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燕堂在邺京的宅子位于安合巷, 与嵘溪巷隔了几条街,但离几人游船所在的护城河倒是不远。
慕淮衣被‘神仙姐姐’迷昏了头,一门心思要去见白燕堂, 为此还非常周到的买了礼物,沈云商几人拗不过, 只能跟着他往白宅去。
裴司洲原是要找借口离开, 但硬生生被慕淮衣塞到了他镶满玉的马车上, 说多一个人他就多一分成功的机会,虽然也不知道这个结论他是如何总结出来的。
大家族的公子大多都会学点功夫,学的如何端看天赋和个人选择,而裴司洲在习武一事上没有天赋也不喜欢,就连慕淮衣都打不过, 被迫塞进了马车, 气的坐在角落里生闷气。
所幸距离尚短, 裴司洲的闷气还没生完, 就已经到了白宅。
白家的人无需等马车上的人下来, 远远看见那两辆招摇的能闪瞎人眼的马车就知道是谁来了,待沈云商一行人下了马车时, 白宅的管家就已经迎了出来。
“表小姐, 裴公子, 慕公子。”
管家一一行了礼,最后将视线落在裴司洲身上。
管家虽跟随白燕堂走南闯北,但出自姑苏白家,自然认得三人, 但他没有见过裴司洲。
沈云商便介绍道:“这位是邺京裴家嫡长子裴大人。”
管家忙拱手见了礼。
裴司洲此时心里还憋着火, 只冷着脸微微颔首。
“诸位里面请。”
礼节过后,管家便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恭敬道。
今日来的唐突,没有递帖子也没有让人送信,沈云商便朝管家解释道:“我们临时有事想见表哥,表哥在府中吗?”
管家回道:“在的,公子刚回来。”
“小的已经让人去禀报了,表小姐与诸位公子稍候。”
沈云商道:“不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慕淮衣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怎不要紧了,很要紧的好吗?
白燕堂来的挺快,管家刚让人上好茶,他便进来了。
慕淮衣见着他,眼睛一亮,起身就迎上去,拉着他的胳膊:“大哥,你来啦。”
这人异常的热情让白燕堂身形一滞:“?”
白燕堂一一看了眼在座的其他几人,心中明了。
今日是慕淮衣有事找他。
碍于裴司洲在,白燕堂只淡淡嗯了声,便走向主位。
慕淮衣跟着他往前,手无意识的捏紧白燕堂的手臂,后者轻轻皱了皱眉,驻足:“你先放开。”
慕淮衣此时不敢得罪他,非常听话的放了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而将这小小的插曲看在眼里的沈云商,待白燕堂坐好后,随口问道:“表哥手怎么了?”
白燕堂面不改色道:“无事,跟白玙切磋时不慎受了伤。”
白玙是白燕堂贴身护卫。
沈云商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这位是?”
白燕堂看向裴司洲。
沈云商介绍道:“邺京裴家,裴大人。”
白燕堂眼神微微一变。
邺京裴家这个年纪的裴大人,那不就是裴家那位年轻气盛出了名刁钻执拗的言官,裴司洲?
他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并不显,起身朝他行礼:“见过裴大人。”
裴司洲微微颔首便算是回了礼。
白燕堂与沈云商话了几句家常,又跟裴行昭裴司洲寒暄了几句,才看了眼已经坐立不安的慕淮衣,道:“不知表妹今日过来,是有什么要事?”
沈云商哪能不知道白燕堂是在故意逗慕淮衣,遂道:“倒也没有什么要事,只是过来看看。”
慕淮衣终于忍不住了:“有事,我有事。”
白燕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逗趣道:“怎么?信上写了不算,还得当面来跟我讹娘子?”
一语中的,在座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白燕堂见此笑容一滞,不敢置信的看着慕淮衣:“还真被我说中了?”
慕淮衣讨好的朝他笑了笑。
白燕堂震惊不已:“.......”
“不是,祖母给你相看了那么多,都没成的?就算没成,你怎有脸到这里来讹我,醉雨楼那事要追究起来,也该是我问责你吧?”
慕淮衣理不直气也壮:“我们都拜过堂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做为大哥,不该为我的婚事上上心吗?”
白燕堂唇角一抽:“.......”
裴司洲并不知那其中内情,听了这话惊愕的看了眼慕淮衣和白燕堂。
他们,拜堂?!
裴行昭见吓到了裴司洲,怕他误会什么,忙侧身轻声简单解释了遍幼年结拜的乌龙。
裴司洲的面色这才勉强恢复。
“你都说了是拜堂,又不是真的结拜,礼数都错了,那我怎算你的大哥?”
