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微定睛一看, 果然见皇上衣裳上湿漉漉的一片,就算皇上强装镇定,可她依旧能从皇上的声音中感受出惊慌失措来, 当即连忙将六公主递给一旁的乳娘。
她是强忍着笑意。
可她身侧的乳娘却是如履薄冰, 吓得腿肚子直发软。
还是映微笑着对她道:“天气凉, 将六公主抱下去换身衣裳, 若是染上风寒就麻烦了。”
说着, 她这才扭头看向皇上:“可要嫔妾伺候您也换一身衣裳?”
皇上点了点头, 强撑镇定:“这是自然。”
待两人走进内间,皇上瞧映微面上笑意更甚,捏了捏她的脸道:“也就你有这么大胆子, 连带你教出来的六公主也是如此胆大,若是旁人遇到这种事,早就吓得连声跪地请罪,可你倒好, 却还在笑……”
“嫔妾不笑, 难道还要哭不成?”映微踮起脚解开皇上颈脖处的盘扣,柔声道:“若是将才嫔妾跪地求饶,只怕六公主身侧那几个乳娘更是吓得不行,您啊, 太小题大做了些, 别说乳娘她们,就是嫔妾也被六公主尿湿过好几次, 自家的孩子, 难道您还嫌弃她不成?”
兴许是先前她生病许久未曾伺候皇上的缘故, 如今伺候皇上宽衣竟半天解不开盘扣,那白嫩的手指摩挲着皇上的颈脖, 惹得皇上心痒痒起来。
皇上低头一看,正好能瞧见映微那光洁的脸,嘴角还挂着淡淡笑意,当即就一把将她的腰搂住:“朕就算要生气,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只能算了……”
说着,他更是低头啄了下来。
映微被这热气一喷,连忙躲开,低声道:“皇上!”
这提醒的一声落在皇上耳朵里却是娇滴滴的,像撒娇一样。
皇上却将她腰身搂的更紧了些,更是含着她的耳/垂道:“怎么了?”
映微下意识看了眼门口,因方才她只是打算进来替皇上换件衣裳,故而门并未关上,若是仔细辨听,还能听到春萍在外间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当即就推搡起皇上来:“皇上,这大白天的,若是叫人撞见了……”
皇上却正色道:“朕不发话,他们哪里敢进来?”
说着,他更是搂着映微往床边走去。
映微的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纵然身在床中,可眼睛却是一错不错盯着门口,生怕有人闯了进来,便是皇上柔情抚摸,也没能叫她浑身松懈下来。
小半个时辰后。
映微这才随着皇上去了外间,六公主也已被乳娘换了身衣裳,小娃娃什么都不知道,瞧见映微咧着嘴直笑,看起来高兴极了。
倒是抱着她的乳娘方才本是吓得浑身直发抖,但如今却明显发现皇上神色松快,一点不像要动怒的样子。
如此,乳娘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倒是春萍换了热茶上来时道:“主子怎么换了身衣裳?”
映微莫名有些心虚,低头道:“想必是屋子里地笼烧的太热的缘故,所以我就换了件薄些的袄子。”
她不光换了件衣裳,方才出来之还不忘仔细将床给铺好了。
虽皇上直说无妨,但她却觉得不好意思。
白日**宣,这种事传出去到底不好听。
皇上好心情扫了她一眼,继而冲着六公主道:“来,让皇阿玛抱抱!”
