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微面色羞赫, 双颊略红,没好气道:“当着孩子们的面,您怎么一点正形都没有?”
若说起这事儿, 那就不得不提起前几日侍寝一事。
皇上与她行/房多次, 可这些日子不知为何却想出了些新花招, 要她半跪于床榻上……这个姿势, 映微一来觉得有些羞耻, 二来觉得长久保持这个姿势有些累, 毕竟皇上龙马精神,她要维持许久。
所以试过一次后,映微便不肯再试第二次, 皇上偶尔提起此事,她要么是装傻,要么撒娇,总能混过去。
皇上是哭笑不得, 总不能在床榻上还摆出天子的架子吧?如此, 还有什么意思?
***
心底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越长越大。
如今通贵人日里夜里都想着如何对付映微,已到了夜里做梦时都梦见映微死了的地步, 她甚至在梦里都能笑出声。
只是梦有多美, 下一刻醒来,她就有多么怅然。
一次她更是梦到故去的儿子哭哭啼啼看着她, 伸着胖乎乎的胳膊要抱, 嘴里更呢喃说着要额娘替他报仇。
这一夜, 通贵人是一宿再没睡着。
翌日一早便早早起来,带着喜鹊出门。
既决心替儿子报仇, 通贵人早已准备充足,譬如映微每天何时出门去承乾宫请安,何时带着那只叫元宝的猫儿去御花园散步……她掐准了时间,正好在钟粹宫门口偶遇了刚从承乾宫回来的映微。
映微老远就看到了通贵人,当下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今虽已至春日,却是初春,早晚的天儿仍是寒气逼人,皇上早已下令通贵人不必前去承乾宫请安,所以她便日日躲在屋子里,甚少出门。
春萍想着喜鹊近来说话夹枪带棒,指桑骂槐的,便有心让映微避一避,先去御花园转一圈再回来。
她们这些当奴才的听些不干净的话倒没什么,可总不能叫主子受这份委屈。
映微却是不以为意:“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我看通贵人就是故意在这等着我了,就算没有这一次,还有下一次,走,咱们去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反正她是无愧于心,不论是从前,如今甚至以后遇上通贵人都不会害怕。
果然如映微所料,她刚走到西偏殿门口,就听见通贵人的声音冷冷传来:“平贵人,你这是要往哪里去?从前你我如亲姐妹一般,如今怎么看到我像是见了鬼似的?”
映微这才仔细看她一眼,瞧见她面容比前几日更加憔悴,心中却无悲无喜。
通贵人落得这般境地,与她没有关系,所以她也不必愧疚:“通贵人这话说的我有些听不懂了,如今我不过见你在这里赏桃花,不愿打扰罢了。”
说着,她更是含笑道:“通贵人继续赏花吧,我先回去了。”
她与通贵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怕怀有身孕的通贵人有个什么闪失。
谁知通贵人却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赏花?平贵人觉得如今我还有心情赏花吗?你没当过娘,如今我日日夜夜都想的是我那可怜的儿子,夜深人静时不知道你可有一丝一毫觉得对不住他?”
“我为何要觉得对不起他?”映微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毫不客气道:“小阿哥从前在世时,我便与他没见过几面,何来对不起一说?”
说着,她更是道:“我看通贵人这病尚未大好,不如请太医来瞧瞧,免得整日胡思乱想伤了自己身子。”
言毕,她转身就要走。
与这样的人,她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但下一刻,通贵人却抓住她的胳膊,厉声道:“呵,真是笑话?若不是你,他怎么会死?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
她声音尖刻,宛如疯魔,双眼猩红,恨不得将映微生吞活剥一般。
她的指甲死死嵌入映微的肉里,疼的映微脸色都变了:“你做什么?松手!”
春萍等人见状,也吓坏了,想上前去拉映微,却顾及着通贵人有了身孕不敢上手,又是哄又是劝。
就连通贵人身边的人也跟着凑上前来,生怕自家主子伤及腹中孩子。
一时间,一伙人乱成了一团。
下一刻,映微只听见通贵人“哎呦”一声,接着便瘫倒在地。
饶是映微有心理准备,却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一幕,当下一愣,继而便见通贵人捂着自己的肚子叫唤起来:“啊!我的孩子!我的肚子好疼啊……”
喜鹊率先反应过来:“来人!快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啊!”
说着,她更是蹲下扶着通贵人,扬声道:“平贵人,您当真是好狠的心啊!便是我们家主子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说话冲撞了您,您也不能这样下狠手啊!”