白燕堂毫不犹豫的拒绝。
慕淮衣胡搅蛮缠:“反正管他拜堂还是结拜,礼都成了,你不认结拜礼,那也得认拜堂礼!”
裴行昭刚喝的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沈云商裴司洲亦是满脸复杂的看着慕淮衣。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白燕堂也气笑了:“那按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得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去?”
慕淮衣摆手:“不用这么麻烦,换个白家人帮你负责也行。”
慕淮衣以往最忌讳人提起当年那桩乌龙,如今却不惜用此来要挟白燕堂,在座众人就明白了,他这当真是被白家大小姐迷昏了头,不择手段了。
白燕堂也听出了不对劲,他眯起眼:“什么意思?你打我哪位妹妹的主意?”
也不对,祖母一向喜欢慕淮衣,他要真是爱慕他哪位妹妹,何须来求他,直接找祖母不是更容易?
“我今日遇见的她...”慕淮衣还没说话,就被白燕堂抬手阻止。
慕淮衣见与他几位妹妹皆早已相识,今日见过,那就不是他那几位妹妹。
“你的意思是,她是邺京人?”
慕淮衣点头如捣蒜。
白燕堂没好气道:“那你找我作甚?”
若在姑苏城,不论慕淮衣看中哪家小姐,他都能去给他周旋一二,可这是在邺京,遍地都是贵人,他无权无势,拿什么去给他说媒。
“因为她也是你妹妹。”慕淮衣见白燕堂不解,忙解释道:“是邺京白家长女。”
白燕堂因这个答案感到万分错愕和震惊。
随后恍然,对哦,他一开始就说的是‘换个白家人’,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是邺京白家!
白燕堂愣了好久才回过神:“...不是,你什么时候见过白芷萱?”
沈云商替慕淮衣答:“大约一个时辰前,在护城河游船上。”
白燕堂脸上难得闪过一丝茫然和错愕。
“大哥,我没别的意思,我就只是想借你的名义认识她,增加些相处的机会。”慕淮衣诚恳道:“不是真的就这么唐突的去提亲。”
他还没有彻底昏头,深知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提亲?你倒是敢想。”白燕堂没好气的哼道:“你可知我那小叔,也就是白芷萱的父亲是何官职?”
慕淮衣摇头:“不知。”
他路上倒是忘记问一问裴司洲了。
不过就算问了应该也不会得到答案,裴司洲现在都还冷着脸不想理他呢。
“刑部侍郎。”
白燕堂看着他那傻登登样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儿:“知道邺京怎么赞誉白芷萱的么?琴音一绝,冰肌玉骨,美若天仙,上白家提亲的哪个不是世族大臣之子,稍微小些的门户都不敢肖想,你的眼光倒是很不错嘛。”
慕淮衣眼里的光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去。
“我劝你早些打消这个念头。”白燕堂见他这样,似又有些不忍,语重心长道:“邺京讲究门当户对,你一介白身想要跟白家结亲就是做梦,没有家族底蕴支撑,至少也得考个功名,起码殿前三甲,我还能去给你说一说,否则即便是我去开这个口,怕也会被打出来。”
慕淮衣的肩膀耷拉了下去。
沈云商三人都默不作声。
沈云商裴行昭前世在邺京三年,岂会不知邺京这些规矩,答应慕淮衣来这一趟,也是叫他在白燕堂这里死心。
士农工商的阶层在前,官宦人家若非另有目的,绝不会跟商贾人家联姻。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慕淮衣会不得不放弃时,却见他小心翼翼看着白燕堂:“我就认识认识她也不行吗?况且有句话不是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么?”
白燕堂咬牙:“你有八百个心都不行,你还是死了这个心!”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你帮忙引荐,以后我再也不提咱们拜堂那事了。”
慕淮衣认真道。
白燕堂见他油盐不进,气的揉了揉眉心,随后唤来管事,吩咐道:“给姑苏去信,请祖母准备聘礼。”
慕淮衣一怔:“你要娶亲了?”
白燕堂看着他,凉飕飕道:“对,我负责,我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去。”
慕淮衣震惊:“...不是你发什么疯呢?”
沈云商裴行昭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来声,就连裴司洲眉眼都染了笑意,还借此报慕淮衣‘吵聋’他耳朵的仇:“白公子的意思是,他宁愿娶你,也不会给你说这桩媒。”
管家是看着这几个长大的,自然知道当年那桩乌龙,当即就明白这是他家公子的玩笑话,遂敛下笑意配合道:“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慕淮衣震撼过后,哪能看不出这是白燕堂在搪塞他,他气的咬咬牙,破罐子破摔的道:“行啊,你有本事你就去慕家下聘啊,你敢娶,我就敢嫁!”
