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微毫不怯弱看向坐在上首的佟贵妃。
类似的话, 从前钮祜禄皇后在世时也曾说过,当时的她只能笑笑,并不敢接话, 但如今她却敢毫不留情挡回去。
用皇上的话说, 有他在后面撑腰, 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一时间, 众人看向映微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要知道后宫之中也就温僖贵妃敢这样和佟贵妃呛声儿。
温僖贵妃看戏不怕台高, 讥诮道:“本宫倒是觉得平贵人这话没错,说起来佟贵妃你进宫也有几年了,身子向来不错, 怎么这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别说皇上与太皇太后等的着急,就连本宫也期待得很。”
佟贵妃脸色是彻底绷不住了,冷笑着道:“多谢温僖贵妃关心,本宫看你有这闲情逸致关心本宫, 还不如多想想你自个儿。”
“若真说进宫的时间久, 从前孝昭仁皇后在世时,这进宫的时间更久,她的肚子不也是一直没有动静吗?本宫可是听说了,有些亲姐妹之间会有相同的病症, 你得多多留心才是。”
从前她们虽互不相让, 却也从未在明面上闹得这样难看。
温僖贵妃向来不是那等忍气吞声的性子,两人一来一往, 可谓热闹非凡。
可论起口舌来, 佟贵妃却不是温僖贵妃的对手, 最后是以惜败告终。
等着回到内间,屋子里没了旁人, 佟贵妃气的将满桌子茶盅全部扫落在地,便是这般仍觉不解气,又扬起炕边的花瓶狠狠摔在地上:“贱人!这钮祜禄氏是个贱人!这赫舍里氏也是个贱人!本宫恨不得杀了她们……”
从小到大,彭嬷嬷还是第一次见自家主子发这么大脾气,连声劝道:“贵妃娘娘息怒,可别因为这两人气坏了身子,那才是不值当!”
随着又一个花瓶落地,彭嬷嬷吓得一个激灵,又道:“您如今正喝着助孕的药方子,大夫说了您得好生养着,可千万不能动怒,不然这药不是白喝了吗?如此,温僖贵妃与平贵人只会愈发高兴的。”
孩子可是佟贵妃的逆鳞,一听这话,她这才停手,可心头的怒气却是怎么都压不下去,低声道:“本宫一定不会轻饶了她们,嬷嬷,你一定要帮本宫想个法子……”
彭嬷嬷深知凡事不能急,一急啊,就乱了阵脚。
她想了想道:“温僖贵妃如今身居高位,身边又有个厉害的採云姑姑,想对她下手并不容易,就算真能做到悄无声息,半点端倪也查不出来,却也是您嫌疑最大,贸然下手,可谓得不偿失。”
“倒是平贵人那边……如今她虽位份不高,却恩宠不衰,后宫中不知道多少人看她不顺眼。”
“娘娘若想对着平贵人下手,又何必亲自动手?眼下不是有一位现成的人吗?”
佟贵妃微微一愣,迟疑道:“你说,通贵人?”
彭嬷嬷点点头,低声道:“通贵人这人向来不讲理,认准了的事儿谁劝都没用,就好比当初皇上大封六宫,惠嫔晋了位份,她却只得了贵人身份,一直是耿耿于怀,觉得惠嫔抢了她的嫔位,却没想过惠嫔所生的大阿哥聪颖懂事,惠嫔也出生显贵。”
“反观通贵人,除去比惠嫔年轻些,貌美都谈不上,哪里能有与惠嫔与之匹敌的东西?可她既觉得惠嫔抢了她的位份,从那之后便处处与惠嫔为敌,如今惠嫔与温僖贵妃走的近了些,她连温僖贵妃的面子都不给……您说,这样合适的一个人若不利用起来,岂不是浪费?”
