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还未修建好, 沈云商随赵曦凰住在了宫中。
这处宫殿原本就是赵曦凰曾经的住所。
但时隔多年,这里已经不是原本的样子了。
它的前一位主人是赵承欢,她将宫殿改成了她喜欢的样子, 与原来的布局已有些偏差。
赵曦凰便让宫人将里头一应物品全部换了,如此, 倒也勉强能看到昔日的影子。
沈云商与沈枫跟在她后头, 父女二人悄悄的交换了个眼神, 便默默地离开,给赵曦凰留下了独处的时间。
夜色已深,父女二人抬头望着月光,各觉唏嘘。
“我感觉我在做梦。”
沈枫喃喃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短短两月, 他就从底层的商贾成了当朝唯一的驸马爷, 这种一跃到顶峰的感觉, 让他觉得很不真实。
“我感觉神清气爽, 大石落地。”
沈枫一愣, 偏头看向沈云商,却见沈云商重重呼出一口气, 朝他灿烂一笑:“父亲, 我真的很开心。”
延续两世的阴影总算被驱散, 就好像禁锢着她的那层枷锁终于崩塌,让她重获自由。
沈枫没有前世的记忆,无法与她感同身受,但看着女儿开心, 他也高兴:“嗯, 开心就好。”
“囡囡啊,你说我现在算不算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沈枫靠近沈云商, 若有所思道。
沈云商笑了笑,道:“是做驸马。”
“驸马啊。”
沈枫重复了一遍,挑了挑眉:“听起来就很威风的样子。”
父女二人相视一笑,又抬头望向月亮。
商贾也好,驸马也罢,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对了,你和裴行昭的亲事有什么打算?”
良久后,沈枫突然问道。
沈云商眼眸微闪,细声道:“裴昭昭说,想今年成婚。”
她也想。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她很想快些与他成婚。
沈枫将女儿的期待尽数收入眼中,故作悲伤的一叹:“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沈云商便挽着父亲的胳膊,轻轻靠过去:“那不听他的,听父亲的。”
沈枫虽然知道她在哄他开心,但还是很受用,若有其事的点头:“行,等安定下来,我跟你母亲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
身后传来赵曦凰的声音,父女二人同时转身望去,却见赵曦凰脸上虽带着笑,但眼眶却略显红肿,显然是刚落过泪。
沈枫故作难过的过去牵着她的手,道:“夫人,女儿正跟我商量何时出嫁。”
赵曦凰闻言遂打趣沈云商:“哦?这么急?”
“母亲!”
沈云商娇羞的跺跺脚,跑过去挽着赵曦凰的另一只胳膊:“母亲别听父亲乱说,女儿才没有着急,女儿想多陪陪父亲母亲。”
赵曦凰与沈枫对视一眼,一本正经道:“那行,等安定下来,我跟裴家说说,再留你几年。”
沈云商忙看向赵曦凰:“母亲,再过几年裴昭昭都老了。”
“是吗?”
赵曦凰:“再过五年也不到二十五,哪里老?”
“就是嘛,等他过了二十五再成婚也不迟。”
沈枫跟赵曦凰一唱一和道。
沈云商哪能不知道父亲母亲在故意打趣她,但还是配合的拉着赵曦凰的胳膊摇晃着撒娇:“母亲,那也太久了。”
“是谁方才说要多陪我们几年的?”
“就是啊,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怎能这么容易便宜了那小子。”
“哎呀不说了不说了,夜色已深,父亲母亲快就寝吧。”
“....”
月光下,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久久未停。
-
白燕堂先去见了赵晗玥,跟她说了前殿所发生的事,包括他真正的身世。
赵晗玥自然感到万分讶异,她沉默了许久后,却道:“如此,我便不能去江南了。”
惋惜之意甚是明显。
白燕堂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合着她嫁他是想跟他去江南。
“不过留在邺京也好,我虽然长在邺京,但一直在宫中,都没有出宫去看过。”赵晗玥又道:“如此想来,邺京和江南似乎都是不错的选择。”
她偏着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白燕堂。
白燕堂微微一怔,这才明白她是在变相的安慰他。
她在告诉他不管是白家还是楚家,都是真心待他,都是他的家。
他心中的伤感莫名的淡去,浮上几分对她的心疼。
从今以后,她就没有家人了。
“你...”
