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微脸色一变:“好端端的, 太子怎么就染上了天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太子现在可还好?”
自别院回来后,皇上也好,还是太皇太后也罢, 并未拘着太子与她过分亲近。
便是完颜嬷嬷不喜, 却也敢怒不敢言。
所以这些日子来, 时不时太子便来看看她, 两人关系是好得很。
从前她与德嫔来往, 存着几分大人与大人间的利欲, 想着真如历史上一样,德嫔所出的儿子继承大统后,她与德嫔有些交情, 日后她的阿玛姨娘不会受到太子牵连。
但对着太子,对着一个只有几岁的孩童,哪怕知道这孩子以后也许不会有好下场,她也是真心实意存着亲近之意……不说别的, 就冲着当年孝诚仁皇后在世时对她的善意, 她也诚该如此。
梁九功也是一问三不知,太子生病就已是禁忌,更别说染上天花,这种事儿可不能随便对外说:“奴才也不知道, 奴才听顾公公说皇上如今正在太子身边守着, 也就是皇上怕您担心,所以才要奴才过来说一声的……”
映微十分担心, 当即也顾不得天气严寒与春萍等人的劝诫, 匆匆往承乾宫赶去。
因疫情凶凶, 雪夜里的紫禁城比往日更为清冷,一路上是戒备森严, 幸而有梁九功跟在映微身后,她才得以畅通无阻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里是灯火通明,映微刚一进去便闻到一阵浓烈的药味,更随处可见太医院的人。
梁九功差人进去通传一声,要映微稍等片刻。
可映微一杯茶尚未喝完,皇上就匆匆赶了过来。
皇上神色严峻,更透着天家的威严,一开口便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还穿的这么少,也不怕冻病了?”
也就是他知道映微从前感染过天花,要不然,他肯定是要狠狠降罪于梁九功等人的。
映微低声道:“嫔妾听梁公公的话,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便赶来看看……皇上,太子如今可还好?方才梁公公说太子好像染上了天花,如今确定了吗?”
皇上摇摇头,神色疲惫。
他年幼时曾感染天花,可谓是阎王殿门口走了一遭,其中凶险仍旧记得。
如今见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又染上天花,只觉比当年更加胆战心惊。
映微心里一冷,呢喃道:“怎么会这样……”
这些日子她虽闭门不出,却也知道了许多,比如,天花也是时疫的一种,传染性最强的时候是在春日,如今已值初冬,好端端的,天花怎又会来势汹汹?可见这次的天花毒性更为霸道。
皇上端起案几上放着的茶盅喝了几口水,想必是方才一直没顾得上,如今更是一点不在乎这茶水是不是映微用过的:“先前太医们不太确定保成是不是染上了天花,可方才保成浑身发热,太医……已经确定了。”
他便是满腹担心,却还是忍不住安慰起映微来:“你也不必担心,这里还有朕和太医们在了,保成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无事的……你先回去歇息,有什么消息,朕会及时派人通知你的。”
映微摇摇头道:“嫔妾回去也是睡不着,皇上,嫔妾小时候也曾染上天花,能不能进去瞧瞧太子?”
皇上想了想,点了点头。
映微跟在皇上身后,走进去一瞧,便是她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跳。
只见屋内人全部口掩白布,神色紧张,步履匆匆,光是太医少说就有七八人,更不必提屋内伺候的嬷嬷与宫女等人……乌压压的人凑在一起,虽说各司其职,却也略显慌乱。
映微一眼就落在床榻上的太子身上,他胖乎乎的小脸烧的通红通红,呼吸粗重,额上搭着一方凉帕子,正是半梦半醒着被一旁的完颜嬷嬷喂药。
完颜嬷嬷又哄又骗,可他拉拢着眼睛就是不肯张嘴,完颜嬷嬷不过略试了试硬灌,可太子却硬生生用唇齿将药顶了出来。
完颜嬷嬷急的眼睛都红了,难得柔声道:“太子,您多少喝一点药吧,您若不肯喝药,这病怎么能好?”
