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昭在众目睽睽下起身, 走到荣迟身侧,道:“臣也想听林大人说一说。”
赵承北皱眉。
他跟着凑什么热闹!
“封将军!”赵承北看向封磬:“管好家中小辈,免得平白受牵连。”
封磬连连称是, 起身要去拉裴行昭:“你给我回来,添什么乱呢!”
裴行昭在他靠近前, 扬声道:“殿下不让林大人开口, 可是觉得林大人没有立场来立这个案子?”
“若是这样, 我知道一个人,她有资格立场寻求真相。”
赵承北眼神大变,猛地盯着裴行昭。
他到底是谁?!
封磬听了这话一时也不知还该不该去拉他,立在原地踌躇着不动,这时, 便听裴行昭扬声道:“玄嵩帝的亲外孙女, 长公主的血脉, 可有资格听林大人道明真相?”
众人大惊自是不说, 赵承北心中此时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死死盯着裴行昭, 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答案。
他根本不是封将军什么外侄,而是裴行昭!
而此时宴会上几乎所有人都因长公主血脉而惊愕不已, 也就没注意到赵承北神色间的变化, 只有崔九珩看到了。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曾经的那个猜测, 看来就是真的了。
“朝将军,你可要慎言,长公主早在二十年前就坠海身亡了,哪里还有血脉在?”
一位大人神情凝重道。
裴行昭道:“二十年前, 长公主确实坠海, 但是长公主并没有身亡,而是被人所救, 至今还活着。”
众人又是大骇。
很快,就有老臣激动道:“当真?”
“当真。”
这回答他的不是裴行昭,而是女子的声音。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穿过席间,走向正中间。
“你是?”
待她立在裴行昭身侧,便有人问。
“我便是长公主的唯一血脉。”沈云商扬声道。
众人闻言都打量端详着她,然后紧紧皱着眉。
“这看着跟长公主也不像啊。”
“是啊,这容貌...”
话还未落,便见沈云商抬手撕掉了易容皮。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她,再次掀起一阵轰动:“这...你不是...”
逃犯吗?
沈云商知道他想说什么,淡淡道:“我就是沈云商,至于什么抗旨之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边说边转身看向赵承北。
裴行昭此时也揭开了面具,上前两步立在她的身侧,弯唇道:“二皇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大概是今日叫人震惊的事太多了,如今见着裴行昭那张熟悉的脸,众人竟也不觉得诧异了。
赵承北气的差点当场发作。
他找了那么久的人没有线索,却不知人家竟神不知鬼不觉混到了宫中来了!
“还不将这几个逃犯给我拿下!”赵承北厉喝道。
“诸位知道皇帝为何要追杀我吗?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想要处之而后快!”沈云商语速极快的扬声道:“他们心中有惧,害怕我说出当年真相,所以才会斩尽杀绝!”
她的声音似是具有穿透力,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楚。
眼看有侍卫前来,有几位老臣突然出列拦在她的跟前:“既然是长公主血脉,今日我等便要听上一听,殿下要想拿她,就从我等尸体上踏过去吧!”
这都是几朝元老,侍卫哪里敢碰,只能立在原地无声的请示赵承北。
赵承北隐约感觉到事态已经往他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但眼下他若执意拿人,反倒会惹来非议,他揉了揉眉心,压下怒气,道:“那便说来听听。”
那件事已过多年,他倒要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花来。
只要今日已过,他必要他们的命!
沈云商声音坚定,字字清楚:“二十年前,先皇赵宗赫觊觎皇位,先给外祖母下毒逼外祖父写禅位诏书,外祖父为救外祖母,也爱惜部将不愿看到自己国人自相残杀尸横遍野,便带着外祖父与母亲,小舅舅离开邺京归隐田野,可却没想到赵宗赫竟在解药中下了一种名为碧泉的毒,外祖父也中此毒,二老双双殒命!”
“母亲与小舅舅在侍卫的保护下一路逃亡,于一处小镇上被人群冲散,一人坠海,一人坠崖,母亲坠海后被白家所救,逢当时白家长女病逝,白家人认出母亲,便李代桃僵对外宣称长女病愈,这就是当年的全部真相。”
沈云商的话落,宴会上安静的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拦在她身前的一位老臣才红着眼问她:“你母亲呢?”
那些年玄嵩帝后在外打仗,老臣们怜惜长公主,便轮流带着自家小辈去陪长公主,他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
沈云商正欲开口,便听一道声音自外间传来。
“真是编的一出好故事啊,听的本宫都要信以为真了。”
众人转眼望去,却见皇后娘娘缓缓而来,雍容华贵,浑身透着上位者的凌人气势。
众臣皆起身行礼。
中间站着的那几人却没动。
赵承北从高位走下来,拱手行礼:“母后。”
“都愣着做什么,今日大好的日子,可别被这些市井小人破坏了。”皇后看向侍卫:“冒充玄嵩帝后血脉,还不拿下,胆敢拦者,同罪论处。”
“是。”
这回,侍卫们没再犹豫,绕过那几位老臣朝沈云商走去。
裴行昭,荣迟,林大人几乎是同时上前一步挡住了沈云商,几人呈一个圈将她紧紧护在中间。
封磬这时慢悠悠踱步过来,走到最前方,将所有人挡在身后,一手叉腰,漫不经心却又气势十足:“娘娘,臣觉得这听起来很真呢,不像是冒充的。”
皇后眼神凌厉的看着他:“本宫还没问,封将军的外侄为何会变成逃犯?”
