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福晋脸色愈红, 面带羞愧,低声道:“您教训的是,是我糊涂了……”
映微见状, 再次感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她要跟太皇太后学的还有许多。
下一刻, 她便听到外头传来通传声——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
随着这声音落下, 李太福晋面上更添几分惊惧之色, 她与太皇太后有从前的交情在, 太皇太后瞧着她年事已高,并不会斥责她,但皇上是天子, 哪里会顾忌她的颜面?
皇上很快就阔步流星走了近来,一进来这眼神率先落在与他请安的映微面上,瞧映微神色如常,这才放心下来。
可继而他察觉太皇太后看向他的眼神, 很快将目光落在李太福晋面上, 淡淡道:“太福晋进宫了?您进宫可是来给老祖宗请安的?”
李太福晋面色恭敬应是。
皇上并没有拆穿她,只道:“您没事儿多进宫陪老祖宗多说说话,虽说安嫔罪不可赦,幽居冷宫, 可你们李家乃世代功勋, 祖上立下赫赫功劳,只要你们安分守己的, 朕自然不会迁怒于你们身上。”
李太福晋自听出这话外之音来。
若是他们不安分守己, 皇上就要降罪的!
她今日的行径可不算安分守己啊!
一旁的淑哲大长公主见状, 只打起了圆场,笑着解围起来:“皇上, 外头可是热的厉害?我瞧你额上冒着汗珠子,将才小厨房送来的绿豆沙味道不错,我们年纪大了,吃不得冰的,叫人用冰湃一湃,端过来给皇上尝尝!”
皇上笑着道:“多谢姑母。”
淑哲大长公主笑道:“也给平贵人端一碗过来。”
事到如今,李太福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平贵人在皇上跟前如此得脸,她真真是自讨没趣,当即是如坐针毡,很快就找了个借口辞别了太皇太后。
映微坐在下首,时不时能感觉到太皇太后投射而来的目光,也不大自在。
若说太皇太后不喜欢她吧,可将才却也有替她解围之意,可若说太皇太后对她一如从前,这眼神……瞧的她还是怪不自在的。
映微想着淑哲大长公主难得进宫一趟,要好好陪陪太皇太后说话,便也起身告辞。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太皇太后的目光这才收了回来。
一旁的淑哲大长公主见状,不免笑道:“先前我便听人说皇额娘极喜欢这位平贵人,原想着皇额娘和善,对后宫众妃嫔都是极好的,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如今一瞧,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皇额娘当真是喜欢她。”
太皇太后却是冷哼一声道:“哀家哪里喜欢她了?就算真喜欢,也及不上皇上的十分之一。”
淑哲大长公主并不知道,只狐疑看向皇上。
皇上却是心知肚明。
前些日子太皇太后专程与他谈过此事,更是开门见山说他对映微恩宠太盛,更要他莫要一味纵情儿女之情,说他皇上坐拥天下,拥有整个后宫,该以大局为重。
皇上哪里听不出太皇太后的言外之意,知道太皇太后怕他像先头几位祖宗一样,更知道太皇太后是在点拨他。
后宫是前朝的缩影,更与前朝息息相关,前朝需要权衡利弊,后宫同样讲究制衡之道。
但向来敬重太皇太后的他那次却难得有了反对之言,祖孙二人更是闹得不欢而散。
事后,太皇太后更是气的够呛……
太皇太后扫了眼面色晦暗不明的皇上,更是道:“只怕皇上今日不是过来给哀家请安,也不是过来见你这位姑母的,怕是不知从哪儿听说李太福晋进宫,怕她或哀家为难平贵人,所以才巴巴赶来吧!”
皇上只苦笑道:“老祖宗,您这话说的……”
他到底没否认。
淑哲大长公主见状,笑着解围道:“皇额娘,您也是过来人,皇上年轻气盛的,若多偏袒谁些也是无妨。”
“况且皇上又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却是没有接话。
见状,皇上悬着的一颗心倒是微微放下来了些。
太皇太后的脾气,他比谁都清楚,今日既将映微找来,那就说明没什么事儿了,若不然,依照太皇太后的脾气,她要是不喜欢谁,根本不会搭理她,就像从前对德嫔一般。
但其中内情种种,映微却不知道。
待她回去之后仍百思不得其解,更是等皇上过来时,问起皇上这事儿来:“……皇上,嫔妾总觉得这些日子太皇太后对嫔妾不似从前,可是嫔妾做错了什么事儿,惹得太皇太后不高兴了?”