只是她这话也不知太子到底听没听见,听没听懂。
太子的余光扫见皇上身侧那一抹天青色的身影,模模糊糊竟觉得这人与皇阿玛书房画像上的那个女子有几分相似,嘟囔道:“皇额娘,皇额娘,我要皇额娘……”
完颜嬷嬷一听这话,连忙跪了下来。
接近着,屋子里伺候的人乌压压跪了一地,一个个低头不语,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下,太子的声音是愈发清晰,更是带着几分哭腔:“皇额娘,我要皇额娘……”
人在生病时都是格外脆弱的,小孩子尤甚,如今心里想的念的都是故去的母亲。
情况危机,如今皇上的神色却是格外平静,淡淡道:“你们都起来吧,完颜嬷嬷,你好生照顾太子便是。”
完颜嬷嬷这才起身,想要再次喂药,可她却不知道太子本就畏惧于她,如今一看到她靠近,便是迷迷糊糊却也忍不住放声哭起来,声音嘶哑,叫人心疼。
映微皱皱眉,上前道:“皇上,可否让嫔妾试一试?”
若换成寻常时候,皇上定不会叫映微做这些事儿,毕竟下头的奴才多,没道理叫映微做这等伺候人的活,但如今情形特殊,他点点头道:“你且试一试吧。”
映微走上前去,将太子搂在自己的怀里,柔声道:“太子,我来看您了,您是不是很难受?乖,喝点药,喝点药就没那么难受了!”
太子迷迷糊糊中,一会认出了映微,一会又把映微认成了自己的皇额娘,在她怀中倒真的乖觉下来,胖乎乎的小手更是攥着她的衣服,一副怕她跑了的样子。
映微接过完颜嬷嬷递上来的白瓷碗,一勺又一勺给太子喂药。
虽说太子依旧有些抗拒,一勺药只能喂进去大半,但好歹太子却并没有闹腾,已比方才好了太多。
等着映微一碗药喂完,已过去小半个时辰,太子更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皇上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来了些,低声道:“时候不早了,你也累了这么久,朕派人送你回去。”
映微想了想,摇摇头道:“皇上,不如嫔妾就留在这里照顾太子吧?”
“简直是胡闹!”皇上压低声音训斥她一声,皱眉道:“保成已经叫朕够担心了,你还要给朕添乱吗?虽说你从前染上过天花,可如今天气严寒,若是染上风寒或者病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更何况,这里还有完颜嬷嬷,她向来照顾太子尽心尽力,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映微正色道:“嫔妾自是相信完颜嬷嬷的,只是不知道当年完颜嬷嬷出过天花没有,况且完颜嬷嬷年纪大了,身子又一直不好,若累出个好歹来该如何是好?”
“嫔妾又不是没分寸的人,若受不住会与您说的,怎会强撑?”
其实她不好当众说太子畏惧完颜嬷嬷,也不好说如今太子身边有不少人的眼线耳目,像索额图安插的人倒还好说,毕竟他们在这个关头不会对太子不利。
可别人安插的人就不好说了,宫里头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太子没了。
映微能想到这里来,皇上也能想到,他想的是自己在这里照顾太子,至于奏折,也送到这里来,有他亲自盯着,谁都不敢造次:“朕不答应,你就回去吧!这里有朕守着……”
只是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外头就传来通传声,说是太皇太后过来了。
这下,映微与皇上不好再争执,连忙迎了出去。
皇上瞧见太皇太后满身风雪,与方才映微过来时一样,连大氅都没穿,想必是匆匆过来的,忙道:“老祖宗,您如何过来了……”
太皇太后却连看都没有多看皇上一眼,扶着苏麻喇嬷的手直往前走,更是埋怨道:“怎么,哀家就不能来了?保成染上天花,这么大的事儿若不是哀家知道了,你打算瞒哀家到什么时候?”
等她老人家行与床前,瞧见太子那小模样,心痛不已。
皇上上前解释:“方才映微已喂保成喝了药,这孩子身上没有那么烫了,老祖宗,这儿有朕守着,您且回去歇着……”
与皇上一样,太皇太后心系太子,哪里睡得着?
映微见状,则上前将自己想要留在太子身边照顾的话又说了一遍,她像没见着皇上不悦的脸色一般,解释道:“……这里虽有皇上守着,但皇上是一国之君,公务繁忙,朝中大事是一日不可耽搁,若是叫皇上累病了,那该如何是好?”
“嫔妾是女眷,比皇上心细,像喂药擦身子的事儿嫔妾可以来做,况且嫔妾也是故去孝诚仁皇后的亲妹妹,照顾起太子来只会比旁人更尽心尽力……”
说着,她更是央求道:“太皇太后,您就答应嫔妾吧。”
太皇太后想了想,若说她与皇上是最不愿意见到太子出事的人,那赫舍里一族上下,也就紧随他们其后,若太子没了,就靠着索额图一人,哪里能保住赫舍里一族的荣耀?