封磬看向裴行昭挑眉:“哦你说这个啊,这不是我家外侄啊,我不认识他。”
“喂问你呢,你把我家外侄藏哪儿去了?”
众人:“......”
你要不要看看你这话有多假?
裴行昭朝他一笑:“我做封将军外侄不行吗?”
封磬一乐:“行,那怎么不行。”
说罢,他看向皇后:“还得多谢皇后娘娘,让臣白白捡一个这般出色的外侄。”
皇后冷笑道:“看来封将军这是要与贼人为伍了,来人,都给本宫拿下!”
封将军带来的将士皆起身围了上来,与侍卫对峙,眼看一场战斗将要开启,却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慢着。”
“皇后娘娘好大的威风啊。”
楚家席位上,一位夫人缓缓起身,浅笑盈盈。
皇后冷眼扫过去,怒喝道:“楚家也要反了?”
却见那夫人但笑不语,而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抬手揭开了易容皮。
在那张脸暴露在众人视线内时,周遭鸦雀无声。
但很快便听有人惊呼:“长公主殿下!”
拦在沈云商前头的几位老臣也先后认出了白蕤。
不,应该是赵曦凰。
“真的是长公主,您真的还活着!”
席间已纷纷有人起身,其中不乏曾经被自家长辈带到长公主跟前陪她解闷的各家家主主母,即便时隔多年,他们也都还认得这位天之娇女。
“长公主殿下,真的是您。”
“殿下!”
其中有一位夫人激动的冲到了赵曦凰跟前,双眼泛红,泪流满面:“我就知道,你生来命好,脾气又大又坏,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这位夫人便是林大人家的大儿媳,杨家女儿。
曾经许多贵女都讨好长公主,唯有她跟长公主不对付,二人总是吵吵闹闹。
赵曦凰见到她,也红了眼:“这一见面便又要跟我吵了?”
夫人破涕为笑,上前一把抱住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赵曦凰也抬手回抱着她:“嗯,我不在,应当都没人敢跟你拌嘴。”
皇后看着这一幕,指尖都快要掐到肉里了。
赵承北的脸色亦难看至极。
若今日赵曦凰不出现,他们就能将沈云商打入牢狱,平息此事,可偏偏赵曦凰回来了!
文武百官中,除了后来的新贵,几乎都认得赵曦凰。
冒充玄嵩帝血脉的说法立不住了。
心思几转间,皇后快速做了决定,她掩下怒火,扯出一抹温和歉疚的笑意:“竟然真的是长公主殿下啊,我还道是别有用心的人作乱。”
赵承北反应也快,当即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即便当年的真相被翻出来又如何,只要前太子死了,光一个赵曦凰回来根本不足为惧,大不了认了先皇所作所为,将长公主母女好好供养着,待时机成熟再动手不迟。
赵曦凰松开杨氏,擦了擦眼角才抬眸看向皇后。
“按辈分,本宫该唤长公主一声堂姐。”
皇后娘娘亲切的看着赵曦凰,欲去拉她的手:“只是堂姐归朝,怎不跟我们联系,本宫也好为堂姐接风。”
赵曦凰避开她的手,看向沈云商:“商商。”
沈云商乖巧的走到她跟前:“母亲。”
赵曦凰这才盯着皇后,道:“皇后娘娘这声堂姐本宫担不起,方才本宫见小辈间对峙,便也不好露面,却没想到娘娘倒是好意思,一出来就对小辈喊打喊杀,本宫要是提前告知了娘娘,娘娘还不得将本宫也抓了。”
一口一个本宫,将皇后的气势瞬时压了下去。
可偏偏长公主的封号未被废黜,这声本宫理所应当。
况且,玄嵩帝后的嫡女归朝,即便她撼动不了帝位,那也是受万人敬仰的,这朝堂上一半的人都会护着她。
皇后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即便心中气的不行,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堂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方才只是不知商商是堂姐的女儿罢了,若堂姐怪罪,那我给商商赔个不是。”
赵曦凰一把将沈云商拉到自己身后,神色冷然:“商商是晚辈,受不起娘娘的礼,你向我行礼赔罪,我受得起。”
沈云商低着头抿了丝笑。
从前母亲性子脾性虽也大,但一直都是收敛锋芒,不像现在气场全开,轻而易举就落了皇后的脸面。
皇后今日要当真文武百官的面给母亲赔罪了,那么她就永远矮母亲一头。
虽然她也没什么永远了,但此时此刻,她一定难堪至极。
前世皇后将她叫进宫中立下马威的仇也算是报了。
皇后咬着牙,面部略微有些扭曲。
她是一国之母,怎能向他人屈膝弯腰!
赵承北这时上前为皇后解围:“此事是我误会了云商妹妹,该我给姑姑赔礼道歉。”
那句云商妹妹将沈云商恶心的不行,她皱着眉正想说什么,赵曦凰却将她拉到赵承北跟前:“既如此,那你该给商商道歉。”
她说完,也不管赵承北如何,仍旧直直盯着皇后。
等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