“你多虑了。”皇上自不会与她说实话,只安慰她起来:“你向来聪明,如何惹得老祖宗不高兴?”
“老祖宗年纪大了,性子也有几分像小孩,有些反复无常也是常事,她有时候对朕都是爱答不理的,更何况对你们……”
映微还是皱着眉头。
她只觉得近日是皇上也好,还是太皇太后也罢,都有些怪怪的。
皇上却不愿她深究此事,只将六公主抱起来分散映微注意力:“……朕看她长得愈发好了,抱起来沉手得很,都快赶上胤禛一样重了。”
映微是哭笑不得:“嫔妾也觉得六公主长得太重了些,可她也不知道随了谁,是个贪吃的,少一口奶都不答应,非得吃饱了才行。”
皇上正色道:“想必是随了郭络罗贵人吧。”
映微笑着道:“嫔妾看倒是不见得,这郭络罗贵人从前就身形苗条,也就有孕时丰腴些,如今每每到钟粹宫瞧六公主,再好吃的东西总尝上两口就好了,嫔妾怎么劝都不肯多吃。”
后宫中的女人都是爱美的,用郭络罗贵人的话来说,她本就样貌不出众,不大得皇上喜欢,若是再长胖了,后宫之中就更无她的立足之地。
像映微这样爱吃吃喝喝,还好吃不胖的,后宫中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来。
皇上扫了她一眼:“那你的意思是六公主随了朕不成?”
映微强忍着笑道:“嫔妾可没说这话,是您自己说的。”
皇上笑了笑,没有说话。
连他自己都感觉到,每次到了钟粹宫,见着映微,他的胃口总能好上不少。
两人正陪着六公主一起玩耍时,候在外间的顾问行就走了进来,说有要事禀告。
皇上是心领神会。
今日的折子他已批阅完毕,想必是索额图那边有了动静,所以顾问行言语才如此含糊。
他站起身道:“你就陪着六公主一起玩吧,朕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先回乾清宫了。”
映微并未多想,抱着六公主,挥舞着她的胖胳膊道:“好,咱们与皇阿玛说,要皇阿玛早些休息,身子最重要了。”
皇上笑着应好。
他前脚出了钟粹宫大门,后脚脸上的笑就沉了下来:“可是索额图那边有动静了?”
顾问行忙道:“是,索额图大人身边的小厮全部招了,当初平贵人服用了那不干净的东西,的确是索额图大人授意而为。”
“这事儿倒与春萍没什么关系,说是有一次索罗图大人趁着家中举办宴会,平贵人饮多了酒,醉的不省人事时偷偷要她身边嬷嬷将这汤药灌进去的,从始至终平贵人并不知情……”
夜幕降临,所有的一片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可就算这般,顾问行却依旧能瞧见皇上那阴沉沉的脸色,甚至比锅底还要黑上几分,“皇上,索额图大人身边那小厮该如何处置……”
皇上冷冷道:“杀了吧。”
说着,他更是添了一句:“还有当日动手的那个嬷嬷,也一并解决了,他们虽不是主谋,却也是帮凶!”
顾问行连忙应是。
皇上心头是火气乱窜,恨不得将索额图也一并解决,只是索额图乃朝中重臣,暂时还动不得。
接下来这一夜,皇上都睡得不踏实,先是梦到故去的孝诚仁皇后去世时的情形,孝诚仁皇后躺在他的怀中泪水涟涟,直说放心不下太子,可不过他一眨眼的功夫,他怀中的人就变成了映微……
这梦做的太过真切,直接将皇上吓醒了,
此事天还未亮,他却是冷汗涔涔,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当天早朝,皇上更借着从前圈地一事,当众斥责索额图。
索额图直道冤枉,恨不得当众说起明珠等人从前也不是没做过此等事情,可皇上却不过小惩大戒一番,怎么到了他这儿,皇上又是旧事重提?
若论情分,索额图自诩比明珠更胜一筹,当年他曾随着皇上生擒鳌拜,又是故去孝诚仁皇后与平贵人的叔父,是太子的外叔祖……皇上怎么一点颜面都没给他留?
他当即怀疑是不是明珠在背后捣鬼。
可他眼见皇上怒气愈盛,当即就跪地认罪,请皇上发落。
等着下朝后,他从先前的香饽饽一下变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对象,一个个大臣们恨不得绕道而走,生怕与他沾上半分。
唯有明珠含笑迎了上来,更是似笑非笑道:“……我听说索额图大人最近像是运势不佳啊,先是身边小厮不见,如今更是屡遭皇上斥责,我要是你,索性与皇上告假几日,躲在家里避避风头,实在不行去寺庙上上香也是好的!”
