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够吧？”高个子惊呼, 随即又拍了拍大腿：“你甭说，那身影还真挺像李主任丈夫的，他，他叫啥来着？”
机械厂办公室李主任大家基本都认识, 因为她是以彪悍出名的, 她以前也是在车间工作的, 什么活都干过, 而且非常地拼命，能力非常地强，还曾经被评为省劳模。
后来因为受了工伤, 就退到了后方，被安排到办公室。
她跟常见的那种比较圆滑的办公室主任不一样, 不喜欢搞虚的那一套, 办事就是办事, 别来攀交情。
在唐建国等领导面前，也从来不溜须拍马,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谁来也不讲情。
要是闹厉害了，管你是谁全都臭骂一顿, 典型的火炮仗脾气。
现在在办公室还收敛一些，以前在车间的时候, 更是厉害，母老虎的凶名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但是她办事也特别公正认真, 所以大家也都服她。
李主任被人记住还有一点，按理说听这么个人这么个性格, 很容易刻板地认为她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
可事实上, 李主任长得如江南女子一般温婉，年轻时候也是厂里一枝花，年长了也不差，根本看不出是这样的泼辣性子。
厂里的人都知道李主任的大名，可谈起她的丈夫，说的都是李主任丈夫，叫什么没几个人能记住。
唐继学：“你真没看错？”
矮个子道：“没错！我还看了他好几眼。他见到我的时候故意压低脑袋，我看这个人鬼鬼祟祟的，所以特地盯着看了。”
高个子：“如果真的是他，这是要闹翻天了啊。”
李主任跟丈夫的关系是出了名的好，典型的模范夫妻。
大家都说李主任这暴脾气，也就是她这个丈夫能包容，换做别人恐怕会干架。
虽然不记得人家的名字，却都夸他的脾气好，据说家里的孩子都是他带的，饭菜也都是他做的，放在这个时候可谓非常难得。
没想到就这么个老实汉子，竟然在背地里干这种事。
两人离开后，又有一个人过来了。
这个人比那两人要磨叽多了，扯了半天也不到正题上。
唐继学不耐烦道：“你有话快说，没工夫在这里跟你耗。”
那人犹豫道：“我只说我那时候遇到的可疑的人，不一定怎么着，回头没关系你们可别找我。”
“这你可以放心，我们是替公安办事，不是私仇，不会胡来的。”
那人这才开口道：“我当时回去看到了李大庆，就是之前也经常跟我们一块混的那个小子，不知道三哥你有印象吗。”
唐继学点了点头，面色不变，心底却是大为震惊。
李大庆跟唐继学差不多大，今年也才二十出头，想到验尸报告，唐继学努力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甩开。
这么年轻一个人，不可能跟孙清这样能当他妈的人有什么吧。
“那小子之前欠了我的钱，我堵了他好几次，所以对他印象特别深。”
“他现在还钱了吗？”唐青青突然插话道。
那人看了一眼靓丽夺目的唐青青，面色顿时一红，可看到唐继学危险的眼神，连忙挪开了眼。
“他最近不知道上哪发财了，已经把我的钱还清了，也很久没跟我们一块混了。”
唐青青和唐继学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猜测。
第三个人走了以后，两人又等了一会，再没有人过来。
“这事恐怕是李主任的丈夫做的，估摸着孙清想要走明路，可他又害怕妻子，所以才会痛下杀手。都说老实人一旦发怒，后果非常可怕，像李主任丈夫这种，平常经常被妻子压一头，心里肯定比较扭曲。”
唐继学认真地分析着，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测很有道理。
唐青青听着不禁皱眉：“三哥，你这猜想也太没根据了。”
“这理由很充分啊，我才不信哪个男人愿意跟女人一样，在家里洗衣做饭的，被压抑久了就会爆发。李主任还是这么厉害的女人，心里肯定憋得慌。”
唐青青却不这么认为，“世界上的人多着呢，又不是每个人都一样。男人怎么就不能像女人一样把精力更多投入在家庭里了？你这是偏见。”
“我这不是根据大家的想法猜的吗，很多男人确实不喜欢被妻子压一头，会觉得没脸。”
“再说了，那总不能是李大庆吧？那段时间出现在孙清家附近的就这两个人了。孙清能当他妈了，他不至于吧！”
唐继学光想着就觉得浑身别扭，这也忒膈应人了。
孙清虽然保养得很好，完全看不出孩子都这么大了，可不管怎么保养打扮，年纪大了也是掩盖不住的。
“现在又没有确定奸夫就是凶手，只是嫌疑比较大而已。况且，就算在一起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老男人找小姑娘比比皆是，年纪大的女人找小伙子怎么就不行了？”