众人着实没料到他还有这股狠劲儿,都怔忡不已。
“二选一,你自己选,要是不选我就去姑苏白家送聘礼!娶你!”慕淮衣眼一闭,双臂一抱,往椅子上一靠。
管家一时有些无措的看向白燕堂。
白燕堂看着那耍无赖的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沈云商裴行昭裴司洲三人则乐得看戏。
不知过了过久,才听白燕堂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最后一次。”
慕淮衣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好!”
这个结局显然出乎了看戏几人的意料之外。
裴司洲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有了重新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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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
几辆马车缓缓驶向华昌酒楼。
到了预定的包房,白燕堂对慕淮衣耳提命面:“你给我记住,今日是我带商商和裴行昭认识邺京白家裴家公子小姐,你只是顺带的!今日这酒席上只有你一个外人,你得有蹭饭的自觉,明白吗?”
慕淮衣飞快点头:“我知道的。”
为了今日这场引荐,白燕堂怕白家误会,昨日硬逼着裴行昭给裴家递了帖子,将裴家的公子小姐也邀请了过来。
眼下,两家的人都还没到。
“你见着人了给我安分点,要是再敢像前日那样...傻不拉几的望着白芷萱笑,我立刻就给你踢出去。”后来,白燕堂问了裴行昭那日的细节,光是听着他都想找个地缝往里钻。
“我告诉你慕淮衣,今日你敢丢了我的脸,我立刻就回去向慕家提亲!绑也把你绑进白家,腿给你打断养在后院。”
沈云商听着白燕堂口不择言的威胁,便知道他是真的害怕丢这个人。
趁着那边还在威胁,她轻轻碰了碰裴行昭:“你昨日都跟表哥说了?”
裴行昭点头:“得让表哥有个心理准备。”
毕竟,沈商商和他都是第一次正式见邺京白家裴家的人,要真是搞砸了,丢人的不止白燕堂一个,今后再见面,他们谁都抬不起头。
不多时,外头传来动静。
慕淮衣立刻坐直了身子。
白燕堂起身前又警告般的瞪了他一眼才迎出去。
来的是裴家的人。
邺京裴家嫡系的小辈,只有裴司洲和胞妹,庶出今日都没来。
裴家二小姐名唤裴思瑜,是位大方可爱的姑娘,她一一跟几人互道了礼,乖巧的坐在裴司洲身侧。
大约过了小半刻,白家的人便到了。
白家两房嫡系小辈共有五位,但今日只来了三位,另二人各有他事,脱不开身。
今日来的是白家大公子白瑾宣,二小姐白芷萱,五公子白庭宣,皆乃长房嫡系。
白瑾宣已入朝三年,与父亲一样在刑部,他比白燕堂大了一岁,如今成婚两年,膝下有一子刚满两个月,大抵是做了父亲,要显得成熟稳重的多。
白庭宣如今正是招猫惹狗的年纪,跟早些时候的裴行昭一样,纨绔不着调。
不过这些在慕淮衣眼里都不重要,从白芷萱一进来,他的视线就落在她身上,半点也挪不开。
好在人多,白燕堂又有意遮挡,也没叫人看出什么端倪。
几厢互道了礼,便陆续落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白庭宣硬是从白燕堂身后绕过去坐到了慕淮衣的旁边。
白燕堂不好阻止,只能再次警告的看了眼慕淮衣,加上慕淮衣另一侧坐着的裴行昭时不时踢他两脚,慕淮衣倒也当真收敛了不少,没敢再乱看。
白燕堂一到邺京就上白家拜访,与白家几位公子小姐也早就见过,今日的酒席他们是为沈云商来的。
白瑾宣率先看向沈云商:“早听闻表妹进京,因公务繁忙没能抽开身去看望表妹,还请表妹勿怪。”
沈云商噙着笑颔首道:“该是我登门拜访才是,因这几日...”
她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裴司洲,继续道:“裴公子奉皇命带我们游玩邺京,还有侍卫随行保护,一时便无法登门,还请表哥见谅,代我向几位舅舅舅母告声罪。”
在座只有白瑾宣裴司洲在朝堂上见过沈云商和裴行昭,知道皇帝赐官一事,裴司洲已经知道内情,自然明白沈云商这话是何意。
但白瑾宣可是状元郎出身,又在朝堂摸爬打滚几年,沈云商这话一出,他就能闻弦知雅意,眸色微深的瞥了眼门外,不动声色道:“无妨,父亲母亲都知道的。”
说罢,他又看向裴行昭:“裴公子初来邺京,可还适应?”