六公主却对他置若罔闻,那胖乎乎的小手直冲着映微挥舞。
映微一把就将她接了过来,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道:“咱们恪靖为何不要皇阿玛抱啊?皇阿玛多喜欢你呀,若你那些哥哥姐姐将你皇阿玛的衣裳尿湿了,可是要被打屁股的,咱们恪靖却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恪靖乃是六公主的封号。
她有些时候觉得叫六公主太过生疏,故而就管六公主直接叫“恪靖”。
六公主哪里听得懂这些,一被映微抱到怀里就攀住她的颈脖,舍不得撒手。
皇上却担心道:“朕看六公主长得愈发胖了,你这样柔弱,哪里抱的动她?抱个一时半会倒还好,时间长了难免手疼,你的病才好,得仔细些才是。”
乳娘听闻这话当即就要上前将六公主接过去,可六公主当即就哇哇叫起来,瞧那架势,若是乳娘不撒手,下一刻她就要放声大哭起来。
映微笑着道:“嫔妾哪里有这样娇气?六公主还小,等着过一两年,你想要抱她斗得看她愿不愿意给你抱了。”
说着,她更道:“姑娘家养的娇气些无妨的,嫔妾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皇上见自己这话还没出口,就已被映微堵死,只能摇摇头,无奈笑了笑。
陪着六公主玩了会,皇上却想起一桩事来:“……明日就是五阿哥的洗三礼了,朕原本不打算大办的,可听皇额娘的意思却不忍叫他受委屈,朕不忍拂了皇额娘的兴致,便下令叫礼部与内务府准备起来。”
“明日皇额娘也在场,后宫妃嫔悉数都要到场,朕瞧你这几日有些时候还会咳嗽,不如明日就不去了吧?”
映微看着他道:“嫔妾整日躺在院子里养病,没病都快憋出病来,自然要去的。”
她是知道皇上好意的,皇上这是怕她被宜嫔为难。
虽说有皇上在场,可每每这个时候皇上不过是露个面就走了,哪里能一直护着她?
说着,她更是笑道:“再说了,明日咱们恪靖也要去瞧瞧五弟弟是不是?你五弟弟出生之后,你还没见过他了……”
皇上没法子,只能任由她去了。
翌日一早,映微从承乾宫请安回来后就带着六公主去了翊坤宫。
平素旁的阿哥公主们不管洗三也好,还是满月,周岁也罢,太皇太后与太后一贯是不到场的,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不喜嘈杂,太后便陪着太皇太后,也懒得凑这份热闹。
故而今日哪怕只有太后到场,众妃嫔还是一早就到了,就连佟贵妃与温僖贵妃也来的算早的,虽说是五阿哥的洗三礼,一个个却想着好好陪在太后身边说话,想着得太皇太后喜欢不容易,讨好太后却是简单许多。
说起来,映微来的还算晚的了。
映微上前请安后,则抱着六公主与郭络罗贵人坐在了一起。
郭络罗贵人虽每隔三五日就去瞧瞧六公主,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她瞧自己女儿是怎么瞧都瞧不够的。
如今她抱着六公主,瞧六公主瘪着小嘴,可可怜巴巴看着映微的模样,心里是既高兴又难过:“……六公主,你不认识我了吗?前几日我还去瞧过你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虽不能日日看见女儿,可每有闲暇时间都会为女儿做衣裳,玩具,布娃娃,好似这样就能叫六公主记得她一样。
映微也逗起六公主来:“恪靖,这是你额娘呀,你还记得她吗?”
她们俩坐在此处是心无旁骛陪六公主玩,其余的人却是各怀心思。
佟贵妃与温僖贵妃坐在下首,上首的位置自然留给前去探望宜嫔的太后,可她们左等右等却不见太后出来。
太后此时正在内间陪宜嫔说话,宜嫔躺在**,哭的眼睛都红了。
太后是个好脾气的,耐着性子劝道:“……你如今正在月子里,不能掉眼泪,若是落了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皇上喜欢谁,难不成哀家与老祖宗还能干涉不成?你啊,都是当额娘的人了,将心放宽些。”
“再说了,皇上又不是不宠爱你,你嫉妒平贵人做什么?保不齐她还羡慕你替皇上生了个大胖小子了。”
宜嫔就算再蠢,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当着皇上与太皇太后说的,故而只敢对着太后告状:“您冤枉臣妾了,臣妾哪里敢嫉妒平贵人?只是臣妾担心皇上而已,前些日子她得了咳疾,敬事房将她的绿头牌撤了下去,可皇上倒好,还是隔三岔五去钟粹宫瞧她,就不怕将病气过给皇上吗?”