索额图就算心中郁结,可当着明珠的面却不会表现出来,含笑道:“多谢明珠大人关心,我的事儿就不劳你费心了。”
“你有这份闲工夫操心别人的事儿,还不如想想等来日皇上大封六宫时,你们家那位惠嫔娘娘该怎么办吧!”
明珠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果然止住了。
惠嫔如今不得宠,光凭着一个大阿哥在皇上跟前却是站不住脚的,虽说他与惠嫔皆觉得来日一个妃位跑不了,但事情一日未定下,他们心里就一日不得踏实。
索额图瞧他脸色如此,冷哼一声这才离开。
没两日时间,索额图嘴角就长了一圈燎泡,当真如明珠所言趁着沐休之日前去寺庙上了几炷香,但却收效甚微,皇上大有一股盯着他不放的架势,急得他恨不得问问皇上自己这些日子到底做了什么事儿惹皇上不高兴了。
但索额图也就想想而已,可没这个胆子,若他敢将这话问出口,只怕皇上会怒气更甚。
伴君如伴虎。
这道理,他一直都明白。
他甚至还如从前一样,偷偷写了封写信递给了宫中的映微,只是,这封信是谁沉大海,也不知是他宫中那条线断了,还是映微假装没收到信。
索额图思来想去,便找到了映微的阿玛,他的兄长噶布喇。
对于这位兄长,索额图一直不大瞧的上,这人是索尼嫡长子,从小得索尼亲自教养,却是烂泥扶不上墙,本事不大,不务正业,要不然,后来索尼也不会选他这个庶子来教养,更不会允许他来担起整个赫舍里一族。
但如今,索额图能求的也就这个兄长了,想着他近日喜欢古玩字画,甚至还打开库房选了几样好东西出来。
等噶布喇回府后,听小厮说索额图在书房等着自己,心中很是惊愕。
进书房一看,他瞧着案几上还摆着几样古玩,心中暗想到底今日是索额图吃错药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索额图公务繁忙,没时间与噶布喇寒暄太多,很快就开门见山道:“……这些日子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了,像对我不满意似的,多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还拿出来训斥我一番,所以我想请你进宫找平贵人一趟,看能不能……”
谁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噶布喇就打断他的话道:“不能。”
他虽与索额图是兄弟,但一嫡一庶,容貌不大相似,性子更是南辕北辙,他不似索额图圆滑,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当日你说要送映微进宫,我就是一万个不同意,紫禁城那是什么地方?当初若不是太皇太后赐婚,阿玛根本就不会答应将映微姐姐嫁进皇宫!我折损了一个女儿进紫禁城不说,又将映微也送了进去!”
“当初你口口声声说送映微进宫,好叫太子身边有人照料,宫里头也有个照应,不至于宫里发生什么事儿,咱们是两眼一摸瞎什么都不知道……如今难道朝堂上发生的事儿你也要找映微不成?”
“后宫不得干政,这道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怕映微惹皇上不高兴,我这个当阿玛的却怕!”
他向来是个好脾气的,甚少有这般动怒的时候。
索额图见他火气这样大,原想着要映微帮他求求情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只道:“看你这话说的,平贵人是你女儿,难道就不是我的侄女了?我如何会不疼她?”
“我也不是要她在皇上跟前替我美言几句,只是想叫她打听打听皇上为何对我不喜,我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哪里算是干政?”
可不管他怎么说,噶布喇就是不松口。
最后,噶布喇见他没完没了,更是扬声叫人送客,最后更是道:“今日这话我就当没听过,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就亲自拿扫帚将你赶出去!”
他最疼惜的孩子就是映微,每每想到映微都会心痛,就算知道映微在紫禁城里过的好,可紫禁城再好,哪里比得上家里?
故而,他实在难对索额图有好脸色,更觉得索额图实在是忒不要脸了些!