裴行昭笑着回道:“有劳大表哥关怀,适应的,不过我还是觉得故乡更适合我这种游手好闲,心无大志之人。”
白瑾宣垂眸,眼神微暗。
看来他们所料不错,裴家果然不为捐官,那么陛下赐官和着侍卫随行就另有深意了,再往深了想,裴家赈灾一事恐怕都很有可能另有隐情。
白庭宣什么也听不懂,闻言乐呵呵看向裴行昭:“如此,我们可是志趣相投啊。”
不待裴行昭开口,他看了眼裴司洲,小声道:“陛下就该让我带你们游玩,裴司洲这个只会读书的小古板知道什么好玩的啊。”
虽说是小声,但在座的都听得见。
裴司洲冷冷的看向他,白庭宣收回视线端起茶盏浅饮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白瑾宣也瞪了眼白庭宣,朝裴司洲歉意的颔了颔首。
裴司洲偏过头,不理他。
毕竟一个言官,一个在刑部,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摩擦。
裴行昭没法接那话,沈云商便道:“回姑苏前,定是要叨扰表弟的。”
白庭宣比她小了两月。
“谈何叨扰。”白庭宣咧嘴一笑:“表姐可以随时来找我。”
之后各自寒暄几句,白芷萱浅笑道:“我近日常听父亲念起姑姑,不知姑姑近来可好?”
姑苏白家与邺京白家虽隔了房,但都是从金陵出来的,幼时都见过,只是这几年各自忙着,才来往不大频繁。
白蕤自幼身子就不好,这是白家人都知晓的。
沈云商闻言便道:“母亲身子尚好。”
白芷萱一开口,慕淮衣眼睛都亮了。
裴行昭不动声色的踢了他一脚,他才又按捺下去。
但旁人没察觉,却瞒不过坐在慕淮衣身侧的白庭宣,他趁着众人各自说着话,侧身轻声问慕淮衣:“你是不是喜欢我二姐?”
慕淮衣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那天也在船上。”
白庭宣继续道:“我听见你唤我二姐神仙姐姐了。”
慕淮衣僵硬的转身看着他。
完犊子了,丢人丢到白庭宣跟前了,白燕堂裴阿昭要弄死他。
“你放心,我不说,喜欢我二姐的人多了去了。”
白庭宣目光往他腰间瞥了眼:“但是你得告诉我,你这玉串串是怎么打造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慕淮衣立刻来了精神:“当真?”
“当真!”
慕淮衣二话不说的从腰间取出一串递给他:“你若是喜欢,我送给你,你要多少有多少。”
白庭宣接过来仔细审视着,半晌后他发出一声惊呼:“我的天,你这是极品玉石啊。”
他这一惊呼,席上的人都忘了过来,偏两人还没有察觉,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说自以为的悄悄话:“是啊,我还有更珍稀的。”
“什么样的?”
“极品红玉打造的,昨儿刚送来。”
慕淮衣眼珠子转的飞快:“白兄弟你若是想看,待会儿去我宅中瞧瞧?”
“好啊好啊,等吃完饭我就随你去。”
白庭宣轻而易举就被忽悠上了贼船。
“白家弟弟你这柄扇子好生别致,如果再加点什么就好了。”慕淮衣眼眸轻转,若有所思道。
白庭宣:“哦?加点什么?”
“你瞧,这个地方,要是再镶一块玉石进去,岂不是更完美了,我那里正好有一块合适的。”慕淮衣腿上挨了一脚,皱眉转头看着裴行昭:“你踢我作甚。”
他这回又没有盯着白家小姐瞧。
两个脑袋同时抬起来,却见桌上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二人双双怔了片刻后,白庭宣道:“是我们声音太大了对吗?那我们小声点。”
慕淮衣又被白庭宣拉过去说起了悄悄话,低头前,慕淮衣得意的看了眼白燕堂。
白燕堂深吸一口气,不想再理他,转头看向白瑾宣:“大哥,喝酒。”
于是,众人自动忽略某两个人,继续寒暄。
到底是有一家人,即便只是初见,也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一顿饭毕,宾主尽欢,众人有序出了包房。
然一行人刚下一楼,却见一女子正走进酒楼。
女子一身淡黄色裙装,杏眼桃腮,气质卓然,浑身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白瑾宣裴司洲二人几乎是同时走出人群,弯腰拱手行礼:“六公主。”
其他人也都随后行礼。
就连原本在最后似是在小声密谋什么的慕淮衣白庭宣也都噤声,恭敬的弯下腰。
慕淮衣不认得六公主,但前头都行礼了,他自然不敢干站着。
沈云商裴行昭前世都见过这位六公主。
只是在前世,这位六公主的结局并不好。
一行人中只有一人的反应不一样。
白燕堂在看到六公主那一瞬,先是怔愣片刻,然后低下头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赵晗玥似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认得她的人,抬手虚扶:“免礼。”
这一行人中属白瑾宣官位最大,是以他开口道:“公主来此用膳?”
