
在映微看来,自家膝下养的六公主什么都好,模样好,性子好,连出牙都比别人快,只有一点……到如今还不会说话。
每每说起这个问题,映微都觉得有些担心,哪怕郑院判说小孩子说话有早有晚,就连郭络罗贵人都劝过她几次,可她还是有些担心。
如今映微更是指着御花园的迎春花道:“恪靖,你看,花花,这是花花,来,跟着平娘娘读一遍,花花……”
六公主无动于衷,咧着嘴直笑,涎水蹭的映微衣裳上都是。
映微却是再接再厉,又指着天上的白云道:“你看,白云,多好看的白云呀!”
六公主笑得愈发开心了。
映微不免有些丧气,自顾自呢喃道:“不是说每日与她多说话,小孩子开口说话就能早些吗?怎么一点作用都没有!”
春萍见状,刚想劝慰自家主子几句,就见小卓子气喘吁吁往这边跑。
还未站稳了,小卓子就道:“贵人,永和宫的……德嫔娘娘要生了。”
要生了?
映微一愣,道:“不是前几日孙院正还去给德嫔娘娘看过吗?算着她大概会在三月初生产?”
这事儿,小卓子可不知道。
映微并不在意这事儿,在御花园转了一圈正欲回去时,谁知半道却碰见了匆匆赶去永和宫的佟贵妃。
映微上前请安后则退到一旁,坐在步撵上的佟贵妃却没放她走的意思:“……本宫知道你从前与德嫔有几分交情,如今德嫔生产,你便随本宫一起去看看吧。”
映微虽喜欢看热闹,却也知道不是什么热闹都能看的,如今就怕热闹看不成反惹一身骚,正欲拒绝,佟贵妃已不由分说走了。
映微想了想,还是将六公主交给乳娘,也跟着去了永和宫。
她刚一进去永和宫正殿,就能闻到一阵淡淡的腥味儿,很快有德嫔的贴身宫女玥儿迎了出来,说德嫔如今情况尚好,因德嫔并非头胎,稳婆估摸着一两个时辰就能将孩子生下来。
佟贵妃微微点头后这才坐在了上首。
就连映微都瞧出她心情不大好,想想也是,佟贵妃亲手将德嫔扶上那嫔位,却没想到德嫔会这么快再有了身孕,而德嫔,只怕越来越不好掌控。
她正想的出神,只听到佟贵妃的声音传来:“平贵人猜测德嫔这一胎是男还是女?”
映微自知道德嫔即将生下六阿哥,但这话她却不好说,只道:“嫔妾不知,可不管是阿哥还是公主,想必皇上与德嫔娘娘都会喜欢的。”
佟贵妃对这答案一点不意外,冷冷一哂后再无话。
随着德嫔身居嫔位后,她发现这人并不像从前那样柔顺,虽对她的话还是言听计从,可渐渐却有了自己的想法。
至于这次生产,她更觉得不对劲。
德嫔的产期本该在三月初,为何会提前将近一个月生产?
接到德嫔即将生产的消息后,佟贵妃命身边懂八字的太监算了算,不算不要紧,一算却是吓一跳,今日是康熙二十年二月初五,是难得一遇的好日子,若德嫔在半个时辰后生产,那八字更是百年难得一见。
一想到这儿,佟贵妃便火气直冒,想着德嫔学起她的招数来还挺快的,如今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也学她掐着时辰让孩子出生?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等着被裹在襁褓中的六阿哥被抱出来时,恰好就在吉时那一刻。
众人顿时说着喜庆话,唯独佟贵妃耳朵气的嗡嗡直响。
映微瞧着襁褓中的六阿哥,只觉得这娃像猫儿似的,全然没有六公主刚出生时好看。
正在这时,皇上来了。
喜得麟儿,皇上自然是高兴的,当即就有人将六阿哥的生辰八字送去钦天监和礼部算一算。
一刻钟之后,皇上也知晓了这孩子乃是天降之子,八字之好,是百年难得一见。
顿时,众人恭贺声不断。
但映微瞧的出来,这些妃嫔中没几个是真心实意的。
皇上笑着吩咐礼部择几个好听的字来,以便他好给六阿哥取名字,“……德嫔辛苦了,来人,赏德嫔黄金千两,传其母进宫陪伴。”
待产房收拾干净后,他则进去探望德嫔了。
待皇上一进去,众妃嫔面上的笑意消散的是无影无踪,其中宜嫔更是阴阳怪气道:“看不出来德嫔还真是有福气啊,先前生的四阿哥是福泽深厚,贵胄之命,如今生下六阿哥,这八字又是难得一见的好,本宫倒是想知道,若比较起来,四阿哥与六阿哥之间谁的命格更好些?”
六阿哥一出生,就将她的五阿哥比了下去,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无人敢应答。
无论是命格极好的六阿哥还是养在太后身边的五阿哥,她们都得罪不起。
映微却懒得在这儿看宜嫔闹腾,坐了坐就回去了。
很快,六阿哥命格极好的消息就传遍整个后宫,甚至礼部与钦天监为他算的字为“祚”。
祚。
一解为福祚,更有一解为皇位。
六宫哗然。
就连春萍等人私下都在议论此事,这话叫映微听见只觉得好笑:“……不过是个八字和名字而已,天下之大,与六阿哥同月同日同时生的孩子不计其数,有什么可在意的?至于名字,又不是取了个好名字,就能一辈子无忧?”