“不行不行，那画面怎么想都别扭。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没法相信。”
唐继学猛地摇头，把那个画面从脑子里清除掉，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唐青青翻了个白眼：“你别胡猜了，有没有什么，等石队他们去审就知道了。”
“反正我觉得肯定不是李大庆，之前不是说了，奸夫应为已婚男性。”
“当时也只是推测，不一定准确。在查明真相之前，一切都有可能。”
两人将这两条线索带回公安局，让他们进行接下来的工作。
唐青青和唐继学都没有经过专业的培训，可以去调查线索，审人的事就不行了，这是需要方法和经验的，否则撬不开嫌疑犯的嘴。
第二天一大早，唐青青依然如平常一样去上学。
学校里的热门话题，依然是孙清被害案。
唐青青并未参与，自己也参与调查这件事，连汤小小也没有提起。
下午只有英语和体育课，唐青青干脆请假，利用下午的时间去勘察现场。
唐青青的英语水平很高，口语能力比英语老师还要好，平常上课老师特批她可以做别的。
这也是之前唐青青去申请的，用自己流利的口语，以及翻译的心理学的文章说服了英语老师。
她不想浪费时间去打基础，又不想冒犯老师。
九班十班请假比其他班要容易得多，班主任甚至没问她请假干什么就直接签字同意了。
一放学，唐青青就看到唐继学站在学校大门口。
唐青青：“哥，这一段路很安全，不需要你过来接送。”
“小心一点总是好的，而且我现在也没什么事。”
唐继学还是被连环杀人案给吓到了，一大早还专门跑去文工团，让唐珍珍务必小心。
他可太清楚这个妹妹了，特别喜欢在外头瞎逛。
两人在家里匆忙吃了饭，就直接往公安局跑。
石鹏飞比昨天更邋遢了，胡子拉碴的，看着比真实年龄老了至少十岁。
他看到唐青青揉了揉眉心，又给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风油精，这才缓过劲来。
“石队，你这两天睡过觉吗？”唐青青看他这样，也不免担忧。
石鹏飞：“我好着呢。”
王航毫不客气戳穿：“一天顶多两三个小时，而且经常是在车子里睡的。”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先说说案子吧。”
唐继学来劲了，“审问得怎么样？跟那两个人有关系吗？”
石鹏飞：“还真有关系。”
“是谁？！”
唐青青看唐继学那表情，拉了拉他，这是杀人案，别一副听八卦的样子。
石鹏飞并不在意，道：“张志高……”
唐继学：“等等，张志高是谁啊？”
唐青青：“三哥，你傻啊，李主任的丈夫啊。”
唐继学拍拍脑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您继续说。”
“张志高已经被排除了嫌疑，他当时会出现在那里是因为妻子李雪梅不舒服，他去医院给妻子拿药，医生和他的妻子都可以证明。”
唐继学不可思议：“竟然不是他？”
他都已经把整个过程想好了，觉得自己特厉害，堪称第一神探，一出马就立马把案子破了，没想到现实打脸。
“你不会说李大庆是那个奸夫吧？”
“还真就是他。”
唐继学觉得自己三观都碎了，这也忒……
“李大庆已经老实交代，他跟死者有不正当关系已经有三个月了，但是拒不承认是自己杀害了孙清。”
石鹏飞就是为了这家伙，熬了一夜，但是他依然不松口。
李大庆说自己离开的时候，孙清还好好的。
他跟孙清在一起，就是为了钱，没必要杀人。
唐继学突然想到什么：“不对啊，之前的猜测说的是奸夫是已婚的。”
石鹏飞：“这是我们依照经验推断的，出错也是难免的。谁也没想到这次孙清的异常，是因为情夫年纪太小，所以才会藏着掖着，担心会被人笑话。”
唐继学嘴角抽抽，“又怕被人笑话，又非要做这么无耻的事。”
“昨晚，我们在距离死者家不远处的花圃里找到了一把带血的水果刀，根据死者家属的确认，这把刀是死者家的。”
“上面没有李大庆的指纹？”
“是的，上面只有死者一个人的指纹。”
唐青青诧异：“只有死者一个人的指纹？没有擦拭过的痕迹吗？”
石鹏飞摇摇头。
唐青青也不再猜，直接申请去勘察现场。
现场太过混乱，光看相片是看不出所以然来的。
王航带着他们去现场，警戒线外摆着供奉的东西。一个大汉跪在前面，一边抹泪一边烧纸钱。
王航低声道：“他就是死者的丈夫徐明浩，现场还不能破坏，只能在外面祭奠。”
徐明浩听到动静，转过身看到王航，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公安同志，凶手抓到了吗？到底谁杀死了我的妻子？！”