赵晗玥轻轻点头,放低声音:“嗯,我是微服出来的,你不要声张。”
可方才他们行礼的声音已经惊动了周围,眼下已经有不少人看过来。
白瑾宣看了眼公主身后,只见到一位宫女和一个侍卫,遂皱眉:“公主出宫没带其他人?”
赵晗玥摇头:“没有。”
随后她似是反应过来白瑾宣是在担忧她的安危,遂道:“他们二人都会武功,不会有事的。”
白瑾宣沉思片刻,道:“公主初来此地,想必不熟悉,不如让臣与臣妹作陪?”
这位公主性子纯善,不知险恶,没碰上便罢,碰上了他便不能就这么走了,万一真出了事,他也难逃其责。
赵晗玥与白芷萱还算熟悉,闻言自是欢喜。
“但你们好像才用了饭。”
“无妨的。”
白瑾宣回头看了眼白芷萱,后者便上前恭敬道:“公主这边请。”
赵晗玥嗯了声后抬脚往里走。
白燕堂在她即将路过他面前时,又往后头退了一步。
然而,赵晗玥却还是在他跟前停下了脚步。
赵晗玥鼻尖微动,侧首看向身旁垂首的青年,久久不动。
众人见公主盯着白燕堂瞧,都愣住了。
白瑾宣正要开口时,便听公主道:“你抬头。”
白燕堂眸光微沉,片刻后他微微抬头,眼神却始终垂下,没敢直视公主。
赵晗玥再次出声:“看着我。”
沈云商裴行昭不解的对视一眼。
白瑾宣几人更是不知发生了什么。
白燕堂闭了闭眼,几经犹豫后抬眼,对上公主明亮的双眸。
他的眸光温和平静,与平日里勾人的神态大相庭径。
赵晗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才收回视线,语气淡了下来:“本宫认错人了。”
话虽这么说,但白燕堂总觉得她最后瞪了自己一眼。
他心中一咯噔,侧眸看了眼公主离开的背影。
她认出他来了?
如何认出来的!
待公主上了二楼,几人才出了酒楼,沈云商便问白燕堂是怎么回事,白燕堂耸耸肩:“不知道啊,公主不是说了,她认错人了。”
最好是认错人了。
不然...
白燕堂颇有些头疼的想。
这位患有心疾性子又纯良的公主,他还真不忍心下手。
沈云商若有所思的嗯了声,也不知信没信。
慕淮衣要带白庭宣回去看玉,匆匆向几人告别后就离开了。
白燕堂随后也称有事,裴司洲要将裴思瑜送回去,一行人便在此分开。
沈云商依旧坐的裴行昭的马车。
一上马车,她就道:“你有没有觉得表哥不对劲?”
裴行昭点头:“觉得。”
“但...前世表哥和公主并没有交集。”
沈云商淡淡道:“前世表哥,慕淮衣,都没有进京,我们也没有跟白家裴家吃过饭。”
“也是。”
裴行昭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记得,六公主前世去和亲了。”沈云商又道。
裴行昭点头:“嗯。”
那是一年后的事了。
荣将军解甲归田后,南邺的武将只有封磬拿得出手,再生战事时,敌国提出和亲,皇帝便应了。
赵承欢是嫡公主,皇帝舍不得,四公主母族恰好刚立下大功,所以最后定下来的是六公主。
和亲之地荒蛮,六公主身子本就不好,过去不到半年人就没了,连尸身都没能送回来,且当地习俗是水葬,也没能留下完整的尸身。
对于如今皇室这几位皇子皇女,唯有这位六公主让人恨不起来,可偏偏就是她,下场最惨烈。
二人双双沉默半晌后,沈云商道:“后日就是薛家的宴会了。”
裴行昭神色郑重了几分:“嗯,得想办法让极风门的人混进去。”
他们这次占了先机,便不可能再让赵承北得逞。
然而还没等他们通知楚怀钰,薛家的帖子就送来了。
沈云商翻开帖子看了眼,轻轻勾唇。
如此,倒是省事了。