“不过你为何不用那个名字?”
二人几乎同时道。
白燕堂沉默片刻,道:“我不过是多了一双父母,多了一个家,可他...太子殿下,若连名字都成了别人的,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能看出太子殿下对他的愧疚,可他想告诉他,他并没有因此恨他,也不怪他,因为这一切并非他所愿。
况且若换成是他站在楚大人的位置,他也会在这么做。
毕竟那是玄嵩帝后,没有他们就没有南邺,所以楚大人那句话说的对,就算没有他,也还有千千万万个人会愿意拼尽一切护住玄嵩帝后的血脉。
“你很大度。”
赵晗玥盯着白燕堂许久后,轻声道。
白燕堂愣了愣,半晌后轻轻一笑,道:“大约,是我得到了足够的爱。”
父亲母亲待他极好,白家每个人都对他很好,从没有将他当成外人,甚至给了他少家主的位子。
以往他心安理得,可如今却不能了。
弟弟虽然还小,但他才是白家真正的血脉,白家少家主的位置他应该还给他。
赵晗玥眼神微闪,隐有几丝哀伤。
她短暂的拥有过母爱,体会过虚假的父爱,她的人生并不完整,她是孤独的,孑然一身的。
白燕堂很快就意识到他说错了话,正要开口时,却听赵晗玥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白燕堂斟酌了片刻,才道:“你这两日便要出宫了。”
离开这个自小长大的地方,会不会不习惯。
赵晗玥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问他:“菱荇我能带走吗?”
白燕堂点头:“嗯,你宫中的人你想带走的都能带走。”
“我宫中的人我只带菱荇。”
赵晗玥顿了顿,看向白燕堂:“但还有一个人,我想保他。”
白燕堂:“谁?”
“殿前将军。”
赵晗玥试探道:“能保住他吗?”
白燕堂皱了皱眉,平康帝的殿前将军,很难保得住。
“我试试。”
“谢谢你。”赵晗玥莞尔一笑,道:“你尽力就好,其他的听天由命,我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好人,不应该就这么死了。”
好人?
白燕堂恍然响起,很早之前,她也这么说过他。
赵晗玥也想起来了,凑近他笑容更甚:“你更好些。”
短短几个字便赶走了白燕堂心中刚刚升起的郁气。
他低头看着她,心情复杂,神情难辨。
他好像栽了。
“你今夜要留在这里吗?”
白燕堂回神,摇头:“我去见见父亲母亲。”
白家的人也都被沈云商裴行昭提前安排好的人救下了,与赵曦凰前后脚到的邺京。
赵晗玥略显失落,但还是点头:“那好吧,那我出宫那日,你会来接我吗?”
白燕堂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又听她道:“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拒绝的话哪里还说的出口,况且他本来就打算来接她的。
她身份敏感,若他不护着,便是由旁人轻视冷待她。
这样娇气的一个女孩子,光是想想她受委屈的场面,他就无法接受。
“我会来接你。”
赵晗玥眼神一亮,突然垫起脚尖在他脸上印下轻轻的一吻,在他耳边说了声谢谢后,便带着几分娇羞跑进了内殿。
她离开许久,白燕堂都没能动弹。
他缓缓抬手抚上侧脸,感觉胸腔的那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平复下来,唇边溢出一抹苦笑。
毋庸置疑,他是真的栽了。
算了,栽就栽吧,他反正也是要娶她的。
-
裴行昭并没有出宫,而是被暂时安顿在一处空殿中,期间他几次想去找沈云商都按下了。
岳母大人回宫,今夜她肯定是要陪着的。
直到次日一早,他才火急火燎去找沈云商。
“商商,跟伯母...长公主说了么?”