索额图没法子,只能讪讪而归。
***
映微是收到了索额图来信的,当日她与索额图暗中来往一事败露后,她与皇上也曾商量过是否要继续与索额图来往。
后来再三思量,他们还是决定不要打草惊蛇,想要看看索额图到底是何等狼子野心。
她收到这封信后并未放在心上,更没在皇上跟前提起的打算。
她相信皇上这样做肯定是有他的缘由的,每日依旧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一日一早起来,映微就觉得元宝有些不对劲,平素它听话又乖觉,吃吃喝喝后就窝在她身边睡觉,甚至它好像知道六公主娇贵,离六公主远远的,若好奇时顶多在六公主摇篮旁瞧上一眼,很快就离开了。
但今日元宝却一直缠着映微,喵喵叫个不停。
连向来照顾它的阿圆都拿它没办法。
映微只好将元宝抱了起来,哄起它来,只是作用并不大,她皱眉道:“莫不是元宝不舒服?小全子,你去猫狗房找人来瞧瞧元宝。”
猫狗房养着擅医治畜生的大夫。
很快就有小太监来了,给元宝瞧了瞧直说无碍,最后更劝慰起映微来:“……平贵人您莫要担心,想必是今日天气太过炎热的缘故,猫狗房里的猫儿狗儿的都不对劲,要么狂吠不止,要么四处乱窜。”
映微看向怀中的元宝,也就在她怀中,元宝稍微老实些。
她略一沉吟,很快就察觉不对。
动物远比人敏感许多,莫不是要出什么大事儿了?
她只觉得这小太监的话站不住脚,如今虽是炎炎夏日,但前两日才下过一场雨,今日天气不算十分炎热,当即就出去瞧了瞧,只见院子里香樟树下的蚂蚁成群结队,像在搬家一样。
阿柳更是道:“贵人,不好了,您书房鱼缸里养的鱼儿都跳了出来……”
若说将才映微只怀疑是不是要地震,这一刻她更坚定了这个想法,当即就要小卓子快些将这消息告诉皇上与太子,又要小全子马不停蹄将这消息送去慈宁宫。
映微则连忙回屋将六公主抱了起来,还不忘差阿柳与荣嫔说一声。
荣嫔向来紧张三阿哥,如今与映微都到了院子里,更是惶惶不安道:“……今儿一大早本宫就觉得心里闷闷地,难道真的是要地震了?”
说着,她更是皱眉道:“从前本宫只听四川一带地震频发,本宫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还从未遇上过地震,但愿是虚惊一场。”
映微低声道:“嫔妾也愿是虚惊一场。”
小卓子将消息传到皇上跟前时,朝中已有大臣察觉不对,当即就命小太监请宫中各处主子移居院子,一些珍贵地瓷器、古玩更是连忙收起来,大臣们各司其职,将这消息一级级传下去,想着能保多少人就保多少人。
就在这时,梁九功却匆匆赶到钟粹宫,都来不及行礼,只道:“荣嫔娘娘,平贵人,皇上吩咐下来,要你们小心些,好生呆在院子里,哪里都别去。”
映微与荣嫔齐声应下。
荣嫔知道,梁九功如今过来一趟交代这么几句,皆因皇上在意映微,与她可没什么关系。
梁九功是寸步不离守在钟粹宫。
他瞧着皇上方才心急如焚地模样,若不是实在抽不开身,恨不得要亲自过来钟粹宫陪着平贵人才是。
映微怀中抱着六公主,只是等啊等,一直等到日头渐上,却依旧不见地震来袭。
小卓子更是将打探地消息带了回来:“贵人,不少妃嫔主子们都已经进屋了,您不若也回屋歇一歇?咱们警醒些,有什么不对劲再出来也不迟,外头这样热,当心重了暑气。”
映微额头上已经冒着细细密密地汗珠。
哪怕躲在树荫下,却也挡不住热浪一阵阵袭来,她怀中的六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苦,热的直哭。
映微没法子,又是叫乳娘拧了凉帕子给六公主擦身上,又是要乳娘打扇。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坚决摇了摇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都等了这么久,不如再多等等,起码要等着元宝没这么闹腾了再回去也不迟,到这个时候,动物比人警觉许多,再等等看吧!”