佟贵妃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个理。
为了不引人注意,一直等着过了几日佟贵妃才亲自去瞧了瞧通贵人。
这人啊,向来都是如此,得到时半点不珍惜,等着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从前通贵人总觉得这个儿子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不如太子聪颖,不如大阿哥懂事,不如三阿哥听话……可如今孩子没了,她却想起这孩子的好来,一点一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佟贵妃见到她那憔悴的面容,心知这一步棋走对了,握着她的手道:“……本宫知道你心里难受,那样好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本宫心里又何尝不难受?小小的一个人连个像样的坟冢都没有,也不知道他躺在棺材里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叫着要额娘,本宫记得,他向来黏你的。”
通贵人的眼泪掉的愈发厉害,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嫔妾还记得就在他没了的前一日还闹着要嫔妾抱他,可嫔妾因有了身孕,最后一次都没好好抱他,想必他那时候就有些不舒服了……”
“若不是嫔妾肚子里还有个孩子,恨不得随着他一起去了才好。”
“您不知道,嫔妾这几日一闭眼,眼里就全是他的样子,嫔妾是日日想他,夜夜想他……”
丧子之痛对何人来说都是不可磨灭的。
佟贵妃尚未为人母,自不懂这份情感,却装模做样掉了几滴眼泪,“如今本宫身边养着四阿哥,也能知道你该有多伤心难过,可到底是你肚子里的孩子要紧,人死不能复生啊……”
说着,她的声音低了些,道:“不如这样,过两日本宫的母亲会进宫一趟,她与福佑寺的道成大师有几分交情,这位道成大师乃是住持师弟,佛法无边,最擅替故去亡人超度,本宫可以请他替你亡故的孩子超度一二。”
时人皆信奉鬼神之说,通贵人听闻这话很是心动:“可是皇上那边……”
要知道当年董鄂太妃去世后,先帝一度沉溺于佛教,因此皇上也好,还是太皇太后也好,都对佛将道教之流很是憎恶。
佟贵妃握住她的手道:“你放心,这件事自有本宫来想办法,能叫你宽慰几分,安心养胎,本宫相信皇上和太皇太后都会答应的。”
等着佟贵妃前去皇上跟前说起这事儿时,皇上果然有几分犹豫,可皇上到底还是担心近来瘦了不少的通贵人,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直说请大师开导通贵人一二也好,也免得通贵人胡思乱想。
虽说后宫之中规矩森严,除去没了根的太监,也就偶有侍卫行走。
但凡事皆有例外。
两日之后,佟贵妃就带着道成大师去了钟粹宫。
道成大师在京中颇有些名气,乃世家贵胄争先腔后相邀的对象,他倒也有几分真本事,却更擅长见风使舵,投其所好。
等着道成大师到了钟粹宫东偏殿,先是替故去的小阿哥施法一阵算是做了法事,只是待他将要离开之际,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通贵人见状,低声道:“……大师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可是我这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成?”
道成大师已年过四旬,面容慈爱,看着是佛法无边的模样。
如今他更是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后才道:“贫僧不可妄言。”
佟贵妃道:“还望大师看在通贵人一片慈母之心的份上直言,大师放心,您说的话,断然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的。”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彭嬷嬷便将屋内的人都带了下去。
道成大师这才开口:“敢问贵人,小阿哥生前可是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
通贵人一愣,下意识就想到了映微。
下一刻,她更是听见道成大师道:“小阿哥生来带金,天生富贵命,却是与水,与鸡属相相克……”
道成大师是细细解释,每一字每一句都指向了映微。
不过他们也不是全然没有半点准备,比如道成大师算准了小阿哥的生辰八字,又算出了小阿哥左腿弯有个胎记……
一时间,通贵人看向道成大师的眼神里带着敬佩,继而更是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是那个贱人害死了我的儿子,我,我一定要让她以命偿命!”
这人在悲切时候很容易被人蛊惑,更何况通贵人向来不大聪明,已全然相信道成大师的话。
佟贵妃忙劝道:“通贵人,此话不可乱说,如今平贵人得宠,你这事要做什么……”
得她好一番相劝,通贵人这才暂时稳住了心神,心底仇恨的种子却是渐渐生根发芽,继而会长成参天大树。
***
映微很早就听小卓子说佟贵妃带了个僧人去了东偏殿,如今听说佟贵妃那一伙人已经走了,也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翻着琴谱道:“……小卓子,你这几日多注意些佟贵妃与通贵人那边的动静,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佟贵妃向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如何会这样好心?
小卓子正色应是。
还未等着小卓子打探出不对劲,云姨娘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又进宫来了。
这次,皇上依旧给映微一个大大的惊喜。
映微瞧着脸色好看不少的云姨娘,是怎么都看不够,笑着道:“……怪不得皇上今儿一大早就差人过来要我不必去承乾宫请安,说要送我一份大礼,皇上可真是没说错,这可真是大礼!”