她老人家拍拍映微的手道:“那如此,哀家便将保成托付给你了。”
“照顾保成虽要紧,可你自己的身子也要紧。”
说着,她老人家又环顾周遭一圈,直说屋内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命一些不相干的人退下去,最后眼神落于完颜嬷嬷面上:“……完颜嬷嬷向来身子不好,前些日子还病了一场,如今太子染上天花,远非一日两日能够痊愈的,你不如先回去歇着,等着映微撑不住了再来换她。”
完颜嬷嬷心下一惊,打从太子出生后就一日没离开过她身边,哪怕映微是太子姨母,她一样也是不放心的,当即就道:“太皇太后!”
可太皇太后只冲她摆摆手,道:“哀家知道你心系太子,可你的身子也是要紧,不然等太子痊愈后谁来照顾他?”
苏麻喇嬷见状,则上前扶她下去。
完颜嬷嬷没法子,只能下去,临走之前,她还冷冷瞧了映微一眼——那眼神,就好像是映微抢走了太子似的。
完颜嬷嬷迎着风雪走出去,心里不是个滋味,好像在这大风大雪的天里走一走才能舒畅些。
她就不明白了,为何皇上也好,太皇太后也好,甚至连小小年纪的太子都被映微给骗了去?
原先她心里担心的是索额图等人会对太子不利,可如今,她心里只有太子被抢走了的愤懑。
她走啊走,走到浑身发冷,正欲转身回去时,却有个小太监笑眯眯走了过来:“是完颜嬷嬷吗?索额图索大人有请了!”
***
得了太皇太后首肯的映微总算能留在太子身边照顾,她先是命春萍回去取一些换洗的衣裳褥子,又命屋内伺候的人将窗户开一条小小的缝好让屋子里透气……
谁知她这话刚说完,她跟前的嬷嬷就迟疑道:“可是贵人,完颜嬷嬷吩咐说屋内不得开窗,说太子本就发热,得捂着出汗才能早些好。”
这些人早已习惯将完颜嬷嬷的话当成圣旨。
映微皱眉道:“如今屋子里逼闷,地笼烧的又热,这样下去,太子浑身发热只会越来越严重,到时候出了汗,寒气入体,别天花好了,又染上了风寒。”
“况且屋子里药味熏人,咱们大人都受不住,更何况如今正在病中的太子!”
她瞧着那些嬷嬷们还是一副犹豫的神色,想着皇上不在,这些人怕也没十分将自己放在眼里:“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说这些日子若皇上不在,太子的饮食起居皆由我做主,怎么,你们连太皇太后的话都不听了吗?”
听她这样说,那些嬷嬷们才去照做。
映微又哄着太子喝了半碗粥,这才守着太子睡下,她正陪着太子时,皇上则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她虽有些累,却忙站起身要请安:“皇上……”
皇上却一把将她按住,低声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朕将才处理完政事所以耽搁了,还以为你已经睡下了,怎么还没睡?”
映微摇摇头,道:“嫔妾睡不着,都这个时候了,您还过来做什么?您明日还要上朝了,这里有嫔妾守着!”
皇上苦笑一声:“朕又何尝睡得着?”
扫了眼**的仍睡得不太踏实的太子,他才道:“既然都睡不着,索性咱们一块坐坐吧。”
两人去了炕上坐着,皇上更吩咐顾问行上一壶安神茶来,他虽毫无睡意,却想叫映微喝些茶后早些歇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大多数时候都是皇上说,映微听。
皇上说起两三岁时候的太子是何等可爱,说起近来他已将太子身边安插的人查的差不多,还说他与太皇太后一致觉得完颜嬷嬷略有些不妥,将太子管的太严了些……映微时不时附和一声,却是越听越觉得皇上待太子与别的儿子情分不一般。
虽说如今皇上膝下孩子并不多,可惠嫔也好,还有通贵人也好,都是生了儿子的,皇上每每看到他们多是问他们读了什么书,近来功课可有长进。
但是对太子,皇上可谓是事无巨细,就连太子每日用了些什么都要过问。
譬如方才,皇上已差御膳房送来了这些日子的食谱单子,更是亲自勾选一番,更是吩咐说这些日子若能讲究膳食均衡最好,但只要能叫太子多吃些东西,多做些他爱吃的也无妨……
想到历史上的太子被废黜,映微从前想着的太子与赫舍里一族的境遇,可如今想来,若真到了那一日,皇上不知道有多伤心。
见映微失神,皇上道:“怎么,这是困了?若是困了,就去歇着,保成身边多的是人守着,如今他身边这些人应该都是可信的,老祖宗也将苏麻喇嬷拨过来伺候,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隔间已经为映微收拾出了一间屋子来。
