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 映微是心生激动,高兴不已。
等着皇上前来钟粹宫,都察觉出她的好心情来:“……前几日朕就听老祖宗说你亲手做的一口芙蓉酥很是不错, 不仅味道好, 里头还加了茯苓, 对身子也好, 就是做法繁琐, 没想到你今日却亲手也给朕做了一份。”
映微笑着道:“您这话说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 先前您若是想吃,只管与嫔妾说一声就是,不仅没说, 还将这事儿记在心上,如今说出这番话来倒叫嫔妾觉得冤枉的很。”
说着,她更是亲手奉上茶盅道:“嫔妾今日听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您过些日子想去清华园避暑?”
“没错。”皇上是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小心思,明知故问道:“好端端的, 你问这些做什么?”
映微挽起皇上的臂弯, 柔声道:“嫔妾也想去。”
她难得撒娇,皇上是心情大好,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放心好了,朕就算忘了谁, 也不会忘了你的。”
说着, 他更是道:“朕都想好了,你就住在蔚秀园, 这院子宽敞, 前院种的有葡萄藤等一些果树, 有个小池塘,朕记得后院好像还有一个汤池, 冬病夏养,你若闲来没事去泡泡也是好的。”
“最要紧的是,这蔚秀园与朕住的承泽园挨的很近,朕去瞧你也方便。”
映微高兴道:“多谢皇上,等着去了清华园,嫔妾一定时常给您做芙蓉一口酥吃。”
她这大饼虽画的不太大不太圆,但却叫皇上乐呵呵的。
当日,皇上要去清华园避暑的消息就传遍了六宫每一个角落,众妃嫔皆跃跃欲试,就连向来深居简出的荣嫔等人都流露出感兴趣的样子。
想想也是,紫禁城再大再好,困在里头时间久了也就憧憬外头的天地。
虽说后宫妃嫔不能人人皆去,但这名单一日没有确定下来,大家都是心怀希冀。
等到了翌日温僖贵妃前去承乾宫请安时,众妃嫔的注意力才被她分散了些,一个个人的目光在温僖贵妃与佟贵妃面上游离,似乎想从她们面上瞧出些什么端倪来。
佟贵妃一早就收到消息今日温僖贵妃将来承乾宫请安,别提有多高兴,甚至连温僖贵妃的位置都是她亲自安排的——稍前于安嫔等人,但却落在她下方半步的距离。
温僖贵妃是姗姗来迟,像没看见众人的眼神一般,扶着採云姑姑的手请安:“姐姐,本宫来迟了,还望姐姐莫要见怪!”
映微:哟,这下更有意思了,温僖贵妃在佟贵妃跟前自称“本宫”,可见根本就没有觉得她的身份逊于佟贵妃。
果不其然,佟贵妃脸色一沉:“坐吧!”
接着,她便是刻意与相交好妃嫔言语,大有冷落温僖贵妃之意。
可温僖贵妃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再加上有惠嫔等一众与她关系不错的妃嫔在,一时间,两位贵妃可谓是分庭抗礼,精彩绝伦。
像映微这些人则是看戏不怕台高,乐得看笑话。
不过她倒是发现温僖贵妃“养病”小半年,与从前莽撞的性子比起来倒是沉稳了些。
她的眼神落于站在温僖贵妃身后的採云姑姑身上——这人从前就是钮祜禄皇后跟前最得脸的宫女,是钮祜禄皇后的左膀右臂,只要温僖贵妃肯乖乖听她的话,就不会像从前似的犯傻。
等着映微出了承乾宫大门,通贵人很快就追了上来,撞了撞她的胳膊道:“……你说温僖贵妃的病早不好晚不好,怎么偏偏这时候好了?是不是温僖贵妃也想跟着皇上去清华园?”