裴行昭避着宫人,拉着沈云商小声道:“我们今年能成婚吗?”
沈云商有心逗他,面带苦色道:“母亲说要多留我几年。”
“几年?!”
裴行昭不敢置信道:“几年?”
“说等你过了二十五。”沈云商忍笑看着他道。
“那还得六年呢,不行!”
裴行昭立刻拒绝:“坚决不行,我一年都等不了!”
“我决定了,等新帝一登基,我就去磨,怎么也要把婚事磨到今年!”
沈云商抿着笑问他:“你要去怎么磨?”
“我就成天的往小舅舅跟前凑,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裴行昭斗志昂扬道。
沈云商:“行吧。”
“那你慢慢磨,我等你好消息哦。”
裴行昭挑眉:“你瞧着吧,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沈云商也不忍打击他的信心,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今后什么打算?”
裴行昭一愣,靠在窗户上,抱着双臂面上神情复杂:“以前我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就继续吃喝玩乐,逍遥自在,可现在...”
上过了战场,见过了生离死别,尸横遍野,看过太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的心境无形中就发生了变化。
他们很多人的功夫都不如他,可他们每个人都在用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保家卫国,他又怎能缩在后方,心安理得的享受他们用血肉换取的安平。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他更应该冲在前方,保护他们。
裴行昭久久不语,沈云商也不催,安静的等待着着。
“我不喜欢先前那个威武将军的封号,等小舅舅登基了,让小舅舅给我换一个。”
许久后,裴行昭扬唇一笑,道。
少年意气风发,意志坚定。
沈云商明白了他的意思,好半晌后,她道:“好,我跟你一起。”
裴行昭皱眉,还未开口她便又道:“我会殉方阵,可抵千军万马。”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我们并肩作战。”
视线相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坚定。
一切尽在不言中。
半晌后,裴行昭突然双手捧着沈云商的脸在她额头上重重吻了吻,然后飞快转身出了门。
沈云商忙问:“你去哪?”
“我去磨针。”
裴行昭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沈云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不由轻笑出声。
看着阳光下的少年光芒万丈,她只觉得她的心被填的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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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五十一年,五月十六,玄嵩帝后的长公主赵曦凰回京,与太子赵熙辰联手为玄嵩帝后报仇雪恨,揭开了二十年前禅位的真相。
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平康帝自愿禅位于太子,五月十九,太子赵熙辰登基为帝,改年号庆昌。
同日,新帝册封长公主嫡女沈云商为元嘉郡主,赐郡主府。
平康帝一脉唯一从这场皇位更迭中全身而退的只有六女赵晗玥,新帝册封其为乐平郡主,同时赐婚于楚家嫡幼子楚燕堂。
也是这时众人才知楚家当年为救新帝将亲生儿子远送江南的故事,无数人赞誉楚大人忠义两全,这也成为邺京很长一段时间的美谈。
而楚家也在新帝登基前夜认回了真正的嫡幼子。
要说这位真正的楚公子,他的故事堪称传奇。
虽然是白家的养子,白家却将其当做亲生骨肉养大,甚至培养成为少家主,年纪轻轻生意就已经遍布南邺,认祖归宗后,更是一路青云直上,娶了乐平郡主,受楚家荫蔽被新帝钦点进内阁,成为新帝最信任的近臣。
后因其本身智多近妖,一步步坐到了丞相之位,与大将军裴行昭辅佐庆昌帝,开创了南邺前所未有的盛世。
而裴行昭沈云商,则是另一个传奇。
裴行昭后来接管玄军,封家军,犹如南邺的定海神针,一生战功赫赫,令敌国闻风丧胆,他在世期间,再无敌国敢犯。
而民间也一直流传着一首歌谣。
文有楚相,武有裴将,新帝圣明,南邺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