说着,她更是挽着云姨娘的胳膊走到屋里说话,问起云姨娘这一路上可还劳累,如今在庄子上住的是否还习惯,皇上送去的那个名医医术又如何,最近可有犯头疼病……
云姨娘上次见到女儿还是在大半年前,那时候在别院她就知道女儿过的好,如今步入西偏殿,瞧着处处讲究精致,是更加放下心来:“你这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一个才好?”
“我不累,好得很,一想到要看到我的映微,怎会累?至于这头疼病,说起来已有半个月未犯,那位大夫的医术好得很,信心满满说一定能治好我的病……映微,你了?你近来可还好?”
她将女儿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继而才笑了起来:“当日接到你的信,虽说你在末尾画了个小小笑脸符号,可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宫里头的日子瞬息万变,前一刻你过的好,指不定下一刻就进了冷宫……”
听云姨娘娓娓说起,映微这才知道当初的事情。
当初索额图虽对她寄予厚望,却也想到她迟早会有失宠那一日,见皇上派人要带走云姨娘,自不会忤逆皇上的意思,更是不会想到这是皇上与映微的一场戏。
只是映微的阿玛噶布喇却成了最大的阻碍,口口声声闹着要去求见皇上,后来索额图下令将他关了起来这才好了,不说不打紧,等着映微再次“承宠”后,等着他见到云姨娘在庄子上过的极好,这才没有继续闹腾。
云姨娘笑着道:“……你阿玛这次知道我要进宫,虽嘴上没有明说,可我却瞧出来了,他这是吃醋了,嘴里还嘀咕着他好歹也是朝中大臣,皇上怎么不召他进宫来瞧瞧你?”
说着,她更是递了个荷包给映微:“你阿玛虽人不能进来,却要我给你捎些傍身的银子。”
这荷包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里头装了不少银票子。
映微猜到里面装的什么,不肯收下:“如今阿玛不再当家,处处受制于叔父,银子留给你们傍身好了,如今我缺什么也不会缺了银子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云姨娘却不肯将荷包拿回去,柔声道:“你这孩子,你缺不缺银子是你的事儿,可这些是你阿玛的心意。”
“如今你就算得皇上宠爱,可后宫中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手头宽裕些总是好的,论家世,你比不得佟贵妃娘娘,论家底,你也比不得温僖贵妃娘娘……宫里头的人大多都是跟红顶白,你平日里要是出手小气了,那些人明面上对你敬重,可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说你……”
两人正推搡着,外头却传来太监尖利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映微一愣,有点没明白皇上为何这时候过来,难道不知道云姨娘来了吗?
还是云姨娘反应稍快些,连忙将荷包先收了起来,继而才跟在映微身后前去请安。
谁知云姨娘刚屈膝跪下,皇上却微微抬手,他身侧的顾问行连忙将云姨娘扶了起来。
皇上更是道:“云姨娘起来吧,你是映微生母,在朕跟前自不必多礼。”
云姨娘却还是行了个福礼后才道:“多谢皇上。”
皇上落座后,瞧着这母女两人一个赛一个拘谨,映微更是面上带着惊愕之色,便将声音放缓了些:“……朕从前时常听映微提起你,总想着见上你一面,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教出这样好的女儿来。”
“今日朕过来也只是想与你说一声,你放心好了,映微在宫中过的很好,朕会一直护着她的。”
云姨娘是感激涕零,跪地道:“多谢皇上。”
映微这才明白,心中更是感激。
天底下的人都是皇上的奴才,哪怕是皇后的家眷,更不提是她的姨娘,可皇上今日还是过来了一趟,是为了给姨娘脸色,还是为了叫姨娘放心?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皇上都有心了。
皇上与云姨娘是一答一问,云姨娘虽是妾,可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半点不卑怯。
皇上的言语中透着敬意,但云姨娘却是愈发恭敬。
皇上知道自己这儿会让云姨娘不自在,便吩咐顾问行将东西送上来。
这是给云姨娘的赏赐,无非是些珠宝首饰,东西虽不算顶珍贵,可皇上赏下来的东西便是草芥也是意义非凡,更多时候,这赏赐彰显的是皇上的态度,而非在意东西本身。
云姨娘也深知其中道理,连声道谢。
皇上笑道:“好了,朕就不打扰你们母女两个说话,先走了……”
这下,云姨娘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来了些,低声道:“如今皇上待你好,我也就能放心了。”
