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暗, 灯火渐亮。
殿内还未点烛火,灯笼的光从窗户透进来,洒在他的身后, 他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
于公主而言,眼前的人就像这束光, 照亮了她某一处黑暗的角落。
她想将这点光留在身边。
哪怕他并不为照亮她而来。
公主毫不掩饰的直勾勾看着白燕堂, 灯火映在公主脸上, 仿若染了层红霞,就着她那句惊世骇俗的话,让白燕堂很长时间都没找到合适的话语回应。
白燕堂自认算是了解公主,她温绵和软,矜贵娇气, 但骨子里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叛逆, 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来, 让人招架不住。
就像此时, 明明他只是因想保她提出成婚, 心跳紊乱手足无措的却成了自己。
这是他风流生涯中唯一一次败阵。
“你为什么不说话?”
长久的寂静后,公主疑惑的问他。
白燕堂颇感无力。
她那句话让他怎么接?
可公主直愣愣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避不过去。
在救她和放弃求婚中, 他选择了:“公主欢喜便好。”
他的答案一出来, 公主的眼底肉眼可见喜悦。
她勾唇道:“我现在很欢喜。”
白燕堂强行压下心中不明的悸动,错开视线轻微点了点头:“嗯。”
“那什么时候成婚?”
赵晗玥语气柔柔的追问:“你什么时候需要驸马的身份保命?”
今夜。
这两个字在白燕堂喉间转了转,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莫名的觉得他要是这么回答,公主一定会问他, 今夜洞房吗?
“婚姻大事本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如今情形所逼,只能先委屈公主了。”白燕堂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 递给公主:“这块玉佩从我记事起就在我身边,今日便先以它向公主求亲。”
赵晗玥未做犹豫的接了过来,仔细端详:“这么说,它是你最重要的物件?”
白燕堂点头:“是。”
从他记事起,母亲就一直跟他说一定要保存好这块玉佩,因为它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虽然他至今还不明白它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但它确实是他最看重的物件。
“好,我答应了。”
赵晗玥收好玉佩,想了想,道:“那我也应该回赠你一件东西。”
白燕堂没有拒绝,而是道:“我可以自己选吗?”
赵晗玥往旁边挪了一小步,语气随意大方:“我寝殿里的东西你都可以挑。”
公主对他不设防这事,他早就知晓,如今似乎已是习以为常,听了这话也不觉得有逾距之处了,但他并没用动,而是道:“公主可否赠我一只香囊或是绣帕?”
这两样东西能够代表他与公主之间暗生情愫,也不至于太过。
赵晗玥也不知道有没有猜透他的心思,毫不犹豫的答应:“好啊。”
“我要公主亲手绣的。”
白燕堂补充道。
赵晗玥脚步一滞,略显为难。
“不方便吗?”
“不是。”
赵晗玥道:“我亲手绣的香囊和绣帕都是姑娘家用的,你若要,我得重新做。”
白燕堂眼神深邃:“那就现在做。”
“我要香囊。”
香囊似乎比绣帕要更费时间。
赵晗玥疑惑不解的看向他:“这么急?”
“对,很急。”
白燕堂道。
今夜的观月台不会平静,她有心疾不适合前往,万一被惊着了,又得折腾好一段时间。
他想她活的更久些。
想到这里,白燕堂心尖仿若被针扎了一下,传来一阵刺痛感,但很快这种感觉就被他压了下去。
“可是我现在要去观月台。”
赵晗玥微微拧眉:“你不能等等吗?”
为边关将士举办的庆功宴,她作为公主,不能不去。
“不能。”
白燕堂掷地有声的回答。
见公主眉头越皱越深,他朝她靠近一小步,微微垂首,温声道:“我现在就想要一个公主亲手绣的香囊,可以吗?”
他知道自己容貌过甚,也知道如何让姑娘展颜,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也会用美色去勾人。
桃花眼中盛着的柔和让公主微微怔了怔。
她干脆利落的点头:“好。”
虽然他肯定别有用心,但他都不惜用美色来勾她了,那她称了他的心又何妨。
“菱荇,取针线来。”
赵晗玥转身朝里间走去,脚步透着些轻快:“你想要绣什么式样?”
白燕堂看着公主欢喜的身影,轻轻呼出一口气,跟上她:“公主决定就好。”
以前从不担心失手,方才竟然会因为怕她不上钩而紧张,这种感觉似乎不太妙。
公主让菱荇拿了几个花式过来,选择了最复杂的一种:“那就绣这个吧,你喜欢吗?”
他阻止她去观月台说明今夜那里肯定不平静,那她不去便是了。
白燕堂看了眼,点头:“喜欢。”
看起来很复杂,应该够拖到一切结束。
菱荇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白燕堂,几番欲言又止。
公主方才明明唤了她伺候更衣准备去观月台的,可这才多大会功夫,就改变主意要在这里给白公子绣香囊了。
那传说中魅惑人心的狐狸精也不过如此吧。
但见公主高兴,菱荇也没打算破坏公主的兴致,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出去前,她见白燕堂搬了个矮凳坐在公主旁边,公主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
菱荇:“......”