映微分明记得自己方才根本没有动手,是通贵人自己神色一变,松开她的手往后倒了去。
她知道如今不是说着些的时候,当即就吩咐小卓子连同通贵人身边的宫女一块去请太医:“你脚程快,快些跑着去请孙院正,切莫耽搁!”
说着,她更是要喜鹊等人先扶着通贵人先进屋,继而更交代阿圆去将佟贵妃请来。
若非皇上如今正在早朝,她也会一并将皇上请来。
孙院正很快就匆匆赶来,大清早的天,这位老太医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可如今却顾不上擦把汗喝口水,就进屋替通贵人诊治起来。
而后佟贵妃也闻讯赶来,听说孙院正以来,这才询问到底发生何事。
春萍正欲解释时,喜鹊就抢在她前头开口说话,自然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映微身上。
最后,喜鹊更是跪地道:“还请贵妃娘娘替我们家主子做主啊!”
“你撒谎!”春萍可不会任由喜鹊朝自家主子泼脏水,当即就道:“我们家主子是多好性子的人,怎么会推通贵人?明明是通贵人自己摔倒的!”
还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人是争执不下。
阿圆见在东偏殿,春萍寡不敌众,便也加入进来,瞧这架势,似乎下一刻两拨人就能打起来。
还是映微听不下去,训斥道:“好了,你们一个个这是做什么?如今通贵人安危不明,你们在外头闹成这样,不是打扰了通贵人歇息吗?凡事皆有佟贵妃娘娘做主!”
说着,她这才看向佟贵妃,正色道:“嫔妾并未做下此等事情,还请贵妃娘娘明察!”
这是还未等佟贵妃开口说话,孙院正便从里间抹着汗出来了:“启禀贵妃娘娘,通贵人身下的血已经止住,如今看来并无大碍。”
“只是通贵人从前就身子虚弱,这次之后得好生休息,若是再有下次,只怕……只怕这孩子就保不住了。”
“没事就好!”佟贵妃双手合十,更是念起“阿弥陀佛”来,吩咐身边的宫女带孙院正下去开方子后,这才看向映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映微自然不肯认下,只是喜鹊却是攀扯不放,她便说要请皇上过来做主。
待皇上下朝后,这才匆匆赶来。
尚未等皇上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通贵人就已迎出来,跪到在皇上跟前:“……还请皇上替嫔妾做主啊!平贵人她心肠歹毒,害死嫔妾一个孩子还不够,还要害死嫔妾肚子里的孩子!”
皇上虽握着通贵人的手以示安慰,但听到这话时却微微皱眉道:“通贵人,先前朕便与你说过多次,万黼之死与平贵人是半点关系都没有,朕先前也彻查过万黼一事,并无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换成从前,通贵人见皇上如此维护映微,定会心生惶恐。
但如今,她有有免死金牌在肚,更生出破釜沉舟之意来,自然什么都不怕,当即便是落下泪来,啜泣着将整件事道给皇上听。
春萍见状,几次欲打断她的话,却因映微使了眼色,这才开口。
等着通贵人说完,映微才开口道:“还请皇上与贵妃娘娘明察,若嫔妾真的对通贵人心生不满,想要害死她肚子里的孩子,又何必选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嫔妾与通贵人同住钟粹宫,若想要下手,这见不得光的法子多了去,何必亲自动手?”
这话很有几分道理。
通贵人却尖声打断她的话:“的意思是我已没了一个孩子,如今还要搭上这个孩子置你于死地吗?我何必如此?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是我的**,我就算舍去自己的命,也不忍伤他分毫。”
说着,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忙道:“如今你得皇上宠爱,骄纵得很,一时间因我说了你几句,忍不下去动手也是常事……”
话毕,她更是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呜咽悲戚,听着便叫人也觉的伤心难过起来。
皇上也觉得头疼,安慰起她来:“你放心,若真有人想害你肚子里的孩子,朕定不会姑息。”
说着,他更是道:“顾问行,你下去找找可有人证,若方才有人在场,将人带上来问话。”
顾问行连声下去。
一时间,屋子里只听得见通贵人呜咽的啜泣声,其中还夹杂着佟贵妃的劝慰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余的声音。
映微心里略沉。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害怕。
从前虽说她也行过越矩之事,也曾顶撞过皇上,却也知道那些罪名与今日之罪比起来却是不足一提。
谋害皇嗣,便是她个脑袋也不够砍!