通贵人越说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到时候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肯定是要一起去清华园的,这么大的后宫肯定要留个管事儿的,佟贵妃应该不会去,所以温僖贵妃就挑中这个时候,想要去清华园争宠……”
寻常妃嫔都以为如此。
映微皱皱眉,若是她昨日没有前去慈宁宫请安,听到太皇太后那几句话,她也会这样以为,只是如今,她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殊不知还真叫映微猜对了,太皇太后之所以不允许温僖贵妃继续装病下去,是因为佟贵妃行事太过。
这后宫里的大事小事,没一桩没瞒得过太皇太后的眼睛,她老人家前三日知道佟贵妃打算等乌雅常在诞下孩子后,抱养在自己身侧。
她老人家知道这事儿后是勃然大怒。
皇上去年不光大封六宫,更是言明嫔位以上的妃嫔便有资格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也正是因此,惠嫔一直对养在宫外的五阿哥放心不下……
甭管乌雅常在这一胎是男是女,她都没资格抚养孩子长大,但叫太皇太后动怒的是佟贵妃行事狠辣,想要以子为要挟,一辈子将乌雅常在捏在手心里。
偏偏佟贵妃以为自己这事儿做的缜密,到了傍晚时还亲自去了慈宁宫一趟,先是与太皇太后请安,接着则去“探望”了乌雅常在。
这话,五日之前佟贵妃就托彭嬷嬷带给了乌雅常在,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白——乌雅常在若愿意舍去这个孩子,那她就能许诺乌雅常在一个嫔位。
如今佟贵妃坐于炕上,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乌雅常在,嘴角噙着几分冷笑。
好些日子不见,乌雅常在不仅没有如众人想象中那样胖了,反倒清减不少,可见在慈宁宫的日子也不是十分舒坦。
一时间,佟贵妃是脸上的笑意更甚:“……彭嬷嬷前几日与你把话都说清楚了,你考虑的怎么样?”
“机会难得,你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你也别以为自己能住在慈宁宫养胎,就能高枕无忧,你就算能平安将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可这孩子能平安长大才是!这几年,宫里头折损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
说着,她扫了眼战战兢兢的乌雅常在,继续道:“你如今还年轻,又貌美,第一个孩子舍给本宫,本宫许你一个嫔位,等着你再有孩子出生,就能养在自己身边,不然就算你这孩子不养在本宫膝下,也会养在别人身边的。”
乌雅常在一言不发。
除去最开始住进慈宁宫的那几日她心里踏实不少,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里越来越不踏实,因为她知道,佟贵妃不会放过她的。
前几日佟贵妃带给她的话,更是叫她犹豫不决。
这可是嫔位啊!
虽说她近来得宠,可后宫中位居嫔位,贵人位置的妃嫔少说有十几二十来个,走一路,她不知道要与多少人请安。
等她晋了嫔位,就再不必仰人鼻息,就能居于一宫之主位。
她很是心动。
佟贵妃身边的彭嬷嬷见她这般不言不语,也柔声相劝,可乌雅常在依旧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到了最后,佟贵妃也是耐心全无。
她觉得自己尚且年轻,又不是不能生,压根没必要抱恙别人的孩子,可架不住彭嬷嬷与额娘好生相劝,她只能答应。
谁知她刚站起身来,正欲离开时,乌雅常在抬眸看向她:“贵妃娘娘,嫔妾愿意……”
她们两人之间的交易很快就叫太皇太后知道,她老人家知道后长长叹了口气,并没有多言。
苏麻喇嬷见状,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不必太过于操心,更何况,佟贵妃进宫几年,一直没有身孕,兴许会将乌雅常在肚子里的孩子视为亲子。”
“这话,你信吗?”太皇太后苦笑一声,摇摇头:“哀家只是觉得可惜,从前佟贵妃也是心地良善的一个小姑娘,你瞅瞅,这才进宫几年啊,竟像变了个人似的。”
“倒是那乌雅氏,从前哀家就不大瞧得上她,如今她这般行事,哀家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可皇上却偏偏被她那小家子做派给蒙蔽了去。”
苏麻喇嬷替她老人家捏着肩,笑道:“您放心,皇上心里有数着了。”
***
映微怕是做梦都想不到,她好不容易帮着乌雅常在脱离佟贵妃掌控,佟贵妃不过略冲着乌雅常在勾勾手指头,赏乌雅常在些蝇头小利,乌雅常在又陷了进去。
不过以映微的性子,她就算知道,也不会太过于在意。
凡事不可过于勉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她近日一门心思都放在要去清华园一事上,自得到皇上私下的承诺后,她每日忙的很,忙着收拾衣裳、首饰、琴谱,更不忘留在钟粹宫的阿圆与小全子好生照顾那一对鹦哥儿。
很快,皇上前去清华园的时间就定了下来,定于下月初。
至于陪皇上一同前去清华园的妃嫔却没有几个,除去映微,还有温僖贵妃并几个嫔位的妃嫔,零星几个贵人、常在,至于失宠已有数月的宜嫔自不在其中。
等着消息出来后,不少妃嫔是极失望。
被留在后宫中料理琐事的佟贵妃自也失望得很,但她却也渐渐明白身居高位,有舍必有得这个道理。
皇上原打算带着乌雅常在一块去清华园的,可太皇太后却道她有孕在身,不宜长途跋涉奔波,还是留在宫中养胎的好。
乌雅常在与映微说起这事儿时是满肚子羡慕:“……皇上对你可真好,要是我也能跟着你们一块去清华园就好了,往年夏日皇上在清华园一住就是一两个月,等着皇上回来,我的肚子更大了,到时候怕是人也胖了,皇上瞧见我时也不知道会不会嫌弃。”
“你这是什么话?”映微笑着安慰她道:“你哪里胖了?你也莫要胡思乱想,安心养胎才是。”
乌雅常在垂眸,没有接话,一脸失望之色。
她身边的宫女低声道:“赫舍里主子,不如您帮着去劝劝皇上吧?我们家常在真的很想去清华园,自知道这消息后高兴的像什么似的,前几日还挺着大肚子给皇上做了好几件里衣,想着叫皇上带去清华园穿,如今……”
乌雅常在扫眼看向她:“别说了,这事儿不是叫赫舍里主子为难吗?”