映微打趣道:“是了,先前德嫔娘娘因身子不好,央求乌雅太太进宫住了几日,可乌雅太太一次都没能见到皇上,今日瞧着皇上是专程过来见您的,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云姨娘笑着道:“好,知道咱们映微得皇上喜欢。”
说着,她更是不由分手将荷包递到春萍手上:“拿着,若是你再拒绝,我可是要生气了,回去更不知道怎么同你阿玛交代。”
映微没法子,只能命春萍将荷包收下,更是撒娇道:“我依了您,我不管,您也得依我一次才行。”
“上次您在别院只呆了三两个时辰就走了,这一次您无论如何都要多住几日。”
云姨娘笑着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映微都陪在云姨娘身边,带云姨娘去御花园散步,品尝内膳房送来的美食,看小宫女们跳毽子……但更多的时候,母女两人只是坐在一起说话,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到了云姨娘离开前一日,映微更像小孩子似的缠在云姨娘身边,闹着要和云姨娘一块睡觉。
云姨娘没法子,只能依了她。
夜里吹熄了灯,母女两人躺在**,云姨娘如映微小时候一般握着她的手,柔声道:“……见皇上对你好,我就能安心回去养病了,只是有些话,也就我这个亲生母亲才会与你说,你也不能怪我扫兴。”
“三年一选秀,明二月就又到了选秀的说话,到时候不知道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要进宫,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像今日这样得宠。”
“男人的心比天上的云还要变化多端,说变就变了……如今你看你阿玛对我好,可比起刚嫁给他那几年,却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映微,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失宠那一日?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有些道理,映微一直明白,就像云姨娘先前说的,她知道自己能依靠皇上,却不能依附于他:“姨娘,您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的。”
云姨娘笑道:“你从小就是个主意大的,时常说以后不愿嫁人,更不愿生子,若嫁到寻常百姓家,不愿生子也就罢了,大不了将妾室所生的孩子抱在自己身边。”
“但在紫禁城,没个孩子傍身却是不行的,你看看钟粹宫这位荣嫔娘娘,从前应该也是十分得宠的,如今好歹有个孩子能够承欢膝下……”
说着,她更是道:“不怕你笑话,我小时候也与你想的一样,想着生孩子有什么好,若孕期吃的胖了还会撑花肚皮,我生你时更是落下了病根,可自你出生后,我从未有一日后悔生下了你。”
“便是如今你不在我身边,每每想起你小时候都觉得欣慰……”
就着这件事,云姨娘说了许多许多,劝映微若迟迟没有受孕,则请太医瞧瞧,还劝教她每月什么时候最易有孕……
听的映微是昏昏欲睡,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在云姨娘身边,她一向睡得踏实,翌日一早更是念念不舍将云姨娘送走。
接下来整整一日,映微都是心情低落,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云姨娘。
到了晚些时候,皇上就过来瞧了瞧她,看她如此神色,道:“……云姨娘是回去养病了,等着她的病养好了,朕再派人接她陪你住些日子,朕可是听说了,你们母女两个这几日是如胶似漆,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映微不由想到云姨娘昨夜说的话,若说她一点都没将云姨娘的话听进去,那是假的,但有个自己的孩子……她只觉得这事儿距离自己很是遥远,若能够选择的话,她并不愿叫自己的孩子生在紫荆城,只道:“没什么,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想必皇上不会感兴趣的。”
皇上笑道:“你不说,如何知道朕不会感兴趣?”
说着,他瞧见映微像霜打了的茄子,又心疼又好笑:“朕今日给你带来了一样好东西,你可要瞧一瞧?保准你喜欢!”
映微扫了皇上一眼,却是面色绯红:“嫔妾不看。”
一说起这件事她就觉得臊得慌。
先前皇上曾赏过她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她视若珍宝,小心翼翼收了起来,可皇上却非得要她将夜明珠搁在帐幔里,说夜里能够瞧见她面上的羞赫之色,也算物尽其用。
如此宝贝是这样用的吗?