可当映微抬头,见到皇上看向她的眼神时,却是踏实几分。
这是怎样的眼神啊?
仿佛在她说——映微,莫要害怕,有朕在了。
映微报以皇上微微一笑,却不知道她这笑比哭还难看。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顾问行才带着一个宫女匆匆走了进来。
映微认得这个宫女,这人是荣嫔身边的一个二等宫女,平日里管着院子里小宫女的洒扫。
这宫女一进来便跪地回话:“……将才奴才恰好在院子里,远远瞧见通贵人与平贵人争执,奴才……奴才分明瞧见是通贵人自己站不稳,所以才摔倒在地的……”
通贵人一愣。
怎会如此?
她是早有准备,在动手之前派人在院子里查了一遍又一遍,知道无人在场在动手的,当即便失声道:“你撒谎!你是平贵人的人,你们一起合起伙来蒙骗皇上!”
她总不能说自己动手之前已经细细查过吧?
如此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皇上面上也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朕查也查了,人证也找了,你还要认死理不成?”
“荣嫔是什么性子你也清楚,向来是凡是不争不抢的,你信不过平贵人,信不过荣嫔,难道还信不过朕吗?难道朕也和平贵人联合起来害你?”
通贵人还要再说话,却见着佟贵妃朝自己使了个眼色,正犹豫着还要不要再争一争时,之听到佟贵妃道:“喜鹊,还不将你们主子扶下去歇息!”
通贵人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佟贵妃只道:“皇上息怒,想必通贵人是念子心切所以魔怔了,臣妾听孙院正说过几次,她近来身子不好,神情恍惚,有一次更是将臣妾人称了温僖贵妃。”
说着,她声音压低了些:“臣妾想,通贵人莫不是患上了臆症?所以只相信自己认定的事儿……”
映微不动声色看了佟贵妃一眼,只见她面上带笑,大有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明明是栽赃陷害,到了佟贵妃嘴里就成了臆症?
她虽知道这个关头皇上不会严惩通贵人,但这样的说法,还是很让人不高兴的。
皇上并未反驳佟贵妃的话,只道道:“既然通贵人病着,那就该好好养病,朕看这东偏殿逼仄,不如就先让她挪到听雪轩住着养病吧!”
这话一出,就连佟贵妃都是一愣。
听雪轩并不属于东西十二宫,也就比冷宫稍强,从御花园穿行而过,在后宫中的最角落,寻常人根本不会去那等地方,极为清净,故而听雪轩的名字从此而来,不然冬日里又怎么能专心听雪?
佟贵妃开口道:“皇上,那地方偏僻不便,如今通贵人怀着孩子……”
“朕知道那地方偏僻,却何来不便一说?”皇上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尊为六宫之首,平日里多照料她一些,怎会不便?”
佟贵妃听闻这话,便不敢求情,更知道通贵人怕是惹怒了皇上。
映微见皇上这般处置,心中才略微好受了些,便带着春萍等人先行回去。
回去西偏殿之后,春萍等人私下没少说通贵人坏话,更说她这是恶有恶报。
就连好脾气的映微听了,也难得没有拦着,只道:“……这次的事也算侥幸,幸而有荣嫔娘娘身边的宫女替我作证,不然我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这次的事儿得好好谢谢荣嫔娘娘才是。”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就瞧见皇上站在门口,忙迎了出去道:“皇上过来怎么也没人通传一声?”
说着,她更是迎着皇上进来:“通贵人那边可还好?方才嫔妾好像听到了些许哭声。”
想想也是,通贵人性子向来要强,如今无异于被打到冷宫,如何受的住?自然是哭哭啼啼的。
皇上略看了顾问行一眼,顾问行就知道皇上是有话要单独与平贵人说,便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带了下去。
皇上这才开口道:“你既想着好好谢谢荣嫔,不如仔细想着如何谢谢朕。”
映微笑道:“皇上又在卖关子,嫔妾要谢您什么?”
“你当真以为那个小宫女见到你与通贵人争执吗?是顾问行找到荣嫔,荣嫔才命这宫女出来作证的!”皇上看到映微面露惊愕,心情总算好了些,解释道:“你既觉得是通贵人有心陷害你,那她又怎会叫旁人看见这一幕?”
映微是愈发不懂了:“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那,您教荣嫔派宫女如此说的?可是,您分明什么都不知道啊!”
若她是个旁观者,大概率也会相信通贵人的话。
一个丧子不久,怀有身孕,一个颇为得宠,仗着皇上的宠爱肆意妄为也无可厚非,谁能想到一个母亲会拿肚子里的孩子做筏子了?