映微笑了笑,她是一点都不觉得为难,毕竟她压根没打算前去皇上跟前开口的意思:“皇上自有皇上的安排,你做的东西,皇上肯定会喜欢的,虽说皇上向来不缺这些,但这也是你的心意。”
她几句劝说后,乌雅常在总算是心情好些了。
其实吧,乌雅常在并非一定想去清华园避暑,而是她担心她长久不见到皇上,映微会恩宠愈增,皇上会忘了她。
今日乌雅常在一番话却是提醒了映微,好像她从没有送过皇上礼物。
皇上对她向来不错,投桃报李,她也得有所回报才是。
可是,送什么好了?
映微有些拿不准主意。
春萍出主意道:“……奴才觉得,您不如与乌雅常在一样,给皇上做些里衣,袜子,这些东西既是贴身之物,又不会太过显眼,招人嫉恨,奴才可是打听过了的,后宫妃嫔一般都是送这些东西给皇上的。”
映微有些犹豫。
当即她想起第一次夜里见到皇上,皇上见她衣衫单薄,所以解下披风给她穿上,后来她将披风洗干净了要还给皇上,皇上却说衣裳留在这儿,得在她这儿备几件衣裳,以备不时之需。
映微连声吩咐春萍将那披风取下来。
她原本就没多少信心,瞧见阵脚细腻,刺绣精巧的披风更是丧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女红,只怕拿不出手。”
琴棋书画上她还算勉强,可女红方面,她真是一点天赋都没有。
春萍瞧瞧披风,又想想自家主子的手艺,很有眼力见的没有接话。
映微是垂头丧气。
前去别院该准备的东西都已准备的差不多,映微这几日便思来想去,不知道该给皇上准备什么礼物。
后来她与春萍好一通商量,还是觉得给皇上做些袜子比较好。
这东西最简单,毕竟姑娘们最开始学做女红时都是靠做袜子练手,她也是这般,按理说这手艺不会太过于生疏。
映微向来是个行动派,当即就开始忙活起来。
她又是差内务府送透气的料子来,又是勤学苦练起来……
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等着她做出一双袜子来,手指已被扎了两个针眼。
春萍见状是心疼不已,偏偏映微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偏要与自己较劲儿,说要将这些料子都做出袜子来。
等皇上过来时,映微更是献宝似的将做好的那双袜子拿给皇上看。
皇上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瞧见映微拿出来的袜子是哭笑不得,正欲打趣几句,缺见着映微指腹涂着膏药,将她手拉过来一看,道:“你这手是怎么了?”
映微低着头没好意思接话。
要是叫人知道她连袜子都做不好,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皇上的眼神落于春萍面上。
一旁的春萍当即一个激灵,连忙跪地道:“皇上,是主子给您做袜子时伤了手指头!”
映微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谁知皇上却是仔细摩挲她的手指头,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朕难道还能缺了你那几双袜子不成?”