她记得清楚,历史上的德嫔也就只有四阿哥与十四阿哥两个儿子,至于这位引人议论的六阿哥,应该是会夭折吧!
春萍却是正色道:“主子,话不能这样说,有些事情可是老天爷的意思了!”
映微是哭笑不得。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皇上也对这事儿上了心,更没有想到皇上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反倒是忧心忡忡。
就连坐在映微跟前时,皇上也是眉头紧蹙,她不免道:“……皇上可是为六阿哥名字一事发愁?”
皇上颔首,继而叹了口气:“礼部与钦天监的意思朕听明白了,‘祚’这个字最为合适,只是这个名字……”
映微笑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皇上何必这般在意?”
皇上却道:“朕可以不在意,德嫔可以不在意,六阿哥可以不在意,但旁人了?你能保证六宫妃嫔能不在意吗?能让诸位阿哥不在意吗?又能让满朝文武百官不在意吗?”
有的时候,区区一个名字就能惹人遐想。
映微懒得掺和这件事,陪着六公主玩耍起来,懒懒道:“若皇上这般犹豫不决,只管给六阿哥换个名字就是了,德嫔娘娘向来柔顺可人,想必也不会在这件事上犯执拗的……”
“照着钦天监与礼部所言,六阿哥既是命格极好,百年难得一见,那取什么名字岂不就无所谓了?若命格真好,叫什么名字可不会受影响。”
皇上却是豁然开朗起来:“你一贯是想的通透。”
映微不知道自己短短几句话就能惹得历史改变,如今满心都担心六公主,皱眉道:“皇上,您说六公主为何还不开口说话?嫔妾听姨娘说过,嫔妾在八个月的时候就会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了。”
皇上瞧着胖嘟嘟的六公主,道:“朕看你是关心则乱,将六公主看的太娇贵了些,有的小时候两三岁不会说话还是常事,你啊,就不必太过担心。”
说着,他想着近来六公主是愈发过分,不仅不愿意搭理他,他一靠近映微这孩子就哭闹不止,一副不愿意的样子,就道:“如今她还不到一岁,脾气就这样大,朕看假以时日,只怕比她两个姐姐养的要娇气多了。”
映微却护短得很:“恪靖是金枝玉叶,养的娇气些又有何妨?女子在世,也就这十几年过的快活肆意些,等着她嫁人了,哪有这般快活?到时候您想见她娇气些都难。”
“你啊,就护着她吧!”皇上摇摇头,很是无奈:“不过朕的女儿,就算长大了一样也是快活肆意。”
说起嫁人,映微倒想起一件事来,试探道:“皇上,以后您会让六公主去和亲吗?”
清朝历史上,大半公主最后的归宿都是如此。
她并不知道历史上的六公主最后嫁给了谁,但她在心里已然将六公主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自不舍与她分离。
皇上沉思道:“朕向来不愿骗你,这件事,朕也不知道……”
映微面上的失望之色是肉眼可见,可她到底没说什么。
皇上见状,却是突地笑了起来:“朕逗你玩了,你这样宝贝六公主,恨不得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与她在一起,朕就算舍得她去和亲,也舍不得你不高兴。”
“真的?”映微的脸色一下由阴转晴,“您能保证吗?”
皇上笑道:“怎么,你还要朕对天发誓不成?”
映微抱起六公主,让她在皇上的面颊上啄了一口,这才道:“嫔妾可不敢,嫔妾啊,替咱们恪靖先谢谢皇上了。”
六公主年纪虽小,可在她的世界里只觉得皇上是抢走映微的那个人,自然不大待见皇上,如今冷不丁被映微抱起亲了皇上一口,气的是哇哇大哭。
那小模样要多气就有多气,可把皇上与映微逗的哈哈大笑。
钟粹宫西偏殿内是一片祥和,别的地方就没这么安宁了。
就连太子都从大阿哥嘴里听说了此事,原先他对这事儿并不在意,可架不住大阿哥忧心忡忡道:“……太子,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您可知道‘祚’到底是何意?”
太子懵懂道:“我知道,先生教过我,是天祚和福祚的意思。”
大阿哥却四处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道:“祚还有个意思,那就是皇位。”
太子一惊。
大阿哥的声音更低了些:“皇阿玛向来喜欢德娘娘,爱屋及乌,自然也会喜欢她生的儿子,若换成别人所出的孩子,礼部与钦天监将这个字递到皇阿玛跟前,肯定就会被皇阿玛狠狠训斥一番的,可如今皇阿玛犹豫不决,可见心里也是属意这个字的。”
“若皇阿玛真的为六阿哥取了这个名字,太子,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太子迟疑道:“可是,皇阿玛若真有这个意思,我也没办法……”
大阿哥却替他出起主意来:“您是太子,是大清未来的储君,您的想法,皇阿玛肯定要听些的,不如您趁着皇阿玛心情好些的时候与他提一提这件事,皇阿玛肯定会听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