皇上笑了声:“朕平日里瞧着你挺聪明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这样蠢笨?后宫之中虽都是女人,却不比前朝简单。”
“朕从小便生在紫禁城,长在紫禁城,这些女人的手段朕比谁都清楚……你不知道,朕一直命人护着你。”
这便是传说中的暗卫,在西偏殿里面倒还好些,可但凡映微出了西偏殿的大门,就有人寸步不离盯着,若有什么不对劲,便及时出手。
他道:“朕先前没有与你说这件事,不过是怕你担心,如今却是想瞒都瞒不下去了……怎么,又是要怪朕先前没与你说一声吗??”
映微摇摇头:“嫔妾可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您如此也是为了护着嫔妾周全,那……通贵人做的事,您都知道了?”
“是了,在过来的路上顾问行就已经知会了朕一声。”皇上看向她的眼神十分柔和,更是嘴角含笑:“不过,就算朕不知道实情,也不会相信你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你这样聪明,若真有心想要加害通贵人,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何须闹得这样难看?”
映微笑了起来,好看的眼睛宛如天上的星辰一般:“什么都叫您知道了,不过……”
她迟疑道:“可为何荣嫔娘娘身边的宫女会替嫔妾作证?也是您安排的吗?方才您一直与嫔妾在一起,可是什么都没说啊。”
皇上觉得映微很多时候聪明过人,可有的时候又傻乎乎的:“顾问行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若朕的这点心思他都猜不到,那还呆在朕身边做什么?”
映微这才恍然大悟,心底更是对皇上感激起来。
她感激皇上暗中派人保护她,若不然,就算皇上相信她,但她身上难免背着嫌疑的罪名。
***
半个时辰后。
皇上从西偏殿离开,径直去了正殿。
钟粹宫正殿里住的是荣嫔,早些年她俨然是后宫中最得宠之人,只是如今随着年纪大了,在皇上跟前的情分也淡了。
荣嫔略长皇上两岁,纵然保养得宜,却因几次丧子,头上已生出白发,瞧着比皇上大五六岁的样子,但若仔细去瞧,依稀能够辨出当初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
听闻皇上来了,荣嫔连带着三阿哥上前请安。
她知自己已不得宠,便想着多叫儿子在皇上跟前多露露脸。
三阿哥如今已两三岁,生的胖乎乎的,一笑便露出白白的小米牙来,十分招人喜欢。
他虽有些害怕皇上,可听荣嫔说要他与皇上请安,只奶声奶气道:“儿臣,见过皇阿玛!”
他一贯听话。
皇上最疼的儿子便是太子,对其余儿子难免没那么关注,再加上皇上近来事多,已好些日子没仔细看三阿哥了,笑道:“朕瞧着胤祉像长高了不少。”
说着,他更是一把将三阿哥抱了起来:“来,让朕抱抱,看你长得可结实。”
满人向来有“抱孙不抱子”的说法,一来是怕孩子折损,二来怕将孩子养的娇气,寻常人家就有此说法,更不必提皇家。
荣嫔早忘了皇上有多久没抱过三阿哥,心下更是明白今日是她帮皇上保住了映微,所以三阿哥才能得此青睐。
她面上笑意依旧:“三阿哥长高了,也长壮了,去年秋天臣妾给他做的春裳,这不过刚拿出来穿了半月就小了,好在内务府一早又备下了春裳,要不然臣妾可是要着急的。”
“嗯,是挺壮实的。”皇上略抱了抱,就将三阿哥交给了一旁的乳娘:“朕记得你眼睛不好,既然如此,何必做这些针线活?交给身边的宫女或者内务府去做就是了,自己的身子才最要紧。”
荣嫔轻声应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大多数时候是皇上说,荣嫔时不时附和几句。
皇上见状,便要顾问行将屋内人带下去,这才开口道:“……今日的事,你做的很好,平贵人一向知书达理,断然不会做下此等事情的。”
“朕自然也是极相信你的,只是不知道你身边那个宫女可信得过?若是个嘴巴长的,那就留不得!”
荣嫔一早便知道皇上是因这件事过来,可她却没想到皇上还会专程再叮嘱她几句,当即就低声道:“皇上放心,这个宫女是臣妾从娘家带进宫的,嘴巴紧得很,若不然,臣妾也不会选她出来作证。”
说着,她又添了一句:“她一家老小皆在臣妾娘家家中当差,卖身契都捏在臣妾额娘手上,她断然不敢乱嚼舌根子。”
皇上颔首道:“你做事,朕向来放心。”
荣嫔瞧见皇上脸色神色淡淡,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皇上,通贵人那边当真要被挪去听雪轩吗?”