映微摇摇头,不好将自己的担忧道出来,只道:“嫔妾不困,只是在想太子的病情……方才孙院正说了,太子身子虽不如先前那么烫,可天花凶险,高热时犯,等过两日之后更是浑身出疹,嫔妾在想,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根治此病症就好了。”
皇上又何尝不想,他年幼时深受其害,继位后更是专在太医院增设痘疹科,可惜并无太大效果:“若你真能想到法子,不光朕要谢谢你,这天下万民更是要好好谢谢你。”
身在皇家,出了天花身边有专人照料都凶险异常,若在寻常百姓家,十有八九难逃一死。
映微仔细想着这事儿,可思来想去并无太大的印象,到了后世,天花早已灭绝,她也就听说过而已。
她想啊想,却是因为太过困倦,竟歪在炕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皇上正和她低声说话了,半晌无人应答,扭头一看,却见着她已经睡着,当即是心疼不已,起身喊春萍拿床厚毯子替她盖上。
映微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一会梦见故去的孝诚仁皇后,一会梦见索额图,一会又梦见太子被废……等着她起身时,外头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她抬头一看,就看到了皇上正在更衣。
屋内的陈设更是有几分陌生,一瞬间,映微有些恍惚。
皇上听到响动,上前摸摸她的脸,低声道:“如今时候还早,朕也才喂保成吃过药睡下了,你且好生睡着,等着朕下朝回来。”
尚未睡醒的映微有种错觉,若不是身边宫人林立,就好像他们是寻常夫妻,丈夫正与睡醒的妻子说“等我砍柴回来”之类的话。
患难与共,同为一体。
可映微很快就清醒过来,替皇上整理着衣衫:“皇上可是一宿没睡?”
皇上笑了笑,没有直面这个问题,只道:“朕不困。”
他虽口口声声劝慰映微说太子身侧之人大可以放心,可身为人父,又是在这个关头,他哪里放心将儿子交给别人?先前那样说不过为了叫映微宽心些,早点去歇着。
映微正色道:“皇上又不是铁人,怎会不困?您下朝后好生歇一歇,有嫔妾照顾太子。”
“这染上天花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可别等太子的病好了,您倒下了。”
在她再三叮嘱下,皇上这才答应。
接下来的日子却是极艰辛且难熬,太子的病好一日严重一日,过了连个三日更是出了疹子。
这下映微不仅要喂太子喝药,更是要盯着太子免得他抓伤自己,不然脸上会落疤的。
这几日的时间里,也不知太子怎么了,别的人都不要,就只要皇上与映微两人。
小孩子生起病来是毫无道理可言的,说什么便要什么,皇上与映微便依着他,日日守着他。
每每到了夜深人静,两人坐在炕桌上品品茶说说趣话,时间倒也不算很难熬。
好在他们的付出总算见了回报,不过十来日的时间,太医就说太子已并无大碍,再多养些日子,等着疹子发完即可。
皇上与映微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些。
虽说这些日子映微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也知道后宫上下的妃嫔都在替太子抄经祈福,就连即将临盆的德嫔都毫不例外,只是她不知道,这些人中到底又有几个是真心的。
太子一日日好起来,整个人也渐渐清醒起来,再无发热的时候,比起从前来却是更依赖映微,时常缠着映微给他讲故事,到了最后更是撒娇起来:“……我的病一直不好就好了,这样你就可以一直陪着我,给我讲故事了。”
在映微身上,他难得找到了母爱。
映微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打趣道:“这怎么能成?生病可是要日日吃药的,太子喜欢吃药吗?您这病早点好起来,到时候我一样可以给您说故事听的。”
太子被他照顾的极好,浑身上下是一颗疹子印记都没有,如今即将痊愈,却比先前还胖了些:“等着我的病好了,就要去上书房念书了,日日都要念书写字,就没时间听你说故事……”
这小语气,别提有多失落了。
映微笑了笑,正欲再劝他几句的时候,外头的春萍却匆匆走了近来,低声道:“贵人,小卓子递来消息,说是德嫔娘娘刚刚诞下一个小阿哥。”
映微一点都不意外,道:“德嫔母子可都还好?”