还是一只道行很深的狐狸精。
-
赵承北听完礼官的禀报,眼底的光愈甚。
沈云商裴行昭这二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几个月了,都寻不到他们半分踪迹,这种情况下,他绝容不下荣家了。
若是能用沈云商换荣迟解甲归田,倒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殿下,您当真要重用封将军?”
礼官走后,常公公问道。
赵承北冷嗤了声,道:“我与封磬有旧怨在,只能用一时,待将来培养出另一个出色的武将后,自然也不会留这样一个后患。”
只是眼下他需要封磬与荣迟对抗。
他不过抛去一个诱饵,封磬便咬住了,果然,即便爱女如命也还是抵抗不了权势的**。
常公公稍作深思后,道:“殿下是说那位威武将军?”
赵承北没有否认。
常公公略有些担忧道:“可是,他毕竟是封将军的外侄,不一定会背叛封将军。”
“说是外侄,实则没多大关系。”赵承北漫不经心道:“他的威武将军是我给他的,但凡他还想往上爬,便只有这一条路。”
常公公神色微松,笑着道:“殿下英明。”
“人到齐了,殿下现在过去?”
赵承北闻言起身往外走,临到殿门口问道:“父皇今日身体如何?”
常公公恭敬回道:“陛下今日精神好些了,午后还起身走了会儿。”
“那便好。”
赵承北道:“母后也在?”
“是。”
常公公应道:“待陛下安歇了,娘娘会去观月台。”
“嗯。”
赵承北又道:“承欢呢?”
常公公面上浮现几丝复杂,待赵承北看过来,他才道:“公主殿下昨夜又出宫了。”
出宫去了哪里已无需多言。
赵承北皱了皱眉:“她还不死心。”
崔九珩如今与他们形同陌路,又岂会再去。
最开始他不是没有给九珩递过口谕,但他只是遣人去花街柳巷走了个过场,甚至去的人都不是他最看重的西烛。
这足矣说明他打定主意要跟他们划清界限。
“崔公子如今只是还没解气,待他日定然会理解殿下的。”常公公宽慰道。
赵承北面色淡淡的嗯了声。
虽然他的心中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不知为何近日他愈发感到不安,总感觉有种风雨欲来的趋势。
“待父皇身子好些,我便去请父皇赐婚。”
赵承北沉声道。
九珩与承欢本就是互相喜欢,如今太子失势,他已经没了威胁,何不成全。
常公公早就猜到了赵承北的心思,闻言面露喜色:“要是公主知道,一定很欢喜。”
“先别同承欢透露,免得传到崔家去横生枝节。”赵承北吩咐道。
九珩如今还在跟他们闹脾气,肯定不会答应婚事,还不日直接一道赐婚圣旨下去,他不应也得应,待婚事成,时间一久,那些不愉快的往事自然也就淡忘了。
“是,老奴明白。”常公公。
-
观月台
荣迟与封磬各做一边首位,后头是此次立功的将士们,而他们下首坐的则是两方阵营立下大功的将才。
裴行昭坐在了封磬的下首。
赵承北进来目光先从荣迟封磬面上划过,见二人脸色都不怎么好,显然是有些不对付,他勾了勾唇,将视线落到了裴行昭身上,看见对方脸上的面具时,他微微皱了皱眉。
今日这种场合,他竟戴着面具。
这时,行礼的声音纷纷传来,赵承北便压下了那点不快,面带温和笑意走向高位,路过裴行昭时,他的脚步略有停留,似乎还微微侧目。
裴行昭只当不知。
他并不担心赵承北认出了他,因为若赵承北对他起了疑,必定不会放他入宫,他此时的打量多半是另有什么诡计。
赵承北落座,免了众人的礼,温和道:“今日乃是为将士们举办的庆功宴,诸位无需拘着礼数,都座吧。”
底下人谢恩后依次落座。
随后赵承北举杯客套嘉奖了一番,众臣子纷纷举杯,宴席也正式开始。
今日的主角是边关将士,朝臣们的位置稍微往后挪了些,但楚家主作为吏部尚书,位置仍然靠的很前,就在荣迟一侧的第三个位子。
沈云商立在楚家三小姐身后,正好够看见斜对面坐着的裴行昭。
她看着他面前一个又一个前去敬酒的人,心中愈发滚烫。
她心中的少年,越来越耀眼了。
裴行昭察觉到了沈云商的视线,但他并没有回应,因为他同时也感觉到赵承北在打量他,赵承北看不见沈商商的位置,但能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果然,没过过久就听赵承比道:“朝小将军年纪轻轻就立下大功,实乃少年英雄,不少人都等着瞻仰将军英姿,却不知朝小将军今日怎戴着面具?”
赵承北开口,底下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的望向裴行昭。
其实他们也很好奇这位少年将军长什么模样,只是方才都不敢唐突去问。
毕竟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的,万一戳到人家痛处就不好了。
在一众人的注视下,裴行昭缓缓站起身,面向赵承北拱手道:“禀殿下,臣的脸在战场上受伤留了疤痕,怕惊着殿下与同僚,这才戴了面具。”
众人一听暗道果然如此,幸亏他们方才没冒然去问。
“原来如此。”
赵承北笑着道:“不过朝将军多虑了,你这道疤痕是在战场上受的,该以此为荣耀才是,我倒要看看,今日会吓着谁。”
这话明着是为小将军撑腰,实际上却仍是要他揭下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