“臣妾不是有意替她开脱,只是自入宫之后,臣妾就与她住在钟粹宫,她虽性子莽撞了些,可心肠却不坏,更做不出拿自己孩子陷害旁人的事儿……臣妾在想,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皇上自不好与她说出实情:“知人知面不知心,所有人都是会变的。”
“你自觉有几分了解通贵人,朕更是了解平贵人,她,不会做下此等事情的。”
荣嫔心下一惊,轻声应是,没有再多言。
但她私下却觉得皇上这心是偏的没边儿了,待皇上走后不由对身边宫女太监吩咐道:“……以后对西偏殿那边的人客气些,若有什么事儿,能忍则忍,能让则让,万不可起冲突。”
她身边的宫女太监皆与她一样,都是好脾气的,当即应是。
她坐在炕上,看向西偏殿方向,呢喃道:“她可千万别生下儿子啊,不然皇上眼里是愈发没有本宫的三阿哥了!”
***
通贵人被送到听雪轩养胎一事很快便闹得后宫中人人皆知,许多人听闻这事儿直觉得心惊。
就算通贵人有错,可如今通贵人可有孕在身,皇上就算要发落,也该等着通贵人肚子孩子生下来再说,如今皇上这般动作,就不怕通贵人动了胎气?
众人再次掂量起映微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来。
但翊坤宫内的宜嫔听闻这事儿,不知道有多高兴,看向坐在下首的妹妹道:“……通贵人先你两个月有孕,若叫她先生下儿子,即便你再生出个儿子,咱们在皇上跟前也没那么重的分量。”
“这下好了,通贵人得皇上厌弃,她即便生出儿子来,只怕皇上也不会喜欢。”
说着,她那明艳的脸上更是笑意更甚:“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咱们。”
郭络罗贵人面上虽也带笑,可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姐姐这话虽没错,只是……我却没想到平贵人在皇上心中能有此分量,姐姐,你下次若再见到她,还是略隐忍些,若她真记恨上你……”
“记恨上又如何?”宜嫔脸色沉了沉,没好气道:“本宫进宫多年,伺候皇上的时候她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了,就算本宫与她争执,皇上也会站在本宫这一边,还会怕她记恨?”
其实说起这话来的时候,宜嫔心里也是挺没底的。
如今后宫真论起承宠程度来,看似是她,德嫔与平贵人三人平分秋色,但德嫔她不知道,皇上每每来翊坤宫歇息,夜里便是她百般邀宠,皇上却是兴致淡淡,分明睡得是素觉,远算不得真的得宠。
好几次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如今皇上不比从前年轻,且公务繁忙,在房/事上远不如从前精力充沛也是常事。
只是每次待映微侍寝后,她总能瞧见映微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更是醋意横飞。
郭络罗贵人也知她在自欺欺人,但更清楚宜嫔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便道:“这是自然,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她与宜嫔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她却远远不如宜嫔得宠,宜嫔性子娇纵,长相出挑,而她长相只是上乘,却心思灵巧,所以这才被送进宫来帮衬宜嫔的:“如今平贵人虽得宠,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若是姐姐能有个孩子,定能胜她不少。”
宜嫔又何尝不想有个孩子,不光她,宫里头的女人谁不想有孩子?
可光想,又有什么用,“你当本宫不知道吗?”
言语间已有些不悦。
郭络罗贵人早已习惯她这般性子,耐着性子道:“姐姐马上就要有孩子了。”
她见宜嫔面露不解,手轻轻搭在肚子上,柔声道:“我的孩子不就是姐姐的孩子吗?后宫中有规矩,嫔位已下不得亲自抚养孩子,我虽没资格,可姐姐你有资格……”
就是宜嫔如此迟钝的人也瞧出她的小心思来:“得了吧,你不过舍不得你孩子离了你的身边……不过,你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你若生下儿子,被抱到别人身边也是养,若真养在温僖贵妃身边,岂不是麻烦?”