荣嫔本欲带孩子回屋的,可觉得她这话甚有道理,便也一同在树荫下等着。
随着元宝再次焦躁不安,很快映微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起来。
有几个胆小的宫人已尖声叫了起来,映微却道:“别慌,没事儿的……”
映微在前世也经历过地震,知道遇上这种事不能慌,一慌就乱了,一乱就容易出事。
随着震感一阵阵来袭,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这才平息。
阿圆怀中的元宝也渐渐安静下来,又变成从前乖觉的模样。
映微又等了片刻,见无事发生,井水也不再翻涌,青瓷缸里的鱼儿也悠然游了起来,这才带着六公主重新回屋。
钟粹宫虽无事发生,但别的宫殿就没这么幸运,有人踉跄跑出屋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有人被墙上掉下来的古画砸伤了脸……虽说紫禁城上下早有防备,并无严重人员伤亡,但一时间也是乱成了一团。
一直守着映微的梁九功却是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将才他只觉得身上的担子宛若千百斤,既怕平贵人受伤,又怕地震来袭,有人浑水摸鱼冲着平贵人下手……若是如此,他便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如今见这位主子没事儿,梁九功也能功成身退:“……您好生歇着,想必皇上正担心您,奴才还急着回去给皇上回话了。”
“有劳公公了。”映微点点头,吩咐道:“这次地震一事,只怕京城内外损失不小,皇上更是忙的脚不沾地,还请公公转告皇上保重龙体,莫要累坏了自己身子。”
梁九功正色应是:“您放心,奴才一定帮您把话带到。”
等着进屋后,映微则开始写信问候起家中的阿玛和远在庄子上的姨娘,更对春萍道:“你去内膳房说一声,中午我的菜只要一荤一素一汤就够了,这地震一闹,只怕朝中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的很。”
她也能想到后宫中一个个妃嫔的的德行,怕是顶多抄抄经书拜拜佛祖装装样子而已。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虽未经过地震之苦,可前世却在电视上看到过那些凄惨的人,想着如今能多出一份力算一份力。
她更是将自己的私房银子都拿了出来,命春萍偷偷送去给皇上:“这事儿莫要声张,是我的一份心意,要皇上一定要收下。”
春萍却有些迟疑:“可主子,这也太多了,宫里头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您总要自己留点吧?”
说着,她更是道:“再说了,这国库不是有银子吗?难道还缺您的银子吗?”
映微知道自己这些私房银子对如今境况来说是杯水车薪,却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道:“你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方才荣嫔娘娘都说了,她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碰上地震,京城都这样严重,更别说别的地方,朝廷里怎会不缺银子?听我的,快去吧!”
春萍无奈,只好捧着厚厚一包银票子去了乾清宫。
殊不知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太皇太后耳朵里去,若说李太福晋前来一事让太皇太后对映微很是满意,如今这事儿,更是让太皇太后对映微是刮目相看,更问起苏麻喇嬷道:“……皇上将银子收下了?”
苏麻喇嬷点点头道:“奴才听说皇上收到这银子后愣了好一会儿,可还是命人将银子接了下来。”
因映微此举,太皇太后心里略感欣慰,可想着如今朝堂内外乱成一团,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吩咐道:“皇上与诸大臣如今是忙的脚不沾地,咱们这些女眷也不能光做做样子,你与佟贵妃说一声,即日开始,后宫上下开始节衣缩食,能省则省,咱们虽不能替皇上分忧,但也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苏麻喇嬷应声下去。
地震一事远比皇上想象中更加严重,除京城外,河北、山西、河南等地死伤甚多,衙署、民房受灾严重。
纵然皇上雷厉风行,立即召集内阁、九卿各部商量对策,任命以明珠为首的诸大臣负责灾后重建与赈灾一事,更是下令各官员检举揭发贪官酷吏,若情况属实,严惩不贷。
皇上知道,兴许这是个铲除索额图的好机会。
索额图风头太盛,门生无数,随随便便一个理由不足以撼动他的地位。
前朝忙忙碌碌,后宫也是乱成一团。
虽说后宫损伤不甚严重,但这些妃嫔主子们向来养尊处优惯了的,哪怕佟贵妃主动带领众人节衣缩食,可不少妃嫔们还是怨声载道,再加上有温僖贵妃在其中挑唆,一时间,大家意见颇多。
更有甚者还说朝堂的事儿与后宫有什么关系,每日吃食猪狗不如也就罢了,可每日冰块都免了,叫人怎么活?
佟贵妃训诫这个,安抚那个,忙成一团。
映微是一连十来日没见到皇上,期间只差春萍去送过她亲手煲的汤,叮嘱皇上保重龙体。
她整日则跟者佟贵妃等人抄经念佛,这一日,她刚出了承乾宫大门,就见小卓子在门口徘徊。
一瞧见映微出来,小卓子忙迎了上来:“主子,不好了,奴才接到消息,说索额图大人被皇上治了罪。”
映微忙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小卓子低声道:“前些日子皇上就下令严惩贪官污吏,更命明珠大人主管此事,您也知道,明珠大人向来与索额图大人不对付,先前处处落索额图大人下乘,如今抓到机会,怎会放过他?”