徐明浩的眼睛泛红，胡子拉碴形象狼狈，身上也飘着一阵阵异味。
徐明浩刚跑车回来，刚进厂子车子才停稳，还没来得及下车，就被人告知自己的妻子被人杀害了，顿时天旋地转。
他根本来不及清洗，就冲回来家，结果被拦在了门外。
看着那警戒线，再看大家指指点点的眼神，徐明浩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王航：“徐同志，您节哀。我们正在调查中，一定会尽快抓住凶手的。”
徐明浩长得一副憨厚相，连连感激：
“谢谢，谢谢，麻烦你们了。我的妻子孙清，平常跟人交好，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你们一定要将他抓捕归案啊！”
王航：“这是我们的职责，您就放心吧。”
徐明浩也没有打扰他们的工作，房门被打开后，他也只是默默地站在门口，并没有走进来。
唐青青套上鞋套，戴上了手套，看着混乱的地面也不禁皱起眉头。
水泥地本就难以获取足迹信息，现场还被糟蹋成这个样子，到处都是血脚印，不少脚印都是叠了好几层的。
唐继学：“这现场可怎么查啊！那些人也真是的，什么热闹也看，还嫌不够乱啊。”
王航也不禁叹息：“我们在现场并没有找到太多证据，现在都没有找到砸在死者脑门上的圆柱形状物体。”
“王同志，你可以先去忙，这里有我和我哥就行。现场太过混乱，我在这肯定会花费很长时间。”
现在虽然已经抓到了嫌疑最大的李大庆，可案子并不意味着就这样结束，还得继续进行走访调查。
王航也没跟她客气，“行，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
王航离开后，唐继学只觉得这个屋子里更加阴森了，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青青，你真打算以后干这行？这也太辛苦了，而且还很可怕。”
现在尸体不摆在这里都那么恐怖，要是尸体还留在原地，那得多吓人啊。
虽然揭秘和推理很有趣，可勘察现场就很可怕了。
他一个大男人都有点受不了，何况一个小姑娘。
唐青青已经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道：“三哥，你别乱踩。”
说着她蹲了下去，拿出自己的笔和纸，对地面的情况进行一一排查。
唐继学就这么在一旁等着，一开始还能笔挺地站在那，没一会就垮了，再后来实在忍不住就跑到门口，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
徐明浩也并没有离开，一直在外头烧纸，烟味稍微压住了血腥味。
唐继学闲着无聊，也跟他一块烧纸钱。
“叔，孙姨平时跟谁不对付啊？”
徐明浩摇摇头：“她这个人很热心，跟大家的关系都很好，没有得罪过谁。”
唐继学嘴角抽抽，“叔，我咋听说之前她还跟别人干过架呢。”
“那都是别人来找茬，跟我老婆没关系。”
“那些人为什么来找茬？总得有个理由吧”
“他们弄错人了吧。”徐明浩毫不犹豫道。
唐继学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内心感受了，一时之间分不清徐明浩是装的还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
这世界上真有这么憨的人？
唐继学已经不好张口徐闻徐明浩是否知道孙清经常出轨了，徐明浩长得憨，却是一个大高个，身体很健朗强壮。
这年头跑长途的，不长得彪悍点，遇上事都没法招架。
要是这话题把徐明浩得罪了，唐继学自然打不过对方。
唐青青一直蹲在屋子里，有时候好像长在那的蘑菇，一动不动的。
唐继学对这个妹妹真是无比佩服，真的是太有毅力了。
“叔，怎么就您一个人过来啊？”唐继学问道。
徐明浩的手顿了顿，“小的被吓到了。”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就是孙清的小儿子，他被吓个不清，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我记得您有四个孩子吧？”
徐明浩深深叹了一口气，“老三从小在爷爷家长大，她爷爷病了，现在正陪着爷爷呢。”
徐明浩是上门女婿，因此孩子们都叫老厂长爷爷。
还有两个是什么情况，徐明浩又不张口了，一副不想提的模样。
唐继学现在正无聊呢，本就好奇现在更不会放过。
“原来是这样，那老大老二呢？他们是不是出差了？”
“我没有这两个孩子。”徐明浩沉下了脸。
“叔，都是一家人，家里遇上这么大的事，以前的事就别计较了。”
“不是我计较，是他们都不是好东西！忘恩负义，早晚会被雷劈！”