她不由想到佟贵妃,从前佟贵妃并不得宠,可自从养了四阿哥在身边,皇上去瞧她的次数明显多了许多。
若她身边有个孩子,皇上便时常能来瞧她了……
她觉得这法子甚好,很快就行动起来。
一开始,皇上并未答应。
说实在的,宜嫔这性子并不适合养孩子,可架不住宜嫔姐妹二人苦苦相求,眼泪掉的恨不得有一箩筐。
后来皇上仔细一想,哪怕宜嫔不着调,可郭络罗贵人却是个靠谱的,再加上他从小离开额娘身边,先是养在阿哥所,后来接到太皇太后身边,如今回想起来竟没多少日子呆在额娘身边,不免觉得有些惋惜。
思量一番,皇上就答应下来。
映微听说这件事时并未在意,也没想到此事会因自己而起。
倒是她听说通贵人早产的消息后有些惊愕,看着面前的小卓子道:“……当日孙院正不是说通贵人并无大碍吗?如今怎么会早产?”
小卓子低声道:“当日通贵人被挪去听雪轩后就一直哭哭啼啼,更是闹着要见皇上,就连佟贵妃娘娘去了几次都没用,后来佟贵妃娘娘见没法子,也没再去,只吩咐喜鹊等人好好照顾通贵人。”
“可通贵人却是日日哭夜夜哭,昨夜里更是趁人不注意打算偷偷去乾清宫找皇上,天黑路滑的,她摔了一跤,所以早产了。”
说着,他更是迟疑道:“奴才听说七活八不活,贵人您说这小阿哥……”
映微扫了小卓子一眼,他乖觉闭上嘴,连忙道:“奴才瞎说的,呸呸呸,当不得真!”
映微就算不喜通贵人,但也知道她所生的小阿哥是无辜的,特别是知晓小阿哥畜生后尚不到五斤,哭声像猫儿似的,只觉得造孽。
但她可不会自讨没趣到去看望通贵人,但也偶尔关注着听雪轩的消息。
比如,皇上去看了通贵人,不仅安慰了通贵人一番,更是拨了几个乳娘和嬷嬷去招生照顾小阿哥,但却绝口不提让通贵人从听雪轩搬走的话。
比如,太皇太后有意将小阿哥送去阿哥所,但通贵人却是以死相逼,说怕人害死她的孩子,死活不答应,太皇太后没法子,便任由她去了。
又比如,小阿哥出生几日后,皇上只是替小阿哥取名叫胤禶,但并未将他的名字上玉蝶……
如此一来,众人自不好按顺序称呼这孩子为五阿哥,只能一口一个小阿哥叫着。
大家更是忍不住纷纷猜测,是不是皇上也觉得这孩子活不长?
但这话,却无一人敢当着通贵人的面说。
通贵人瞧着猫儿一样的儿子是小心尽力,暂时放下仇恨,亲自照顾起儿子来,更是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自己哺乳能叫孩子长得壮实些,不顾喜鹊等人反对,亲自哺育起孩子来。
刚出生的婴儿约莫每个时辰都要喝奶,也不分白天黑夜,喜鹊等人原以为通贵人只是一时兴起,可通贵人倒真的坚持下来。
孩子竟也一日日壮实起来,到了满月,也长到了六斤多。
映微从皇上听说这消息后,不由感叹道:“……真是为母则刚,通贵人正在月子里,本就该好好休息,这般日夜不辍照顾小阿哥,只怕是憔悴的不成样子。”
“如今她是谁都不相信,除去喜鹊,连老祖宗送去的人都不信,总觉得有人要害她的孩子!”皇上说起这话来也颇为无奈,他去劝过通贵人两次,可通贵人却视若罔闻,根本不听,他便也只能任由通贵人去了。
想及此,他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只道:“对了,今日就是玛礼善成亲的日子,明日一早该进宫给皇额娘磕头谢恩,你可想瞧瞧他那位福晋?”
映微先前听皇上说起过这人,此女乃商户出生,家中独女,父母双亡后家产几欲被叔父强占,却被她保了下来,后来更是将生意越做越大,在京城都小有名气,若不然,郭络罗一族也不会找到她认为义女。
对这样的女子,映微有几分倾佩,但更多的却是羡慕和好奇,想要看看这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可她想了想还是摇头道:“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到时候后宫中又是谣言纷纷。”
“更何况,明日他们除去给太皇太后,太后娘娘请安,肯定也是要去翊坤宫走一趟的,时间紧张,嫔妾就不耽误他们的时间了。”
皇上不以为意道:“这有何难?你若怕人说闲话,朕明日陪着你一起去慈宁宫就是了,这下,朕看谁还敢乱嚼舌根子!”
映微这才笑着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