“都好。”春萍扫了眼太子,话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只是这孩子刚出生,连名字都还没取就被抱到了佟贵妃娘娘身边,皇上还说,等着德嫔娘娘出了月子后就迁居永和宫,因为这事儿,德嫔娘娘还哭着求了皇上一趟,说等着孩子满月之后再抱走,可皇上却没有答应……”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映微知道皇上这样做是对的,只吩咐春萍如寻常妃嫔一样包些东西送去给德嫔。
太子听到自己添了个弟弟,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若有所思道:“……以后这个小弟弟就是佟娘娘的孩子了吗?他有自己的额娘,却要认别人当额娘,多可怜啊!”
映微摸摸他的小脑袋,道:“话虽这样说没错,可太子,以后这话您可不能当着别人说。”
“我知道。”太子急急道:“这话若是叫佟娘娘和德娘娘知道会不高兴的,这话,我也就当着你说一说。”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你又不是外人,你是我的姨母。”
映微听了这话直笑。
春萍却一直没下去,说拿不准要送什么东西过去,请了映微去外间说话。
到了外间,春萍才道:“……方才小卓子说有件事不大对劲,先前太医预估德嫔娘娘本该是十一月低生下孩子的,可德嫔娘娘的产期足足晚了小半个月,生出来的小阿哥更是羸弱得很,说哭声像猫儿似的。”
“太医与稳婆当着皇上等人的面自不敢说什么,可小卓子和其中一个稳婆却是同乡,打听到好像是德嫔娘娘后期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所以才导致晚了小半个月才生下小阿哥,才导致小阿哥如此瘦弱。”
映微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说实在的,德嫔这样的人,便是做出再狠毒的事,她都不觉得奇怪,当即只吩咐春萍等人莫要四处乱说。
因为太子尚未痊愈,所以连同小阿哥的洗三礼都没有大办,映微听说,皇上也就再这一日过去露了个面儿而已,只怕连小阿哥长什么样子都记得不大清楚,匆匆忙忙之中更是替小阿哥取名叫“胤禛”。
禛。
以至诚感动神灵而得庇佑。
众人很难不将这个名字与太子联想到一起,是皇上借此名字感谢上苍保佑太子平安无事,还是说希望小阿哥能够一辈子都能得老天爷保佑……众人自不敢跑去问皇上。
但从皇上的态度看来,显然是前者可能性更大。
等着太子彻底痊愈时,已到了腊月二十,如今太子痊愈,宫中又新添位小阿哥,有两位妃嫔有孕,紫禁城上下可谓是喜气洋洋一片。
但映微前脚刚回去钟粹宫,后脚就病倒了,整个人发热不止,脸颊通红。
皇上接到消息后是连连赶来,更是连声吩咐孙院正过来,生怕映微又染上了天花。
虽说知道此等情况罕见,却也不能不防。
孙院正细细替映微把脉后才道:“……回皇上的话,平贵人是劳累过度才导致高烧发热,先前照顾太子,想必是平贵人紧着一根心弦,不敢叫自己倒下,等着太子痊愈后,平贵人放下心来,整个人受不住,这才倒下。”
说着,他顶着皇上那紧张的神色,忙道:“还请皇上放心,待臣给平贵人开个药方子,不出一个月就能痊愈。”
皇上眉头愈蹙:“怎么要这样久?”
孙院正忙道:“平贵人发热并非全然是染上风寒导致,也有这些日子劳累过度,气血所亏导致的原因,自然该细心调养,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皇上听闻这话才没有说话,吩咐他下去开方子。
看着映微的小脸瘦了一圈,皇上别提有多心疼:“……如今保成的病好了,你却是病倒了,如今已将近除夕,瞧你这模样,到了除夕家宴这日你都还要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养病。”
映微强撑着笑道:“您是知道的,嫔妾向来喜欢清净了。”
皇上却是愈发心疼:“你就知道宽慰朕。”
说着,他更是握着映微的手道:“若不是有你照顾保成,他哪里会好的这样快,朕会与保成说要他好好记着你的恩情……”
映微被皇上的话逗笑了,可见着皇上一脸严肃,显然不是在给自己画大饼,也跟着正色道:“好,不光太子要记得嫔妾的恩情,皇上您也不能忘。”
皇上道:“这是自然。”
很快春萍就端着药走了进来,正欲给映微喂药的时候,皇上却将她手中的白瓷碗接了过来,“朕来吧。”
春萍:???
她很想问:皇上,您会伺候人喝药吗?