偏偏她觉得不好意思,想将夜明珠拿出去收着,皇上却是不准。
皇上也想起这事儿来,笑着叫顾问行将东西送进来。
映微原以为皇上又是赏的些什么金银珠宝,可没想到却见着顾问行提着个小竹篮进来,她尚未凑近去瞧一瞧,就听见软绵绵的一声猫儿叫。
声音奶奶地,弱弱地。
映微神色一下子就变了,惊愕道:“这是猫儿?”
她连忙凑过去瞧了瞧,果然见着小竹篮里躺着一只胖乎乎的小奶猫儿,这猫儿身上雪白,唯独下巴上有一点黑,如今睡眼惺忪躺在红绵绸里伸懒腰,那小模样,是怎么瞧怎么好看。
映微忍不住道:“这猫儿生的可真可爱!”
说着,她更是小心翼翼将猫儿捧在手心,忍不住仔细看了起来,这猫儿感受到她掌心的温暖,拿毛茸茸的小脑袋直蹭她的手掌,逗的她哈哈直笑。
就连一向守规矩的春萍瞧见这猫儿,眼里都是欣喜之色。
皇上是男子,对这些猫儿狗儿的并无太大感觉,可瞧见映微喜欢,也跟着笑了起来:“前些日子你就说想要只猫儿,朕便吩咐下去,猫狗房好一番找,先前找的猫儿要么是性子不好,要么是品相不好,就没送到你跟前来。”
“这只猫儿刚满月,性子最好,原本还有只浑身雪白,半点黑毛都没有的猫儿,可朕想着你向来喜欢的东西与常人不一样,朕便选了这只……”
映微扭头看了眼皇上,那神色,别提多高兴了:“多谢皇上,嫔妾很喜欢这只猫儿。”
“喜欢就好。”皇上道:“给它取个名字吧。”
映微是有模有样斟酌起来,一会选了“雪球”,可想着雪球是全身雪白,这猫儿下巴带了点黑,直说不好,一会儿又选了“踏雪”,但又觉得这名字不够可爱……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
皇上打趣道:“朕看你给这只猫儿取名比朕批折子还认真,是不是赶明儿还要差内务府给它建个小院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话可是提醒了映微,她笑着道:“也未尝不可,嫔妾不光要给它修个小房子,还要春萍给它做几件小衣裳,更要看内务府能不能研究出给它洗澡的胰子。”
说着,她像哄孩子似的高高将猫儿捧起来,亲昵道:“到时候洗的香香的,咱们一起睡觉觉。”
皇上:……
他真是第一次见映微如此。
映微如今一心只有猫儿,压根顾不上皇上那惊愕的眼神,若有所思道:“不如这只猫儿就叫元宝好了。”
皇上不解:“怎么想着给它取名叫元宝?”
映微正色道:“这世上什么东西都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唯独银子人人都爱,嫔妾给它取名叫做‘元宝’,便想的是人人都喜欢它。”
皇上扫了那只名叫“元宝”的猫儿一眼,只觉得它不过略有些可爱而已,怎引得映微如痴如狂的:“你对猫儿尚且如此,这来日要是有了孩子,只怕不知道该怎么宠孩子了。”
如今映微哪里有心思想那莫须有的孩子,一门心思都放在元宝身上。
皇上瞧她高兴,便放下心来,毕竟皇上日日事多,不能时常陪在她身边,想着有猫儿陪她解闷也是好的。
只是很快皇上就后悔起来,映微对元宝的喜欢超乎他的想象。
一开始,映微只是叫春萍和阿柳给元宝做衣裳,接着便要内务府给元宝做个暖和的窝,再是日日都陪着元宝,片刻都离不得它……到了后面,有几次皇上去瞧映微时,与映微说话,映微都是心不在焉,这心思啊,都放在了元宝身上。
好在在皇上的再三叮嘱下,映微没与元宝一起睡觉,也没将元宝放在**。
对皇上而言,对很多人而言,猫儿狗儿的只是畜生,便是洗的再干净,哪里能放在**?