说起这事儿她就来气,当时皇上来瞧她时,她不过说了两句怕映微将病气过给皇上,皇上将病气过给她,惹得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当即皇上就有些不高兴,直说郑院判替映微诊过,说映微并非染上风寒,而是喉咙有些炎症,不会传染……从那之后,皇上一连大半月都没来看过她。
她不把这笔帐算在那赫舍里氏身上算在谁身上?
说着,她更是抹着眼泪道:“这些话臣妾也就敢当着您说说,臣妾一片赤诚之心根本不敢与旁人说,若说了,兴许别人还觉得臣妾争风吃醋……皇上先前就与臣妾说过,您虽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却一直对他呵护备至,所以臣妾才想请您提点皇上几句的。”
谁不喜欢听好话?
这话说的太后心里一阵舒坦,想着前些日子太皇太后无意间也与她说过类似的话,说皇上宠爱平贵人太过,这对皇上,对大清来说都不是好事:“你放心好了,哀家有空会提点皇上几句的。”
又安慰宜嫔几句,太后这才带着五阿哥去了正院。
五阿哥刚露面,皇上的旨意就下来了,为五阿哥赐名为“胤祺”。
祺。
吉也。
众妃嫔连声称赞这是个好名字。
太后面上的笑意也比从前更甚,道:“……皇上如此疼爱咱们五阿哥,五阿哥长大后肯定是个有福气的。”
众妃嫔连声附和道:“您说的没错。”
“对啊,五阿哥托生在宜嫔娘娘肚子里,以后又要养在您身边,可不是个有福气的吗?”
……
映微却没有附和。
众人皆知她与宜嫔不和,若这个时候上前连连附和,莫说别人,就连她都瞧不上自己。
佟贵妃也含笑开口道:“如今已是腊月,宜嫔姐妹为皇上添了一儿一女,居功甚伟,明年诸位妹妹可得加把劲,多为皇上添几位阿哥和公主才是。”
温僖贵妃颔首道:“佟贵妃这话说的没错,如今得宠的宜嫔与德嫔都有了身孕。”
说着,她的目光便落在映微面上:“如今咱们就等着平贵人的好消息了,说起来,平贵人进宫两年多时间,一直圣宠不衰,就连身子不适时皇上都惦记着你,你这肚子……想必也快了。”
说话时,她还不忘打量映微面上神色,间映微神色如常,只觉得映微还不知道自己不能有孕。
就在众人以为有太后在场,映微多少要乖觉些的说话,谁知她却不急不缓道:“嫔妾比不得宜嫔娘娘与德嫔娘娘福泽厚重,想必在子嗣上没什么缘分的。”
“你大可不必自谦。”温僖贵妃笑了笑道:“本宫可是瞧着宜嫔十分羡慕你了,说你病着皇上还时常过去瞧你,真是叫人羡慕……”
映微下意识皱皱眉,原想着息事宁人,可架不住温僖贵妃等人步步紧逼,当即就含笑打断她的话:“贵妃娘娘,今日是五阿哥的洗三礼,自该以五阿哥与宜嫔娘娘为主,您说这些好像不合适吧?”