映微却是正色道:“皇上,话可不是这样说的,皇上缺不缺是您的事儿,可嫔妾做不做,那是嫔妾的事儿。”
说着,她含笑看向皇上:“前几日嫔妾听乌雅常在说起给您做里衣的事儿,嫔妾的女红自是比不上乌雅常在,可想着皇上对嫔妾的好,嫔妾却对您什么表示都没有,所以这才想着给您做几双袜子,还请皇上莫要嫌弃。”
皇上抬手就将案几上的袜子递给一旁的顾问行,吩咐他好生收起来:“你送给朕的东西,朕自然不会嫌弃。”
说着,他扫了一眼放在炕上的箩筐,这箩筐他前几次就瞧见了,只是并未放在心上,还以为映微与寻常女子一样靠做些针线打发打发时间。
如今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映微平素根本不好这些,正色道:“剩下的这些袜子也不必再做了,朕不需要你回报什么,只要你每日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就行。”
映微摇摇头:“皇上,嫔妾还是想将这几双袜子做完。”
说着,她更是抬起受伤的左手,道:“这是最开始戳伤的,这几日嫔妾的手艺进步了不少,没有再戳到手指头。”
皇上想了想,认真道:“你若真想给朕送些东西,不必做袜子了,这袜子做起来麻烦,你给朕做一个香囊吧!”
香囊?
映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她可是听阿圆说起过的,给给皇上送礼物最忌讳的就是香囊,毕竟这东西是日日要挂在身上的,让人瞧见岂不是多事?
皇上似猜到她在想什么,笑着道:“朕并不是要你做平素挂在身上的香囊,就你这手艺,你做的香囊也得叫朕挂的除去才是。”
“朕啊,是想要你做一个日日压在朕枕头底下的香囊。”
说着,他更是揉了揉眉心道:“如今到了夏日,朕本就睡得不大好,再加上公务繁多,有的时候朕一个人在乾清宫睡得并不踏实。”
“前几日孙院正开了些助眠的药材,到时候你做了香囊,将这药材装进去,朕日日将这香囊压在枕头底下,若你不在朕身边,也有这香囊陪着朕!”
映微一听这话,头点得宛如小鸡啄米,当即便问皇上喜欢什么颜色与纹路。
到了在前去清华园的前一日,映微紧赶慢赶,总算将香囊做好给皇上送了过去。
她做的香囊是宝蓝色并蒂莲纹路的,与寻常方方正正的香囊并不一样,她做的是一个环形朵纹形状的,下头的络子上还串着一颗颗小小的南珠,十分精巧。
映微对这香囊挺满意的,但皇上收到香囊时却是笑了笑——这是小女儿家才用的东西,他哪里会用南珠和金丝线?
可就算这般,皇上还是好生吩咐顾问行将东西收到枕头下头,更交代他明日动身前去清华园的时候也莫要忘了。
***
翌日一早,皇上便带着浩浩****一群人出发前去清华园。
皇上与太皇太后等人的马车自在最前头,映微身份不显,马车在后列,可就算这般,依旧挡不住她那好心情。
听着外头传来喧嚷的声音,一早起来的映微是半点睡意都没有,与春萍,阿柳猜测如今马车行至何处。
等着日头渐渐起来,映微便觉得昏昏欲睡,马车里虽搁着冰块,依旧有些憋人。
好在很快就到了清华园。
映微被太监带去了蔚秀园。
这院子不愧是皇上替她选的,她一进去就能感受到一阵阵凉意,一旁的小太监更道:“……这院子离湖边不远,便是到了盛夏,也有水风吹过来,连冰都不必用了。”
映微很是满意,瞧着前院葡萄藤上已长出一颗颗青涩的小葡萄,更吩咐小卓子好生照顾它们,说不准等着他们回宫之前还能吃到这葡萄。
众人都很高兴,就连向来沉稳的阿柳的话也多了起来。
映微留下阿柳与小卓子在院子里收拾,自己则带着春萍前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这是紫禁城中的规矩,每到一处便要问候太皇太后与太后一番,询问她们身子可还受的住。
和映微想的一样,太皇太后并未见她,并未见每一位妃嫔,更是放出话来——别院不比紫禁城内规矩繁多,叫她们不必拘束,更不必前去给她与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都这般发话,原还想着拿捏贵妃身份一番的温僖贵妃也不好拿乔,也放话众人不必前去陪她说话。
映微是愈发高兴,只觉得自己不说无拘无束,起码比起在紫禁城里却是松快不少。
等着映微从温僖贵妃处回来时,这蔚秀园已收拾的差不多,阿柳更是高兴道:“……主子,这园子里有个小厨房,皇上将才派了两个厨娘过来,说主子若是不想吃膳房送来的吃食,只管吩咐这两个厨娘开小灶。”
映微笑道:“那敢情好,晚些时候你就问问她们有没有什么拿手菜,等我逛完园子回来吃。”
话毕,她就要带着春萍出去逛一逛。
清华园就是后世的畅春园,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过上几年皇上才会重修这清华园,并将此处改名为畅春园。
这地方乃是前朝所建,虽年代依久,却依旧富庶雅致,处处显露出皇家的底蕴与气派。
将才马车驶入进来,一路走来,映微很喜欢这地方。
到了湖畔,微风习习,湖面上粼粼波光,随处可见开的正好的紫薇花与挺拔肆意的柳树,映微更是忍不住道:“……怪不得先前皇上时常夏日来此处小住些日子,若我是皇上,只怕我住在这里会舍不得走。”
春萍也忍不住点点头:“对,这里比不得紫禁城规矩那么多,从明儿起,主子不必日日前去贵妃处请安,这里的妃嫔也没那么多,清净得很……”
这话若是叫映微在宫里头听到,肯定要提点春萍几句的,可在这儿,地大人少,她都觉得松快不少,只觉得没必要将下头的人管那么紧。
又走了几步,映微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
她再仔细一看,这不是太子是谁?
