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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轻予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老张心里被划到了可造之材那一拨,而且被给予了厚望。
她刚被语文老师夸得有点脸红,又被英语老师委以重任,成为了英语课代表。
之前那个英语课代表这次考得不太好,也在淘汰降班之列,昨天已经去了平行班,而作为这次考试唯一的英语满分,宋轻予自然就补了这个空位。
后面的物理课也没怎么讲试卷,老师就点了点最后那道大题,又借着这个延伸到了更复杂的卫星问题,那一连串的受力分析,还有满天飞的各种公式定理,又把刚进班的几个新人整得一脸懵逼,甚至怀疑自己以前学的,和重点班用的究竟是不是同一本教材。
要不然,怎么连台上老师说的是什么都听不懂呢?!
昨天晚上,从4班把自己的东西搬进1班教室的时候,郭蕴还觉得踌躇满志,信心满满。
没想到才刚上了半天课,她就彻底陷入了对人生的迷茫,对自己的怀疑之中。
她这次考得不错,侥幸拿了一个年级第二十名,成功升入重点班。
郭蕴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属于那种很典型的优等生:永远名列前茅,不管学什么都特别快。
开学前的分班考,她因为没有认识到这个考试的重要性,完全没有准备,以至于错失了进入重点班的机会,开学以后也奋起直追,自己把数学和物理提前学到了高三。
在进入重点班之前,她也预料到自己自学的深度肯定不如有老师带,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连听都听不懂吧?
只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平行班和重点班的差距就拉得这么大了?
昨天晚上1班班主任跟她谈话的时候,她还觉得人家是在说大话吓唬人呢,但是现在,坐在讲台下,看着黑板上那个画着各种轨道的卫星问题,她真有一种古人看着卫星上天的感觉:迷茫,疑惑,又不甘。
今天是星期一,重点班的其他人都一窝疯的去食堂抢招牌红烧鸡块去了,郭蕴则呆呆的坐在座位上,还有点回不过神。
就算吃也吃不下什么东西,打击太大,完全没有胃口。
宋轻予原本也被陆佳伦拉着准备往食堂方向冲,可冲到门口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你先去食堂吧,我这边还有点事,待会儿再去。”她对陆佳伦说。
陆佳伦一脸不解:“再晚点可就连汤汁都剩不下了,还有什么事情能大过红烧鸡块的?”
反正陆佳伦是完全不能想象。
宋轻予笑起来:“那你就快去吧,顺便替我多吃点。”
还留在教室里的郭蕴,始终让她有点在意。
郭蕴是从4班升上来的,而自己上一回,进的就是4班。
那时候宋轻予因为严重的晒伤,性格变得自卑畏缩,而且一进高中,就被几个特别恶心的男孩子嘲笑,在班上的人缘就更加雪上加霜了。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完全不跟班上的人打交道,在寝室也待得如坐针毡,就跟坐牢一样。
那时候她在学校唯一熟悉的人只有姜霍,但是重点班学业压力大,姜霍还忙着竞赛,她也不好总去打搅人家,就算姜霍察觉到有点什么不对,也被她含含糊糊的带过去了。
而那时候的郭蕴,则是4班最耀眼的女生,成绩好,长得又漂亮,性格开朗大方,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
她是4班少数几个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的人,只不过两个人的境况天差地别,也不怎么打交道。
后来,就跟这次一样,郭蕴因为期中考试发挥出色考进了重点班,从4班离开了。
那时候,宋轻予本来还以为郭蕴肯定就好好的留在重点班,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想到一个月都不到,郭蕴却主动放弃,跟校方申请离开重点班,重新回到了4班。
人也变得没有那么开朗了,总有些郁郁寡欢,话都没有以前多了。
很多人都说,郭蕴这是受不了重点班的压力,直接当了逃兵,也有些人说她就是天赋不够,跟不上班,所以明智的放弃了。
宋轻予知道,这两种说法其实都对。
因为这就是郭蕴和她说的原话。
一个逃兵,一个被欺负的小透明,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凑在一起,还当了一段时间的饭搭子。
郭蕴会帮宋轻予轰走那些嘴臭的男生,告诉她要凶一点,那群蠢货才不敢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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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轻予也会听郭蕴说起心里的那些不甘和后悔,明明在重点班的时候,觉得压力大到每天都暗无天日,只想彻底解脱,可离开以后又觉得,要是当时再稍微努一把力就好了。
虽然是饭搭子,虽然也会互相倾吐心声,但是宋轻予和郭蕴,一直都算不上朋友。
可能……只能算是对彼此最灰暗岁月的见证人吧,等到高二文理分班以后,就大步的各奔东西,也并不会彼此想念。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宋轻予甚至连郭蕴的名字都想不起来,直到昨天晚上看到她本人,那些被时光掩盖住的碎片才浮现上来,回忆也重新变得清晰。
而今天,看到郭蕴脸上浓浓的迷茫和脆弱,她终于觉得,不能再单纯看下去了。
这一回,她没有留在原处,她也希望郭蕴,能够拥有稍微不一样的高中经历。
郭蕴还在发呆,甚至考虑起是不是应该早点回平行班去算了。
反正课都听不懂,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无限好文,尽在
可是,这可是重点班啊,每年的重本录取率都能超过90%,还有不少人能考上清北的玉山高中重点班!