但不得不说,元宝这只猫儿的确是招人喜欢,比映微想象中更亲人,更可爱。
元宝才抱到映微身边两三日的时间,就认出映微是它的主人,每次映微不在时倒也愿意和阿圆等人一起玩,可但凡是映微在,它就围着映微直打转,便是睡觉时都要靠着映微。
映微有一次故意趁它睡得迷迷糊糊挪了挪身子,可它倒好,眯着眼睛走了几步,又靠在映微身上才睡得踏实,逗的映微他们是哈哈大笑。
更不必说元宝日日喝羊乳,又有阿圆给它炖的鱼肉羹等各种肉羹,它来映微身边不过五六日的时间,就又胖了一圈。
若非它下巴上有那么一点黑,往地下一放,它跑起来真与雪球无异。
这一日,皇上照旧下朝来了趟钟粹宫,他先是去了一趟东偏殿瞧通贵人,这在东偏殿门口都能听到西偏殿传来的欢声笑语,便愈发衬的通贵人憔悴不堪。
皇上见状,免不了劝通贵人安心养胎之类的话。
通贵人面上依旧不见笑意,可比起从前来,好歹没时常掉眼泪:“……多谢皇上关怀,这些日子佟贵妃娘娘照顾嫔妾许多,荣嫔娘娘也将钟粹宫小厨房劈了一半准嫔妾使用。”
唯独映微,半点表示都没有,她私自将映微的行径归咎于做贼心虚。
皇上点点头:“你能安心养胎,朕也好,佟贵妃与荣嫔也好,都能放心不少。”
通贵人如今在皇上跟前已不得宠,先前侥幸怀上这个孩子也是沾了映微的光,如今在皇上跟前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想了想,鬼使神差开口道:“皇上,您最近赏了平贵人一只猫儿吗?”
皇上点点头:“若你也想要,朕便吩咐猫狗房也去寻一只来。”
通贵人摇摇头,低声道:“不是,嫔妾倒不是想养猫儿,只是觉得如今嫔妾有了身孕,平贵人什么时候养猫儿不好,偏偏要这个时候养猫儿,畜生到底是畜生,若是一不小心冲撞了嫔妾肚子里的孩子……”
皇上扫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先前后宫中的传言他也略有些耳闻,当初她觉得映微害死了她的儿子,皇上因为这事儿还专程派人彻查一番,就是为了叫她安心。
当下,皇上更是打断她的话道:“不是你有了身孕平贵人才养的猫儿,而是从前她就在朕跟前提起过这件事,你住在东偏殿,她住在西偏殿,一日你们见不到几次,这猫儿如何会冲撞了你?”
说着,皇上也意识到自己这话太过于维护映微,便缓了缓声道:“这猫儿是猫狗房精挑细选的,性子最是绵软不过,不会伤了你。”
“你有了身孕,旁人便不准养猫养狗,没有这样的道理,总不能朕也不准皇额娘养狗了吧?”
寿康宫里养了只京巴狗,很得太后喜欢。
通贵人这才无话可说。
她见不得映微养猫儿,映微越高兴,她就越是难受。
皇上自不会知道她这些小心思,劝慰她几句后则去了西偏殿。
映微正在与元宝玩丢毛球的游戏,毛球是春萍亲自做的,里头塞的是荞麦壳儿,外头先是用绸缎缝好,再缝上一层毡毛,就怕如今初春,天气有几分严寒,元宝玩起来有些冷。
映微将毛球丢到不远处,元宝则推它到映微身边,乐此不疲。
见皇上来了,映微上前请安,则与皇上说起元宝的聪明来,“……这聪明的猫儿会叼毛球,可元宝太小了,根本叼不起来毛球,所以只会往嫔妾跟前推,想要嫔妾陪它玩了。”
皇上摸了把元宝,冷哼一声:“这猫儿倒是长得愈发胖了。”
说着,他更是怅然道:“从前每次朕过来时,你又是亲自沏茶,又是迎到院子里去等朕,可如今倒好,有了这个叫什么‘元宝’的猫儿,眼里心里就只有它……”
听这吃醋的语气,映微觉得好笑,打趣道:“皇上前几日不是还说有元宝陪着嫔妾正好不过吗?免得嫔妾整日无聊,这才几日,话怎么就变了?”
说着,她更是剥了个福橘递给皇上,笑吟吟道:“皇上怎么像小孩子似的,与只猫儿吃醋起来,这话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皇上板着脸道:“谁敢笑话朕?”