唐继学：“也不能这么说，兴许工作比较忙。都是一家人，就算以前有再大的矛盾，人没了再计较也没啥意思了。”
唐继学越是这么说，徐明浩越是不高兴。
“他们就是没良心的，自个找不到对象，成天就知道责怪我们这些当父母的。成天说一些有的没的，目无尊长。我们现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往了，早就当做没有生这两个孩子！”
徐明浩很是气愤，平常闹闹脾气就算了，现在妻子都已经没了，这两个孩子竟然也不回来看一眼。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孙清生下来的，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他是跑长途的，很多时候都顾不上家里的事，全都是孙清一手操持的，非常的辛苦。
结果这两个孩子，不过是对象找得不顺利，就全都赖到孙清头上了。
唐继学之前就听说过他们一家人关系不好，这么接触下来发现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唐青青一直在屋子里待到了日落，唐继学饥肠辘辘时，直接将唐青青带离了现场。
唐青青此时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拒绝了，因为蹲的时间太长，站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腿都麻了，站起来都没什么知觉了。
要不是被唐继学扶着，早就摔倒了。
中途她还忘了吃糖，刚站起来没多久，手就开始抖起来了。
唐青青连忙吃了一颗糖，缓了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唐继学暗恼自己的失误，“三哥刚忘了提醒你了，下次一定不会犯同样错误。”
唐青青笑笑，并不在意。
唐继学：“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唐青青摇摇头：“破坏太彻底了，之前的足迹都被血脚印覆盖了。”
“没事，肯定还有其他线索的。”
唐青青不置可否，回去吃了晚饭，又带着唐继学出门了。
不过这一次，她是到发现凶器的地方进行调查。
现场没有找到太多有用信息，无法判断哪个足迹是凶手的，只能走出来看看有没有线索。
机械厂清洁工太过勤奋的负面影响在这个时候就体现了，地面上早就被清理过了。
唐青青从来没觉得这么难过，竟然不给她留一点痕迹。
唐继学看她的表情，安慰道：“你别太忧心，我们不是已经抓到了李大庆吗。我看啊，凶手就是他，他早晚都会认罪的。”
“哥，你能去找什么东西，将这里围起来吗？先别让人跑进来，也不要让清洁工再把这里给扫了。”
“行，你等着。”
附近来人来往，这里又是厂子里，而且天色还没暗下去，唐继学就放心地让她一个人在这里，自己去找东西了。
唐青青并不死心，蹲在地上查看情况。
清洁工是用小竹子扎成的扫把扫的，因此只是将地面的垃圾清扫，枝条间是有很大空隙的，也就意味着很多地方的尘土并没有被扫走。
虽然也被破坏得差不多，却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了。
很多人都听说过唐青青是个有本事的，却不知道她有什么样的本事，不知道她是怎么操作的，现在看到她蹲在地上不知道看什么，都纷纷好奇。
有的孩子还学着她盯着地面，可除了时不时爬过去的蚂蚁小虫子，什么都没有啊。
唐继学的动作很快，找到了警戒线和警示标志，直接围着花圃附近封了一圈。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有人问道。
唐继学：“查案，这一片地方最近不能进去，要是留下痕迹，被误会成杀人犯就不好了。”
原本还有一些不听劝的，想要踩进去试试，看会怎么着，一听这话连忙收了脚。
被骂就算了，要是被误会是凶手就麻烦了。
唐继学做好这一切，小心翼翼地走到唐青青身边：“青青，怎么样了？”
唐青青抬眼看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唐继学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打扰他的。
唐继学看了看四周，悄声在她耳边说道：“我刚才碰到公安局的王航了，他说凶手很可能不是李大庆。”
唐青青抬眼：“为什么？是搜集到什么新证据了吗？”
“经过法医鉴定，凶手是右手行凶的，死者左手边受的伤明显比右手边更重，而李大庆是个左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