可她见着皇上如此严肃的神色,哪里敢将这话问出口。
映微也是一愣,太子染上天花时,虽说皇上是一有时间就过来守着,可喂药喂饭这种事儿却是没有亲自动手过的。
她正愣神时,皇上就已舀了一勺药凑了过来。
映微连忙吞了下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勺。
一勺接一勺,有好几次,这白瓷勺还撞到了她的牙齿……像赶场似的,速度快极了。
等着一碗药喂完了,皇上面上才露出几分笑意来:“……先前你还与朕说你喝一碗安神汤都要一刻钟,朕喂你喝药你倒是喝的快,这么苦的药不到半刻钟就喝完了,以后朕有空就时常过来喂你喝药。”
映微很绝望,却只能强撑道:“多谢皇上,如今将近年关,皇上事多,若真有空闲,不如多歇着。”
这样的“恩宠”,若多来几次,她可受不住。
皇上却没打算听她的,见映微拈着白瓷罐里的糖渍梅子吃,因太酸了,好看的五官皱成一团,忍不住笑了起来:“瞧你,还像小孩子似的。”
“哦,对了,庄子上今日递来了消息,方才见你病了,朕差点就忘了。”
庄子上正是云姨娘所居的地方。
映微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坐了起来:“可是姨娘那边有消息了?”
自上次她“失宠”后,云姨娘就被送到了庄子上,既是皇上亲自答应的事儿,庄子也好,还是云姨娘身边伺候的人也好,都是皇上亲自安排的,完全不给索额图插手的机会。
毕竟先前索额图见云姨娘没有利用的余地,对她是不管不顾,如今见映微再次得宠,将人再次安插在云姨娘身边吧?
就算他有这个打算,也得看看皇上和映微答不答应。
所以,映微近来倒没怎么担心过云姨娘的安危。
皇上笑道:“是朕派人在陕西找到了个名医,说是治头疼病很是厉害,前些日子他就已经到了庄子上,朕一直没与你说,就是害怕若那人是个庸医,没能治好云姨娘的病,到时候你会失望的。”
“可今日传来消息,说是云姨娘被那名医治疗月余的时间,头疼病就没有再犯过,再细细调养小半年,大概就能痊愈。”
“真的?”映微方才还病怏怏的,如今眉里眼里都带着笑意,别提多高兴了:“真的太好了!小时候我就偶尔见到姨娘犯病,有的时候头疼的太厉害,姨娘是吃什么吐什么,连床都下不来。”
说着,她更是道:“皇上,谢谢您。”
皇上摸摸她的头,就像对着小孩子似的:“在朕跟前,这般客气做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越接近除夕这一日皇上便越忙,可不管再忙,皇上每日都会抽空来看看映微,哪怕只是过来陪她说几句话,与她吃一顿饭。
如此一来,皇上对于刚出生的小阿哥就有些顾不上,已经十来日都没去瞧过小阿哥。
落在众人眼里,只觉得刚出生的小阿哥不得皇上喜欢。
到了除夕家宴这一日,等佟贵妃抱着小阿哥上前给太皇太后看时,皇上这才警觉小阿哥还是生的挺好的,他随了德嫔,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这还没满月了,虽说生的瘦弱,但却瞪的圆溜溜的眼珠子四处看,胎发也生的浓密。
用太皇太后的话来说,这孩子以后定是个好看的。
皇上见状,也跟着点点头说没错。
佟贵妃抱着刚出生的小阿哥众星捧月般坐在上首,脸上带着笑,被人簇拥着,别提多高兴。
她有多高兴,坐在下首的德嫔面上的神色就有多落寞,自她搬离承乾宫后,佟贵妃有心防着她,一次都没叫她见过孩子,她都快忘了孩子长什么样子。
可如今事情已到这般田地,她后悔也没办法。
一顿除夕宴会下来,众人是各怀心思,通贵人与郭络罗贵人则盼着自己来日也诞下皇子,荣嫔等人则巴望着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康健,像那些没有孩子的妃嫔则想着自己也能尽快有身孕,像那等既不受宠年纪也打了的,则盼着什么时候太子亦或太皇太后等人病上一场,她们也好如映微一样,好好在皇上跟前表现一番……
等着宴会将散,太皇太后先是褒赞佟贵妃与温僖贵妃这次家宴办的极好,再对众妃嫔叮嘱一番,要她们尽心尽力伺候皇上,最后更说自己年纪大了,带着太后先行离开,要佟贵妃带着众人前去外头赏烟火。
皇上也在此时离场,众人皆以为皇上是送太皇太后回宫,殊不知皇上却带人抬着箱子朝着钟粹宫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