就这么放弃这个机会,是不是有点太可惜了?父母肯定也会反对吧,还有那些以前的同学,说不定也会笑话她像个没出息的逃兵。
脑子里的念头越来越杂乱,心也越来越浮躁,看着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题,只觉得更加面目狰狞。
正在纠结的时候,一根奶糖递了过来,抬起头,旁边站着个笑容明媚的少女。
郭蕴知道这个女孩子:她是这次期中考的年级第十,语文英语都很厉害,上午一连被不同的老师表扬了两节课。
其实以前郭蕴就听说过这个女生,不过那时候她最有名的还是亮眼的外表,毕竟高一年级最漂亮女生这个称号,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
“谢……谢谢。”郭蕴迟疑的接过这份好意。
“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再晚点估计就什么都打不到了,”宋轻予笑着问她,“我还可以给你讲讲我听课的经验,毕竟我刚进重点班的时候,也是听都听不懂,糊涂了好久才勉强跟上。”
郭蕴一愣:“你之前也有听不懂的时候?”
“当然有啊,”宋轻予表情沉重的叹口气,“现在也时不时有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的时候呢,重点班这几个老师实在太变态了,教起知识来填鸭一样的灌,可从来不在乎我们听不听得懂。”
郭蕴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一点。
“先去食堂吧,路上慢慢跟你说,”宋轻予拉着这个曾经的饭搭子,“跟你说,我分班考的时候是倒数第一进的重点班,当时那个惨烈啊……”
等走到食堂的时候,陆佳伦饭都吃一半了,看见宋轻予和另一个女生一起走进来,马上朝着她们大力挥手,示意这边还有空位可以坐。
打菜窗口的红烧鸡块果然早就被清了盘,不过其他剩下的菜还挺多,宋轻予就打了一个蒜蓉茄子,一份例汤,和郭蕴一起往陆佳伦那桌走过去。
“说了晚了吧,”陆佳伦大口大口品味着餐盘里的鸡块,“谁叫你不着急,自然什么都抢不到。”
“那我就抢你的呗。”宋轻予才不客气,直接夹走了最大的那块鸡肉,惹得陆佳伦气得哇哇大叫,也非常干脆的出手,挖走了宋轻予盘里的一勺茄子。
这对好同桌,早就在对老张的各种吐槽和抢鸡块大业中,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当然,这依然不耽误她们互相抢对方的吃食。
郭蕴忍不住在边上笑:“你们感情可真好。”
“你是郭蕴吧?”陆佳伦问。
她的记性好,尤其记人特别厉害,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记单词上遇到了滑铁卢。
“她碰到我刚进班的时候差不多的问题,上课听不懂,所以拉过来聊聊。”宋轻予说。
一说起这个事儿,陆佳伦马上精神起来,哈哈大笑:“我跟你说,宋轻予刚进班的时候那个懵逼劲,我当时还以为她准备退班了呢!”
“你那时候不也听得稀里糊涂的,还问我老张说的怎么跟书上不一样了,”宋轻予也说,“我当时就想说,不好意思,我甚至就没在书上看到过这道题。”
两个人又是一阵笑,旁边的郭蕴,原本紧张的神情也渐渐放松,露出了笑脸。
宋轻予偷偷看了她一眼,终于放了一半的心。
两个月时间的差距肯定不算小,但想要追起来,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遥不可及。
从分班考就进来的那一批,氛围肯定会好得多,大家都是高一新生,就算水平有参差,但心态都类似,听不懂的地方反正大家都听不懂,变态的题海战术也都是第一次碰到,一群人就这么一路跌跌撞撞走过来,慢慢也就适应了。
可对期中考试以后插进来的新人来说,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别人都在前面跑了一截,无论上课的节奏还是做题的强度都已经适应了,自己才突然插进来,那种格格不入和慌乱无措的感觉只会更加放大。
再加上上课的时候一通疯狂拔高,哦豁,心态就彻底崩了。
心态一崩,其他也就全完蛋依譁。
上一回,郭蕴就是这么主动放弃的,甚至没有撑到第2次考试。
也许有些心态强大的人,靠着自己就能坚持下来,把自我怀疑和恐慌变成前进的强大动力。
不过宋轻予觉得,这样的人应该挺少的。
她自己当初要不是有姜霍和陆佳伦拉一把,肯定也坚持不下来。
人就是这样子,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时候,觉得坚持千难万难,可只要有同伴在身边,路好像就没有那么难走了。
宋轻予一直觉得,郭蕴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只要稍微拉一把,她也能像之前的自己一样,站起来,继续稳稳的向前走。
这一回,宋轻予希望两个人不要再成为彼此灰暗岁月的见证人,而是能变成真正的朋友。
或者,就做单纯的饭搭子也挺不错的,宋轻予可记得,郭蕴抢起红烧鸡块来很有一手,几乎都不怎么会失手呢!