温僖贵妃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若换成往日里,她定会出言对上几句,可如今太后在这儿,她可不会出这个头。
她知道太后向来讲究尊卑的。
果不其然,便是太后好性子,听闻这话只在心里觉得不妥,更觉得这个平贵人胆子太大,丝毫没有将温僖贵妃放在眼里,更没有将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在她老人家的认知里,寻常妃嫔听闻这话只敢轻声应是,而非出言斥驳。
她老人家更觉得映微在太皇太后跟前一向乖觉,怎么太皇太后不在场,映微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她老人家却没想过若太皇太后在场,温僖贵妃等人绝不敢如此造次。
一时间,场面很有些尴尬。
好在皇上很快就过来了。
洗三礼热热闹闹开始。
映微并没有凑近的意思,带着六公主不远不近看着,倒是一旁的郭络罗贵人道:“……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没有别的愿望,只愿六公主能够平安顺遂,愿来年你能为六公主添个弟弟妹妹。”
映微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更不明白紫禁城里的人为何一个个都如此执着生孩子。
不过她还是正色与郭络罗贵人道了谢。
与郭络罗贵人相处这几个月,一开始她对郭络罗贵人也是心生防备,可一日日相处下来,她觉得郭络罗贵人对她并没有坏心,是真心实意的感激也好,还是看在六公主的面子上也罢,都是一片赤诚。
日久见人心。
映微如今偶尔与郭络罗贵人也能闲聊几句,待洗三礼结束,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翊坤宫,映微只将六公主交到她手上,让她享受这难得的母女亲近时光。
郭络罗贵人心中是一片感激,低声道:“……真快啊,一晃一年就过去了,明年二月里又要进来一批新人。”
这让她有种恐慌。
映微却甚在意,下一刻却是更听见郭络罗贵人道:“如今后宫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涌不断,先前我姐姐还因不能亲自抚养五阿哥而伤心,现下却为抱上太后娘娘这棵大树而高兴,指望着明年皇上大封六宫能有她的一席之地。”
“更不必替佟贵妃娘娘与温僖贵妃两人是小动作不断,不知道谁能入主中宫,平贵人,你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至于她自己,她是没什么奢求的。
如今她与宜嫔离了心,又不得皇上喜欢,便是动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明年大封六宫没她的份儿。
映微笑着道:“我没什么打算。”
郭络罗贵人却正色道:“你可不能坐以待毙,虽说你如今得皇上喜欢,可大封六宫却不能光凭皇上的喜好,你如今是贵人之位,若是连晋两级,保不齐有言官会说三道四。”
说着,她四处瞅了瞅,见附近无外人在场,这才压低声音道:“当初我与我姐姐接连有了身孕,是靠着家中送来的一个方子,你要不要试一试?若是你有子嗣,到时候想必无人敢说什么……”
映微这下真是是啼笑皆非:“不必了,如今六公主还小,子嗣这种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她不好对郭络罗贵人说她很满意如今的生活,更不好对郭络罗贵人说她相信皇上不会亏待她的……
这种话若是说了,大有炫耀之意。
任凭后宫中一个个女人闹得是如何汹涌,映微这个小小的院子仍是风平浪静。
可接下来,先是腊八节,再是小年,继而是除夕,正旦,就连映微都跟着忙活起来。
甚至到了新年第一天这一日都不能睡个懒觉,天还没亮就被春萍喊起来给诸位主子请安。
映微睡得是迷迷糊糊,瞧着外头天色,只怕今日起的比平日还要更早些,不由怀念起先前养病的时光来。
就在这时间,春萍却捧着个封红进来,“主子,您看,这是什么?”