这次皇上前来清华园避暑,不光有妃嫔一同前往,还有太子与几位阿哥。
因身份尴尬,为避人口舌,映微在宫里头瞧见太子不仅不会上前,还会绕道而行,就怕有人嚼舌根子,但是今日,她瞧着太子只带着两个小太监在湖边徘徊,那两个小太监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却是不能不管。
映微上前请安。
太子冷不丁听到人声儿,吓了一大跳,看了看映微,奶声奶气道:“你是……姨母?我记得你!”
映微笑着道:“多谢太子还记得我,不过太子这是要做什么?您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湖边危险,若是一不小心落水了就不好了。”
说着,她更是扫眼看向跟在太子身边的两个小太监道:“如何太子身边只有你们两个人伺候?”
那两个小太监是知道映微的,当即吓得连忙跪下,连声认罪,可旁的话却是一个字不敢说。
太子皱着眉头道:“姨母,是我趁完颜嬷嬷不注意自己偷偷溜出来的,你也别怪他们,是我与他们说,若是他们将此事告诉完颜嬷嬷或者皇阿玛,就治他们的罪!”
寻常长辈听到这话已出言责怪,映微缺蹲下身子,看着太子的眼睛道:“那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湖边危险,您年纪尚小,若是出了事儿该怎么办?更何况,这地方不比宫里,要是有坏人怎么办?”
太子嘟着嘴,有些不高兴道:“我,我就是想要出来看一看走一走。”
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五阿哥与我说过,他会游水了,夏日泡在水里凉飕飕的,可舒服了,我也想游水。”
话毕,他更是忙道:“这是咱们两之间的秘密,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这是自然。”映微虽一口答应下来,但心里却思量起来,这五阿哥正是惠嫔所出的长子,如今皇上膝下儿子并未重新序列,所以后来的大阿哥如今尚排行第五,几个月前刚从宫外接回来。
她并不想将小孩子想的太坏,可身在紫禁城,很多事她不能不多想:“五阿哥会游水吗?这么厉害!连我都不会游水了……”
“对,五阿哥可厉害了!”太子从小长在皇上身边,被保护的极好,如今突然出现个兄长,对五阿哥是极其崇拜:“五阿哥不光会游水,还会钓鱼了,说是命人捉几条小虫子,用绣花的针烧弯,将虫子穿在针上,就能掉起鱼儿来……”
小孩子说起这些眼睛里是亮晶晶的,更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恨不得想要自己亲自试一试才好。
映微却是越听越皱眉,不管是游水也好,还是钓鱼也罢,这些都是极危险的,一不小心,连命都没了。
偏偏五阿哥算准了太子不会在皇上跟前提起这些,太子是储君,是大清未来的帝王,皇上也好,还是他身边的人也罢,都对太子管教极严,每日散步都是挤出来的时间,哪里敢在这些闲事上耽搁时间?自然是偷偷摸摸出来玩。
这时候啊,就愈发容易出事。
太子本是兴趣盎然,说着说着却见映微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姨母,是不是你和他们一样,觉得我是太子,每日就该安心念书,不该惦记这些?”