“是,皇上说的是,都是嫔妾的不对。”映微转过头去吩咐阿圆道:“以后皇上过来便将元宝抱远些,别叫皇上瞧见。”
说着,她又是吩咐春萍道:“咱们这里更是要时时备下皇上爱喝的碧螺春与喜欢吃的茯苓糕。”
最后,她这才看向皇上:“如此,皇上可满意了些?”
“你啊你,叫朕说什么才好。”皇上摇摇头,颇有些无奈道:“后宫上下,也就只有你敢这样与朕说话。”
映微笑道:“那也是皇上惯出来的……”
皇上也跟着她笑起来。
映微瞧皇上将吃剩一半的福橘放在案几上,面上虽有几分笑意,可神色却是疲惫,不由道:“皇上近来可有什么烦心事吗?嫔妾瞧着您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皇上摆摆手:“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去年年底保成染上天花,朕就觉得有些不对,想着那天花比往年更来势汹汹,如今开了春,果然如此,各地天花蔓延,已死了许多人。”
“紫禁城中好歹强些,别的地方天花何等凶险,朕猜都能猜到……”
映微心里也跟着一紧:“您不是命太医院的郑院判亲自坐镇吗?去年太子痊愈后,嫔妾以为能有所进展……”
皇上道:“哪里有这么简单?保成去年痊愈,那是靠着名贵药材和悉心照顾才救下来的,寻常百姓哪里有银子治病?朕命郑院判能不能研制出便宜有效的方子来,不然叫天花蔓延下去,朕想想就觉得心里难受。”
映微去年照顾太子生病后,整日躺在**闲来无事,有时候想起天花的凶险仍觉胆战心惊,仔细回想起来,倒真叫她想起来上大学时曾在选修课上听老师提过一嘴,说是牛痘可以治疗天花。
可到底怎么治,如何治,她并不清楚。
她想了想,轻声道:“嫔妾忘了在哪本古籍上看到过治疗天花的方子,不过却记得不大清楚,如今死马当活马医,皇上可愿让嫔妾试一试?”
皇上一口答应下来:“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到了傍晚时候,如今专门负责天花的郑院判就来了,映微万万没想到这位郑院判竟如此年轻,看着像未到四十,面容消瘦,与她请安时面色依旧严峻,并未露出半点不相信的神色:“……还请贵人将您记得的都与臣说上一说,如今天花凶险,什么方子都不可遗漏。”
映微对这位郑院正有所耳闻,知道他出生太医世家,医术精湛,虽看着严厉却乐于助人,寻常小宫女小太监若染上什么罕见的病症,他也愿意去瞧瞧:“我好像记得牛痘可以治疗天花,这牛痘并非药物,而是种能造成轻度牛痘病灶的病症……至于更详细的,我就不记得了。”
这话若叫寻常人听见定会觉得好笑,可郑院判却不解道:“牛痘是由牛传染到人身上的病症,天花只有人才会得,这人和牛之间又有什么关系?的确有以毒攻毒之说,可这件事……”
他有些迟疑。
如今虽什么法子都要试一试,但也不能在无用的方子上浪费时间,毕竟时间太过于紧张。
映微正色道:“这法子到底成不成,总要试一试才知道,郑院判是太医,且医术高明,懂得应该比我多得多,大可以将此事吩咐下去,不必亲自在上头浪费时间。”
郑院判连声称不敢:“还请贵人放心,臣定会亲自督促此事。”
既有法子,事情办起来就简单多了,从死牢里找几个罪犯出来,命这些人挤压感染牛的□□而感染牛痘,牛痘毒性微弱,很快这几个罪犯就痊愈,再将这些人与感染天花的人接触。
一日。
两日。
三日过去了。
五六个罪犯竟无一人染上天花。
郑院判听闻此消息后,可谓是欣喜若狂,连忙禀于皇上。
皇上面上欣喜之色不比郑院判逊色多少:“此话当真?快,再从死牢里多找几个人试验一番,若这法子真的有效,不知道能救活多少人!”
一向严肃的郑院判面上也难得见到笑意:“回皇上的话,臣前几日又试验了一次,约莫今日傍晚就能收到消息,若再无人感染天花,就能证明这法子有效,即刻可推广下去。”
皇上是心情澎湃,连声吩咐小太监去守着,“若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来告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