封红上画着精致的龙纹,一看便是出自皇上之手。
映微不免感兴趣道:“这是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
春萍笑着将封红递给她道:“这是昨日皇上差梁公公送过来的,皇上不光给六公主准备了压岁钱,也没忘了您。”
映微笑道:“皇上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话虽如此,但被人惦记的感觉却是还不错的。
她拆开封红,见着里头有好多张一千两的银票子,粗略算了算,远比当初地震后他送给皇上的多得多。
她不光有压岁钱,春萍更递过来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打开一看,里头有许多金瓜子,金花生和许多小动物,一个个做的是惟妙惟肖,像真的似的。
春萍笑着道:“……梁公公要奴才转告您一声,说皇上交代这些金饰留着您赏人用,您只管赏,若是不够,皇上那儿还有。”
宫里头有头有脸的妃嫔赏人多不是用的银子,而是金瓜子、金豆子之类的,但就这些东西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
比如说今日皇上送过来的金花生纹路清晰,轻轻摇动还有声响,好似里头真有花生仁一样。
金瓜子也是颗粒饱满有光泽,更不必提那些金子做的小动作,一个个只有大拇指甲盖大小,却是做的惟妙惟肖。
映微拿出只小兔子来,瞧见上头的眼睛是用红宝石点缀的,这么丁点大小的兔子还能看到它两颗大门牙,只觉得有意思。
她当即就吩咐春萍给六公主和太子各捡出一套十二生肖来,也不忘给春萍等人一人赏了一个自己生肖的小动物,乐的春萍等人合不拢嘴。
等着映微如此一通忙活,这才匆匆赶去慈宁宫。
今日真是极尽繁忙的一天,映微先去了慈宁宫,又要去寿康宫,接着是两位贵妃处,比她位份高的妃嫔处不说都要拜会,可身居嫔位的妃嫔那儿都是要转一转的。
如此,等映微回到钟粹宫时都已经过了晌午。
她觉得浑身累的要散架一样,阿圆心疼的给她揉揉腿,道:“贵人,不如要人打水来给您泡泡脚,您待会儿歇一歇?”
映微点点头,累的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
泡过脚之后,她睡得香甜。
等着她一觉醒来后,惊觉天已经擦黑,掀开帐幔正欲开口叫春萍时,却对上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当即就把她吓了一跳,差点就叫出声来了。
来者正是太子。
太子看着她,可怜巴巴道:“平贵人,你可算醒了,我都等了你许久了!”
映微听太子一说,这才知道太子下午就过来了,只是见她睡着则不许春萍叫她起来,索性一直在这儿守着。
可太子只是个小孩儿,哪怕逗六公主玩了玩,陪元宝玩了了玩,最后还是百无聊赖去书房找了本书在看。
映微听闻这话只觉歉意,毕竟太子一年休息的时间掰着指头都数得过来,如今却将半日时间都耗费在等她上:“太子怎么不叫春萍叫我起来?”
太子正色道:“今日是正旦,我猜你就累了翌日,所以想叫你多睡会。”
说着,他更是咧嘴笑道:“平贵人,不要紧的,只要在这里,我就觉得很自在了。”
如今时候不早了,映微则连忙起来陪太子用晚点,因太子在此处,所以是御膳房送过来的菜肴,精致且美味。
等着用完了晚点,外头的雪也停了,太子便眼巴巴道:“平贵人,不如,咱们出去堆雪人吧?”
“先前我听你讲过,你在家中每到下雪天都会堆雪人,我难得休息,也想堆堆雪人……”
映微难得看他面上有如此雀跃神色,想了想就答应下来,更道:“若是光堆雪人多美意思,不如咱们来比赛?一人堆一个,看谁堆得又快又好怎么样?”
她知道小孩子都是贪玩的,太子也是小孩子,若是在冰天雪地里呆的久了,怕是会染上风寒。
太子一听这话,当即应是,将雪人堆得飞快。
但映微比起来他却是惶然不可多让,虽说她堆的雪人不如太子堆的高,堆的大,但却十分精巧,眼睛是用两颗红豆点缀的,还用胡萝卜假装嘴巴,最后更是要春萍给它穿上了六公主的旧衣裳,远远瞧去,是活灵活现。
太子原本是信心十足,他事事皆力争上游,可如今看到映微堆得雪人不免有些丧气。
映微却招呼着春萍等人前来评理。
太子有些不高兴道:“我堆得雪人不如你的好。”
春萍等人还是极有眼力见的,一个说映微堆的好,再一个说太子堆的好……到了最后,两人票数将将持平,只为不扰了太子的好心情。
可就算这般,太子面上还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映微牵着他的手进去喝茶取暖,笑着道:“太子可还记得我与你讲过‘龟兔赛跑’的故事吗?”