映微瞧着眼前只有五六岁的孩子,若搁在寻常百姓家,这般大年纪的孩子正在父母跟前耍赖玩闹,头一次大着胆子摸了摸他光秃秃的小脑门,笑着道:“自然不是,我只是在想五阿哥可真厉害啊,小小年纪就会游水,我小时候可笨了,缠着阿玛要他请人教我游水,可我学了几天就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肯再学,我想,若是太子愿意学游水一定很快就学会了,只是,只是……”
说到这儿,她的话头止住了。
太子的兴趣顿时被她勾了出来,“只是什么?”
“只是学游水太吓人了点!”映微看着太子那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那胖乎乎的小脸,很难将眼前这个小娃娃与多年后那个被废的太子联系到一起:“太子您想啊,水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乳娘小时候曾与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水下可能有水鬼,不过这应该是骗人的。”
“可就算水下没有水鬼,却也有螃蟹啊,泥鳅啊,它们保不齐会咬你的脚,更不必说水下的石头,水草会划伤你的腿脚。”
“至于钓鱼,嗯,小时候我也曾学过一阵,可整日在大太阳底下还是怪无聊的,好不容易钓上来东西,指不定不是鱼。”
太子瞪大眼睛,惊愕道:“那会是什么?”
“水蛇啊!”映微瞧他那小模样,觉得有点好笑,她可没有骗人,说的那都是实话咧:“您见过蛇吗?这水蛇长得与蛇差不多,不过要小一些,虽说水蛇无毒,却还是怪吓人的,咬起人来也还是怪疼的。”
果不其然,太子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也不说要钓鱼,更不说要学游水之类的话了。
映微深知小孩子不能吓,虽说她这话是实话,可落在小孩子耳朵里还是怪吓人的,只道:“不过啊,不管是游水,钓鱼也好,还是别的事儿也罢,都是有风险的,就像太子跟着谙达们学骑射,不也是危险吗?可有谙达们盯着,不就没事儿了?”
“如今在别院,规矩没有在紫禁城多,若是您真的想游水或者钓鱼,大可以与皇上说一声,要皇上陪您一起试一试,到时候若真有什么事儿,皇上也能保护您不是?”
太子点点头。
在他的心里,他皇阿玛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当下他就道:“那,那……我就先回去了,可别叫水蛇跑出来了。”
他最怕的就是蛇。
还记得先前他随着他皇阿玛一同去木兰围场打猎,就算他被皇上抱在怀里坐在马上,可远远瞧着那蛇吐着舌头,直冲他而来,将他吓得直哭……
那时候就算他只有三两岁,很多事情都忘的差不多,可想起那条蛇来还是觉得害怕。
映微瞧太子身后只跟着两个小太监,这两个小太监也就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不大靠谱的样子,生怕出了什么事儿,便牵起太子的手道:“我现下没事,不如就送太子回去吧。”
太子乖觉点点头。
这一路上,太子也打开了话匣子,问起映微如今进宫可还习惯,问起皇上对映微可还好。
这副小大人的做派叫映微觉得有些好看,站在皇上和大臣等人的角度上来看,太子如此甚好,小小年纪就有了一国之储君的做派。
可站在映微的角度上,站在一个正常人的角度上来看,映微觉得这孩子未免太可怜了些。
她攥着太子的小手正微微失神,下一刻就听见太子道:“……姨母,前些天你送给我的衣裳我收到了,谢谢你。”
只是完颜嬷嬷并不准他穿,更说什么若皇上知道他与赫舍里一族来往过密会不高兴的。
他不明白,眼前这人是自己皇额娘的亲妹妹,朝中大臣索额图是自己的叔祖,他们对自己好,自己与他们亲近不是应该的吗?皇阿玛为何会不高兴?
这话,他没有说。
小小年纪的他早已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往外说的。
一提起这事儿,映微便觉得有些汗然,她女红一向不怎么样,送给太子的春裳大多是春萍动的手,不好意思道:“您喜欢就好,您与我之间根本不必道谢的,如此,太见外了些。”
太子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十分可爱。
只是越临近他所居的小院,他脸上的笑容便越少,到了距离院子只有百来米远距离的时候,他竟踟蹰不肯往前走。
映微不解道:“太子,您这是怎么了?”
太子一副欲言又止,不肯多言的样子。
映微扫向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那两个小太监更是一副左顾右盼,不敢对上映微的眼神。
映微一瞧,觉得此事很不对劲,柔声道:“太子,这是有什么事儿吗?您带着两个小太监偷偷跑出来,若是不愿回去可不成,只怕这院子里上下的人都已经快急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