那时候,宋轻予不羡慕郭蕴的成绩,也不羡慕她的好人缘,可对这一手抢菜绝技,倒是真心实意仰慕了好久。
一餐饭吃完,郭蕴果然整个人都松弛了不少,又听了半天宋轻予和陆佳伦的彼此吐槽,以及对老张大魔王绘声绘色的描述,突然觉得,重点班好像也没有自己之前想的那么可怕了。
或者说,大家都觉得挺难的,她刚开始不适应也正常。
“其实主要就是数学和物理两门进度快,”宋轻予说,“当然我自己还要再加一门化学。”
虽然觉得光头老何上课还挺有意思,可惜,化学的大门至今还对宋轻予紧闭着。
不过她这种情况属于例外,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真正有难度的还是数学和物理。
老张上课的风格是以一贯通,最喜欢的就是拎着一个知识点使劲往里深挖,甚至恨不得直接挖到高等数学里去,对付这位,上课之前的预习一定要做踏实,最好把所有他可能涉及到的知识点都过一遍,才有希望勉强跟上。
教物理的李老师风格稍微朴实点,就是特别单纯的提难度,什么题难他就讲什么,追求的就是一个不给学生活路。
所以上完物理课,课后复习的部分更加重要点,最好能够把李老师上课时候涉及到的内容理顺学透,虽然容易头秃,但收获还挺大的。
等难题渐渐碰得多了,心态也就平稳了——反正都做不出来,也不差这一道。
郭蕴被宋轻予的说法逗笑了,捂着嘴乐:“原来你们平时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那有没有跟着这两个老师也觉得轻松的呢?”
“当然有啊,姜霍那个变态,”陆佳伦马上说,“不过这种人不用管的,因为他根本不听课。”
所以认真听课的时候,觉得难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觉得不难的话,课都不用听了。
郭蕴又乐起来,觉得她们讲的真是特别的有道理。
三个人在食堂里聊了很久,一直到食堂阿姨拿着大拖把准备拖餐桌桌面的时候,她们才从座位上离开。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种打扫卫生的方式有点惊悚,后来看多也就适应了——就跟遇到那些变态难题一样,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进教室的那一刻,郭蕴忽然在宋轻予耳边,很轻的说了一句谢谢。
宋轻予回过头朝她笑,耸耸肩膀,又伸出手:“希望你能顺利留在重点班,就算没留下也无所谓,至少不要有什么遗憾。”
不要再像上回那样,成为这辈子一道遗憾的伤痕。
郭蕴也露出开朗的笑:“好的,我一定会加油的。”
两个女孩子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就像达成了某种隐秘的同盟,虽然就算她们自己,其实也说不清这盟约究竟是什么。
下午的课,郭蕴听下来果然觉得容易多了,不再像上午的时候那样,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的卡住喉咙,呼吸都呼吸不上来,就更不用提动脑思考了。
一堂课下课,郭蕴终于长出一口气,觉得那些一度流失的自信,终于又重新回来了。
她正在低头翻书,预习下一节课可能涉及的内容,一个男生忽然敲了敲她的桌面。
抬头一看,是和她同一批进来的一个男生,好像叫乔征。
不过由于这人举止实在过于轻挑,郭蕴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太好。
“你有没有觉得重点班的教学内容实在太超前了,我总怀疑,这些老师是故意提高难度,就是为了把咱们赶出去。”他凑到郭蕴跟前,神神秘秘的说。
郭蕴一愣,又忍不住好笑,这人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进度都赶不完,谁还有心思搞这种小动作。
“那些重点班的学生一个个也鼻孔朝天,根本看咱们不起,”他继续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当初比咱们多两分吗,要不是我那时候看错了一道题,今天鼻孔朝天的就该换成我了。”
他继续说个不停,不过听上去全是精神污染。
郭蕴觉得有些不耐烦了:“不好意思,我觉得大家都挺好的,上课的内容也很充实,与其抱怨这个抱怨那个,不如努力赶上去。”
然后她就摊开自己的书,低下头,懒得理这个自我意识过于强大的男生了。
没想到就连同一批进来的女生也是这个态度,一直对自己信心满满的乔征,对着郭蕴的头顶,神色一阵变幻,最终还是颓然的垂下了肩膀,扭头走了。
当天晚上,重点班的教室里就多了一个空位,而那个原本信心满满,甚至一度放下豪言,要把重点班彻底踩在脚下的乔征,只在重点班上了一天课,就灰溜溜的回到了原来的班级。
这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有一项优点也相当出类拔萃:就是放弃得特别干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