太子点点头,“我记得,乌龟和兔子赛跑,到了最后乌龟却赢了兔子……”
“原来太子还记得了。”映微轻声道:“您可是因为堆雪人没能赢我不高兴?寸有所短尺有所长,每个人总有长处和短处的,我在家中每年都会堆雪人,太子没能赢我很正常。”
“人生在世,不说您,哪怕是皇上都不会事事都比人强的。”
“只要您持之以恒,就能滴水穿石,到了最后更能赢过先前比您强的人……”
太子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其实并不能全怪太子,只因他从小接受的就是这般理念,而且如今与他年龄相仿的唯有大阿哥,竞争对手就那么一个,每每遇到什么事儿,便是大阿哥做的比他好,众人恭维称赞的也是他。
久而久之,太子就养成了争强好胜的性子。
太子喝着茶,透过窗户缝隙仍不忘打量那两个雪人,笑着道:“平贵人,你看那两个雪人多好看,就像你和皇阿玛站在一起似的。”
说着,他更是道:“我堆的是皇阿玛,你堆的是你自己!”
映微虽不愿扰了太子的好心情,却不得不道:“太子,这世上能与皇上并肩而站的唯有皇后,这话,您当着我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当着旁人说。”
太子点了点头。
如今他吃了几块刚出炉的糕点,喝了杯甜茶,浑身上下已暖和起来,被映微这话一提点,倒让他想起一件事来,却是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样子。
映微见状,只要春萍等人下去。
待屋子没了外人,太子这才道:“平贵人,你可要我根皇阿玛说说你的好话吗?”
映微却如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太子这话是何意?”
太子瞅了瞅四周,见无人守着,这才低声道:“连我都听说,今年皇阿玛势必会大封六宫,如今惠嫔娘娘膝下有大阿哥,朝堂中又有明珠大人,荣嫔娘娘替皇阿玛生下几个子嗣,宜嫔娘娘背后有太后,就连德嫔娘娘也即将替皇阿玛生下第二个儿子……但你了,外祖父死了,外叔祖也被皇阿玛下令终身幽禁,紫禁城中除了我,根本就没人帮你了。”
说着,他更是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不如我与皇阿玛说封你一个妃子当当吧?”
他这话说的是轻飘飘的,一点没意识到这话的严重。
映微心里若说一点不感动那是假的,笑着道:“太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后宫不得干政,你身为大清太子一样也不好插手后宫之事,皇上赏我什么位分,我受着便是。”
“你这番话要是传出去了,您不光不会成为我的后盾,反而会害了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在背后挑唆了。”
“这么严重吗?”太子一张小脸上满是惊愕之色,低声道:“我,我只是想让你过的舒服些,不必见人就请安,也不必住在西偏殿。”
说着,他更是道:“先前你生病了,我想是不是这西偏殿里就是燃着地笼也太冷了,所以你的咳疾才一直没好……”
映微心中很是感动,摸摸他的小脑袋道:“太子,多谢您,我若在病中听到您这话,怕是比吃药还奏效。”
她这下才明白,原来大封六宫一事比她想象中还要惹人感兴趣,就连不谙世事的太子都如此紧张。
送走太子,映微陪六公主玩了会,则很快歇下了。
元宵节前夕,映微并太多机会见到皇上,就算见到,皇上也是与她说些话匆匆就离开了。
映微倒也忙,只是相较于旁人,她喜欢偷懒,却能轻松不少。
没过几日,映微却接到了家中送来的书信,原来是法保的妻子想要带着他们大女儿进宫给她请安。
映微原是不想见她们的,不想与赫舍里一族来往过多,可看着信笺上“淑云”二字,却是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这位赫舍里·淑云乃是法保长女,也是她从前在家中关系最好的姐妹,当初她被人灌下绝子汤药的那一日,就是在赫舍里·淑云所设的宴席上。