“今日早朝,有人检举赫舍里一族财产来路不明,更说索额图大人包庇其弟……人证物证俱全,皇上已下令将索额图大人关于地牢,且听发落了。”
映微一愣。
她直觉这事儿有些不对,且不说索额图的罪名是否属实,就她所知,朝中不少人皆是如此,皇上也深知水至清则无鱼,很多事情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更何况,索额图向来做事谨慎,如何会叫人抓住把柄?
她并非在意索额图,只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索额图是与赫舍里一族绑在一起的。
当即她就道:“咱们回去再说也不迟。”
等着回去钟粹宫以后,听小卓子仔细说来,映微也知道这事儿大概是明珠在背后捣鬼,可有皇上的支持,那就不能算明珠作祟,而是替皇上办事。
哪怕春萍有的时候提起索额图恨的牙痒痒,当下却也忧心忡忡道:“主子,这,这该怎么办啊?”
映微很快就镇定下来:“慌什么,皇上直说择日发落,还没说如何发落了。”
后宫不得干政,若如今她贸贸然前去找皇上,只怕索额图罪责又要多上一条的。
可映微却万万没有想到在第二日就收到了阿玛噶布喇求见她一面的消息。
这消息先是递到了佟贵妃处。
也不知是皇上近来公务繁忙,佟贵妃不忍因此等小事叨扰皇上的缘故,还是佟贵妃猜到噶布喇求见映微的缘由,当即就准了噶布喇进宫拜见映微。
映微阔别两年半的时间,第一次见到了阿玛噶布喇。
父女二人再次见面,纵然情况危急,但噶布喇在瞧见女儿那一刻,却是红了眼眶,呢喃道:“映微……”
他的女儿长高了,更漂亮了。
映微鼻子一酸,快步上前道:“阿玛!”
这两年半的时间里,噶布喇对映微的思念一点不比云姨娘的少,甚至说更多,他只觉得自己无用,没能保护好女儿。
先前云姨娘进宫,他也想跟着进宫一起来瞧瞧映微,可想着他到底是外男,又是索额图兄长,怕皇上起疑心,这才没有进宫。
如今噶布喇点点头,道:“好,好,我总算见到你了,你姨娘与我说你一切都好,看来是真的……”
从前在家中时,映微的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最好的,可比起如今来却仍逊色不少。
映微知道噶布喇进宫不止是叙旧这样简单,便请他进去说话。
映微与他寒暄几句,将身边的人都遣了下去,更是命春萍守在门口后,他这才道:“……如今朝中上下是乱糟糟的一团,昨夜我买通狱卒去见了你叔父一面,你叔父说皇上近来心情不佳,如今他撞在枪口上,只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倒不怕自己丢了性命,却怕连累家中老小,如今你哥哥刚为你添了一对双生子侄儿,你堂妹也刚定下亲事。”
言语间,他已带着几分哭腔。
他虽素来沉迷于花草古玩,可想着兴许会落得被抄家的下场,如何会不担心?
映微见到阿玛的欢喜顿时褪的一干二净,她记得云姨娘在她进宫之前就与她说过,她的阿玛是极疼她的,甚至在他所有的孩子中最爱的就是她,可与赫舍里一族比起来,与荣华富贵,与滔天权势比起来,她却得往后靠靠。
起初映微对这话并无太大感觉,更觉得当初自己入宫选秀一事阿玛也是别无选择。
但如今,她只觉姨娘的话好像没错:“阿玛今日进宫与我说这些是何意?想要我帮着向皇上求情吗?”
“后宫不得干政,您也知道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若我开口替叔父求情,皇上迁怒于我,我又该如何是好?”
噶布喇嗫嚅一阵,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昨日他听到索额图的话后,下意识也是不同意,同样的话也问过索额图,可索额图却说皇上偏宠于映微,就算真的生气,迁怒于映微,也只会冷落她一阵,过些日子就好了,如今映微是赫舍里一族唯一的救命稻草,若映微还无动于衷,只怕整个赫舍里一族都完了,再无出头之日。
到了最后,他那个向来眼高于顶,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庶弟更是跪了下来,求他看在赫舍里一族的份上进宫一趟,无论如何都要映微求皇上绕过赫舍里一族……
有些话,他在马车上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许多遍,可如今对上映微那张脸,看着映微那满是期待的眸子,只觉得那些话太过残忍——眼前这人是他从小疼到大,当成眼珠子一般的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