如今赫舍里一族已不复当初,映微不想搭理这些上门攀附之人,可当年那笔帐,她还是要好好同这些帮凶算一算的。
映微既答应下来,翌日一早法保福晋就带着长女赫舍里·淑云进宫来了。
说起来赫舍里·淑云已嫁人,真要进宫给映微请安也轮不上她,但架不住她自告奋勇,法保想着她从前与映微年岁相近,关系甚好,便答应下来。
赫舍里·淑云也就比映微大三个月而已,当初两人曾一同选秀,那时映微无心进宫,但她却巴不得入宫为妃,成为那人上人,只是可惜啊,她容貌不甚出众,最后落选了。
事后赫舍里·淑云在索额图的做主下嫁给了他一个心腹的儿子,随着索额图入狱,他的那些亲信自然也没落得好下场,所以赫舍里·淑云想着进宫替自家夫君求求恩典,想着映微看在她们从前的情分上肯定不会拒绝她的。
如今姐妹两人一见面,赫舍里·淑云要多热情就有多热情,惹得她额娘都插不上什么话。
原先法保福晋是不愿进宫的,毕竟赫舍里一族如今落败,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法保的意思是如今他们能依靠的唯有宫中的太子与映微。
太子,他们平素连面都见不到,也就只能走走映微的路子。
映微不动声色拉开与赫舍里·淑云的距离,不咸不淡道:“……想必婶娘与堂姐一大早就起来了,皇上昨日刚命人送了些糕点来,你们尝尝看,若是你们喜欢,带些回去。”
御赐的糕点自不是俗物。
五色攒盒里装的是五样精致的糕点,赫舍里·淑云率先拿起来的是一口奶酥,糕点是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嘴里的酥皮与奶香都是恰到好处,便是她从前吃过不少好东西,可比起这一口奶酥来却算不得什么。
当即赫舍里·淑云就道:“皇上对你可真好啊,连糕点都不忘给你送一份。”
说着,她更是环顾周遭一圈,瞧见这屋子虽不大,可处处讲究雅致,珍品更是随处可见,顿时就明白阿玛便是成为赫舍里一族的当家人,也要巴结她这位堂妹了。
看着看着,她的眼神更是落在映微头上,羡慕道:“若是我没有认错的话,你头上的钿子可是点翠的?”
映微头上戴的正是点翠嵌料珠钿子,这首饰珍贵,皇上赏她之后她一次都没戴过,如今却拿了出来。
因映微知道,赫舍里·淑云自诩样样比自己强,做梦都想进宫当娘娘,自己如今的日子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回去之后怕是气的睡都睡不着。
更重要的是,她可不相信赫舍里·淑云母女只是进宫给她请安这么简单,如今这对母女见她得宠,自然对她怀抱期许,希望越大,到时候失望越大,岂不是更有意思?
见映微含笑点头,赫舍里·淑云更是道:“我,我能瞧瞧吗?”
法保福晋一听这话连忙制止,生怕赫舍里·淑云将首饰弄坏了,可赫舍里·淑云却不以为然道:“额娘,您这般小心做什么?从前我便与映微情同姐妹,虽为堂姐妹,却好似亲姐妹一样,映微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就算我弄坏了,想必映微也不会怪我的。”
说着,她更是拿胳膊撞了撞映微道:“映微,你说是不是?”
映微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在家中,她虽与赫舍里·淑云关系最为要好,但也没到无话不说,掏心掏肺的地步,如今想着赫舍里·淑云从前做下的事,更是心生恶寒。
好在赫舍里·淑云也不是那等一点分寸都没有的人,虽喜欢那钿子,却没有开口讨要,只是怅然若失道:“……从前在家中,我们两姐妹日子过的也差不了多少,没想到如今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嫁给了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可我了,你怕是不知道,你那姐夫年前又遭贬官,先前本就是个六品小官儿,等着元宵节一过,就要去河南当知县了,听我婆母的意思,如今我膝下无子,还要我随他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